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一 小寡妇 唐天宝十年,山西南道都督府辖下的果州郡往西三十里有一处官驿,名叫龙泉驿。 这龙泉驿原本是长安入蜀的一处三等驿站,因大的城郭入城需要换公碟或路引,所以出蜀的客商都将它当做入果州城的最后一站,选择在龙泉驿歇息一晚,次日一大早再进城。 长久下来,龙泉驿便变成了一个热闹的小集镇,驿镇中客舍,食肆,商铺,妓院等大城郭有的,这驿镇中也应有尽有。 龙泉驿南边有一大户人家,主人姓王名亦诚,号结庐,祖上曾为官,因出身诗礼世家,所以人称王员外。 这王亦诚娶妻杨氏,岳丈在朝中做了个从五品的大理正,膝下只有杨氏及其兄长二人,杨氏兄长久病,无子息,偏这杨理正也没有个什么弟兄叔伯之类的,眼看杨氏一脉就要从他那里断了。 这杨理正十分着急,想让女儿女婿过继一个孩子给杨家,无奈杨氏膝下也只有一子,且生这唯一一胎时难产,郎中诊断为再难怀胎。 那王亦诚饱读诗书,与一般士人不同,不提纳妾,也无通房丫头,因此,其独子长到十岁上,王家也不曾再增添人口。 杨氏却坐不住了,世间没有哪个女子不想自己的相公只属于自己一人,更不想相公与别的女人生孩子,可经不住老父亲一封封书信催促,便想了个两全的法子——为相公典妾,生了孩子记在自己名下,然后过继给自己兄长。 原本典妾或典妻这种事只出在男子出不起聘礼的贫贱人家,女子如货物牲口一般被按价按时间典给他人,生下子女归男方,时间一到女子便归回自己原来家中,与男方和生下的子女再无瓜葛。 而像王员外这样的人家想子息多一点,多置几房妾室便是,断不会做出典妾这样的事出来,而杨氏为省下日后妻妾争宠或争产的诸多麻烦,自作主张以五两银子典二年的价格,从苟家庄典来一名年仅十六岁的小寡妇。 苟家的这位小寡妇姓杜名萱娘,长得倒也清秀可人,祖上也曾是殷实的人家,只是到了父辈这一代,因兄弟众多,又没有个有出息的,家业分散下来,俱都成了普通农家。 偏偏杜萱娘父母早亡,亦无兄弟姊妹,从小依附着伯父们长大。 杜萱娘伯父们自己的孩子都养不过来,谁还有心思去管她这个孤女?饥二餐,饱一顿地长到十四岁上,杜家便给她订了邻村的苟家老二。 当十六岁刚及笄时杜家便打发瘟神似的将杜萱娘嫁出了门,从此再无往来。这个苟家老二读过几天书,却从小是个病秧子,与杜萱娘成亲不到二个月便一病呜呼了。 苟家有二子,长子苟大娶了本村张氏,这张氏娘家家底子殷实,长得五大三粗,性情蛮横泼辣,她父母就是因了她这性子,便相中了苟大性子懦弱,又是长子,苟家也只有一个寡妇婆婆当家,嫁过去后不会吃亏。 果然张氏嫁入苟家后,便开始了她的掌家夺权计划,那苟家寡母苟婆子独自养大三个子女,又岂是个软弱的,两婆媳明里暗里斗得不可开交。 由于苟老二长期生病,家里的出息与积蓄大多花在了为他求医问药,以及为他娶回杜萱娘这两件大事上,等到苟老二最终还是去见了阎王爷,苟婆子不得不动用了大儿媳张氏的嫁妆才将二儿子安葬。 自此后,苟婆子为了十四岁还没有订亲,也没有准备嫁妆的小女儿,不得不忍气吞声交出管家之权。 而张氏正式当家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杜萱娘以五两银子两年的价格典给了本地大户王员外家。 唐朝的开元天宝年间,久承太平,物阜民丰,后世称为开元盛世。当时的五两银子对普通人家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朝廷低级官员一个月的官俸才二两银子,五两银子甚至可以直接买下一个漂亮的丫头。 对张氏来说,娘家无人,年轻貌美的杜萱娘可是一棵大大的摇钱树,是她两儿一女将来嫁聘的资金来源,绝不能简单地一卖了事,她得将杜萱娘的利用价值发挥到极致。 典给别人家,可以收取一笔不菲的银钱不说,时间到了还可以领回来,再典再嫁皆由她作主,苟婆子是不敢说半句话的。 被典到王家的杜萱娘倒是暂时脱离了苦海,因这典妾的主意是王亦诚的正妻杨氏自己想出来的,且这杜萱娘若生下孩子,也是送到自己娘家去继香火的,所以杨氏将杜萱娘好吃,好喝,好穿地供着。 谁知精明过人的杨氏也有走眼的时候,相看时只是眉目清秀一些,豆芽菜一样的杜萱娘在王府住了三个月后,竟然摇身一变,从一根青菜头蜕变成了一朵水灵灵的牡丹花儿,娇艳动人不说,还长高了一截儿,这事儿让杨氏一想起来,便悔得肠子都青了。 最让杨氏惊心的是,王亦诚的贴身小厮曾透露出一个信息。王亦诚向他仔细询问过杜萱娘婆家苟氏一家的情形,还打算遣他去向苟家打听一下若抬杜萱娘进王家为妾需多少银两。 这事最终却因为岳父杨理正突然来了一封急信,王亦诚急匆匆出门才作罢。 而杨氏再也坐不住了,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连通房丫头都没有的王亦诚,不但对自己亲自挑选来生孩子的小寡妇动了心,竟还想正儿八经地抬回来做妾。 实际上杨氏在得知自己再难生养时,就已经有了与别的女人共享丈夫的最坏打算,为此还特意去买了两个丫头,名叫乐儿趣儿的,放在自己房里亲自教养训导着,为的是真的到了王亦诚想要纳妾的哪一天,就把这两个丫头送上去,好歹也是自己拿捏得住的。 而到了王亦诚真的想要纳妾的时候,杨氏心里却不好受了,妒火在两个预备小妾的撩拨下越烧越旺。 于是,稍稍示意了一下,杨氏丢失的一只嫁妆镯子便从杜萱娘房里搜了出来。这种大宅门里面最滥最低级的栽赃手段,往往也是最有杀伤力的。 杜萱娘顶着烈日被罚跪了三个时辰后,便得了伤寒,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三天后,就在杨氏以为此事就此了结,打算送点银子去苟家,让苟家来领人时,杜萱娘竟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幸好病愈后的杜萱娘性情大变,不再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园子里闲逛,也不再见人便娇声怯语,只是成天窝在自己屋子里和与她娘家同村的姜婆子说说话,还破天荒地请姜婆子去书房借了几本杂书来看。 这姜婆子是王家老太太的陪嫁丫头,嫁了王家管事后便在杜萱娘娘家村子里置了田地,老夫人病故前给了姜婆子两夫妇放良文书,如今也算有子有孙有家有田的良籍人家,因感念王府大恩,仍在王府做些闲差,其它重要的事自然有杨氏的心腹。 当她听说杨氏有意为王亦诚典妾,为杨家继后,便想起了可怜的曾经同村的小孤女杜萱娘,将杜萱娘的身世说与杨氏听后,杨氏立即便召了人来看,当时看到杜萱娘老老实实的村姑样,杨氏很满意,姜婆子也得了脸,只是谁会想到后来发生的事呢? 六月十五,是王亦诚从洛阳归家的日子,王亦诚早早遣人送了信,说是回来用午饭。 时到正午,王家正堂内,杨氏端坐正堂右首,身后站着穿红着绿,香气袭人的大丫鬟乐儿与趣儿,右下首站着大病初愈的杜萱娘,堂下则站满了屏息静气的打扮整齐的有脸面的丫鬟婆子。 杨氏中等姿色,因只生养过一个孩子,再加上保养得宜,虽三十出头仍颜色姣好,身段粗细合宜。尤其是在相公王亦诚归家的日子,在装扮上用了点心思,梳了时下流行的彩云髻,戴了点翠镶蓝紫金八宝攒和紫色镶南珠的抹额,耳垂两粒石榴红宝石,薄施了脂粉,上身穿黄色贡缎襦衫,白色牡丹花绸?裙,下穿大红提花缎长裙,显得既贵气喜庆,又不失娇艳可人。 杜萱娘则一改往日的张扬,在大热天里穿了绯色窄袖合领细棉布罗衫,同色长裙,外面还套了件暗紫色的元宝纹半臂,头上简单地梳了个团髻,鬓边压了朵粉红色绢花,脸上未施脂粉,显得有几分苍白,美貌如昔,只是凭空多了几分稳重大气,这让杨氏十分满意。 杨氏身后的乐儿趣儿却非常不满意,心中埋怨杨氏竟然将此种手脚不干净的人也叫来站在这大堂里,忍不住时不时地将鄙夷加怨恨的目光投向一直垂着头看脚尖的杜萱娘,想着虽然主母下令从此后不许再提那事,但她们可不会这么仁慈,定要找个机会将杜萱娘的做下的丑事偷偷告诉他们家老爷。 杜萱娘却在心底冷笑,“生得蠢笨些不是你们的错,但是心思歹毒却是活该没有好下场了,本人暂时没有机会找你们算帐,单等着你们两个毒妇将来随便配个小子的那一天。” 杨氏连她这个典来的苦命女人都容不下,岂会轻易让她们上了那王亦诚的床?这二人比杜萱娘还大两岁,不出意外这二人一到官配年龄,杨氏会毫不犹豫地将她们二人配了小子,然后再重新买两个漂亮小丫鬟养着,对外暗示这是为王亦诚准备的,一边博了贤惠的名声,一边对王亦诚严防死守。 ------------ 二 接风 杜萱娘穿来这大唐盛世前是家乡最年轻的剩女镇长,除了不陪人上床,只要不明显违法,前世的杜萱娘什么缺德事都干过,在快要荣升县正局级干部之际,突然查出得了肝癌晚期。 前世杜萱娘临死之前将贪来的巨额财产一分为二,极小部分留给父母养老,其余的绝大部分匿名委托给香港某慈善机构,指定全部用在了乡亲们身上。当她做完人生中唯一一件善事后,安心赴死,没想到却穿到了唐朝的一位苦命的小寡妇身上。 杜萱娘对这件事的最后总结是,善恶有报,前世里自己临死前的幡然悔悟并诚心改过,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所以这一世她一定要活得比前世更精彩。 杜萱娘穿过来的第一件事便是以生病病糊涂了为借口,向王家唯一肯与自己说话的姜婆子打听清楚了有关自己与王家的一切事宜,还托姜婆子去向王家小少爷借了几本杂书,这些书里面恰好有两本《果州县志》与《大唐博物志》,再结合前世里课本上学到的有关唐朝的历史知识,杜萱娘已经对这个社会的一些游戏规则和禁忌有了粗略了解,再加上这个果州郡在唐代虽属山西南道,但在现世却是四川南充地区,而前世杜萱娘恰好就是四川人,所以语言上没有障碍。 杜萱娘清楚地记得历史课本上唐朝的开元盛世后,便是八年的安史之乱,盛世大唐便由此走向了下坡路,而安史之乱就发生在天宝十四年年底,也就是说如今距离那场战乱只有四年时间了。 有句老话叫做“宁做太平狗,不做乱世人”,杜萱娘对此深信不疑,尤其是对于她这种社会底层,无依无靠,无权无势的女人来说,任何动乱都将是灭顶之灾。 为了安全活过乱世,杜萱娘首先要做的便是离开王家,回到婆家再谋将来。 虽然传言中这里的男主子王亦诚有意要正式纳她为妾,姜婆子也劝她忍耐,但是对于一个现代灵魂来说,做妾是一件很违和的事,况且杜萱娘本尊或许已经二为人妇,如今的杜萱娘却还是老处女一枚,与一面都没见过的男人上床还是相当有难度的。 王亦诚马上就要归家,所以筹谋离开王家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而且必须是在今天,因为谁都不能保证那王亦诚不会回家的当晚就跑来对她行使做相公的权力。 杨氏面露焦急之色,王亦诚午时已过两刻都还没到家,难道有了什么变故? 杜萱娘心里微嘲,这位杨氏看起来倒象是经过世面来的,原来也是个沉不住气的,都到这时候了,还会有什么事呢?有事早打发人回来通知了。 果然,门外跑进来一个十岁左右的白白胖胖的小子,边跑边叫道:“母亲,父亲到大门口了,我们一起去迎接父亲!” 杨氏赶紧迎上前去,用手中的云罗绫香帕子心疼地给她唯一的儿子王谏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谏儿,你跑慢些,我们这就去迎接你父亲!” 杨氏领着一群人快步向大门处走去,杜萱娘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任何时代,任何群体中,一个人行事若是太特立独行,太与众不同,那都是要承担一定的风险的,杜萱娘不愿意做这样的人。 王谏之是王亦诚夫妇唯一的儿子,据说从小聪颖过人,乖巧懂事,王家几代单传,王亦诚夫妇将这儿子是当眼珠子一样的疼。 杜萱娘在王家除了姜婆子,最有好感地便是这位小少爷,因为作为王家小主子能借给她这位地位与奴婢一样的典妾几本书就已经是很难得的善意了。杜萱娘想着他与姜婆子的这份情,将来如果有机会的话当报还。 王亦诚一脸疲色地从马车上下来,快走几步首先将自己的宝贝儿子仔细看了一下,然后才将目光转向满脸笑容的杨氏,只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人群后面沉静的杜萱娘,就这都已经让杨氏心里犹如被猫抓了一下。 杜萱娘算是第一次见到王亦诚,只见他一袭青色长衫,五官方正,双目有神,因要管理家里几百亩核桃林,还要将果州最出名的皮薄肉厚的干核桃运到长安,洛阳等地自己的开的干果铺子售卖,常常要在外面奔波,所以肤色呈健康的小麦色,再加上他健硕的身材,与读书人的形象相差甚远。 这王亦诚的形象不错,可惜已经有主,杜萱娘可不愿淌这浑水。 一群人移步正堂,寒喧几句后,王亦诚随小丫鬟进正房净面更衣,乐儿趣儿没得杨氏开口,不敢上前帮忙,急得眼珠子乱转。 杜萱娘仍目不斜视地站在一旁,让杨氏稍稍放心,便吩咐在花厅开饭。 饭菜很是丰富,有去年秋天打下的的王亦诚最爱吃的熏獐子肉,还有南边运过来的二两银子一条的清蒸鲈鱼,以及各式时鲜小菜。 杜萱娘吃得很不客气,吃了这一餐后,还不知道晚饭有没有得吃,所以这最后一餐好的定要好好珍惜。 王亦诚归家后看到杜萱娘的第一眼便觉得这女子虽娇美如昔,但神情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从前的娇怯做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让人心疼的安静稳重。 杜萱娘吃饭的动作不快不慢,不乱看,也不多言,更不挑食,未施粉黛的俏脸儿随着咀嚼一颤一颤的,看得王亦诚身下一热,真是一只撩人的小妖精呢。 杨氏瞧着王亦诚的眼睛像是落到了杜萱娘身上,心头妒火呼呼乱窜,想着前些日一时心软,没有一举将这贱婢弄死,又是一大失算,看来这贱婢是再也留不得了。 王亦诚却心念一转,突然想起岳家的事,仿佛冰水浇顶,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王亦诚此次出门用了两个多月,便是因为岳父杨理正这回出的事情很棘手,一个不好便有抄家灭族之祸。 当朝两位宰相,一位是贪得无厌的杨国忠,一位便是口蜜腹剑的李林甫,二人共同把持朝政,无人敢折其撄。 一日,杨理正看中青楼一未开脸的雏妓,付了银子,打算隔天就抬回家中,谁知就那一会子功夫,这雏妓又被李林甫一位妾室的小舅子相中,也要弄回自己家中去,李林甫势大,连李家的狗都高别人家的狗一等,李林甫妾室的小舅子便要强行将那妓子带走,杨理正当然不依,一番争执下来,那位小舅子吃了些亏,但雏妓仍给那小舅子买走了。 本以为这事也是不什么光彩的事,李林甫的这位小妾也没听说有多得宠,这事多半就这样算了,谁知隔了几天李林甫竟然要亲自召见杨理正,到了上书房连续等了三天又没见到李林甫本人。 有好心的熟知内情的人悄悄提醒杨理正,有些事要早早做安排了,这下子杨理正才着了急,这官场上本来就步步凶险,若还被李林甫惦记上,罢官事小,搞不好就是灭族之祸,于是加急密信将自己唯一得用的女婿召进京来商量如何善后此事。 ------------ 三 筹谋 王亦诚怕杨氏担心,一个字没透露,到了洛阳后,便用银子上下左右打点,希望明白人能指点迷津。 最后终于有人被王亦诚的银子感动,一语道破天机,李相对杨理正召而不见,分明就是告诉他,你小小杨理正得罪我李相了,你要想办法摆平此事。 而按照李相的性子和手段多数情况下是将对手在无防备之下直接灭杀,很少对得罪他的人如此怀柔,他如此做,必然是看中杨理正某样东西了,如果杨家懂事,自己将那东西献上去,那么这事就作罢。否则,杨家就只好等着被抄家灭族的那一天了。 王亦诚将此事告诉了杨理正,杨理正却纳闷了,他杨家就是普通的官宦人家,既无多大家财,也没漂亮女儿,李林甫到底看上他家什么了? 后来王亦诚送了份大礼给李府管家,才知道事情由来。 原来李林甫夫人的娘家有一表亲也是做干果生意的,觊觎王家的核桃林与干果铺子很久了,李夫人趁此机会在李林甫面前费了些功夫,希望李林甫出面将王家的核桃林与铺子全都买过来。 杨理正听说原委后一下子又犯了犟脾气,他只有这一儿一女,儿子是个指望不上的,唯一靠得住的便是这能干的女婿了,怎能因自己的一时之气毁了女婿家的几世基业? 杨理正坚决不许王亦诚再管此事,并要他立即回果州,“老夫不信我大唐就没有王法了,我杨某人在公事上兢兢业业,从无半点差池,老夫倒要看他能找出什么茬子来害我!” 王亦诚毕竟不是官场中人,见岳父说得如此坚决,只得先回了果州,心里还是一直很不安宁,总有大祸临头的感觉。 本想着岳父家的事办好后,请杨氏去苟家一趟,直接将杜萱娘聘为小妾抬回家中,哪有他们这样的人家典女为妾的,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现在看来,这事还得缓一缓,要办也得在岳家的事摆平之后,不能害了这可怜的小寡妇。 想到此,王亦诚忧心忡忡地放下筷子,再也没有心思吃饭了。 “诚郎,你怎么啦?你很少有出门超过二个月的,这次去了洛阳这么久,是不是我父亲家有事了?”杨氏也开始不安起来。 王亦诚叹了一口气,想着此事不宜再隐瞒杨氏下去,同时也隐隐有一种希望让杜萱娘也知道此事的心思,“是出了一点事,如今都还没有了结,岳父让我先回家中照看一下,过几天我还得再去一趟洛阳。” 杨氏惊得手中的筷子“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杜萱娘则是好不容易从饭菜中抬起头来向王亦诚投去疑问的一眼,然后慢慢转开。 王亦诚突然觉得他太不了解这位在他家生活了三个月的美貌典妾了,怎么就这么觉得住气?王亦诚决定一定要将这女子弄到自己身边,时刻守着,看看到底还能发掘出些什么新鲜东西。 王谏之仰起小脸对王亦诚说道:“父亲,你吓着母亲了!” 王亦诚也惊觉饭桌上的三言两语是说不清楚事情的,便拍着杨氏的手说道,“夫人不要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点小麻烦,先吃饭,回头我们屋里说去!” 杨氏点点头,却再也没有什么心思吃饭了,只是时不时地为王亦诚与自己的胖小子挟菜。 杜萱娘却是心头一动,正愁找不到机会说服王亦诚放自己回婆家,这不就是大好的机会吗? 杨家的发生事必定不小,否则不会让王亦诚一去二个多月,结果事情仍没有了结,看这王亦诚倒也算是个明白人,如果他真有对杜萱娘本尊上心,只要筹谋得当,他必会在这节骨眼上让杜萱娘暂时离开王家。 杜萱娘刚打定主意,抬眼正好看到乐儿正弯着腰为王亦诚盛桌子中间的鸡汤,及地长裙恰好落在杜萱娘鞋面上。 杜萱娘右脚轻抬,勾住乐儿的裙角,那乐儿难得在王亦诚跟前献殷勤,喜滋滋地直起腰来要将一大碗鸡汤送给男主子,没料到用力太猛,腰上一紧,脚下一个踉跄,手上的汤碗没端稳,鸡汤便泼了一半在一旁的杨氏的大红长裙上。 周围的婆子忙上前来为杨氏收拾,乐儿则吓得脸色苍白,“扑通”一声跪到杨氏脚边,“夫人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刚才是那贱……,是杜娘子踩了奴婢的裙子,汤碗才打翻的!” 杜萱娘却不说话,直接来到脸现烦躁之色的王亦诚跟前直挺挺地跪下,虽然跪人真的很痛苦,但杜萱娘觉得必要的时候该跪还得跪。 “请老爷夫人责罚萱娘,刚才的确是萱娘踩了乐儿姑娘的裙角,萱娘原本只是想让乐儿姑娘出出丑的,只是没料到汤碗的汤竟然会倒在夫人身上。” “这么说你是故意的?”杨氏怒了,同时也觉得天助她杨氏,正想找个什么借口将这小贱婢赶出王家,这倒好,她自己送上门来了。 尽责的奶娘见势不对,忙将王谏之哄回了书房,有些事小孩子还是不要太早接触的好。 王亦诚却听出了杜萱娘话中的味道,“你为何要让乐儿出丑?” 杜萱娘还没说话,乐儿却尖叫起来,“老爷,夫人,一定要为奴婢作主啊!上回她偷夫人的嫁妆镯子,是奴婢和趣儿从杜娘子房里将镯子搜出来的,所以她便恨上奴婢了,随时都想着要害奴婢!” “偷夫人的镯子?”王亦诚有语气里有明显的怀疑,便将目光转向杨氏。 杨氏心中暗骂乐儿蠢货,早就交待了此事不许再提,她竟违抗她的命令在此时提起这事,这种内宅的栽赃嫁祸的小伎俩在常在外面走动的王亦诚面前,基本上是无所遁形。 “回老爷,乐儿趣儿两位姑娘确实是在萱娘房里搜出了夫人的镯子,”杜萱娘抢先说道,却不承认自己偷了镯子,“夫人已经罚了萱娘,萱娘在烈日下罚跪三个时辰,后又大病一场,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萱娘再有错,也算是罪罚相抵了!” 王亦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杨氏十分心惊,指着杜萱娘喝骂道:“住口,你个没良心的贱婢,你这是在说我不该罚你,还是罚不得你?你病了难道我没有给你请郎中?” 杜萱娘忙道:“夫人息怒,萱娘怎敢?夫人是尊贵的主母,萱娘只是典来的奴婢,时间一到自然会归回自己家中,侥幸生下老爷的孩子也不与我相干,萱娘实在是比府里最下等的奴婢都不如!萱娘是万万不敢对夫人不敬的!只是萱娘出身寒微,见识浅薄,恐再惹老爷与夫人生气,不如请老爷与夫人放萱娘归家吧!” 这些话明显是说给王亦诚听的,杨氏气得眼冒金星,真是瞎了眼才把这伶牙俐齿的狐狸精给弄回了家中。 乐儿一边梨花带雨地哭着,一边指着杜萱娘骂道:“既然你知道自己是奴婢不如的贱婢,还敢顶撞夫人!老爷,你要为夫人与奴婢作主啊!” 王亦诚越听越心烦,杨氏与这两个丫头的心思他岂有不知道的,杜萱娘也没笨到偷了贵重东西,还将东西藏到自己屋里的地步,分明就是被人设了局。 于是王亦诚站起来暴喝一声,“住口!如今这家里怎一刻不得安生?夫人,这两个丫头是你买来的,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你就自己看着打发了吧!以后我不想再在王家看到她们两个!” 乐儿趣儿不敢置信的看着王亦诚,怎么也没料到平日里和颜悦色的王亦诚会突然翻脸,原本有希望成为有钱人家姨太太的命运一下子被他的一句话打落尘埃。 杨氏的脸也一下子雪白,她可不是为两个丫鬟心痛,而是这回王亦诚打她脸也打得太狠了点,这可是他们成亲以后从没有过的事情。杨氏暗道,杜萱娘你等着,这笔帐自会算在你头上,我总有机会让你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杜萱娘看着号啕大哭的乐儿趣儿二女,心中默念,“本尊杜萱娘,我总算是为你出了一口恶气,你在天之灵就安息吧!” 王亦诚炯炯的目光又看向杜萱娘,饶是镇定自若的杜萱娘心内也有了点小紧张,这可是今天这场好戏的高潮部分,她的这场筹谋成功与否就看王亦诚此刻的心意了。 “杜娘子,你若真想归家,那就暂时回苟家庄住一段时间吧?”王亦诚说道,杜萱娘可没敢漏掉“暂时”二字。 “谢老爷恩典,只是夫人当初给了我婆家五两银子的典银,如今才过三个月,剩下的四两多银子恐怕暂时不能还给老爷夫人了,请老爷夫人给萱娘一年时间,萱娘一定将剩下的银子奉还!”杜萱娘一脸的诚恳。 “罢了,你一介女子,到哪里去挣银子去?你们不用还剩下的银子,夫人,将典卖文书也交与她一并带回吧!” 杜萱娘大喜,忙真心实意地给王亦诚磕了一个响头,这回终于可以摆脱典妾身份了。 王亦诚看着杜萱娘笑容绽开时的那种惊心动魄的美,心中一抽,似乎生命里有十分重要的东西将要失去。 杨氏也缓过神来,看到王亦诚主动遣送杜萱娘回婆家,还要将典卖文书还给杜萱娘,心中稍安。 杨氏很快便将典卖文书找了出来,并派心腹婆子来帮着收拾东西,实则是怕杜萱娘带走了王家的东西。原则上被典之人回家时除了身上的衣服是什么都不能带走的,好在杜萱娘早有打算,拼着捂出痱子的危险,早就将能穿走的,而且实用的衣服都穿在了身上。 杜萱娘仔细阅读了典卖文书,确认无误后,才将那文书撕成了碎末,余生她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杜萱娘亲自去上房拜别杨氏,提出下午就归家,杨氏客套了几句,仍派姜婆子送杜萱娘回苟家庄,让她亲自将杜萱娘交到苟家手上,并说明情况。 杜萱娘提着一个小包裹,里面装着中午吃剩下的点心,是杨氏特意开恩让杜萱娘带回去孝敬苟家婆婆的。 ------------ 四赠银 姜婆子领着杜萱娘一出王家后院的小角门,便说开了,“我说你这孩子怎么性子这么急?我不是早叮嘱过你不要急,不要急的吗?老爷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心思我岂会看不出来?你若是继续呆在王家,肯定会有你出头的那一日,等到老爷正式将你抬了姨娘,过得一二年再生个一男半女的,夫人再厉害又能怎样?再不济都比待在苟家那破落户家中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个婆婆如今是不管事的,都是那张氏在当家……。” 杜萱娘心中感动,上前亲昵地挽住姜婆子,“萱娘永远记得姜妈妈的恩情,萱娘不想给人做那看起来光鲜,实际上却奴婢不如的姨娘,也不想再在苟家受她们的欺负!” 姜婆子停下脚步,吃惊地回望杜萱娘,只见杜萱娘被日光晒得红朴朴的脸蛋和嘴角狡黠的微笑,恍然大悟道:“原来你这丫头是故意那样做的,难怪这大热天的穿这么多衣服,也不怕捂出痱子,是早想着要离开王家了?看来那一场病还真把你这丫头给变精明了!” “没有变精明,是萱娘长大了,再过几个月萱娘就十七了。” “倒也是,从前你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傻丫头,连自己的典身银子都保不住。你既不想回王家,苟家你也未必呆得住,那张氏是必不容你的,将来你有什么打算?” “正想求教妈妈呢,妈妈见多识广,如今萱娘要怎么做才能不受他们欺负?”杜萱娘可怜兮兮地问姜婆子。 姜摇头叹息道:“只怪你爹娘去得早,你那些个伯父也都是没良心的,分了你爹娘留下的田产房屋,却将你扔在苟家不管不问,他们你是指望不上的。如今官府都鼓励寡妇再嫁,你又没有孩子,再找个合适的人家嫁了便是,只要聘礼足够,那张氏也没有拦着你不让改嫁的道理。” 杜萱娘一呆,“不能分家单过吗?” “分家,你倒是想,就算你愿意为苟二守一辈子寡,那张氏又岂会容你分去苟家一半家产?如今,要么你想办法改嫁,要么守在苟家随时提防张氏又找借口将你典给别人。” 看来杜萱娘还是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本想在民风还算开放的大唐朝做个独立的自给自足的单身女子的,在苟家估计是无法实现了,只有先离开苟家再作打算。 唐朝初期实行的是均田制,女子的户籍一般未婚时依附在父族名下,出嫁后过了婚书,户籍便归了夫家。苟二一死,杜萱娘娘家不愿为她出头,所以依附苟家过活的杜萱娘才会由得苟家人摆布。就算你什么东西都不要,想离籍另过也得苟家同意才行。若户籍到了别家,杜萱娘相信以自己的手段定能求得那一家人与自己双方都不吃亏地合离,堂堂正正地单独立户。 杜萱娘果断决定,“萱娘求妈妈再施恩德,尽快帮萱娘寻个人家吧,不论贫富,家中人口简单便行。萱娘我好手好脚的,又不是傻子,什么样的日子都能过,至于苟家那边,我自有办法让他们松口。” “你放心,这几日我便放出话去,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妈妈总要为你挑个最好的,才对得起你死去的于我有恩的你娘。当初,我将你介绍给王家,就是看重老爷是个重情义的读书人,你一旦跟了他,他必不会亏待了你,谁知你另有了想法。唉,大户人家也有很多外人看不到的难处,小门小户也有简单自在的好处,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的有些事比妈妈还想得清楚。” 姜婆子心里对这个不贪恋虚假的荣华富贵的女孩子又高看了一等。 一老一少行到一片荷塘边,实在晒得不行了,便一人摘了一张荷叶顶在头上。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回头一看竟是身穿是白色夏绸长衫的王亦诚正策马赶来。 “老爷,怎么都不带个人出来?瞧老爷你满头的汗,回头夫人又该心疼了。”姜婆子是从小看着王亦诚长大的,有倚老卖老的资格。 王亦诚将缰绳扔给姜婆子,说道:“姜妈妈你将马牵到那边树荫下歇歇,我与萱娘说几句话。” 姜婆子看了杜萱娘一眼,牵着马走开了。 “老爷,荷塘那边有个凉棚,请移步前去避避日头。” 杜萱娘的语气中有几分疏离,这让王亦诚心里很不爽,“你在怪我让你回婆家,所以都不说一声就走了?” “萱娘不敢,老爷刚回到家中,正要好生歇息,萱娘不便前去打扰老爷,所以只向夫人辞了行。” 王亦诚冷哼一声,转身向荷塘边的凉棚而去,杜萱娘想着不外乎是王亦诚舍不得本尊杜萱娘,有几句体己要说,迟疑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刚一踏足凉棚,原本负手而立,背对着杜萱娘看荷花的王亦诚竟猛地回过头来,一把将杜萱娘揉进了怀里。 “你个恼人的小妖精,竟一晚上都不愿在府中呆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吗?”王亦诚在杜萱娘头顶闷闷地说道。 杜萱娘本能地想一把推开王亦诚,并甩他一耳括子,但随即又想到此时可不能激怒这位王老爷,万一他恼将起来,又把弄回王家,那所有功夫都算白费了,大不了就客串一回悲情戏女演员,让他抱一抱也不会损失什么,他总不至于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地把她给办了吧。 王亦诚感受了怀里身体的僵硬,促狭心起,大手沿着杜萱娘盈盈一握的纤腰慢慢向下,直到她紧翘的小臀部,然后猛地向自己身体一挤,胯下的肿胀之物便直接顶上了杜萱娘柔软的腹部。 就算是杜萱娘对男女之事缺乏实战经验,可好歹也是现代社会来的,当然知道此种情形代表着什么,立即如被开水烫了一般,挣脱王亦诚的怀抱,退到凉棚一角,警惕地看着王亦诚,双颊的红色不争气地从脸上漫延到脖子根。 王亦诚看了却觉得好笑,“我出门不过二个月,小妖精不但长高了些,还知道害羞了。你回家老实呆着,不许四处闲逛,最多一个月,等洛阳的事了结,我立即大花轿抬你回府,再不会有人看不起你,随便欺负你了。” 不等杜萱娘说话,王亦诚又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递给她,“这是我王家祖传的,你先好好收着,权当信物罢。” 杜萱娘迟疑着接过玉佩,心里想的不自觉地脱口而出,“老爷给我这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不如给我几两银子实在,我在苟家过的什么日子老爷又不是不知道。” 王亦诚一听,眼里立刻盈满浓浓的怜惜,忙将腰间的银袋取下来,“是我想的不周,这些银子都给你,这玉佩也不是不中用的,且不说是我王家祖传,单这和田青玉若拿去换银子,最少得二百多两。不过这玉佩可不能卖,这是要代代往下传的,你可收仔细了,别让人蒙了去!” 杜萱娘兴奋得两眼放光,连连点头,根本没听清楚王亦诚后面几句话,想着那玉佩既然贵重,到时还他便是,至少这最少装了三十两银子的银袋归她了,对如今身无分文的她可真算得上是及时雨,将来的幸福生活就靠他起家了。杜萱娘不由得对王亦诚有了几分好感,虽然她沾的是根本就是本尊杜萱娘的光,与如今的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谢老爷大恩,他日若有机会萱娘定当回报。”杜萱娘双手扶腰,双腿微曲,郑重地对王亦诚行了一礼。 “几两银子而已,当不得什么大恩,不过你这话说得老爷我喜欢,你家去后,不必心疼银子,好好将身子将养一下。” “是。”杜萱娘乖乖答道,看在银子的份上,杜萱娘这回露出的是真心的笑容,看得王亦诚又是一阵目眩神离,差点又要把持不住。 好一会儿才轻咳一声,说道:“你们继续赶路吧,日头太猛,到镇上雇一辆马车再走!” 杜萱娘终于将绷紧的心弦放松下来,忙将银子和玉佩藏好,高声喊姜妈妈将王亦诚的马牵过来。 直到杜萱娘与姜婆子走出很远,王亦诚仍在凉棚下目送着她们,看来这王亦诚对本尊杜萱娘还是上了心的。 姜婆子有些不忍心,对杜萱娘道:“我看老爷对你挺上心的,不如你还是跟了老爷吧!” 杜萱娘忙说道:“妈妈,你答应我的可不许反悔哦!” 姜婆子只得摇摇头道,“我看你这丫头就是个吃苦受穷的命!” 回苟家庄必得经过龙泉驿镇,想到以后自己有可能就要在此地觅生活了,便特别留了心。 这龙泉驿镇通共只有一条青石板铺成的街道,街道也是驿道,街头街尾足多一里多长,各式商铺就这样沿路而设,一边商铺后面临山,另一边商铺后面则是从绵延的大山里流向果州郡的青龙河。 街上来往的行人很多,大都随身带着货物,看来这里的市场还是满活跃的,这让杜萱娘很是满意,这意味着自己将来有更多的机会生存下来。 杜萱娘留心观察了一下,街上还有许多头包白汗巾,短打衣衫,手拿弓箭,背着大大小小包裹的壮汉们在进出各式商铺。 “朝廷不是严禁百姓私藏武器吗?怎么那些人背着弓箭就上街来了?”杜萱娘不耻下问。 “朝廷禁的是甲弩,矛戟,这些人都是山里的猎户,平时难得下山来,也图省事,不想进果州郡去,就在这镇上用猎物或山货换了东西就回去了,镇上的铺子有很多是做他们的生意的。”姜婆子对杜萱娘什么都好奇的性子已经习惯了,只要她一开口,便主动将自己知道的都讲解给她听。 ------------ 五坟场藏银 杜萱娘却在心中盘算将来要做什么维生,忽听一旁有人与姜婆子打招呼,“姜妈妈,好久不见你老人家来我家买肉了,今天还剩上好的腿骨,便宜买给你如何?” 杜萱娘回头一看,却是一名卖肉的中年汉子,矮矮壮壮,满脸油汗,正一脸憨厚地冲着姜婆子笑。 “今天就算了,大热天的,谁还吃那油腻的玩艺儿?”姜婆子不耐地说道。 那汉子一脸失望,突然看到姜婆子身旁提着包裹的杜萱娘,眯缝的小眼突然发出亮光,“这位是苟家二娘子吧?怎么?这是家去?” 姜婆子恼了,“我说张屠户,你问那么多做甚?好好卖你的肉去吧,当心别全臭了!”说罢拉着杜萱娘便走。 “这些个穷鳏夫,一见到大姑娘小媳妇子,就像苍蝇见了……,”姜婆子突然想起这话也不妥,连杜萱娘也骂进去了,便住了口,“我们走快些,等会儿还有好一截土路要走。” 直到黄昏时,姜婆子才指着一座庄子说道:“总算是到了,真是人老不中用,现在才走到,等一下还得摸黑回家。” 杜萱娘四处打量了一下,这苟家庄风景不错,前临水,后靠山的,村口的一片坟场,长着稀稀落落的树。 杜萱娘突然捂着肚子叫道:“妈妈,等我一等,我肚子疼得实在受不住了,我去那边方便一下,麻烦妈妈帮我看着人来!” “去吧,我也歇一歇,不过要快点,天晚了!” 杜萱娘一路都在考虑如何处理王亦诚给她的银子和玉佩,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银子现在不能现身,最好连苟家都不要带入,放姜婆子那里也不妥当,现在看她对自己很好,谁都不知道在这对小户人家来说绝对算是巨额财富的银两面前,人性会变成什么样子。 姜婆子对杜萱娘来说是这大唐目前为此唯一可以依仗的人了,她不能拿银子和人性去赌博。 唯一的法子便是将这两样东西先藏起来,实在需要的时候再来取。 古人忌讳死人,村外的坟场倒是最好的藏东西的地方,杜萱娘一看到这坟场便起了这念头。 杜萱娘拨开杂草往深处走去,地上是大大小小的坟包,有的是刚起的,大多数是被野草覆盖住连形状都看不出来了,看来这里平时是鲜有人迹的。 杜萱娘稍稍放了心,找了个靠里面的,长着一棵歪脖子树的不起眼的小坟包,折了根树枝,挖开浮土,将银袋埋了进去。 折回到另一边隐蔽起来,静候了一会儿,确实没什么动静才离开坟场,姜婆子已经等急了,埋怨了几句,二人便向庄子里走去。 苟家的院子既宽敞也杂乱,可见女主人的懒惰。正面一栋二层木楼,东西厢房各两间,估计厨房之类的在屋后面,原本以为这苟家是穷困潦倒才要将她典出去的,没想到光看这些房子就算搁在现代也绝对算是的小康之家。 来开院门的是一个十五六岁十分丰满的小娘子,应该是这家的小姑子苟春花了。那苟春花似乎对由她来开门十分不满,抬头看到门外站着的杜萱娘,竟如见了鬼似的招呼也不打一个,头也不回地跑了。 来到正堂屋,苟家人正围在桌旁吃晚饭,上首坐着婆婆苟婆子,花白的头发,麻杆似的精瘦,苦着一张黑脸,像有谁欠了她一百吊钱没还似的。 左下首坐了苟大与大儿媳张氏,右下首是那个连基本礼节都不懂的胖小姑子和两个七八岁大小的小子,偶尔警惕地打量着姜婆子与杜萱娘。 一家人埋头吃饭,只听碗筷叮当响,没有一个人理会站在堂前的二人。 姜婆子估计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忍气道:“这屋里可有能说话的人?” 苟婆子与张氏对看一眼,就算杜萱娘站在远处,也能感受到这对婆媳的眼刀互射。 最后还是苟婆子抹不过脸,放下碗筷假笑道:“哟,是姜嫂子来了啊,是不是那腌攒货在王老爷家惹祸了?你老人家也算她半个娘家人,好歹请帮着说几句好话罢!” 姜婆子恼道:“你这是什么话?萱娘这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的事我当然是能帮则帮!这回可不是萱娘惹了祸,只不过萱娘身子不知被哪起子没良心的作践坏了,不能服侍我们老爷,我们老爷夫人心善,这是让她回来将养身子的,她的典身银子也不找你们还了。” 那苟婆子与张氏听说不找她们要回典身银子,终于放心,若让她们将吃进去的再吐出来,不如一刀杀了她们来得痛快。 张氏来了精神,站起来热情地招呼道:“我就说王家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慈善人家,二弟媳,去给姜妈妈倒杯水喝喝,就用那去年的姜叶子茶!” 姜妈妈一肚子气,岂会喝苟家的茶,“不必了,老身我可受用不起,萱娘我已经好好地给你们苟家送回来了,告辞!” 杜萱娘忙对姜婆子说道:“妈妈,且等一等,你到我屋里去一下,我给你拿花样子!” 姜婆子还没说话,张氏却黑着脸开口了,“二弟媳,你刚回来,有件事还没来得及与你说,我家大牛与二牛已经请先生了,不好再挤在我们东屋,西屋比较敞亮,他两个已经搬进去住了,你和二弟的东西,我都给你收捡到后院的偏房去了,反正二弟媳你单身一人,以后就住那里吧。” 杜萱娘愣了一下,意思是说她的屋子也被人占了,姜妈妈是再也看不下去了,刚要开口说话,杜萱娘在一旁扯住了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开口。 出了堂屋内,杜萱娘终于开口说话,“妈妈,先别与他们置气,以后你还得和他们打交道。” 姜婆子想想也对,以后若杜萱娘要改嫁,还得从他们手上过,现在与他们撕破脸是太早了点,便愤愤地说道:“这家人真是欺人太甚了,妈妈明天就给你物色人去,早离了这家人是正经。” 杜萱娘之所以留下姜婆子便是因为她对苟家是两眼一抹黑,好歹姜婆子也来过苟家几回,苟家人住的房间的大概分布还是知道的。往右一拐,转过屋角便带她来到了后院,“什么偏房,明明就是柴房,那边全是她家的猪圈,这家人做事太绝,早晚是要遭报应的。” 推开柴房门,便见里面半屋子的稻草,上面堆了些破箱笼和一床破棉被,估计就是杜萱娘的全部家当了。 还好这柴房通风不错,没什么怪味,只是扑面而来的一群蚊子实在让人恐怖,二人刚站稳脚跟,就被两只饥饿的蚊子疯狂偷袭了。 “这要怎么住?连个蚊帐都没有,怕不被这些蚊子吸成人干?”姜婆子用手拍打着蚊子道。 “没事,我刚才看到那边有干艾叶,等一下拿来熏一熏就好了。” 前世杜萱娘好歹也是从贫困农村考大学出去做的公务员,这种艰苦环境中求存的生活常识丰富得很,一般的小事还真是难不倒她。 “你哄我来这里来拿什么花样子,是有什么话要说?”姜婆子急着要赶回家,不能在苟家久待。 杜萱娘眯眼一笑,将手中王夫人赏给苟婆子的糕点递给姜婆子,“妈妈为我的事忙活了一下午,连口水都没得喝,将这些糕点带回去给家中的小孙子们解解馋吧。” 姜婆子一愣,随即明白了杜萱娘的意思,苟家这一屋子极品给他们再多也填不满他们的狗肚子,这些好东西可不能便宜了他们。虽然些糕点是说给苟家婆婆的,她和杜萱娘都不说,谁都不会知道她们将东西昧了下来,若不是因为有杜萱娘这一档子事,苟家这些人一辈子都没机会和王家扯上半点关系,根本不用担心事情被揭发。 “也好,给他们吃实在不值得,你也没有晚饭吃,给你留下二块,你在这里且忍耐几天,等妈妈的消息。” 姜婆子给杜萱娘留下两块大的,然后连包裹一起将糕点提走了。 杜萱娘连忙将两块糕点干咽下肚,拍拍手正要将那些破烂玩艺儿收拾一下,苟婆子便领着苟春花来了。 苟春花一进柴房便四处翻看,最后奇怪地问道:“二嫂,你刚才提着的包裹去哪里了?” “哦,那是姜妈妈的东西,她年纪大了没力气,让我给她提着。” 苟婆子脸色稍好看一点,“你在王家到底惹了什么祸,我也不问你了,那破落户将你和老二的西屋占了,你也别太计较,好歹也是给你两个侄儿住的,将来我们苟家可就要靠他们两个来撑了。” 杜萱娘站在一旁一声不吭,想着凭这们这起子货色怎么可能教出有出息的后代,老鼠教出的儿子变成了猫,那才是天下奇闻。只不过是在没有摸清所有状况之前不得不忍耐,有机会好歹也要为本尊杜萱娘找点利息回来。 苟婆子上下扫了杜萱娘一眼,眼睛便落在了她的衣服上,“这王家也太小气了,去了他们家三个月,就这样空手打发回来了。这身衣服还不错,过两天春花就要相婆家了,将这衣服给春花穿几天,反正你每天都得干活,穿这么好的衣服也是糟蹋了。” “娘,这衣服真的给我穿?”苟春花早就眼馋杜萱娘身上的衣服了,那料子是她从来都没见过的,摸在手上滑滑的,还有好看的花纹。 这家人真是比周扒皮还狠,自己好不容易从王家算计来的东西转眼又被苟家人算计,果真是报应来得及时啊。 ------------ 六鸡飞狗跳(一) 杜萱娘怒极反笑,“小姑穿得上这衣服?大改小容易,小改大难,娘不如另给小姑置办,这也不值几个钱。” 苟春花撅着嘴说,“那泼妇才舍不得出钱给我做衣服,她就知道给大牛二牛做新衣服!” 苟婆子瞪了苟春花一眼,示意她别乱说话,“不值几个钱也是钱,你小姑的嫁妆如今还没着落呢,这两天你抽空给小姑改一改,这家里只有你的针线活拿得出手。” 杜萱娘蔫蔫地回了声“是”,让苟婆子很满意。 突然,怀里抱着还在吃奶的大妞的张氏从门外窜了进来,“二弟媳从王家得回什么好东西,藏着不让你嫂子开开眼界,怕嫂子要了你的不成?” 哈,又来一个打劫的,杜萱娘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苟婆子,只见苟婆子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看来这二人是真斗得不轻,而且仍是张氏占了上风。 苟春花随了她娘,当然对张氏也不待见,抢白道:“你想要也要不成,二嫂什么也没带回来,就只这一身衣服。” 张氏也像扫射灯一般将柴房里搜索一番,的确没见到什么眼生的东西,便打量起杜萱娘的衣服来。 杜萱娘全身上下就只剩下这身衣服了,还有一拨一拨的人来算计,杜萱娘忍得很辛苦,到底还是木然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这是上好的细棉布,要一两银子一匹,我长这么大只在秀才娘子身上看到过一回,可惜二弟媳到底还是没有那姨太太的命!咦,这半臂是什么料子,我竟从来没见过。我说二弟媳,这么好的料子可别让你给糟蹋了,赶快脱下来,赶明儿我上镇上去给你当点钱花花!” 苟婆子重重地咳了一声,张氏从进门来就没看她一眼,更别说尊敬二字,“这衣服老二媳妇的已经借给她小姑穿了,便宜都让你占尽了,连人家这点子衣服都不放过!” 张氏仿佛这时候才看到苟婆子,“哟,娘,瞧你说的,我这也不是为弟媳好来着?我们这些人又不像人家有钱人家,家里人每月还有个月例零花什么的,弟媳将这衣服当了还能换几个体己花花。再说了,小姑不是从公中拿了做衣服的钱吗?怎么还要借衣服穿?娘,你可不能太偏心了,把什么压箱底的好东西都留给小姑做了陪嫁,将来你老人家还要靠老大和两个孙子给你养老送终呢!” 苟婆子气得脸色铁青,“我要给你小姑多少陪嫁,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话了?还有老大是我生的,他不养我养谁去?就算他再怎么娶了老婆忘了娘,他也犯不过一个孝字去!” 张氏正待还要说话,门外传来苟大的声音,“臭婆娘,在嚼啥蛆呢,还不赶紧洗洗睡觉,娘,你也早点睡吧,二弟媳刚回来,也该歇了!” 张氏只得悻悻地走了,临出门时扔下话来,“弟媳既然回来了,明日起做饭,打理菜地,还有劈柴这些活都归你了,我生大妞的时候没将养好,落下了病根,现下时常腰疼,大夫让我好好养一养!” 杜芸娘唯唯诺诺地答应着,这让苟婆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一群没用的东西,你那么爱干活,从明日起,喂猪,打扫猪圈也归你了。” “还有洗衣服的活也归你了!”苟春花也在一旁兴奋地说道。 农家除了这些活还有些什么活?简直是把她当不要工钱的长工了嘛。 好在这群牛鬼蛇神终于走了,杜萱娘也松了一口气,想了解的她也已经了解了个大概,谋定而后动是杜萱娘多年官场经历积累下来的经验,且看她接下来怎么教训这一屋子极品。 从猪圈门上找来一把艾叶,又从厨房摸来火石与油灯点燃,还火石回去时又提了一桶水到柴房。 点燃艾叶后,刺鼻的浓烟便充满了整个柴房,很快蚊子们就跑得差不多了。那堆破烂想来就算还有好一点的东西,也让人挑得一样不剩了,杜萱娘便将那些破烂随便整理了一下,堆到屋角,然后在稻草上面铺上破被子,一个简单的床就成了。 又用那桶水简单地清洗了一番,杜萱娘便和衣躺在那带着霉味的被单上强迫自己睡了过去,明天将是新的一天,同时也是杜萱娘让苟家鸡飞狗跳,不得不请她走的开始,她必须要养足了精神。 第二日,卯时初,张氏便在柴房外叫开了,“今天大牛二牛要早起上学堂,早点将早饭煮出来,给大妞炖一个鸡蛋,还有今天菜地也要浇水了!” 说完,“哐当”一声关上房门,张氏继续回房睡觉去了。 杜萱娘在心里合计了一下,饭是不能不煮的,否则还没等到姜妈妈的消息,她有可能会被苟家先饿死。 迅速起床,稍整理了一下,便进到厨房里,揭开锅盖一看,杜萱娘倒吸一口凉气,那大铁锅里是满满一锅没洗的碗筷,发出一股刺鼻的馊味,这得几顿没洗碗?亏得苟家有这许多多余的碗筷。 不得已,挽起袖子干吧,就当早起锻炼身体了。 洗好碗筷,顺便又将灶头与案桌清洗了一番,打开柜子,没有找到白米,只有一些小米和苞米面,倒是有一袋子白面及酒酿饼,当即将小米和苞米面混在一起煮粥,迅速将白面与酒酿和上,放在灶头上发。 待到小米粥煮得差不多了,面也发得差不多,再和上面粉揉一揉,在粥锅上架上蒸屉一蒸,一会儿功夫热气腾腾的大馒头便出笼了。 杜萱娘探头看看,院子仍然没动静,便找到一块干净帕子,包了几只大馒头藏回柴房里,这叫有备无患,防止这起黑了心的苟家人连吃饭都不让她上桌。 看看还剩下十多个馒头,防止他们分不匀,杜萱娘又趁热将属于自己的两个馒头下肚,然后将粥和馒头端上桌子。 刚想歇口气,却见苟春花倚在二楼木窗边,揉着眼角的眼屎喊道:“二嫂,娘问你为啥还不端洗脸水上来?” 杜萱娘想了一下,苟婆子是也算是这家的长辈,作为媳妇给她送盆水也不为过,便从灶头上的瓦罐里舀了点热水,兑上冷水给苟婆子送上楼去。 苟婆子与苟春花住了二楼两间房,里面的陈设虽旧,但也看得出不是普通农家的东西,看来苟婆子娘家还是有点来头的。 杜萱娘心里想的却是看这苟婆子也是有点底子的,怎会就到了动用大儿媳的嫁妆来安葬小儿子的地步?而且还将杜萱娘典给王家来还帐?这不科学啊。 苟婆子板着脸,对杜萱娘的东张西望很不满,喝斥道:“看什么看?我还没死呢,就知道和那黑心娼妇一样惦记着我这点子东西!还不将床下的夜壶提下去倒了,洗涮干净些!” 杜萱娘一愣,心想这苟家还真不把本尊杜萱娘当媳妇,不但顶了长工的缺,还要客串粗使丫头。 杜萱娘抬头憨憨一笑,“娘,我这马上要下去盛饭了,等一下你要是吃着饭又想到我这双倒过夜壶的手,岂不让娘倒胃口?小姑反正也起来了,让她去倒吧!”说罢头也不回地下楼。 苟婆子愣在那里半天才回过神来,她们家那个逆来顺受,从来不敢对她说半个不字的二儿媳竟敢不听她吩咐了。 这还得了,大儿媳与她成天对着干就罢了,这二儿媳若也是这样,那还要不要人活了?苟婆子只得得恶血冲脑,霉干菜一样的驴脸一下子胀得通红,“噌”地站起来就往楼下冲,吓得苟春花在一旁夹着双腿又想撒尿。 刚下到一半楼梯,却听到张氏在尖声叫骂,苟婆子猛地住了脚,相较于教训二儿媳,她更愿意让大儿媳不好过,有人为她出出恶气也是好的。 只听张氏高声骂道:“叫你提桶洗脸水到东屋而已,那里来那么多废话?光吃不下蛋的寡鸡也敢在我面前推三阻四?” “大嫂是说我死了相公不能生儿子就是寡鸡?那大嫂那么会生岂不是比后院的母猪还厉害?”杜萱娘稳稳当当地站在正屋门口,对着东屋门口蓬头垢面的张氏不愠不恼,不紧不慢地说着。 苟婆子听得差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看到在整个苟家庄都是横着走的张氏居然被指人着鼻子骂母猪,心里如六月吃冰一般爽透了。 “好你个不要脸的小娼妇,去卖了几天春,就让你胆儿肥得找不着谁是这家的老大了是吧?敢骂我是母猪,我今天不拔掉你那几根骚狐狸毛就不姓张!”张氏勃然大怒,抄了屋角一根扫帚就向杜萱娘冲过来。 杜萱娘脸色一紧,将早就看好的一根木凳猛地踹到院子中间,那凳子上还有一只破瓷碗,“啪”地一声掉到张氏脚前摔得粉碎。 这一声巨响在寂静的早晨还是显得有点让人心惊,连正睡懒觉的苟大都提着裤子到房门口来看究竟。 张氏被杜萱娘的气势一阻,提着扫帚愣在了院子中央,杜萱娘掸掸衣角,跨下台阶,笑咪咪地说道:“大嫂,你今日最好是将我打死了,然后立刻毁尸灭迹,否则,王老爷来看我时,发现我少了半根头发,恐怕王家人都不会答应。还有,大嫂说我是小娼妇也罢了,不该说我去卖春,那王老爷清清白白的读书人岂不是成了买笑的恩客?大嫂也成了收银子的老鸨?嗯,这话来日我见了王老爷须得和他说说,不能由得大嫂坏了老爷的名声。” ------------ 七鸡飞狗跳(二) 昨日杜萱娘回到苟家与这两个女人一接触,就看出了张氏属于那种窝里横翻天,到了势力稍比她强的人面前就是夹尾巴狗的那类贱人,而苟婆子则是属于阴狠有心计,且爱财如命的那类老村妇。 杜萱娘这一发威,不但将院子中间的张氏镇住,连一旁看热闹的苟婆子也警觉起来,难不成这杜萱娘被送回来是假的,其中还另有内情? 张氏将手中的扫帚举起又放下,到底还是不敢轻举妄动,“你唬谁呢?王老爷会看得上你这破烂货!” “看得上看不上的倒不与你相干了,只是当初安葬我相公时只借了大嫂三两银子,我的典身银子是五两,王老爷心善,不让大嫂还了,可是我们的帐需得算算,剩下的二两银子我自己也不要了,大嫂就交给娘收着,娘辛苦养大我相公也不容易,这点子银子给娘扯几尺布做件衣服也是好的!” 杜萱娘说得十分动情,苟婆子的眼眶都快红了,看着杜萱娘也觉得分外顺眼起来。 张氏一听要叫她拿银子,立刻如被人剐了两块肉似的跳了起来,“哟,还好意思你提你那点子脏钱,当初老二花家里钱还少了?从小到大的药钱,还有娶回你这丧门星难道就没花家里的钱了?你要作脸假孝道,自己掏钱去,别想来赖老娘的钱!” 好吧,凡到了她手中的钱就是她的了,对这种不讲理的人也得用非常之法。 “大嫂不给也可以,我们就去找里正评评理去,作为兄嫂可有将弟妇典给别人的道理,苟家是吃不起饭了,还是遭了灾了?里正评不了上县衙也行!” 张氏一时间愣住,想不到杜萱娘不过是去王家呆了三个月就变得如此伶牙利齿。苟家哪里是吃不起饭的人家,在庄子里也算中上人家了,不但有几十亩官授田租给别人种,还有几十亩山地,全部种上了核桃树,如今正是结果的时候,每年至少有二十几两银子的进项,除去各类税赋和开支,怎么也得余下个十来两银子,岂会到典妇的地步?左右不过是这婆媳二人昧着良心,欺负杜萱娘娘家无得用的人,逼着她去给人做典妾挣银子,顺便坏了她名声,不好再改嫁,让她在苟家做牛做马一辈子。 村里人对这事早就指指点点了,对苟家人的做法极为不耻,连带着想给苟春花做媒的人都不敢上门了。 “就你这小娼妇,还有脸上县衙!典了你又怎样?难道叫我们白养你这废物?是我可怜你,才好心介绍你去王家,既解了馋,又白赚了银子,你现在少给我装什么贞节烈妇!” 杜萱娘这才彻底见识了什么叫做不要脸,便冷笑道:“典妇如此好,大嫂自己为何不去?大嫂没空去里正那里也不要紧,我一个人去便是,又不是识不得路!” 苟婆子却再也藏不住了,几步走了出来,喝斥道:“一大清早的就开始嚼蛆了,这等丑事人家遮着掩着还来不及,你们两个猪油蒙了心的娼妇还想闹开来,存心不想让春花找婆家了?” 张氏一大早起来只是想习惯性地捏捏杜萱娘这只软柿子,没想到软柿子突然变成了铸铁块,连踢几下都没讨着好,一股邪气正没处发作,苟婆子这个老对头却正好撞了上来。 “哟,娘,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当初典这浪蹄子虽是我出的头,可要是你老人家不同意,这事成得了吗?人家如今却只来埋怨我,这可不太公道!” 苟婆子一下子脸上又挂不住了,果然互相最了解的一定是敌对双方,“这与我有什么相干?这家又不是我在当家,要说公道你就该将余下的卖身钱还给老二媳妇,缺德事不要做太多,好歹给大牛二牛积点福!” “我怎么没给大牛二牛积福了,你这老不死的,成天咒我就算了,现在还咒起我的大牛二牛来了,哎哟,我不活了,苟家的列祖列宗咧,你们家的香炉脚要是断了,可不能怨我姓张的,要找也去找那个黑了心的老娼妇……。” 张氏干脆坐在地上哭嚎起来,苟婆子见张氏不但不将钱交出来,还坐地上撒泼,连苟家祖宗都搬了出来,又担心张氏娘家来找麻烦,索性也一屁股坐到堂屋门口的台阶上哭骂起来,一时间院子里哭声震天,污言秽言乱飞。 杜萱娘满意地后退几步,扶起被自己踢翻的四腿木凳,这二人并没有想象中的厉害,看来本尊杜萱娘受欺负也与她本人的性格懦弱有关。 晨曦斜斜地照在杜萱娘肩头,映照得她晶亮的双眸更加炯然,俏脸轻扬,嘴角微翘,高挑的身姿隐然一股睥睨的气势,如一株娇艳的牡丹花,在杂木野草中独自盛放。 杜萱娘突然觉得浑身不舒服,似有什么粘稠的脏东西附在了身上,四处一打量,却见正在房门口窥看的苟大光着两条毛茸茸的麻杆腿,双手不再提着裤子,却在胯下不住掏摸,一双淫眼猥琐地紧盯着杜萱娘,正欲仙欲死中。 杜萱娘真的怒了,柳眉带煞,提起脚边的木凳就要砸过去,那苟大赶紧缩进房中,不敢再出来。这世上果然是没有最极品,只有更极品,没有最人渣,只有更人渣。 早在战火刚起的时候,大牛二牛两个小子便从墙角悄悄摸到堂屋吃早饭去了。二人吃饱后,花着一张脸便跑到正在嚎哭的张氏跟前理直气壮的伸手道:“娘,给我们一人三个钱,墨块用完了!” 张氏一听又是要钱的,立马不哭了,蹭地站起来吼道:“又是要钱买墨,前天才给了你们钱,你们是吃墨,还是喝墨?老娘要你们去上学,不是让你们学你不中用的老子每天只会伸手跟老娘伸手要钱的。去去去,老娘没有钱,有钱也被你们这起子败家货给算计光了!” 苟婆子一听,又不干了,“你这娼妇,把钱留着给你自己卖棺材啊,老的得不着,连小的都要克扣,老头子哎,你要么就不把我也收去,让我这家里继续受气?要么你就变成恶鬼将这黑心婆娘给抓去,让我们一家子也有个活路,哎哟喂!” 一时间院子里叫骂又起,杜萱娘已经没有心思再观看这种没有营养的闹剧,掉头就进堂屋去吃早饭。 刚坐下,就被苟春花拽住了,“二嫂,你今天怎么还穿我的衣服?快给我脱下来!” 柴房里的那堆破衣服又破又霉臭,哪里能穿,从王家穿回来的又是长裙,正愁干活打架不方便,便说道:“你把我从前的衣服给找一套下来,我就换给你!” 苟春花纯粹就是那种脑子里少根筋的蠢笨村姑,还是没被好好教养的那种,见识了杜萱娘敢与连她娘都招惹不起的张氏叫板后,此时也不敢再对杜萱娘吆五喝六,“你怎么知道我娘将你的衣服都收起来了?以后你和我娘一边,将当家之权夺回来,就不怕那泼妇了!” 杜萱娘笑着点头,“要裤子和短裙,你快点去,等一下你娘要回来了!” 苟春花果然兴冲冲地去楼上找了几件衣物下来,一件半新旧的右衽窄袖长衫,一条撒脚裤,还有一条到膝盖的花围裙,一看就是劳动人民的装束。 杜萱娘很满意,赶紧去柴房将衣服换了。 再回到院子时,那热火朝天的战局居然散了,两个超级泼妇也不见了影子,估计是各自回房休整了。 杜萱娘正要将碗里剩下的小米粥喝完,却见苟婆子收拾了一下又重新下楼了,一如既往地板着脸。可见这种级别的家庭混战对她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也是煅练身体和磨练意志的一种方式。 苟婆子一眼看到杜萱娘身上的衣服,目光一沉,瞪向苟春花,苟春花吓得脖子一缩,赶紧上楼去了。 再看到桌上的白面馒头,竟然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来,杜萱娘心下警惕,赶紧将米粥喝完。 正要离开饭桌,却见张氏抱着大妞与苟大一起来了,张氏重新换了一身衣服,脸上还抹了厚厚的粉。苟大那双淫眼正要扫向杜萱娘胸部,被杜萱娘狠狠一瞪,忙又转开了去。 张氏大剌剌地往桌边一坐,忽然又像被谁抽了一鞭子似的,跳了起来,“做馒头的白面从哪里来的?你这浪货居然动了我柜子里头做喜饼的白面粉!” 难怪苟婆子会有那种表情,原来是等在这儿看好戏呢?不过杜萱娘可不想成全她,因为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任人宰割的小寡妇了 “怎么那面粉是大嫂自己掏银子卖的?若是那样大嫂该将他放到自己屋里才是,放在厨房里的当然就是煮来大家吃的,难道大嫂不想吃?那就留着下顿吃,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杜萱娘不咸不淡地说道,不但不退让,反而又在桌旁坐了下来。 张氏在刚才与杜萱娘的对峙中,因为顾忌着杜萱娘与王家的真实关系,所以破天荒地输了一场,这回杜萱娘竟然又动了她特意为娘家嫂子下个月生产时做喜饼喜果子用的白面粉,相当于又在她那老虎屁股上掐了一把。而且看杜萱娘那有恃无恐的样子,竟然毫没将她放在眼里。 ------------ 八鸡飞狗跳(三) “你这烂肚,烂舌头的好吃货,你不要以为去高门户去混吃了几天好的,回家也想过那种日子,老娘先撕了你的嘴!” 张氏将大妞向苟大身上一放,又想动手,杜萱娘冷笑一声道:“大嫂,仔细手疼,刚才你都不敢动手,现在倒敢了?大嫂既然如此容不得我,不如趁大家都在此,我就把话挑开了说,娘,我要分家?” “分家?”苟婆子被这平地惊雷轰得站了起来,“老娘都还没死,你们休想分家!” 张氏举在半空中的手果然不敢再落下来,只得怒吼道:“想分家?做你奶奶的大头梦去吧?你个小破鞋有什么资格提出分家?这家里的东西都是我的!” “不瞒你们说,这次王老爷能放我回来,还不要你们还银子,那是因为我对王老爷说了,我是被你们逼着去做典妾的,我是立志要为我相公一辈子守寡的。王老爷是个明理的读书人,对我这种行为很是激赏,还说了如果你们敢欺负我,就让我和你们分家另过,到时他自然会找人来给我作主!对了,我们的县太爷是王老爷的知交好友。唉,我原想着为这点小事去麻烦他们好象也不太好,但是若大嫂欺人太甚,我杜萱娘也不得不去找县太爷评评理去,顺便和他们说说苟家有田有地有房,怎么看也是中等人家,却还要逼迫寡居的儿媳去给人做典妾,问问他们这逼良为贱算个什么罪?还有,姜妈妈隔几天就会来看我一次,看我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她好给王老爷回话。” 杜萱娘伸出纤纤十指,小心地将残留在指甲缝里的一小块面粉泥剔掉,像是在诉说别人家的事一样娓娓道来。 苟婆子与张氏脸色不定地互相看着,眼底的惊慌失措暴露无遗。 张氏犟嘴道:“谁逼迫你了?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不成?你少诬赖我们!” “谁与中人说的价钱?谁收的钱?那字据写的是谁的名字?这些你们不承认,自有旁人作证,再说公堂上还有大板子,专门对付不说实话之人,大嫂不必担心真相不明。”杜萱娘提高音量,不依不饶地说道。 张氏一下子蔫了,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仿佛立马就有人要来抓她去打大板子。果然为人不能做太多亏心事,就算要做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承担后果。 苟婆子强自镇定了一下,黑脸上居然扯出一丝笑容,不过那笑容堪比鬼哭,“这让你去做典妾的事,是老大媳妇的不对,不过你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跟我们住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就不要分家了!” 苟婆子虽然疼爱二儿,极厌恶张氏,但毕竟苟二已经死了,她能依靠的自然只有大儿及两个孙子,家里的东西自然只能留给大房,怎么能便宜了杜萱娘一个外人? “娘,不分家怎么能行?大嫂对我不是打就是骂,还让我将家里的活全都包了,随时都有可能又将我典卖了,奴婢都不过如此,再不分家我还能活?再说了,娘,你也为公公守了这么多年,从今后我也与你一起守,彼此也有个伴。还有大嫂刚才说这家里的东西都是她的,也就是说这家里的东西大嫂都能卖或者送人,到时候娘倒不用担心,反正大嫂是孝敬你的,我就不一样了,我还得靠田里和山上的那点子出息活命呢,所以,娘,你还是同意分了吧,若你们担心将来田地房子便宜了外人,让大嫂过继给我一个儿子也行,当然大牛二牛是不行的,我怎么能要大嫂辛苦养大的儿子?只好辛苦大嫂再生一个儿子了。” 张氏差点没一口鲜血喷出来,手指着杜萱娘说不出话来,实在想不通这杜萱娘去了一趟王家回来,简直就像鬼附身一样,完全变了一个人,难道真的是王家那些人不但为她撑腰,还将她教聪明了? 一时间想打又不敢打,想骂又骂不过,脸色忽白忽青,突然回头冲苟大吼道:“我当初瞎了眼才嫁给你这窝囊废,每天就知道斗鸡走狗逛窑子,看着老婆给人欺负都不管,我不过了啊,爹,娘你们要给我作主啊!” 张氏终于使出最后一招,回娘家搬救兵去了,苟大抱着哇哇大哭的大妞赶紧跟了上去,那双淫眼再也不敢乱瞄。杜萱娘的话也将他吓坏了,一般老百姓谁敢去招惹王家那样的世家乡绅和县太爷?在整个苟家庄,连进过县衙的都没几个,更不要说见过那高高在上的县太爷。 杜萱娘最后答应去王家,也有他的一份功劳,苟二一死,他就将杜萱娘惦记上了,若不是张氏看得紧,杜萱娘又好几次的坚决不从,杜萱娘早就让他上手了。苟大十分庆幸当初没占到杜萱娘便宜,否则那县衙大牢里搞不好就有他一席之地,此时当然是离杜萱娘越远越好。 苟婆子脸色阴晴不定地坐着,眼看张氏与苟大冲出家门也不吱声。毕竟姜是老的辣,她对杜萱娘的话是半信半疑,同时也清楚张家还是有点门道的,最好由他们先出面出对付杜萱娘,然后她看看风向再出面。 杜萱娘见苟大一家三口走了,回头看看一桌子的碗筷,说道:“既然他们都走了,那分家之事就改天再议吧。娘,我煮了早饭,还要洗这一堆碗筷,猪食还是你老人家自己煮吧,那是小姑的嫁妆钱呢,我怕将它们喂坏了就不好了!” 苟婆子嘴巴瘪了几下,到底还是一个字没说出来,“哼”了一声,表情阴狠地去后院煮猪食去了。 杜萱娘意犹未尽地拍拍手,没想到只一个回合便将苟家这群牛鬼蛇神打回了原形,接下来的战斗便轻松多了。 唯一的盼望是姜妈妈快点给她带来好消息,苟家人是不敢再随意欺负她了,但她不能保证王亦诚不会心血来潮,突然上门来向苟家提亲,那时她是想不给人做妾都不行了。 杜萱娘最后去厨房洗净了碗筷,决定在苟家生活期间还是辛苦一点,将煮饭这项活计自己领了,不是担心苟家人会在饭菜里做手脚,在他们还没有证实她与王亦诚的关系到底有多深时,他们是不敢冒然动手的。主要是他们不良的卫生习惯太恐怖,担心吃了他们做的饭菜会生病,古人的寿命不长,疫病横行也与这个有很大的关系。 杜萱娘又回柴房小睡了一会儿,她要保证在张氏领了她娘家人来挑事时,自己的精神与体力都在最佳状态。 快到午时还不见有人上门,杜萱娘便将那堆苟二与本尊杜萱娘留下的破烂翻捡了一下,竟然在箱子底找到几本破书。 杜萱娘如获至宝,尤其是其中还有一本残破的《永徽律疏》第五篇,在杜萱娘记忆中这是唐高宗永徽年间颁布的一本对后世影响很大的法典,是这大唐社会最基本的一项游戏规则。 虽然这些法律条文大多是为特权统治阶级服务的,但是其中有许多条款还是与平民百姓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的。至少了解了这些后,就算做不到利用律法来为自己谋利,遇到危险时能适时规避也是好的,同时也能为自己在大唐朝更好的生存下去多一点保障。 其它的都是一些杂文,游记之类的,对杜萱娘了解整个大唐朝的人情风物也很有帮助,要知道古时候纸张金贵,书籍更是珍贵之物,难得这些书没被张氏全拿走,估计是看他们太破了。 杜萱娘的古文底子不错,很多简单的繁体字虽然不会写,却认得,不认识的也能连猜带蒙地将书上的内容了解个大概。 直到午时,苟春花跑来敲门,小心翼翼地说,“娘让我来叫你去做午饭!”看来早上杜萱娘的强悍也给苟春花留下了深刻印象。 “大嫂还没回来?”杜萱娘打开房门问道。 “没有,今天中午只有我们三个人,娘叫我来跟你学做饭!” 这是想要监视她?可苟婆子派又懒又蠢笨的苟春花来也太没诚意了吧? 厨房里只有栗米和小米,还有一袋子苞米面,梁上挂着一小块肥得流油的腊肉,小菜还得上菜地现拔。 杜萱娘昨日里在龙泉驿的集镇上对物价有了个大概了解,可以说这大唐盛世的物价比现代的物价低多了,一斗中米才二十文通宝钱,一斗白面也才三十七文钱,以苟家的收入,何至于连白米白面都吃不上?一家子才几口人呢?看来那张氏真是刻薄到家了。 “你们平常都吃这些东西?”杜萱娘忍不住问道。 “嗯,来客人的时候就能吃好的,大嫂真坏,她都是拿我们家的东西去她娘家躲着吃,就是不给我和娘吃!”苟春花忿忿不平。 “娘就不管她吗?” “管啊,和她打了一场,后来里正来评的理,就说那后院里的猪卖了钱都归我和我娘零花才作罢!”杜萱娘恍然大悟,难怪姜婆子会说苟家的猪是小姑子的嫁妆,也明白了为什么苟婆子会心甘情愿地自己去养猪。 苟春花没什么心机,问什么答什么,又让杜萱娘一边做饭,一边将苟家的狗屁倒灶的事了解了一些。 ------------ 九小姑 苟春花没什么心机,问什么答什么,杜萱娘一边做饭,一边将苟家的狗屁倒灶的事又了解了一些。 原来张家还真有亲戚在王亦诚家做事,张氏现在都还没带人打上门,估计是去王家打探消息去了。 而好色的苟大常常偷了张氏的钱去吃花酒,因此更是被张氏拿捏得死死的,在苟家是想干什么便干什么,给婆婆小姑脸色看那是家常便饭。 家中的钱都在她手上,因此常买些杂粮回来当全家人的日常饭食,自己则常带着孩子们回娘家打牙祭,有什么好东西也提着回娘家当礼物了,偏偏杜家人还不敢说话,谁惹得起张家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兄弟? 苟婆子自然有她自己的私房体己,实在馋了就自己拿钱带着苟春花上镇上打牙祭去,只苦了从前的杜萱娘,家里的活都是她一个人干,却吃得最差,还要时常提防苟大的骚扰,最后还是让他们给典卖到王家,死于妒妇王夫人之手,真应了那句老话,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杜萱娘有意要为本尊讨回些公道,更想着要知已知彼百战不殆。苟春花却有将杜萱娘当偶像的趋势,她娘与张氏斗来斗去,却半点上风占不了,而杜萱娘一回来就将张氏气回娘家了。 “二嫂,你现在怎么不怕大嫂了?从前大嫂打你都不敢还手!”苟春花对这事十分好奇。 杜萱娘笑笑,这小姑子从前或许也没少欺负她,但她毕竟还只是个没嫁人的小娘子,心思相对比较单纯些,杜萱娘决定暂时不将她放在重点整治的范围内。 “与小姑相看的人家什么时候来?”杜萱娘换了另外一个话题。 苟春花害羞起来,“明天就来人了,是邻村的李秀才家的小儿子,娘说那家人田地比我们家还多,而且那家的五个儿子都读书。” 五个儿子都读书,那一年得花多少银钱?大多数读书人都是不事生产的,而且还极清高自负,人家看得上普通到极点的村姑苟春花?即便亲事成了,以苟春花的资质在众多妯娌之间也是只有受气的份。 这苟婆子精明了一辈子,不知为何不但连这点都没看出来,还要让苟春花穿上名贵衣服,这明显是误导旁人,若苟春花将来没有那么多的嫁妆岂不是让她很难做? “我要干活,你的衣服明天恐怕改不好了!” 苟春花急了,“那怎么行?二嫂,我知道你是好人,求求你帮帮忙!” “娘年岁大了,眼睛不好,估计也改不了这衣服,你们小姐妹中有没有针线好的?可以请她帮忙!”开玩笑,简单的缝补杜萱娘还能应付,这种改衣服的技术活她怎么可能会? “啊,我想起来了,芳兰的针线活很好,只是她老子娘管她管得严,每天将她关在家里绣嫁妆,连门都不让出,她娘肯定不让她帮我忙!” “这还不简单,求人办事当然得礼先行,你给她家送点东西,人家看到你的诚意,自然不好意思拒绝你的请求。”杜萱娘耐心地教导苟春花,苟春花连这点子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也不知苟婆子平时是怎么教养女儿的。 “哦,我知道了,二嫂你真聪明!”说完苟春花连忙跑走了,上楼拿了衣服和一个纸包就出了门。 又不是什么紧急大事,在这正吃午饭的时候上人家家里去串门,这不是给主人找不自在吗?这苟家还真没有什么家教,难怪会有苟大夫妇这样的极品。 饭菜做好了,唤了几次苟婆子都没理她,是在拿乔呢。若是从前的杜萱娘一定是诚惶诚恐,三跪九请,非得要婆婆下来吃饭不可。杜萱娘也不理她,自己吃了,将她们二人的饭菜送到桌子上摆着,吃不吃随她们,想摆弄她,也得看她配不配合才行。 苟春花傍黑才回来,衣服还真改成了,拿到柴房来给杜萱娘看,同时兴奋地说道:“二嫂,今天我将三姨来家时送我的糖饼给了芳兰她娘,她娘不但让芳兰给我改衣服,还留我吃了午饭,以前她娘很不喜欢我去找芳兰玩,还不让我进屋,今天她还和我说了很多话,二嫂,那王老爷真的会大花轿来接你去做姨太太吗?” 杜萱娘心生警惕,这谣言也传得太快了吧?忙问道:“这话是芳兰她娘说的?” “嗯,她还说王老爷可心疼你了,将两个欺负你的小妾都发卖了!过段时间王老爷安排好了就会叫人来提亲呢,二嫂,这些可是真的?” 难道这话是从张家人嘴里传出来的?否则解释不了张氏为何一直没动静。 这不是好现象,若苟家人知道她杜萱娘还能再卖个好价钱,姜妈妈那里既使找到合适的人家,苟家人也必定百般阻拦。 杜萱娘决定继续做坏人,还要坏到苟家当她是瘟神,在王亦诚从洛阳回来之前心甘情愿地将她送走。 “小姑,等一下你见到娘,别把在芳兰家听到的事告诉娘,你二哥才去了,听说我又要离开,我怕娘会伤心。”杜萱娘试图封苟春花的嘴。 “娘才不会伤心,娘常说你是白吃饭的,最好你永远别回来,看着碍眼。”杜萱娘满头黑线,原来越是单纯的人越不好哄骗。 “原来是那样,现在我不是帮你们对付大嫂了吗?娘必不舍得我走了,难道你们还想一直受大嫂欺负?” “不想,我听二嫂的,我不将这事告诉我娘,不过,你要教我怎么教训大牛,他们老骂我!” “他们都骂你什么了?” “他们骂我陪钱货,肥猪,好吃婆,还有说我找不到婆家!” “哦,那太简单了,他们若再骂你陪钱货,你就上前给他们两个耳括子,骂肥猪和好吃婆时就给一个耳括子,说你找不到婆家就上前先打两耳括子,再踢他们两脚,然后说这是替他爹和娘教训他的,保证以后他们不敢再骂你半个字!” 苟春花睁大眼睛,吃吃地道:“啊,这样能行?” “怎么,你打不过他们?” “两个小破孩而已,我当然打得过他们,可是……。” “你是怕大嫂会打回来?” 苟春花连忙点头,看来张氏的霸道是深入人心的。 “放心,有我呢,打了他们你就马上来找我!” 杜萱娘当即给苟春花打了保票,苟春花心满意足地上楼了。 杜萱娘放下看了一下午的书,出去看看了桌上中午留下的饭菜,已经被苟婆子吃掉了,杜萱娘心中暗笑,对付这种老村妇最好的办法就是坚决不卖她帐,她也玩不出什么花儿来。 杜萱娘将早上剩下的馒头和自己藏起来的白面馒头热透,将剩下的腊肉都用青菜炒了,让苟春花将苟婆子的饭菜送上楼去,自己吃好收拾完厨房仍回柴房看书,在苟家生活的第一天就这样安静地结束了。 第二天一大早,苟大便带着大牛二牛从张家回来了。苟大一进门就直接上二楼找他娘去说话。 杜萱娘只做了三个人的米粥,也没有重新给苟大三父子重做的打算,自己先盛来就着泡菜吃了,剩下的放上桌子,谁爱吃谁吃去。 苟春花却兴冲冲地跑来对杜萱娘说:“二嫂,刚才我听大哥与娘说话了,与昨天芳兰娘说的一样,可不是我告诉娘的哦!” “你仔细说来我听听,我才知道你哥说的和芳兰娘说的一不一样!”杜萱娘故意不感兴趣地说道。 苟春花便把从二楼偷听到的一字不漏地说了。 原来张家真的有亲戚在王家做事,张氏回家将事情说了后,张家老太太是个稳重的,忙叫三儿去王家庄找那亲戚问了情况,得到的消息比芳兰娘更详细,连王夫人不能再生都知道了,对王老爷因宠爱杜萱娘,竟将王夫人身边两个得罪了杜萱娘的大丫头都给卖了。而王老爷有意要抬杜萱娘为贵妾之事,在王家下人之中,也是尽人皆知的。 杜萱娘听完苟春花的话,心中懊恼,原本只是想借一下王亦诚的势,没想到这下反有可能弄巧成拙,这苟家人知道了王家的底细,绝对会把她当成奇货可居,利用她狠狠敲王家一笔不说,要另外寻找人选从苟家再嫁就难了。 苟春花和大牛二牛三个很快就将桌上的粥菜都抢光了,苟春花对杜萱娘说,“我娘和大哥还没吃!” “没吃就自己去厨房拿,还等着人送上来?”杜萱娘收拾了碗筷就进厨房了。 那苟大下楼来,苟春花迎上去说:“二嫂叫你自己去厨房吃!” 苟大一听,淫心又开始泛滥,从前杜萱娘从来不敢单独与他同处一室,只要一见他影子就离他远远的,今天居然主动叫他去厨房,看来他这二弟媳果真让那王老爷调教得不一样了,不但比从前更漂亮,还知情知趣起来。 苟大喜滋滋地往厨房跑,进门就见杜萱娘背对着门口在洗碗,只见那轻柔的腰肢,浑园的小屁股在苟大眼前一晃一晃,看得他心底痒虫乱爬,忍不住就想上前摸一把。 苟大的魔爪离杜萱娘的臀部不到半尺,杜萱娘猛地回过头来,狠狠地盯着他,手里还顺手抄了根擀面杖。 ------------ 十怒打苟大 苟大一惊,赶紧收回魔爪,淫笑着道:“二弟媳叫我来厨房吃什么?我看别的也不用给我吃,就让我吃吃你!” 杜萱娘冷笑道:“吃我?大伯子想了很久了吧?” “当然了,从前老子摸摸你这小骚货都不肯,如今是尝到男人的滋味了?你过来,大伯子保证让你比跟那王老爷还爽?唉哟,你这臭婊子敢打我,唉哟,唉哟,娘哎,救命!痛死我了!” 厨房传来苟大鬼哭狼嚎的声音,又有锅碗瓢盘被摔烂的声音,还有大棒子砸肉的噼啪声。 苟婆子听了苟大的回报,终算放了心。若在从前杜萱娘虽然看着碍眼,但总算还能一个人抵两个人干活,还不用开工钱,相当于养了个奴婢。如今的杜萱娘比张氏还厉害,苟家已经完全镇压不住不说,竟然还抬出县太爷来闹着要分家。既然王家老爷看上了她,那抬她回去做小是早晚的事,苟家除了少了一个祸根,还可以趁机得一笔聘金,这事苟婆子越想越觉得是利好消息,不过这一回她可不能再让张氏抢了先,她一定要亲自操办这件事,不能再由得张氏将好处全占了。 苟婆子正在盘算中,忽听楼下苟大在哭爹喊娘,忙下楼来看,却看到苟大已经被杜萱娘用擀面杖揍得鼻青脸肿,满头是包,正从厨房打到院子里,苟春花与大牛二牛在一旁害怕地看着。 杜萱娘一边打一边喊,“打死你个不要脸的,连寡妇弟媳的便宜都占,娘,你来得正好,你要给我作主!问问大伯子到底还是不是人?你们苟家还要不要脸?卖媳妇不说,大伯子还想侵占寡弟妇!你们若不能立刻给我一个说法,我今天就上县衙鸣告去!” 苟婆子看苟大被打得很惨,很是心痛,苟大对杜萱娘的不轨心思,她早就看在眼里,当时想的是,反正苟二已经死了,年纪轻轻的杜萱娘又没有子息,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让自己大儿子上了,免得他一天到晚花钱去外面嫖女人,能给张氏添点堵也是好的。 苟婆子没想到的是,苟大在这个节骨眼还有心思去招惹恶煞附体的杜萱娘,被打了不说,偏还占着理亏。 这事一吵嚷出去,苟家肯定丢脸面,那王家也未必罢休。 “老二媳妇,你消消气,”苟婆子陪笑着说道,“都你是大伯子鬼迷了心窍,你今天教训了他,他以后肯定再不敢了,就别到处嚷嚷了,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名声?如今我还有什么名声,被你们卖了一次,名声早没了,今日里我拼着豁出这张脸,也要去问问里正,这长期来意图**寡弟媳的乱伦之罪,该判流刑几等?里正不知道,我就去问王老爷,县太爷,总要弄个明白!” 苟婆子与苟大一听什么乱伦,什么流刑,心下更是着慌。苟婆子对苟大使了个眼色,苟大立即在自己的脸上抽了一耳光,“弟,弟媳,你大人大量,就饶了大哥这一回吧!” “饶你!你们一家子当初欺负我的时候可有想过饶我?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你们如何欺负我的,我一件件都记着呢,总要一件件地和你们把帐算清楚了!” 苟婆子与苟大脸色又变了,看来当初苟家人欺负本尊杜萱娘远不止这一桩,也不知她是如何在苟家活下来的。 苟婆子心一横,说道:“那你想怎样?你大伯子有事,你也讨不了好去,口说无凭,谁给你证明是你大伯子要占你便宜,我们也可说是你耐不住寂寞要勾引你大伯子!” “哼,县太爷说是就是,不需要什么凭证,娘,我们要不要赌一赌,看县太爷是信你的,还是信王老爷的?” “你!”苟婆子被堵得心口发痛。 杜萱娘决定见好就收,“当然,你们不想去见官也可以,但是从今后我要住回西屋,娘,麻烦你叫他们现在就将屋子腾出来,我今晚不想再住柴房!还有你这淫贼,如果以后还敢对我动手动脚,那就不是流刑那么简单了,怎么得也要让你蹲几年大牢!” 这时大牛二牛突然冲过来叫道:“我们不腾屋子!娘说那是我们两个的,不能给小寡妇住!” 苟春花也跑过来不满地大牛说道:“你怎么叫二婶是小寡妇?再说西屋本来就是我二嫂的,你们凭什么霸占?” 大牛自然不服气,“要你管,你这肥猪,赔钱货!” 苟春花脸胀得通红,看了一眼杜萱娘,得到了杜萱娘的眼神鼓励,突然上前,抬手就给了大牛两个耳光,“听好了,这是我!你们的小姑替你爹娘教训你们的,以后若再骂我肥猪,陪钱货,我再双倍大耳括子抽你们!” 大牛直接被打懵了,二牛则被吓住得连哭都忘记了。杜萱娘很满意苟春花的表现,看来她并不笨,缺乏的只是必要的教导而已。 除了杜萱娘,在场其他苟家人都惊呆了,苟婆子好半天才骂道,“你这死丫头也疯魔了,怎么动手打人?” 苟春花却得意地对杜萱娘说:“二嫂,是不是这样教训的?” 杜萱娘笑道:“你做的很好,以后有什么事,你还来问我,反正以后分了家,二嫂这辈子都守在苟家了!” 杜萱娘扔掉手中的擀面杖,拍拍手回柴房去了。 杜萱娘一离开,苟婆子便狠狠地瞪了苟春花一眼,没想到这杜萱娘才回来不过两天就把自己女儿给收服了,心中对杜萱娘的憎恨又多了一层。 苟婆子接着又啐了苟大一脸,“你个没出息的东西,连个娘们都打不过,还敢动那不要脸的心思?” “娘,你不知道,那小贱人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两眼一瞪,便突突地冒杀气,劲还大得很,大牛他娘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大牛二牛总算回过神来,知道只有她娘才能找回这场子,便哭着去外家找张氏去了,苟婆子只得亲自进西屋去将大牛二牛的东西搬了出来。 明天媒婆就要领着李秀才娘子来家相看苟春花了,苟家这几天暂时还不能乱,苟婆子现在唯一盼望的便是王家早点上门来提亲,他们好将杜萱娘这煞神娘们弄走,要不苟家非得让杜萱娘给闹败了不可。 话说大牛二牛到张家一哭诉,张氏立马就坐不住了,非得马上杀回去不可,那张老娘忙叫媳妇们将张氏死活给拦下了。 张老娘教训张氏道:“你回去是找谁说事去?那小寡妇,你小姑子,还是苟大?苟大是活该挨打,她娘都不管你跑回去做什么?姑姑教训不懂事的侄儿也挑不出什么理,还有那小寡妇如今找到了靠山,也正在风头上,你现在回去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呕?她搬回西屋就搬回吧,反正她用不子多久就去王家了,如今你不要再和她去闹,当心好处都让你婆婆得去了!” 张氏一听马上就不闹了,上回只是典卖杜萱娘三个月就得了五两银子,这回若是王家来下聘,那聘金还会少?这事当然不能让苟婆子去办。 “娘,我听你的,过了明天我就回去好好地与那小寡妇亲香亲香,到时还是让我出面去与王家交涉,那王家可是我们果州出了名的富户,拔根毛都比我们的腰粗,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 杜萱娘顺利地搬回了西屋,就着西屋窗口明亮的光线看《永徽律疏》第五篇,唬苟婆子母子那几句就是看这书的现学现卖,她决定将来一定买齐整套《永徽律疏》,并且将它当作防身工具之一。 苟婆子也没闲着,与苟春花一起将院子里外拾掇了一下,准备迎接明日的相看。 苟大则在苟婆子那里要了钱去外面玩乐去了,张氏母子更是不见踪影,苟家唯一在屋里歇着的就是杜萱娘了,这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了。 第三天,张氏明知小姑要相看婆家,故意不露面,打发苟大去叫,最后连苟大都赖在张家不回来了。苟婆子只得自己掏钱去镇上买了肉和酒,为此苟婆子看向杜萱娘的目光差点冻掉她一层皮,早饭后杜萱娘很自觉地回避了,继续回屋猜她的古文书去。 秀才娘子带着两个媳妇与媒婆巳时初就来了,几人说了一会儿话,苟婆子扬声叫苟春花下来给客人倒茶。 杜萱娘隔着窗户纸的破洞向堂屋窥看,心里对这种老式相亲十分好奇。 苟春花羞羞答答地从楼上下来,修改过的衣服还是有点紧窄,但也显出了那一点点腰肢。 那秀才娘子只扫了一眼苟春花便微微皱起了眉头,但在看到苟春花身上穿的衣服料子时眼睛又亮了一下,对苟春花轻轻点了点头。媒婆脸上立即现出了笑容,这意味着秀才娘子对苟春花的姿容这方面没什么话说了。 接下来的内容便进入了男方的聘礼和女方的嫁妆方面。 秀才娘子很直接,就说聘礼与前四个媳妇一样,但每个媳妇的嫁妆却是不一样的,没有个定数,随女方家长的意。而且他家的家规便是嫁妆在新妇进门三年内,嫁妆要归男方家长管理,三年后新妇学了规矩,生了小孩后才会还给本人,问女方家有没有意见。 这秀才家的家规倒是特别,这样做的好处便是新妇完全受制于夫家,便于大家族的统一管理。 苟婆子没有说话,算是默认,李家小儿子虽名声不太好,但长得还可以,谁年轻的时候没做过几件糊涂事?重点李家是读书人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个当官的了。嫁妆头三年交男方管也没什么,只要嫁妆最终还是在女儿手里就行。 ------------ 十一相看 但是媒婆却要尽到她的职责,问了一下苟婆子预备给女儿多少嫁妆,苟婆子气定神闲地说道:“我年前在郭村那边买了三十亩地,现在佃户都已经找好了,另外我家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就把我当年的嫁妆全给我这唯一的女儿,只望她过得体面就好!” 杜萱娘却听着有些震惊,这苟婆子居然有这么多的体己拿来给女儿陪嫁,却能纵容张氏将自己的寡媳典买,人性的丑陋自私可见一斑。 那秀才娘子一听,脸上又露出几分笑容,恨不得马上点头答应,农户的女儿能拿出这些东西给女儿做嫁妆,已经很不容易了。虽然苟春花的长相差强人意,但他家那小儿子除了长相,别的也实在拿不出手,游手好闲,听墙吃豆腐,在他们村属于人见人憎的那种。 跟来的两个媳妇脸上却是很不以为然的表情,甚至带点鄙夷,杜萱娘心中了然,看这婆媳三人的表情,那家小儿子肯定不怎么样,而这婆婆刚开始明显是对苟春花不满意的,但在看了苟春花身上的衣服料子与苟婆子报出的嫁妆后,就开始热络起来的。 这家人绝非良善,苟春花真嫁过去肯定会吃亏,相看时苟婆子连面都不让她出,她能说些什么?再说就算她说了,苟婆子未必会听,说不定还以为她居心不良。 杜萱娘正在替苟春花惋惜,院外突然传来叫门声,竟是姜婆子再次上门了。 杜萱娘喜滋滋地将姜婆子迎进了门,在堂屋门口简单地与苟婆子打了声招呼,便将姜婆子带去西屋。 杜萱娘同时也敏感地接收到了那几个做客的女人强烈的探究与兴奋的目光,尤其是秀才娘子还特意问了句,“那个就是你家从王老爷家回来的二儿媳?” 杜萱娘汗了一把,不会是连这也成为秀才家挑媳妇的理由吧? “妈妈,是有好消息了?”杜萱娘不等姜婆子落座,急切地问道。 姜婆子笑骂道:“瞧你这丫头急的!是有一个人选,妈妈现在想来或许就是你的缘分。” “是谁?我认识?” “你前儿个回苟家在镇上还见过他一面,就是那个张屠户!” 杜萱娘仔细回想了一下,脑海里出现了一位油乎乎的圆脸小眼睛的中年汉子。 “他家情况如何?” “我正要和你说这个,我前儿个回家想了一整夜,想了很多人选,都觉得不满意,要不就是家穷人口多,要不就是品行不好。昨天我去村里问了几个人面广的,想打听一下他们有没有合适的,谁想到正好遇到张屠户来我们村买猪,听到了消息赶紧求到了我家里,说是早就认识你,但是没和你说过话,听说你有改嫁的意思,就想托我来做这个媒。” “我仔细打听了他家的条件,还不错,普通人家,娘子刚生下他儿子不久就死了,父母早亡,没有兄弟姐妹,张家就他两父子相依为命,家里有授田,镇上有铺面和院子,还有一门杀猪的手艺,我又从旁人那里打听了一下,张正,就是张屠户,是个老实人,不嫖不赌的,他那儿子也有十一岁了,就算你将来自己养了儿子也没妨碍,让他成家后早点分出去便是。” 姜婆子是连杜萱娘嫁到张家后生儿子分家的事都打算好了,不过杜萱娘最满意的是张家统共就只有两个人,简直是太完美了。 人口越简单,她的和离计划才越有机会实施。 “妈妈,就他吧,不过要让他早点上门来提亲,现在情况有变,事情有点棘手了。” 杜萱娘便把这两天苟家发生的事仔细说了一遍,尤其是那谣言。 姜婆子听了眉头紧锁,着急地抓住杜萱娘的手说道:“这事是真缓不得了,现在不仅仅是苟家愿不愿意放人的问题。老爷昨天去的洛阳,只在家呆了两天,夫人正在气恼中,若这谣言传到我们夫人那里,那才是大事!” 杜萱娘深以为然,抓着姜婆子的手郑重地说道:“所以,这次又得妈妈鼎力相助了,我想了很久,现在也只能行这险棋了。” 杜萱娘站到姜婆子身后,一边给她揉肩,一边在她耳边细细说道,姜婆子不住地点头,流露出佩服的神情来。 “只要按我说的一步不错地来,应该在这几天就能将这事办了,否则等到王夫人出手,萱娘这条小命才是真正地玩完了。” “你这主意不错,就只怕最后张家知道后会用横的,张家五兄弟可是邻近几个村的土霸王,这个你要提防。” “这个就只有到时再见招拆招了,也没办法什么都算得稳稳当当的。” 杜萱娘目露寒光,看得姜婆子心惊,忙说道:“我去看看你们家的客人走了没有!” “那是小姑在相看人家,估计是成了,等一下妈妈帮我去厨房做饭,让苟婆子先高兴一下。” 按照当地相亲的规矩,如果相成了,女方会将男方的礼物收下,然后请他们吃一顿饭,表示双方都有诚意进行接下来的六聘——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亲迎。 纳采,就是男方请媒人上门来提亲,此时女方还有反悔的机会。但是苟婆子却是巴不得媒人越早上门越好,在她的小算盘里,能与秀才家攀亲,而且那家小儿子相貌堂堂,那绝对是苟春花高嫁,所以一口气将自己的老本拿出一大半也不觉得心疼。 姜婆子与杜萱娘在厨房忙出一身臭汗,整出了一桌子还过得去的饭菜,苟婆子破天荒地主动叫杜萱娘上桌吃饭。 在饭桌上秀才娘子透露三天后的吉日请媒的意思,苟婆子更是心情舒畅。 秀才娘子与媒婆告辞后,杜萱娘重新为苟婆子泡了一壶茶,拉了苟春花,避到厨房去洗碗,将正屋留给姜婆子与苟婆子两人说话。 杜萱娘相信姜婆子从下人做到现在比苟婆子还体面,精明与经历绝不会少,游说功夫应该不会差。 果然,碗筷才洗到一半,苟婆子就开始在堂屋里叫唤杜萱娘了。 杜萱娘让苟春花将剩下的碗洗完,防止她来偷听。 堂屋里,苟婆子脸色阴晴不定,姜婆子向杜萱娘使了个眼色,表示事情顺利。 “姜嫂子是来听你的信的,你该知道是怎么回事?”苟婆子劈头就问。 “娘,这不是明摆着的吗?王老爷看重我,他家夫人却不容我,妈妈,夫人这次来可有说什么了?” 姜婆子看看有点紧张的苟婆子说道:“也就是夫人趁老爷不在家,叫我来探探你们的意思。夫人说了,如果苟家有意将萱娘给王家,正好老爷也喜欢,她也就不拦着了。可是呢,萱娘早就是老爷的典妾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也算是过了一半明路,上次不要你们还典银,是想着萱娘可怜,现在萱娘正式去他们家享福,所以顶多再给你们家十两银子的聘礼,一般人家娶个媳妇,或者我再买个没有开脸的丫头也就花这些钱了。若你们都愿意,就找个好日子将她悄悄地送去府中,反正也不是什么黄花闺女。” 姜婆子学王夫人的口气,还真有几分相似,苟婆子脸有些黑,王家出的价钱与她的预期有些出入。 杜萱娘却愤怒了,“她怎能如此,老爷明明允我三十两银子的!我要等老爷回来与我作主!” 姜婆子有些为难地说道:“老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返家,夫人还说,这次她亲自出面,你若不愿意,那就是不给她脸面,以后就再也别想进王家,老爷是个读书人,若夫人实在不同意,老爷肯定也不会为了你而弃妻儿于不顾的。” 杜萱娘假装无奈地说道:“如此,也只能这样了,十两就十两,谁叫她是主母呢?” 苟婆子却不愿意了,“既然允了三十两,怎么能随便更改?难道王家老爷说的话还作不了数?我看这事等王老爷回来再议吧!” “等也无用,夫人是绝不可能轻易松口的,与其与王家掰扯不清,不如另外寻个人家,以萱娘的姿容,怎么的那聘金也不止十两银子。” “怎么?妈妈你有另外的人选?”杜萱娘故意问道。 姜婆子皱眉说道:“有倒是有,可惜肯出三十两聘金的却是难找的,这不我来的时候,就遇到个现成的,虽是普通人家,却也不止十两银子。” 苟婆子一直沉吟不语,此时听说另外有人想求娶杜萱娘,不禁露出好奇神色。 杜萱娘哭着说道:“凭他是谁,我也只嫁王老爷!”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一根筋?夫人不喜欢你,你去了也没好日子过。”姜婆子也有些生气了。 然后姜婆子直接对苟婆子说道:“那人就是镇上的张屠户,不过他只肯出二十两!苟家嫂子,你觉得如何?” 苟婆子活了几十岁,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也知道真正的大户人家内院是归主母管的,尤其是纳妾之事,若王夫人有心作梗,再想从王家讹些钱就不容易了。 “王夫人真的只出十两银子?”苟婆子问。 “这难道还有假?我今天就是奉夫人的命来的。老爷这次为萱娘的事与夫人第一次红脸,夫人算是恨上萱娘了,所以这聘金是决不可能再多了,出到十两也只是顾及王家的面子。” 苟婆子那会管杜萱娘嫁给谁,只要给银子就行。“我这二儿媳也是我苟家花银子求娶回来的,我儿子去了,我也没要她守节三年,如今不管是谁要来求娶,三十两聘金是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苟婆子是死死地记住了王亦诚的三十两银子,所以只敢要三十两。苟婆子到底还是少了几分见识,也比张氏少了几分狠辣,若是张氏绝对会狮子大开口,就是要一百两银子她都不会嫌多。 杜萱娘与姜婆子互相交换了一个隐密的眼神,就等她这句话了。 ------------ 十二张屠夫求娶 “那我现在就去问问张屠户,看他愿意不愿意拿出三十两银子,我今天就暂时不去夫人跟前回话了。” “我不愿意,我要等王老爷!”杜萱娘故意抹着眼泪说道。 苟婆子横了杜萱娘一眼,“苟家的户主还是我的名字,家里的事必得我说了算,就这样定了,谁出的聘金高,你就去哪家,而且要越快越好!十两银子也出得了手,亏了还是有数的大户人家!” 姜婆子忙起身告辞,“那我先去张屠户那里,看他怎么说,若能成我今天就让他来你家说定!” 这也正中苟婆子下怀,她就是要趁张氏回娘家将银子搞到手再说。 杜萱娘回到西屋继续哭,苟婆子心里却很爽快,暗暗啐道:“呸,就凭你这穷鬼命,也想嫁进大户人家享福?若让你去了王家,将来我家春花见了你岂不是还得向你低头?寡妇配穷鳏夫刚刚好!” 姜婆子很快就回来了,是与张屠户雇了马车来的,还带了一盒子膳宝斋的糕点。 张屠户大名张正,三十出头,十一岁的儿子张义出生才半年,老婆就病故了。刚开始几年也有媒人上门来提亲,但他担心幼子被继母虐待,都回绝了。 对于杜萱娘,张正并不陌生,以前常来他摊子上买肉,总是低着头给了钱,拿起肉就走,一名话都没与他说过。 但是张正却对这个常年衣衫破旧,面有菜色的小娘子十分同情。 后来又听说苟二病死,杜萱娘成亲不到三个月便成了寡妇,当时他就莫名其妙地动了再娶的心思,想着等杜萱娘在苟家守满三年,他就立即上门提亲,没想到苟家算是缺德透顶,苟二刚死不久就将杜萱娘典给了王员外家。 这回正好又听说杜萱娘从王家回来了,要另外择人再嫁,便一刻不肯耽搁地去求了姜婆子。 更没想到的是,亲事竟然一说就成,虽然聘金要得有点高,还有点急。因他自己也只攒下十来两银子,便立即找了邻居陈掌柜,用房契作押,暂借了二十两,打算先把亲事订下来再说。 张正进了苟家院子没有看到杜萱娘,只是失望了一瞬,便热络地上前与苟婆子见礼,并送上糕点。 苟婆子看到张正的形象比起她未来女婿差远了,心中更是满意,不一会儿便扯到正题上。 因为是寡妇再嫁,什么三媒六聘就可以省去很多,但至少要有个媒人或保人才行,当然最重要的是婚书,有了它才能应付将来苟家和张家耍无赖。 张正将整整齐齐的六锭五两重的官银放在苟婆子面前,杜萱娘隔着窗户纸都能看到苟婆子眼中那贪婪的目光。 杜萱娘心中暂时松了一口气,看起来这个张正还真是个不错的老实男人,居然眼都不眨地拿出三十两纹银来娶她这个在世人眼里已经两为人妇的寡妇。三十两银子当时可买三个大丫头,四匹好马,或者一座小一点的宅院。 杜萱娘暗自决定这份情她也得铭记,将来她一定要双倍还他这银子,不能让老实人吃亏。 姜婆子按杜萱娘教的,说道:“这三十两银子也不是个小数目,这样吧,反正他们两个也不是头婚,那些虚礼我们就省了,但是那婚书是要写下的。” 苟婆子摩挲着光滑的银锭子,恨不得立刻将之揽到自己怀里藏起来,“写什么婚书?难道我老婆子还赖了你们的不成?” 姜婆子伸手将银子压住,仍旧用布包起来,苟婆子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姜婆子说道:“不是信不过你,是你家那大儿媳的厉害远近有谁不知?还是白纸黑字的稳当一些!” 张正在一旁也不住点头,“我们现在就去求里正作保,写下婚书,姜妈妈是现成的媒人。” 苟婆子无法,只得上楼去拿了杜萱娘的庚贴,三人随即去了里正家。 三人一走,苟春花就从楼上下来,直奔西屋,“二嫂,你不是要在我们家为我二哥守一辈子的吗?为何又要嫁给那个叫张屠户的?” 杜萱娘看着眼前这个单纯的小姑子,苦着脸说:“我也想啊,不是娘看着我碍眼吗?还有大嫂那么厉害,我在家也是呆不下去的。” “你说的也是,我也好想快点离了这个家!”苟春花突然害起羞来,“二嫂,我将来订亲和迎亲的时候你会回家来吗?这家里就你对我最好了!” 杜萱娘愕然,没想到会在苟春花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她实在想不起什么时候对她好过,只不过是自己不会修改衣服便教她找人帮忙,及教她怎么教训大牛二牛而已,初衷绝不是为了对她好。 “哪里就对你好了?你成亲的时候我若得到信定会来给你添箱。只不过有句话要提醒你,出嫁以后做事要比家里多长一个心,多用一个眼,多看看旁人是怎么做的,当然这个旁人是除了你娘和大嫂。” 杜萱娘觉得有必要提点一下苟春花,如果不出意外她与李秀才家的婚事很快就会订下来,她如果是用她娘和大嫂那一套去李家生活,肯定会被人啃得渣都不剩。 可惜的是这等简单的生活经验苟春花居然也听不懂,睁着两只茫然的小眼,愣愣地看着杜萱娘,让杜萱娘很是丧气。 “好了,现在不懂不关系,记住它就行,将来多吃点亏你就会懂了。还有,今天的事一个人都不能说,尤其是你大嫂,娘收了我的聘金是要给你做陪嫁,让你将来过好日子的,若是给你大嫂知道了,你们就一个子儿也别想得了,明白了吗?” 还好,关于钱的事苟春花的脑子还转得过来,忙使劲点头。 三人去了大概一个时辰,直到黄昏时才回来。 苟婆子怀里揣着沉甸甸的银子匆忙上楼藏银去了,杜萱娘在院子与张正正式大礼相见,“谢恩公救萱娘于水火,此等大恩萱娘现在无以为报,待日后定当重谢!” 张正看到杜萱娘如此郑重其事地说话,一时间口钝舌拙,满面通红,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姜妈妈笑骂道:“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学会掉文了?什么恩公不恩公的,快别如此生分,如今你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呢?” 说着拿出两张写满了字的纸,一张递给张正,“这是女方的答婚书,你要收好了,这可是三十两雪花银呢!” 另一张给杜萱娘,“这个是男方的通婚书,苟家再找你麻烦时就把它亮出来。” 杜萱娘接过一看,通篇的繁体字,认识的没几个,想来也没有人会拿这个来开玩笑,便仔细地将那纸收好。 张正怜惜地着看杜萱娘,越看心里越欢喜,想着这可怜的小娘子终于成了他的女人,以后就算自己不吃不喝也不能再让她受委屈了。 杜萱娘抬头问,“你什么时候来接我?要不我现在就跟你回去?” 张正诧异于平日里看起来挺害羞的杜萱娘一旦开口说起话竟如此大胆直接,说起成亲的事好像在说我今天中午吃了两碗饭一般寻常,同时又想到她好像并不嫌弃自己岁数大,还有一个儿子的事实,心底一股甜蜜涌起,很想说现在就跟他回去,可是又不想委屈了她,便说道:“你连套嫁衣都没有,还是明天吧,我今天回去连夜给你置办一些必需的东西,明天再请邻居们帮忙弄几桌酒菜,怎么说这也是我们两个的大事,我们家虽穷,但也不能太委屈了你。” 杜萱娘心下也是感动的,虽然她从来没想过真的要嫁给这位张正,只是将他当作跳板,借以实现她远离苟家单独立户的愿望,但是被一个男人如此看重的感觉还是挺好的。 杜萱娘又在心里添加了一项要为张正寻找一门好媳妇的计划。 张正依依不舍地与姜婆子离开,自然姜婆子的谢媒礼是少不了的。因为姜婆子只向王夫人告假一天,第二天就得回王家听差了,杜萱娘与张正的成亲喜酒是赶不上了的,但说好以后补请。不过,这回她若把这桩由她亲自出面做媒,将杜萱娘另嫁他人的事告诉王夫人,估计王夫人不但不会再记恨她从前将杜萱娘介绍给王家的事,说不定还有打赏。 姜婆子和张正前脚刚走,苟大一家后脚就回来了。 张氏看到站在门口的杜萱娘,上前讪讪地打招呼,“二弟媳,你这是在送客?今天是那位亲戚上门来了?我竟没赶上!” 杜萱娘暗恼,这倒霉催的一家子,怎么不多死在她娘家几天?早知就不该听张正的,应该立即离了苟家,既省心又省事。 杜萱娘心念电转间便似笑非笑地说道:“还能有谁?当然是王老爷家的人!” 张氏一听,忙问道:“是来给二弟媳提亲的?你怎么不打发人来叫我一声?这些礼数方面的我最内行了,保证帮你弄得体体面面,风风光光!” 杜萱娘心底冷笑,不就是想讹王家的银子吗?偏还说得那么好听,可惜你再精也没有苟婆子精,人家银子早已入了腰包。 ------------ 十三出嫁 张氏见杜萱娘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心底竟有点发虚。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在面对从王家回来的杜萱娘时,总有股说不出来的畏惧,尤其是那双带点嘲弄和洞悉的眸子,让人看了浑身不舒服。 张氏推了一把一旁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苟大,说道:“二弟媳,你也别和这不要脸的计较,以后他若再敢对你怎么样,你只管告诉我,看我不揭了他二层皮!还有那个你上回余下的典身银子,等我身上宽裕就还给你,二弟媳,你就大人大量原谅嫂子吧?” “这话听起来还像句人话!”杜萱娘嘴角扯出一抹笑,“我是想找个人出面与王家说说怎么办这场喜事,也不知你和娘两个谁更有经验?” “当然是我,那老虔婆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我曾帮舅母操持过我表妹的婚礼,那是嫁给城里周老板家,那场面,啧啧,你应该也去看过吧?” “没看过!我关心的不是场面热不热闹的问题,我想知道的是你们能向王家要来多少钱?这钱怎么分?” 杜萱娘用目光恐吓着脸上还有青紫的苟大,苟大便踹了大牛二牛一脚,三人先进院子里去了。 “我分给你三成!”张氏兴奋地说道,“弟媳,如今你是去享福去了,你不会和你嫂子计较这点子小钱吧” “小钱当然我不会计较,所以我要的是你们三,我七!” “不行!你不知道和那些大户人家打交道有多难,一个个看起来光鲜得很,其实都很吝啬,找他们要钱就好比从铁公鸡身上拔毛一样!” “你要是觉得吃亏,我就去找娘,反正她每天闲着也没事可做,给她找点外快也行。” 杜萱娘说罢转身就要走,张氏忙一把抓住杜萱娘的手臂,“我四你六总成了吧?我保证让王家大把银子送上门来,你一点都不用劳神,单等着收银子坐花轿!” “好,我这样定了,王家后天就会来人谈聘金的事,不过我不想在最后一天看见你们一家子,尤其是那淫贼!我要你们马上回你娘家去,后天才许回来!还有,以后若有半点不好的风声传出来,我都会求老爷回来撕了你们的嘴!” 杜萱娘恶狠狠地说道,那眼神仿佛是要择人而噬,张氏心虚,想到苟大被揍的惨相,忙答道:“你放心,我知道王家是有脸面的人家,这些话我绝不会拿出去乱说的,我们本来也是回来拿洗换衣服的,我们拿了马上就走,后天一大早去镇上买点茶食才回来。不知道王夫人会派哪位妈妈前来提亲?” “这个我怎么知道?后天人家来了自然就知道了,你还是想好怎么说辞吧!” 说罢,杜萱娘转头便回西屋去,“?纭钡匾簧?ど戏棵拧?p>  张氏冲杜萱娘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不就是去做个妾,神气什么?待我将王家痛敲一笔,让你这浪货在王家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张氏竟真的逼着苟大连苟婆子都没见,一家子收拾了一点东西又回了张家。 苟氏正想对策怎么将三十两银子全留在自己身边,没想到张氏只站了一下又回了娘家,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自然是能拖一日是一日。 第二天一大早,杜萱娘便将东西收拾好了,除了那几本书,没有一样值得带走,便将那些书用一块稍新一点的布包好,等着张正上门。 苟春花像失去玩伴的小狗一般,可怜兮兮地围着杜萱娘打转,十分的不舍。 快到中午时,苟婆子冷眼看着杜萱娘时不时地到门口观望,嘲笑道:“你以为你还是黄花闺女?寡妇再嫁都是从后门出,后门进的,不到申时不让进新家门。不要以为张家肯拿三十两银子来娶你,就规矩都不要了。今天中午我停食,你们两个就将今天早上剩下的粥热热吃了,不必再重新做饭!” 杜萱娘此时满脑子关心的是如何快点离开苟家,免得张氏听到风声,再起变故,对于在苟家的最后一餐午饭吃不吃都无关紧要。 苟春花却不忍心了,眼泪汪汪地叫道:“娘,这是二嫂最后一次在我们家吃饭了,我们将昨天剩的那一小块熏鸡做了下饭吧?” “我呸,还二嫂,她现在已经是张家人了,与我们苟家再无关系!你倒是时时想着她,怎么没见你对你娘如此上心?”苟婆子怒道,苟春花直接又被吓得不敢再说话。 杜萱娘感动地拍了拍苟春花的手,说道:“没事,我不饿,以后,遇到什么事就直接来镇上张屠户家找我,我们还和姐妹一样!” “真的!”苟春花破泣为笑,纯粹是一孩子呢,却马上要嫁去别人家里,受人辖制,看人脸色了,杜萱娘深深地为这单纯的村姑惋惜。 午后,张正在杜萱娘的望眼欲穿中姗姗来迟,杜萱娘终于松了一口气,看看声息全无的二楼,打消了去向苟婆子辞行的念头,按杜萱娘的想法,这样的极品最好永不往来。 张正仍旧雇了辆马车,马车上用红布简单地装饰了一下,看起来还有几分喜庆,意外的是来迎亲的竟然只有张正一人。 一身大红紧窄吉服的张正面有惭色地说道:“我们家中没有什么亲戚朋友,相熟的邻居朋友又要忙着下田收稻,所以就我一个人来了,让娘子受委屈了,这是喜服,你先去屋里换上!” “也不是紧要什么大事,当然是收稻要紧,以后别叫我娘子,叫我萱娘!” 杜萱娘从来没想过要嫁给张正,计划中是一到了张家就与张正摊牌,谈妥所有条件,所以对娘子二字有些敏感。 张正却不以为意,反正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叫名字反而更显亲热,便高兴地答应一声,目送杜萱娘重新返回去换衣服。 苟春花偷偷地递上一个小布包,“二嫂,这里是我娘给打的银簪子,一共两支,今天你成亲,我便送你一支,你戴着肯定比我好看!” “不,你还是自己留着,当心你娘知道了打你!” “我不说,她怎会知道?我就说我自己掉了!”苟春花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圆脸上凭添了几分可爱。 “好,我收下,谢谢你,春花!”杜萱娘忙收拾好出了院门。 杜萱娘站在门口的泥路上,再次打量了一下苟家院子,心情就像花儿一样在慢慢绽放。 出了苟家,就意味着杜萱娘将彻底摆脱本尊的生活轨迹,重新迎来自己真正的人生。苟家,张家,王亦诚等等一切都将不再与她有牵扯。 杜萱娘上了马车便叫张正赶紧出村,张正也知道张家的厉害,忙掉转马头飞快地向村外驰去。 可惜很多时候人算不如天算,早在昨日里张正和姜婆子上门的时候就有细心的村里人在留意了,后来又见他们一起去了里正家,虽然里正家收了守口费是什么都问不出来,可是当今天午后张正驾着喜车上苟家去时,大家就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有与张家相厚的,自然就立刻上张家报信了,张氏一听,又将前后因果连起来一想,立刻就明白了自己被苟婆子与杜萱娘联起手来耍了,这还了得?张氏立即就想到去村口拦人,她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就要到手的银子飞了? 张氏和苟大恰好在大门口遇到去朋友家吃酒的三个兄弟赶着马车回来,张氏将原委一说,张氏兄弟立刻不依了。 自从苟二一死,苟春花眼看就要出嫁,苟婆子早晚也得老死,苟大是个懦弱无能再加好色的,张家人早将苟家的东西当作自己家的一般了,因此杜萱娘的事他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也有份。 于是苟大张氏与自家三个兄弟上了马车立刻抄近路追了上去,在村口刚好拦住张正与杜萱娘。 “杀猪的,你给我下来,竟敢在我们苟家庄强抢良家妇女!”张家三兄弟杀气腾腾地站在路中央,仿佛拦路抢劫的强盗,只差人手一把钢刀了。 张正一早就知道张家兄弟的霸道,心里早有准备,忙跳下车给张家兄弟作了揖,说道:“三位爷是误会了,张正哪里敢强抢民女,马车里面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有保人,还有婚书,聘金也交给苟家老太太了!” 这时村口看热闹的人也越聚越多,大家开始议论纷纷起来,有人同情杜萱娘,也有人不相信张正的话。 “放屁,杜娘子是早就许给王老爷的,岂会是你明媒正娶的娘子?你趁早将人放下,赶着你的破马车滚蛋,否则别怪我们的拳头不知轻重!”张大吼道。 张正也急了,“我有婚书为证,也有苟家户主签名为凭,岂能有假,若你们不服,可随我一起去寻里正问个真假!” 张正话音未落,马车里又响起一声清冷的喝声,“不用去问里正,直接上县衙击鼓!” 杜萱娘掀开车门,稳稳当当地跳下马车,一身大红喜服裹在高挑的身段上,自有一股让人不敢逼视的风采。 “请问各位,我杜萱娘从苟家出嫁与你们有何关系?” 张氏三兄弟一怔,没想到杜萱娘不但一开口就说要上县衙,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还质疑他们的身份。最小的张五道:“我们是苟家的亲戚,苟家的事当然与我们有关!” ------------ 十四山里的狼 “很好,那我请问各位,你们是怀疑我家张郎的话的真假?还是想悔婚?” 张氏兄弟本就是大字不识几个的粗人,一听杜萱娘这话,本能地觉得里面有陷阱,不敢再随意答话,便把目光投向苟大和张氏。 张氏早就忍不住了,跳出来骂道:“你这个小娼妇,昨天竟敢编话骗我!说什么明天王老爷家会派人来提亲,银子四六分成,谁知竟是你这不要脸的要跟着野男人私奔!” 杜萱娘冷笑一声,“请苟大娘子自重,跟野男人私奔这样的话是不能随便乱说的,你若有怀疑请先回去问过苟家户主苟婆子,可有收下聘金?写下婚书?如果是想悔婚,根据《户婚律》——诸许嫁女,已报婚书及有私约,而辄悔者,杖六十。不知你们几个谁代表苟家与我们上公堂走一趟?” 杜萱娘又向四周喊道:“各位乡亲,到时你们可要为萱娘作证啊?”但村人们听说是要上公堂作证,齐刷刷地后退了一步,全都安静下来。 张氏兄妹与苟大面面相觑,他们倒没想到悔婚那个层面上去,只是想着他们被苟婆子与杜萱娘耍了,还一分好处都没有捞到,此刻见杜萱娘口口声声要报官,气焰立刻便收敛了许多。 杜萱娘若是嫁给王家倒罢了,现在既然是嫁给没权没势的张屠户,他们怎肯轻易罢休?因此张氏干脆直接来硬的,“谁与你去报官?总之,你们今天要想出这苟家庄,那是想也别想,好歹我们苟家将你娶过来也是花了大价钱的,三十两银子你就想走人?” 张正一听,反而松了口气,只是要钱就好办,忙从腰间取下银袋,正要扔出去,却被杜萱娘抓在手里。 “三十两银子还嫌少?乡亲们,请你们评评理,当初苟家会拿三十两银子来迎娶我?再说了,我一进苟家门就给他们家做牛做马,还被典卖过一回,光典银就够还他们当初娶我的银子了。你们几个姓张的有什么资格来拦我?要拦也是苟家正头主子!苟大,你和你娘果真要悔婚?这是你娘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杜萱娘决定先从薄弱环节入手,苟大早在刚才杜萱娘说悔婚要被杖六十时就被吓住了,很明显苟婆子是收了聘金的,此时张家兄弟拦住他们也只是想做最后一博,捞点好处,重点是即便捞到了好处,那也是落不到他头上的。 “这个与我无关!我只听我娘子和舅兄们的!”苟大忙撇清道。 张氏兄妹不满地瞪了苟大一眼,对杜萱娘更是恼恨,明明刚才张正就要掏钱了,却被她截下。 张大挽起袖子就要动手,“看来你这臭婊子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杜萱娘柳眉一竖,大喝一声,“你们敢动手试试!现在我正式告诉你们,只要我们未时还没有回到镇上,张郎的亲朋便会报官,所以,你们最好出手重一点,将我们当众打死了,你们最多也是吃吃人命官司,若是没有将我们打死,或者只动了我们一根手指头,你们可就准备着吃不了兜着走,我们一样会报官告你们的悔婚,然后我和张郎,还有他的亲朋们便可以从此不用再回镇上杀猪干活了,天天到你们张家吃饭养伤,俗话说,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我们到时候可以比一比谁更不要脸!” 张家几兄妹怒极,想不到杜萱娘打算和他们比无赖和嚣张,张五骂道:“你们居然还想赖我们?我呸,想得美!老子们今天非教训你个臭婊子不可!” 张大毕竟还是见识多一点,已经明白此时遇到的杜萱娘竟是比他们还狠的角色,想从这两人手中搞到钱难度比较大,但是他们好歹也是苟家庄一霸,如果被杜萱娘几句话就吓退了,那他们几个以后也不用在苟家庄混了。便抬手止住张五的冲动,冷笑道:“这样说来你们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们兄弟几个了?” 杜萱娘一听张大先怯了,知道时机已到,要立刻见好便收。对付这种小混混就是要比谁更狠,谁更无赖,若气势稍比他们弱一点,定会被他们压榨得骨头渣都不剩。因为杜萱娘很肯定凭张正手中的银子绝对填不满他们的黑肚腹,若不能一次性了结,将来定会为她和张正留下无穷后患。 杜萱娘立刻上前一步,露出一丝笑容,满面寒霜的脸上,仿佛春风拂过,在炎炎夏日之下,很是让人赏心悦目。 众人看得一呆,只见杜萱娘双手扶腰,低头行礼道:“张家大哥既然如此说了,那萱娘也向各位认个错!萱娘不该急着出门,而忘记与大嫂及各位大哥知会一声,以致于引起现在的误会!” 杜萱娘态度的大转变让张氏兄妹与围观的村民们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刚才还要死要活,要报官的人,突然下软蛋了,这是个什么状况? 杜萱娘又嫣然一笑,将张正的钱袋放到目瞪口呆的张大手中,“张大哥,你大人大量,请不要与我这小妇人计较,这袋钱就当是我与相公请张家大哥们喝喜酒的,请千万收下!今日里算是不打不相交,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我们仍是一家人!” 张大如傻了一般,不自觉地点头。 一旁的张氏一听到钱,忙一把从张大手中抢过钱袋,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一些散碎银子和通宝钱,大概也有个五六两的样子,正忙着用牙齿去咬,却又听杜萱娘说道:“时候已不早,我怕张?的亲朋等急了,做出冲动的事情来,就先告辞了!” 说罢,杜萱娘拉了拉也在呆怔之中的张正,“张大哥,我们上车吧!” 张正如梦初醒,忙不迭地扶杜萱娘爬上马车,然后马鞭狠抽,一溜烟地出村去了。 张家三兄弟终于也回过味来,张四和张五正待还要追去,却被张大拦下了,回头问张氏,“这个就是你那个又笨又傻的弟媳妇?” 正在点数的张氏顾不上回答,苟大只好接口道:“从王家回来后,模样儿倒没有变,却从圈里的羊变成了山里的狼!” 张大郑重地对他的两个兄弟说道:“此女不简单,以后不可再招惹!” 马车一口气跑出村外,杜萱娘见没有人追来,便叫张正将车停下,原来是坟场到了,这里藏有杜萱娘的全部家当。 “张大哥,你在这里等我一等,我去那边一下!” 张正只以为是杜萱娘内急之类的,便嘱咐道:“好,他们没有追来,我们便不用急着赶路了,你慢点去,我,我给你看着人!”说罢,脸上竟一阵红,也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杜萱娘也懒得和他计较,迅速地钻进坟场的野草丛中,不一会儿功夫,王亦诚的银袋又回到了她的怀里。 “萱娘,今天幸好有你,连张家几个兄弟都被你几句话给镇住了,你对我这么好,我张正对天发誓,一定……。” 杜萱娘忙止住张正的誓言,“张大哥,我们先别忙着说这些,等一下我们找个阴凉的地方,我也要和你商量一件大事!” “前面驿路旁有一个凉棚,是从前乡下邻居老李头卖凉茶的地方,他们家这几天忙着收稻,没人手做生意,我便去收拾了一下,等一下我们就去那里歇一歇,等邻居周嫂子将酒席弄好了我们再回去。”张正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因为他们是再婚,周嫂子特意嘱咐他,要在申时后才能将新媳妇带回家成亲。他又怕半路上没处去,杜萱娘受委屈,所以特去找了这么个凉棚让杜萱娘歇脚。 凉棚很快就到了,张正进去拿出条凳擦擦灰,让杜萱娘坐下,又找出蒲叶扇和来时就备好的茶水递给杜萱娘。 张正与杜萱娘远远地坐着,肉乎乎的圆脸在吉服的映衬下显得容光焕发,看向杜萱娘的眼神却有些局促,经过刚才那一场变故,张正心底也隐隐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似杜萱娘已经离他越来越远。眼前的杜萱娘已经完全没有了从前的寡言和温顺,根本就是一颗耀眼的明珠,他一个小小的屠户还配得上吗? 想到这里,张正心里便一阵惊慌,又有一些心痛和不舍,如果杜萱娘有一天真的要离开他,他该如何是好? 杜萱娘也在心里酝酿着如何向张正开口,说出她的想法和计划。张正前前后后差不多已经为她花了四十两银子,按杜萱娘的计划她最少得还他八十两银子,而她从王亦诚那里得来的只有现银三十两,看来还得将那块准备还给王家的玉佩先当了。 奇*书*网*w*w*w*.*q*i*s*u*w*a*n*g*.*c*c 八十两银子对普通老百姓来说绝对是笔巨款,按当时市面上物贱钱重的情形,黑市上一两银子最少能换一千零五十个左右的通宝钱,而一般老百姓可能一辈子都使不到银子上头去,赋税可用绢绵,稍大宗一点的交易一般都是以货易货。到何处去挣这八十两银子的同时,还要养活自己是个伤脑筋的事情,而且一个钱一个钱地赚也是不现实的。 杜萱娘决定暂时不考虑赚钱的问题,先将身份问题解决了再说,正要向张正开口,却见张正皱着眉头向凉棚外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天空完全阴沉下来,看来一场夏天常见的阵雨就要来临。 ------------ 十五凉棚避雨 “要下雨了,张大哥,你有什么为难之事吗?” 张正微有些焦急地说道:“也没什么,就是看马上就要下暴雨了,担心义儿一个人在家来不及将晒场上的稻谷收回来,周嫂子今天也晒了不少稻。” “啊,张大哥,你快回去看看吧,趁现在雨还没下来,能抢回多少是多少!” 杜萱娘当然知道晒粮天遇到暴雨是件多么可怕的事情,一个不好一年的收成就有可能被雨水冲走,就算不被冲走,泡过水的粮食也极易长霉发芽,品质变差,对普通农人来说,粮食是一年最大的收入,稍有差池,这一年可就没法过了。 张正还待犹豫,天边又滚过一声闷雷,狂风卷起地上的尘埃和枯叶,一副风雨欲摧城的架势。 张正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说道:“我还是不放心,今天晒的可是我们家半年的口粮,萱娘,你在这里稍等一等,我收完稻子就马上赶回来!” “嗯,张大哥,你放心,我一个人是不会乱走的,你自己也要当心!”杜萱娘站起来,目送张正快马急鞭地往家赶。 杜萱娘站在凉棚门口,看着阴沉的天际银蛇乱闪,轰隆的雷声渐近,驿路上的行人要么策马狂奔,要么低着头猛跑。 很奇怪,竟然没人想到先找地方避雨再说,都以为自己能胜过变幻的风云吧。 看了一会儿,杜萱娘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便仍旧回凉棚里坐下喝茶,外面的大雨终于倾盘而至。 唐朝的茶也很奇怪,里面居然还要放盐及香料,杜萱娘极不习惯,不禁深深怀念前世的花茶和绿茶,心情好的时候,泡怀花茶,闻着淡淡的茉莉花清香,觉得天地更阔,人生更美好。心情郁闷的时候泡杯绿茶,欣赏那琥珀般的青碧,品着唇齿间那微微的苦涩,心情也在不知不觉中豁然。 杜萱娘正在研究手中的茶水,凉棚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终于有被雨淋的路人来避雨了。 杜萱娘等了半天却不见人进凉棚,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却正好看到三双惊疑的眸子。 杜萱娘不禁有些好笑,说道:“你们站在门外做什么?不怕淋雨了?” 门外之人微怔,随即朗声说道:“我们是见小娘子孤身一人,怕有所不便,所以不知该不该进来避雨!” 声音真好听,温厚中带点磁性,杜萱娘好奇地再次抬头仔细看了一眼,门外站着三个人,为首的月白襦衫,同色方巾,长得是剑眉阔目,肤色白净,一看就是个读书人。后面两个人着青衣,一脸的警惕,一人替读书人撑伞,另一人背着重重的行李,身边都有长形包裹,应该是带兵器的护卫。 “下雨天,哪有那么多讲究?你们若不怕淋雨生病,就在外面呆着吧!”杜萱娘笑道。 为首的读书人此时也露出释然一笑,迈步走了进来,“那就打扰小娘子了!我们等雨小一点就上路。” 两个随从忙抢前一步,寻出凳子,用袖子擦了擦,请读书人坐。那读书人撩起长衫的下摆,缓缓坐下,那坐姿很规范,极有气势,杜萱娘心中了然,此人必是位高权重者,而且出身不凡。最难得的还是一个守礼的君子,这样的人当不至于坏到哪里去。 那两位随从一看就是公门中人,能在大唐朝带着长兵器四处跑的不可能是平民百姓,再看那读书人的气度举止,也只有世家大族才培养熏陶得出来。 习惯使然,杜萱娘对这位看起来并不坏的位居高位者,不由自主地想上前结交一番,社会关系是需要未雨绸缪,提前打好基础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着了,尤其是对目前基本上一无所有,单打独斗的杜萱娘来说,哪怕是一点点有可能的助力她都不允许自己错过。 杜萱娘找出三个茶怀满上,先递给为首之人一杯,“这是自家备的茶水,三位大郎若不嫌弃,可用它来解解渴。” 那为首之人一愣,随即点头接过,一个随从却上前端起其中一杯先闻闻,再尝尝,然后轻轻点头,示意茶水没问题。 杜萱娘对此番小动作视而不见,只是微微一笑,低头继续皱眉喝那汤水一般的茶。 那为首之人目光灼灼,似乎对杜萱娘很感兴趣,“看娘子穿着,似乎今日便是大喜之日,为何独自一人在这凉棚之内。” 杜萱娘抬起头,不亢不卑地说道:“今日的确是我的喜日,我家郎君要回家收稻,所以留我一人在此,申时才能回家!” 两位随从互看一眼,露出恍然的神情,原来是寡妇再嫁,难怪一个人穿着嫁衣待在路旁的凉棚里。 为首之人唇角上扬,露出儒雅的笑容:“恭喜小娘子,不知小娘子家住何处?今年家中稻米的收成如何?粮价几何?” 杜萱娘心想,这算是微服私访?虽然杜萱娘刚来这大唐朝,对此还不太熟悉,可也听姜婆子说了不少当时的社会状况,再加上她还是一千多年后的政经高手,应付这个简直是信手拈来。 “先生如此问我,倒叫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为首之人眼中的兴趣更浓了,这个美貌小娘子实在太特别,让他忍不住就想和她说话,“你只管说,不必顾虑!” “如今对我们这些普通百姓来说,稻子收成好不好,都与我们过日子无关,收成好,物贱钱重,多出来的粮食也换不来我们想要的东西;收成不好,物价飞涨,钱难挣,大家更得要过苦日子!” 为首之人一听,笑容敛去,似乎为此也颇为苦恼,站起来来回踱步,突然回头对杜萱娘说道:“朝廷的赋税可以用绢绵代替,并且明令不许商家滥抬市价,十贯钱以上的可以物易物,难道那些奸商们敢违抗朝廷之命!” 杜萱娘冷笑一声,“这位大郎果然是高居庙堂的读书人,这与商人们有何关系?假如我要买一只五百钱的镔铁锄头,而我又只有卖不成钱的稻子,请问我是要拿这些稻子直接去和商铺老板换,还是将稻子换成绢,再去换锄头?稻子和绢的成色有好赖,请问商家要如何来定这个价钱?再说了是不是每个商铺都得再造个大仓库来装这些东西,然后再拉着这些东西去别处进货?这中间的产生的费用又该怎么算?所以商家重钱轻物也是常理!” 明明是朝廷的货币发行跟不上社会经济的发展,却要推到商家头上,难怪商人的社会地位一直较低,与朝廷的打压不无关系。 为首之人眉头皱得更紧,并没有因为杜萱娘的无礼而不爽,杜萱娘决定指点他这个迷津,“最根本的原因就是钱钞发行的不足,还有就是有钱人家大量囤积银钱,让市面上流通的金,银,铜钱更少。再加上运输的不便,丰收地方的农作物不能分散到其它欠收的地方,而粮食买卖又被官府和粮商垄断,丰年的时候粮食反而更贱,欠年时一斗稻子可能会卖到二十个钱,丰年时却只能卖到十多个钱。对百姓来说,不可能就吃粮食而已,粮食不管贵贱都得卖掉一些去换别的生活必需品。官价是一两银子兑一千文,黑市上一两银子最高却能兑到一千一百文,而且朝廷屡禁不止,这些到头来伤害的还是我们这些一辈子都见不到金银的斤斗小民。所以丰年欠年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辛苦一年依旧买不起一把锄头!” 为首之人失魂落魄地坐回到凳子上,突然又站起来冲杜萱娘抱拳说道:“在下崔颖,今日受教了!请教小娘子高姓大名?家居何处?来日必当登门致谢!” 杜萱娘心下明白,这是看不起女子,以为她这些话是从父兄处听来的,所以想查清她的来历。 “某姓杜名萱娘,无父无母也无兄弟姐妹,现在的夫家姓张,在镇上杀猪卖肉为生,致谢倒不必,这些不过是我们这些小民不敢说的心声而已,难得崔先生并不介意,若朝廷能多为我们这些小民作想,多铸钱币,打击私藏钱币者,还有鼓励商家与各地多多地互通有无,做到这些方可稍稍缓解一下小民的疾苦。” 崔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又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杜萱娘,“杜娘子认得我?” 杜萱娘嫣然一笑,这崔颖总算反应过来了,“不认得!我不过一介村妇,怎么会认得先生这样的贵人?” 崔颖却再一次为杜萱娘的美貌而惊心。柳眉素颜,白肤如细白瓷,唇色自然红润,身材纤细挺直,柔美中带些孤傲。实际上杜萱娘只不过穿了一件细麻布染成的嫁衣,简单的梳了个高髻,戴了一朵红色的绒花,耳朵上垂的是红线编成的小巧的如意穗子,通身没有一件首饰,却自有一股夺目的神采,尤其是巴掌大的小脸上那双灿然的眸子,温和中带着一丝自信,让人溺入其中便不能自拔。 后面有随从轻咳一声,崔颖立刻从恍神中回复,脸上居然出现一丝可疑的红色,便掩饰般地站起来去门边观察凉棚外的雨势。 亲们,小心地求点票票,收藏起来有空再看也行哦! ------------ 十六两个帅男 好半天,杜萱娘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怅然的叹息,“这一路走来,还有许多没来得及收割的稻子,这场暴雨下来,百姓们又该受损了。” 杜萱娘心里一动,看来这个崔颖还真有几分爱民如子的味道,不知他官居何职?在何处为官?但愿他是果州境内的朝廷命官。 杜萱娘站起来也到门口观望,只见地面上已经雨水横流,炒豆一般的雨点砸在水坑里,激起一串密密麻麻的水泡。狂风肆虐,伴随着轰轰的雷声,让人心弦震颤。 一旁的崔颖脸上一片悲天悯人的表情,怔怔地看着门外的雨幕,发觉杜萱娘正在看他,眼神不禁柔软起来,这女子应该出身普通人家,出嫁之时居然连一套好一点的首饰都没有,见识和谈吐却如此不凡,可惜已为人妇,若早一点认识她该多好。 崔颖正在胡思乱想,突然雨中传来密集的马蹄声,似有大队人马向这边驰来,崔颖的两个随从立刻起身护在他的左右。 须臾之间,驿路上便出现一队疾驰的车队。青一色的突厥敦马,车架上高高的货物被厚厚的油布盖住,看不出是什么,每一辆马车上配有一个车夫和一个护卫,俱都披着蓑衣戴着斗笠。为首的两骑突然停下,在雨中挥舞了一下令旗,一片“吁”声响起,车队嘎然而止,绝对的训练有素。 杜萱娘心中有隐隐的不安,这队人马显然也是冲这个能避雨的凉棚来的,崔颖也察觉了这点,向左边一步,将杜萱娘护在身后,低声说道:“这些人来历不凡,我们尽量少说话,少惹人注意为好!” 杜萱娘点头,不用说她也知道,来人身份不明,人多势众,当然是能低调便尽量低调。 崔颖的目光突然又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杜娘子可将帷帽戴上!” 杜萱娘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帷帽是唐朝良家女子出门必备的一样物事,这里所说的良家也就是稍有点条件的人家,一般贫苦人家的女子整日为生计奔波,也没那么多讲究,杜萱娘一寄人篱下的小寡妇,当然没有准备这个东西。 “家穷,没有那个。”杜萱娘淡淡地说道。 崔颖一怔,眼中闪过怜惜,也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来人。 车队中又有人大声呼喝着什么,不一会儿,车夫们纷纷跳下马车,从车上抽出油纸伞,站在马首旁边,给马儿挡雨。 护卫们则在雨中站成两排,并不向凉棚来。 杜萱娘正在奇怪,风雨声中突兀地又响起一阵马蹄声,一辆双驾大马车缓缓开过来,直到凉棚前面停下。 一个护卫上前拉开车厢门,另一个护卫赶紧送上脚凳,一把黑色的大伞首先从车厢里伸出展开。 一双黑色的男子的鹿皮长靴稳稳地踏在脚凳上,然后一道高大的黑色的男人身影出现在大黑伞下,遗憾的是这男子居然还戴了一顶层窄边斗笠,看不清面容,杜萱娘收回好奇的目光,对崔颖说道:“我们先进去吧,这些人马上就要过来了!” 崔颖神情紧绷,默默地点了点头,自己动手将四人的茶怀移到最靠里边的一张桌子上,请杜萱娘坐到了最里面,试图用自己的身体为杜萱娘挡去一些不相干的视线。 杜萱娘在心中定义,这崔颖不但是个君子,还是个细心的男人,在这男权至上的封建社会,这类男人还是比较罕见的,尤其是他这种还有些身份的。 穿鹿皮靴子的男子率先步入凉棚,后面还跟了两个青衣小婢,再加上一涌而入的十几名护卫,一下子便将凉棚挤得满满的。 “老板,给我们烧几壶开水!要快!”声音很冷很硬,让杜萱娘忍不住越过崔颖的肩头好奇地向来人打量。 说话之人正是那穿鹿皮靴子的男子,着黑色暗纹长衫,紫色织金半臂,腰上是一条金银丝线绣成,上面缀满各种玉片和宝石的腰带,左侧钱袋,右侧玉佩,典型的暴发户啊,杜萱娘不禁双眼放光,在前世她最喜欢这类人,只要她这位代表着党和人民的年轻女镇长亲自出马为他们脸上多贴几层金,那赞助之类的哗哗地就从他们的腰包里飞出来。 崔颖抬头看向来人,说道:“这里没有老板,我们都是进来避雨的路人!” 其中一个护卫却不爽了,“我们每次路过这里都要进这里来喝茶歇脚,岂会没有老板?再说你们现下喝的茶水又是从何而来的?李老头,快点出来,大生意来了!” 原来是这凉茶棚的老主顾,崔颖笑笑:“这位壮士误会了,我说的是这里的老板今天没有做生意,我们喝的茶自然是我们自己带来的!因此今日这凉棚可供大家避雨,却不能提供茶水。” 那护卫还待说话,被其主子举手阻止,那两个青衣小婢忙找来干净的长凳,放上软垫,方便那暴发户坐下,谁知那暴发户竟取下头上的斗笠向崔颖等人走来。 杜萱娘眼前一亮,心底惊叹一声,今天运气不错,竟连续见到两个超级大帅男。男人的帅总的来说分三类,一类便是崔颖这种儒雅白净型,另一类便是暴发户这种冷硬豪放型,还有一类便是王亦诚那种儒雅豪放兼有的综合型。 最要命的是杜萱娘遇到的这三人都还属于多金有为的男子,若放在现代不知要迷倒多少女人,杜萱娘郁闷的是怎么前世里没有遇到这等好事呢,以至于临死都还是一个连初恋都没有过的大龄剩女,还是那种最不受待见的事业型剩女。 杜萱娘正在独自感叹,没提防那帅男暴发户冷硬的目光竟然直接绞杀向她惊艳的目光,将她惊了一下,忙收敛目光,悻悻地低下头去看手中的茶怀。 “在下蜀州李进,敢问先生是否果州崔郡守?” 此言一出,崔颖的两个随从惊得立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戒备地将手放到了腰间。然而最吃惊的还是杜萱娘,虽然早料到崔颖必是官场中人,却没想到他竟是大唐山西南道辖下最大一个郡果州郡的郡守,果州群治下分四个县,龙泉驿镇就属于县衙设在果州城的南充县。 震惊中的杜萱娘竟然又挨了那个叫李进的一眼刀,这回目光中含有浓浓的嘲讽。 杜萱娘心下暗恼,这人真讨厌,难道第一次见没戴帷帽的女子?犯得着如此露骨的蔑视吗? 崔颖被揭穿身份,竟神色不动,杜萱娘在心底为他喝采,看向崔颖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佩服。 “原来是李大当家的,某正是崔颖,久闻大名,不想却在此相遇!”崔颖也站起来抱拳说道,面对傲慢无礼的暴发户,还能有如此大家风范,不愧为一郡之郡守。 那李进冷硬的脸上突然挤出一丝笑容,“看来李某终究还是与崔郡守有缘的,崔郡守刚上任时,李某几次亲自上郡守府拜访,都不巧崔郡守公务繁忙,终不得见,今日终于一偿所愿。” 看来这李进的身份是商人,曾被崔颖拒见,这李进不会是怀恨在心,见崔颖落单想找麻烦吧。 杜萱娘眼中有了一丝忧虑,且看崔颖怎么应付,这种事想来也难不倒他。 崔颖温和地笑笑,“既如此,李大当家找我应是有要紧事,相请不如偶遇,现在说也是一样!” 杜萱娘暗暗喝彩,回答得真得妙,不但将李进的暗箭轻松化解,还将了他一军。这句话的意思是,你不是说找了我几次吗?那么有什么事你就说,只要你不避讳这满凉棚的人。 杜萱娘眼底的笑意还未及散开,李进冷冷的目光又扫了过来,突然冲杜萱娘一笑,仿佛冰山融化,露出冰层下的璀璨宝石,动人心弦。 “啪”的一声,两张金灿灿的金叶子掉在杜萱娘面前的桌上,“请这位小娘子帮我们烧几壶姜茶驱寒,这金子便归你了!” 杜萱娘感觉自己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脸上好不容易才保持住淡定,按市价一两金十两银,这两片金叶子最少二两重,也就是二十两银子,只不过是烧几壶水而已,这买卖实在是太诱人了。 崔颖却像是受到了侮辱,皱着眉头正要说话,杜萱娘赶紧拉了一下他的袖子,“郡守大人,不过是烧几壶水而已,对萱娘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再说了,淋雨之人喝点姜茶,可预防风寒。” 杜萱娘回过头,左手向桌面上一拂,那两片金叶子就到了她手上,对李进说道:“姜茶拿来!” 李进目光中竟有几分得意,挥手叫人送上装姜茶的纸包。杜萱娘怀疑自己看错了,拿两张金叶子只不过是叫人烧几壶水就值得如此兴奋吗?有什么好得意的?这人脑子有病!杜萱娘接过姜茶包,嫌弃地看了李进一眼,去凉棚后面的小灶间煮凉茶去了。 不是杜萱娘不够仗义,只不过她一介女流,留在凉棚内也帮不了崔颖什么,再说了那李进再怎么嚣张也不敢危及朝廷命官的性命,越是有身家的越小心,这是定律,最多在言语上刺激刺激一下崔颖。不过,这崔颖是摇笔杆子的,就算李进能占到便宜,那也有限得很,根本用不着杜萱娘担心。 ------------ 十七缘分论 小灶间有一口专门煮水的大锅,杜萱娘忙从水缸里舀水洗锅,然后放上姜茶和干净的水,灶间的柴火有些潮,但并不妨碍燃烧,只是烟气有点大。 杜萱娘又将粗瓷茶碗拿出来重新清洗一遍,李老头毕竟年纪大了,卫生方面不太注重,若喝茶的客人中来个带传染病的,估计被传染的人致死都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正忙着,却见崔颖钻进了灶间,被烟熏得直咳嗽,杜萱娘打趣道:“怎么郡守大人连凉茶摊的灶间也要视察?” “别叫我郡守大人,我排行十一,叫我崔十一或者十一郎都行!”崔颖郑重地说。 杜萱娘仔细看了看崔颖,见他确实不像是在开玩笑,便敛了笑容,爽快地说道:“好吧,我杜萱娘自然不认识什么郡守大人,只认识忧国忧民的崔十一郎,你也可以叫我萱娘!若有机会我当请你喝我亲手泡的茶,绝不似这般茶不茶,汤不汤的!” 崔颖眼睛一亮,“萱娘还会茶道?” “什么是茶道,我可不懂,只是另有一种好喝的泡制方法而已,还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你可别抱太高期望。” 崔颖看着杜萱娘默默点头,不再说话。 杜萱娘也不想和崔颖说太多,毕竟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今天的相遇已是难得的巧合,将来不一定还有这样的缘分。最要紧的是杜萱娘相信今天的相遇已经足够给崔颖留下强烈的印象,若真到了有求于他的时候,他不当她是陌生人就足够了。 “大当家让奴婢们来帮忙娘子,不知还要做些什么?”两个青衣小婢被李进遣了进来,是怕他们在茶水中做手脚? 崔颖和杜萱娘相视一笑,不知不觉间二人的距离已经拉近了很多,杜萱娘笑道:“两位小妹妹来得正好,姜茶快好了,帮我将这些洗干净的茶碗拿出去!” 身着红色嫁衣的杜萱娘如穿花蝴蝶一般在那群浑身湿透的壮汉间倒茶,两个小婢女则忙着将姜茶从锅里提到外面来。 李进喝的是从马车里带进来的茶水,白底青花细瓷茶具价值不菲,就是那黑乎乎的浓茶水不敢让人恭维。杜萱娘直接绕过脸上如同敷了两层千年寒冰的李进,根本不屑搭理此人。 喝过姜茶的护卫们立即出去接替还在外面淋雨的车夫,好在雨势是越来越小。杜萱娘又进灶间烧了一大锅,建议他们装在水袋里半路上喝。 那些护卫车夫们,自是心怀感激,有大胆的就和杜萱娘开起玩笑来,“怎么这位娘子刚成亲就出来做生意了?” “我今天成亲,哦,再嫁!我夫家姓张,在这小镇上杀猪卖肉!”杜萱娘脆生生地说道,满室皆惊。 虽然大唐朝民风开放,女子再嫁不算什么稀奇的事,也没人会去歧视,但像这种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坦荡荡地说出来的还是比较罕见的。 护卫们轰然大笑,但那是善意的笑,端起茶碗以茶代酒,当作恭贺,凉棚内一片欢声笑话。 崔颖与李进各据一桌,各自低头喝茶,似乎也没什么兴趣交谈。崔颖听到杜萱娘的豪爽之言,不禁失笑,这女子真是可爱。 李进则看看杜萱娘,又看看李进,眼中探究的意味更浓。 果州历来是进出川蜀的重要通道,对商人来说了解新任果州郡守的背景与秉性以及结识崔郡守本人都是必做的功课。 崔颖,清源县望族崔氏之第八代嫡系子孙,排行十一,天宝七年进士,未婚配,上月携其寡母入果州任职。 此人文采出众,性格端直,且胸有抱负,在果州上任伊始,便整顿吏治,裁撤了一大批领空响,贪污受贿的官员。 在如此风声鹤唳的时刻竟然在凉棚中遇到这位郡守大人,身边还跟着一位着嫁衣的美貌小娘子,李进觉得诡异。同时不论是讨好这位不太上道的崔郡守,还是以此为把柄为将来行事留下伏笔,李进都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此二人态度暧昧,如果是外室,那小娘子却又一身贫寒,身上连一件首饰都没有,以崔颖的为人,他不可能如此亏待她的女人。 所以他才会用两张金叶子去试探杜萱娘,结果杜萱娘毫不客气地收下,崔颖还特地追进小灶间去。 李进大惑不解,实在是猜不透二人的关系,直到方才杜萱娘自报家门。 原来这叫萱娘的有夫家的,且今日正好成亲,只是不知为何又与崔郡守聚到了一处。 最让人感兴趣的是这崔颖看那个叫萱娘的眼神很特别,分明就是一个男人情不自禁地欣赏一个女人的眼神。 这个叫萱娘的到底有何出众之处或者是做了什么事引起了这位年轻有为的崔郡守的兴趣?李进很想知道。 凉棚里正热闹着,张正冒雨赶着马车又回来了,进来看到这许多陌生客人,有些畏惧。 “张大哥,快过来帮忙煮姜茶!各位客官这便是我家张?,以后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只管开口!” 杜萱娘热情地为大家引见,虽说这些都是路过的客商,基本上是不会与他们有什么交集的,但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一说的,俗话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世事无常,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着了。 张正似乎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拘谨得很,客套几句就要进小灶间去。杜萱娘忙将张正拉到崔颖面前,说道:“张大哥,这位是我们果州的郡守大人!崔郡守,这位是便我的夫君!” 张正一听,膝下一软,就要?下去,他张家上溯祖宗三代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官,今日竟叫他碰见了。 杜萱娘忙扯住张正的袖子,皱眉说道:“张大哥,这里不是官衙,也不是公堂,无须多礼!”杜萱娘对古人动不动就跪实在反感。 崔颖也忙站起来,抬手道:“张老板不必多礼,今日是你们夫妇的大喜之日,我身为这一方的父母官,却从没见识过当过的风俗人情,不知今晚可否方便前来道贺?” 张正诚惶诚恐地说道:“郡守大人不嫌弃小民家中简陋,小民全家与左邻右舍求之不得!” 杜萱娘却暗暗叫苦,本来只是单纯想将张正介绍给崔颖认识,没料到崔颖竟提出要去张家喝喜酒,这与她原来的计划有冲突,看来与张正摊牌的时间又得推后了。 “崔郡守果然爱民如子,果州百姓有幸了,这位张兄弟可否介意李某也来凑个热闹?”李进突然扔过一句话来。 崔颖眉头一皱,似乎相当不悦,张正则有些不知所措,求助地看向杜萱娘,今天这些贵人们都怎么了?竟会对他们贫家小户的婚礼感起兴趣来。 杜萱娘则记着那两张金叶子,“想不到李大当家的生意繁忙,也有这种雅兴!当然,如果李大当家不怕来我们家吃些简陋的饭食,觉得可惜了礼金,我们是欢迎之极!” 李进的冰块脸似乎抽搐了一下,这是提醒他要来可以,可是得准备礼金。 崔颖侧过头去假咳,当然是为了掩饰眼中的笑意,张正仍旧是佩服地看着杜萱娘。 李进身后一个大胡子亲随“哈哈”笑道:“这位小娘子也忒小心了吧,你还怕我们大当家的出不起礼金?”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大当家的出手阔绰,岂会拿不出区区礼金?我是担心家中准备不足……。” “你放心,李某不会叫我所有兄弟来吃你的!”李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正常,这小娘子的精明加贪财让人忍不住怀疑她是否那些生意场上的老对手乔装改扮的。。 杜萱娘等的就是这一句话,便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客串凉棚老板。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样奇怪,有些人一见面便如两碗白水倒在一处,很快就会被互相同化掉,相处融洽,就像崔颖与杜萱娘。而另一些人则一见面便心生厌憎,互相看不顺眼,李进与崔颖及杜萱娘就是例子。 总的来说,杜萱娘已经直接将李进拉入了黑名单,此人傲慢无礼,还冷得像冰,唯一的好处便是出手阔绰,但若算上他的别有用心,他这唯一的好处也打了折扣了。 本来是毫不相干的人,这钱多烧坏了脑子的家伙看到崔颖要上张家去喝喜酒,他居然也想去,难道以为这样就能拍着崔颖的马屁了? 既然李进去张家另有目的,那杜萱娘宰他一刀也不为过,这便是杜萱娘向李进索要礼金的由来,李进虽然恼火,但也无可奈何,谁叫这大唐朝是权比钱强势的社会呢? 暴雨终于停歇,李进的手下赶紧出去修整马车,检查货物。 “我们也上路吧,增加了客人,须得回家重新准备一下。”杜萱娘对张正和崔颖三人说道。 张正连连点头,完全没有意见,崔颖与李进二人则像是看戏一样看着他们两个,让杜萱娘有些心虚,难道他们表现得不像新婚夫妻? 车队很快就被整理完毕,李进带着他的小婢女和亲随站在泥泞里,目送一辆辆满载货物的大马车缓缓开过 ------------ 十八缉私 杜萱娘仔细观察那马车轮子,全部用铁皮包就,车粱也用的是镔铁条,竟是专门打造的,应该造价不菲,须知古时冶炼技术落后,金银铜铁等金属产量都很低,尤其是铜铁类,大多用在生活必需品上或行军打仗中,且被官府严格控制,像如此大量用在商队马车上的极少,就算是军车也没有这样用的,看来这李进的来历也不简单。 “李大当家的,敢问你这车队拉的是何种货物,竟不怕雨淋?”崔颖问道。 “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是江南织造局卖给我的几十台新式纺车,我们蜀中虽盛产丝绸,但平民百姓还是得服棉麻。” “佩服李大当家的生意经,这一辆马车得拉几台纺车?一辆纺车重几何?” “怎么崔郡守也对这种纺车感兴趣?要不李某送你两架玩玩?”李进似笑非笑,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杜萱娘一惊,难道那马车上的货物有问题? 杜萱娘再仔细一看,才发觉了问题的严重性。雨后的道路泥泞,车辙印深一点也很正常,可李进那车队的车辙印也太深了一点,显然那车上的货物极重,甚至很多马匹都不堪重负的样子。 而据李进所言,上面拉的是纺车,不应该如此重才对,走私!杜萱娘脑子里蹦出一个词,立刻便将自己吓住了。 这崔颖看起来也挺聪明的,怎么会冲动到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缉私?这李进手下有几十号训练有素的练家子,而他们这几个人除了他那两个随从会功夫外,余下的全是手无缚鸡之力之辈,给人杀人灭口太容易了。 看那李进的眼神,杜萱娘绝对相信他做得出来此事。 杜萱娘留意到崔颖背负在身后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两个随从的手也放到了腰上,看那李进虽然在笑,但身后的护卫们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送我倒不必了,不知可否揭开油布让我看看眼界?”崔颖说道,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杜萱娘急得满手心是汗。 李进的瞳孔在收缩,杜萱娘已经感觉到那些壮汉手中兵器的寒气。 谁知一直没有说话,只顾盯着那些贵重马车看的张正突然插话,“听说江南有一种铁制的织机,一日可织三匹麻布,李大当家的是否拉的就是这种织机?萱娘,看来我们今天也能开开眼界了。” 杜萱娘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这张正看起来傻傻的,偶尔自作聪明一回却是要人命的,崔颖本来就在怀疑这货物里带有朝廷明令禁止的东西,比如甲驽兵器之类的,他这一说不是让局势更加失控? 杜萱娘一急,也顾不得大人物面前,女子不得随意插嘴的规矩,说道:“张大哥,你怎么也对织布感兴趣了?那织机有什么好看的,左右不离我们寻常所见,只不过用的材料不一样罢了。我们要看李大当家的织机也容易,李大当家的也不至于不给我们看,只是此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队人堵在路上也不方便别的行人路过,崔郡守自然不会做这考虑不周之事。反正李大当家的货物淋了雨,自然是要整理一番的,不如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崔郡守再去看如何?再说,二位贵人不是打算去我们家吃喜酒么?此时已是申时,再晚恐怕会误了吉时,不如先去我们家中歇歇脚?” 崔颖总算听懂了杜萱娘的话,也笑道:“这话不错,李大当家的车队已将这驿道占满,的确不太方便路人,这织机我再找机会来开眼界吧!李大当家的,你们人多,你们先请!” 杜萱娘看到李进身后的护卫们全都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李进再次笑笑,“谢崔郡守体恤,后会有期!” 李进仍旧是那副傲慢的样子,双手抱拳虚晃一下,转身便上了他的大马车,在婢女放下车帘之时,杜萱娘再次接收到李进含义不明的目光,甚是让人讨厌。 转眼间驿路上的车辆便散得干干净净,崔颖面有惭色地对杜萱娘说道:“是我太性急了,差点害了我们几个人的性命,只不过这李进也太嚣张了些,竟然明目张胆的……,” 说到一半,崔颖突然停住话头,许是想起了这等机密事情不该杜萱娘这等平民知道,便歉意地看着张正和杜萱娘。 “崔郡守明白就好,这些人绝非善类,以后再遇到此种情形,崔郡守切不可轻举妄动,一定要准备充分再动作,我说的准备充分也不单指聚齐超过他们的人马,而是指别的方面,相信崔郡守也明白萱娘的意思。” “我明白,只是错过今日,以后恐怕也没这么好的机会了,龙泉驿后面的青龙河有他们的地下码头,经过刚才那一闹,东西肯定马上就被转移了。蜀中李家,其先祖为魏晋时蜀王李雄,代代相传,经营蜀中二百多年,其国虽被前朝炀帝所灭,奈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后代根基总是不灭,一直是朝廷的一大隐患,对了,以后你们也要当心,切不可与他们走得太近,免遭牵连。” 张正与杜萱娘连连点头,尤其是张正对崔颖更是感激不尽。 杜萱娘仍旧上了张正的马车,崔颖三骑跟在后面,终于在申时末赶到了龙泉驿镇上。 马车刚停稳,两个中年女人便迎了上来,“总算是到了,快让我们看看新张嫂子!”其中一个中气稍显不足的女声说道。 “辛苦周嫂子与秦掌柜娘子了,他日你们家有什么事只管开口叫我们,好教我们将今日之情还上。” 杜萱娘暗道这张正也挺会说话的嘛,便伸手自己掀帘跳下马车,对着两位嫂子大礼相见,“萱娘见过两位嫂子!” 周嫂子与秦掌柜娘子眼前一亮,这哪里是乡下受人欺负的可怜小寡妇,分明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细皮嫩肉的小娘子,秦掌柜娘子当场惊呼道:“哟,我说,张家兄弟,你这是到哪里去捡了狗屎运,竟让你得着了这么标致的娘子!” 那个叫周嫂子的似乎有些先天不足,脸色灰白,但是人很和善,忙上前亲热地拉着杜萱娘的手说道:“我夫家姓周,大家都叫我周嫂子,我们两家是只隔了一道墙的邻居,以后你来了,我们就有伴了。” 杜萱娘有些受宠若惊,这么受欢迎到这大唐朝还是第一次,突然想起跟在后面的崔颖主仆。 “谢周嫂子,我姓杜,叫萱娘,以后叫我萱娘便是,今日我们还有贵客,不知家中酒席准备得如何了?” 这时她们才发现,张正抓住崔颖的缰绳,两个随从正扶崔颖下马。 周嫂子与秦掌柜娘子面露疑惑之色,以前可从没听说张家还有什么有身份的亲戚。 周嫂子说道:“就那么几桌简单的酒菜,早弄好了,只等你们回来,这贵客是谁?” “是我们路上偶遇的一位先生,想见识一下我们这里的风俗人情,便跟着来了,也不用怎么招待他,就当他是我们普通的亲戚朋友好了。” 周嫂子与秦掌柜娘子点点头,便一左一右地拉着杜萱娘往张家的肉铺去。 张家院子前面是一间简陋的肉铺,后面便是住人的院子。来到肉铺前面时,周嫂子取出一方红色的喜帕给杜萱娘盖上,杜萱娘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便只好由得她们折腾,崔颖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 “新嫂子好福气,张大兄弟可疼你呢,我们让他从后门领你进门,他却不愿意,一定要用新娘之礼迎娶你,这不马上要跨火盆了,你当心些!”那秦掌柜娘子大声说道,引来旁边一阵笑。 跨了火盆,杜萱娘又被人扯着往后院走,手里突然被人塞了一双鞋,这是什么意思?杜萱娘一头雾水,对于成亲她实在没经验,也不能用靠智慧来解决。 旁边又有人在哄笑,其中尤以秦掌柜娘子的笑声最为响亮。杜萱娘更加不知所措,突然身后响起周嫂子的低语,“穿上,别脱鞋!” 杜萱娘不禁对这位周嫂子大是感激,忙蹲下身去将那双男人的鞋套在自己的鞋上。 只听秦掌柜娘子大声说道,“新张嫂子如今穿了张大兄弟的鞋,可就不能再穿别的男人的鞋哦!” 又是一阵哄笑,看来这张正的人缘挺好的,杜萱娘虽看不见人,但也能分辨出这些笑闹中善意的取笑居多,大家不过是图个开心与热闹罢了。 笑闹够了,又有人喊了一句,“吉时到了,快点拜堂吧!” 此时,张正也被人推到了杜萱娘身边,“萱娘,我们两边都没有什么长辈了,我们就对着我爹娘的牌位拜拜吧。” 反正都是一场游戏,拜谁都一样,杜萱娘正待开口应是,突然身后响起一把十分奸邪的声音,“等一下,我的好姐夫,你的大喜之日怎么都不请你的嫡亲小舅子?果真是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我那可怜的姐姐在天上又该伤心了。张义,张义,你给我出来,你这个小王八羔子,你老子当了你家中的祖产给你娶后娘也不吱声,你忘了你小子是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了?” ------------ 十九小舅子 听了半天,原来是张正的小舅子来闹场了。原本闹烘烘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看来这位小舅子还是很有来头的。 “蒋三,你有什么话过了今天再说,现在有客人在,别让客人看笑话了。”张正隐忍地说道。 “看笑话,谁敢看老子的笑话?姐夫,十两银子,痛快点,你没有一回是赖过去的,你就别浪费你自己的时间了,你那小寡妇还等着你洞房呢!嘻嘻!”那个叫蒋三的说到后来,竟淫笑起来。 “你……,我今日身上确实一个子儿都没有了,等明日我凑到钱再给你,你先走吧,等一下叫义儿撞见了……,你自己也是知道的,义儿脾气不太好!”原本张正是押了房子才凑够三十两聘金的,出苟家庄的时候又让张氏兄妹讹去好几两银子,是他的全部的家当,现在根本一个钱都拿不出,又闹不过人家,只得忍气吞声。 “哟,你是拿那臭小子来压我?你以为我不敢收拾他?从前不过是看在姐姐面子上罢了,现在,老子又收了几个兄弟,你再叫他来试试?老子照样打得他满地找牙!”那叫蒋三的趾高气扬地说道,气焰甚是嚣张。 一旁的周嫂子看不过去了,“蒋三,你也积点德吧,这几年你姐夫挣的钱差不多全贴了你,你还要打你唯一的外甥?” 那蒋三一听居然有人敢站出来和他讲理,立马将矛头转向周嫂子,“哟,我当是谁,原来是周瘸子家的,当年我姐好好的人嫁到他家,却被他家刻薄死了,现在我花他家几个钱又怎么了?娘亲舅大,我打我亲外甥怎么了?碍你什么事?不过,听说你家小娘子长得不错,什么时候叫她出来陪我们几个喝喝酒!嘻嘻!” 一阵淫笑传来,杜萱娘从盖头下面看到一双粗糙的妇人之手被气得发抖。 突然一声大喝,“蒋三,你休要欺人太甚,我周五可不是张正,提起杀猪刀都不敢往下砍,你敢招惹我周五试试?看老子不先废了你!” 屋子里一阵骚动,蒋三大呼小叫,看样子一场群殴就要上演。 周嫂子忙放开杜萱娘去拉她的夫君,杜萱娘忍无可忍,一把扯下头上的盖头,怒吼道,“住手!” 杜萱娘原本的计划就是打算在路上和张正摊牌的,就省了拜堂成亲这一套,就算条件一时谈不拢,也好教张正早点明白她的想法,免得造成张正更多的伤害。往最坏的方向打算,如果张正不同意,还想用强,她也得做好逃跑的准备不是? 谁知道半路上遇到暴雨,又遇崔颖与李进,杜萱娘根本没机会与张正说清楚,到了最后那两个人竟然还要上张家喝喜酒,杜萱娘更没机会找张正摊牌,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反正自己在世人眼里也已经是三嫁妇人,名节什么的早已是浮云。 所以当蒋三刚来闹场时,杜萱娘还有点庆幸,巴不得有人来将这拜堂给搅黄了,让闲杂人等早点离云。再加上如果刚拜过天地,又去和人家谈和离之事,似乎也有点太那个了,尤其是知道张正是个善良老实的男人后。 可是就这也不让杜萱娘顺心,敲诈勒索最后快要变成群斗,喜事搅黄也就罢了,怕的是还要连累这些好心的邻居,很明显这个蒋三是个无恶不作,欺男霸女的家伙。这些拖家带口的邻居怎么会是这伙小流氓的对手? 杜萱娘的怒喝及时压过了屋内的吵嚷,只见不大的正屋内挤满了人,两队人马正在对峙,其中一队为首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穿得不伦不类的猥琐男子,后面跟着几个与他差不多打扮的小混混,正对一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指手划脚,嘴里污言秽语乱飞,而那名中年男子却被张正和怕事的邻居们死死拉住,气得满面通红。 杜萱娘又趁机寻找了一下崔颖主仆,只见那三人被安置在屋内的贵客位置,两个随从戒备地站在崔颖身后,而崔颖则稳稳地坐着,一点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 蒋三先是被掀开盖头的杜萱娘的美貌惊呆,淫邪的目光立即如苍蝇见了肉似的向杜萱娘粘过来,“小子们,住手!没听到新娘子叫我们住手吗?啧啧,简直比丽春院头牌那骚娘们还水灵!姐夫,想不到你将我姐我嫁妆卖了弄回来的这小寡妇这么够劲,罢了,我也不与你要银子了,就让你的小寡妇先陪我们几个兄弟玩玩,喝几杯花酒,如何?” 俗话说泥人也有他的泥性子,张正是真的怒了,猛地松开周五,跑到院子里抄了一把雪亮的杀猪刀,对准蒋三等人的脖子,一字一句地控诉道:“蒋三,往日里我看在你姐和义儿的份上,容得你随意欺负,也不与你计较,如今我已经另娶他人,与你不再相干,从此你再想在我这里讹银子,是想也别想,若还敢动我娘子的心思,休怪我手中的杀猪刀不认人!滚,你们现在马上给我滚!” 见张正终于硬起了腰杆,周正也吼道:“还有老子手中的箭,老子几百斤的野猪都弄得死,还怕射不死这几个没长毛的东西?赶紧滚,最好别在老子们眼跟前出现,否则见一次收拾你们一次!” 估计是第一次见这二人发威,蒋三一伙有些畏惧,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那蒋三仍旧嘴硬,“哟喝,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竟敢叫我们滚,还想打我们,张正,周五,你们可别后悔,今日里我们几个的粱子算是结下了,你们两个从今后最好别再出门,否则我要你们好看,周五,你家的小娘子,你最好也看紧些……!” 杜萱娘这下是真的怒了,这伙欺男霸女的无耻之徒,几次提到周家的女儿,看来是早就想打人家主意了,这次寻衅倒正好给了他们理由。此事本与周氏夫妇无关,却因替张家出头而惹来麻烦,连累到他们家女儿,这是杜萱娘最不能接受的。 “与你们结下粱子又如何?”杜萱娘上前几步,冷冷地逼视着蒋三一伙人,“凭你们几个还敢再来找我们的麻烦,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蒋三一伙见杜萱娘说道气势十足,好似有很强大的依仗,心里打鼓,气焰又矮了一截,“找你们的麻烦又怎样?凭你们几个还能翻出老子的手掌心?” 杜萱娘不搭茬,转头对屋角的崔颖说道:“你是来喝喜酒的,不是来喝茶的,好歹也相识一场,难道你就这样看着我们被人欺负?” 这招祸水东引立马见效,蒋三一伙及屋内众人齐刷刷地转向崔颖三人。 崔颖放下茶杯,微微一笑,吩咐两个随从道:“萱娘说得也有道理,王宝,张虎,你们二人就做件善事,替主人家将这伙无耻之徒赶走吧,别伤着人命,这等人自有本地衙门处理!” 王宝,张虎得令,杀气腾腾地扑向蒋三一伙,蒋三也是有眼色的人物,在一看到气度不凡的崔颖主仆三人时,就知道遇到硬点子了,此时见他们果然要对他们动手,这群欺软怕硬的家伙忙互相使眼色,就要开溜。 那知王宝,张虎二人功夫了得,动作比他们更快,抓住两个跑得慢一点的混混,拎在手中,像扔麻袋一样向院子里丢去。 两个混混吓得“呜哇”乱叫,两手乱挥,突然原本已跑到院子中间的蒋三等人脚步一滞,正好被从空中落下的两人重重地砸在身上,六个人哭爹喊娘地滚住一团。 “难道是我们挡着他们的道了?扶他们起来,给他们治伤!”一道熟悉的冷硬的声音响起,竟是李进真的领着人来了。 “是,大当家的。” 杜萱娘扒开人墙一看,只见那活冰山李进,换了一袭绛紫色长衫,头上金冠束发,手摇描金折扇,不过一个时辰不见,却从暴发户摇身一变,成了一位风流倜傥的贵公子。 李进一步一摇地踱进来,又引起围观的邻人们的一阵窃窃私语,那个书生模样的陌生人的派头已经够让人吃惊,此时又来一个贵人,不禁让他们对张正与杜萱娘另眼相看。 李进直接朝崔颖走去,“崔……,” “崔先生已经等大当家的很久,我们以为大当家的舍不得那份礼金,不想来了呢!”杜萱娘不客气地打断李进的话,若让这些左右邻居知道他们的果州最大的官崔郡守在此,不知道又要惹些什么事出来,所以及时截住了李进的话头,顺便又挖苦了一下这个讨厌的家伙。 李进这才上下打量了一下杜萱娘,眼中又露出那种含义莫名的目光,最后却对护在杜萱娘身旁的张正说道:“张老板,你这娘子太没规矩,太贪财,当好好管教!” 杜萱娘气得差点没喷出一口血,又不好还口,要不然真成了没规矩的妇人了,只得低垂双目,双手紧握,不让人发现她眼中的恼怒。 ------------ 二十谢礼与贺礼 李进来到崔颖的桌旁,张正忙捡了个干净的条凳送过去,请李进坐下。 “崔先生何等身份?岂能喝这种茶水,小金,重新给先生上茶!”李进闲闲地说道,仿佛与崔颖是多年的好友。还好他总算听懂了杜萱娘的意思,没有揭穿崔颖的身份。 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捧过一个食盒,从里面取出一套紫砂茶具,放在二人面前,再从紫砂壶里倒出清澈的茶水,一股淡淡地茶叶清香弥散开来,也不知用的是什么茶。 “多谢李大当家的青风茶,这茶虽名贵,可张老板家的茶也别有风味,未必就比一两金子一两茶的所谓的名茶差,各人的口味不同罢了。” “崔先生说的极是,李甲一,客人们的伤治得怎样了?”李进依旧神色不动,对崔颖的暗讽恍若未闻。 “回大当家的,无甚大碍,只是些皮外伤。” “请那个带头的过来说话,刚才若不是我们在门口挡他们一下,他们也不至于受伤。唉,客人有喜欢的,也有不喜欢的,但好歹来者都是客,也不好让人家酒饭没讨着,还流着血走,张家小娘子,你说是不是?”这回李进却是故意对一旁目斜视的杜萱娘说道。 “你……,”杜萱娘被李进堵得难受,却不想再理这种人。 竒*書*蛧*w*W*W*.*q*Ι*s*ú*W*ǎ*Й*G*.*℃*c 那个叫李甲一的膀大腰粗,一脸的胡须,一手提着蒋三,另一手负在背后,说是请,不如说是拖。蒋三鼻青脸肿,走路一瘸一拐,如一只被打塌了鼻子的哈巴狗,哼哼叽叽,畏畏缩缩地站地众人面前,再无刚才的不可一世的无赖样。 杜萱娘正疑惑,摔那么一下怎么就摔成这样?忽听站在杜萱娘背后的秦掌柜娘子,小声对周嫂子说道:“活该,刚才又被这一伙人揍了,看他们还敢不敢再来挑事!” “你是张老板家的什么亲戚?”李进说话像念经,声线几乎没有高低起伏,再加上好似缺乏脸部神经,整张脸硬得像砖块,眼神更是毫无温度,让人想不畏惧都不行,因此屋内人虽多,却静得落针可闻。 “他,他是我,我姐夫……,”蒋三吓得连话都说不全了。 李进的目光又冷冷地扫过杜萱娘,被杜萱娘用白眼挡了回去,李进放下手中的茶杯,又问蒋三,“你们现在做什么维生?” “我,我们没,没做什么……,”蒋三头越压越低,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可不好,李甲一,给他们一份差事!” 李甲一随即答道:“回大当家的,我们庄子上正好差上货下货的苦力,他们都身强体壮的,许能胜任!” 李进又问崔颖,“崔先生觉得这个法子是否可行?” “不错,既给了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又有李大当家的管束,想来龙泉驿的百姓都会感激李大当家的。”崔颖诚挚地说道。 这几人随随便便地就给人找了一份差使,但那蒋三却好似不领情,全身抖擞着,想回绝又不敢。 杜萱娘已经能想象到这伙人平时花天酒地,欺男霸女惯了的,突然被弄去扛麻袋的情形,一定很精彩,不由得有几分佩服这些人另类的整人手段。 围观的人群也发出解恨的低语声,这也算是众望所归吧。 正在这时,一个书童模样的少年引了个捧着一只红木妆匣的中年男子来到崔颖身边。 “主子,东西送来了!” 崔颖忙放下茶杯,问那掌柜模样的男子,“可是你们店里最好的?” “请客人放心,这是我们德荣楼今年最新打制的样式,整个果州只有三套,这套是今日上午才到的我们龙泉驿分号的,这也幸亏客人下手早,要是等到明日,可就没有了。” 那中年男子打开妆匣,里面一阵银光灿灿,只见匣底的红色绸布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整套精致新颖的纯银首饰,有钗,环,簪,钏,各两支,一看就知道出自名师之手。旁边还有几朵颜色深浅不一的宫制绢花。 崔颖看了非常满意,亲手盖上妆匣,递给一旁的张正,“张老板,相逢既是有缘,今日是你与萱娘的大喜之日,希望这只妆匣能给这大喜之日锦上添花,望笑纳!” 张正手足无措,他是知道崔颖的真实身份的,觉得这么大的官能来他们家坐一坐,都是祖上积德的事情,如今还有一份大礼送上。不过张正也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张正对他的新娘子有点特别,虽然不过是凉棚避雨的短短一个多时辰,倒像是认识许久的朋友。这样一来,他就拿不定主意收不收下这一份最少值五十多两银子的大礼,便用目光向杜萱娘求助。 当杜萱娘看到那些银首饰时,心中是感动的,崔颖是同情她的贫寒,连一件首饰都没有,便借送贺礼之机特意去选了一套既适合他们身份,又戴得出去的银制首饰。 可是就如张正的顾虑一样,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收下李进的金叶子,那是她认为是各取所需,而崔颖与她只是萍水相逢,聊过几句后又惺惺相而已,若一定说是有所求,那也是杜萱娘存了将来在不得已时利用一下崔颖的身份权势的心思,却不应该是崔颖主动送上贵重贺礼,因为他和张正都无力回报,但若不收,又辜负了崔颖的一番心意,所以这首饰收不收都为难。 正在这时,李进也站了起来,“崔先生都有贺礼送上,李某自然也不能食言,来人,东西呈上来。” 一位护卫将一个小小的木盒子放到桌子上打开后退下,众人立即发出一声惊呼,连一旁抱着脑袋发抖的蒋三眼中都闪过一丝贪婪之色。 原来李进的那只小盒子装的竟然是整齐摆放的二两制的纯金?子,足有十二只之多,果然是有钱人,这屋里许多人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大一笔财富,此时竟被人当贺礼轻轻松松地送出手了。 “多谢张老板贤伉俪今日里的相助,这既是贺礼,也是谢礼,希望不要推辞!”李进一板一眼地说道,落在崔颖与杜萱娘耳中却觉得是别有所指,连张正都品出了味道,变了脸色。 他是在故意挑衅,他这不是在感谢杜萱娘的巧言解围,而是想拉杜萱娘与崔颖下水。如果张正他们收下这笔金子,将来就很有可能说不清楚,与这些敢明目张胆走私的家伙扯在一起会有什么下场想都想得到。 崔颖沉着脸就要说话,杜萱娘忙又抢在了崔颖的前头,“李大当家的说得奇怪,今日就算帮你煮了姜茶,你们也付过金子了,谈不上感谢二字,不过,大当家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曾允我一份贺礼,为了不让李大当家的食言,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杜萱娘的想法便是水来土淹,兵来将挡,只要咬定这是贺礼,反正这里有许多人可以作证,想来也没什么。重点是若不收下这明显带有警示和封口意味的贺礼,杜萱娘怕眼前这一关就过不了,李进若真的走私的是要掉脑袋的东西,他怎么可能放任他们这几个知情人不管?他们或许暂时不敢对崔颖怎样,但是要为难一下她和张正却是太容易不过的事,所以这金子必须得收,不管他是贺礼,还是谢礼。 “崔先生的贺礼我们也收下了,萱娘全家感激不尽!”杜萱娘上前去不客气地将两个盒子收起来。 李进那暧昧不明的目光又落到杜萱娘身上,被杜萱娘恶狠狠地回瞪回去,尽管李进的气势逼人,可是对杜萱娘来说完全无用,能让杜萱娘真心畏惧的人不多。 李进突然嘴角一抽,居然露出一丝笑,似乎对杜萱娘的反应很满意,“既然如此,崔先生,张老板,李某就先告辞了!” 崔颖不置可否,他对这个李进是怀疑与忌惮并重,今晚李进来张家的目的似乎也不像是想借机拉拢他。总之,他很不喜欢这个神秘而又嚣张的李进,更不想与他有多余的交集。 突然院子里一阵呼喝,一个小子拿着一只木耙,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如一头被激怒的狼崽,“嗷嗷”叫着冲向李甲一旁边的蒋三,手中的木耙一阵乱打。 人高马大的李甲一顺手一抄,将那小子拦腰抱着,那半大小子嘴里激动地叫着,“我叫你欺负我父亲,我打死你!打死你……。” “义儿,别冲动,父亲没事了,壮士,请手下留情,他是我小儿!”张正急忙叫道,生怕误伤了他唯一的儿子。 原来张正这个十一岁的儿子张义一直在晒场上收拾淋了雨的稻子,他也知道他父亲在给他娶后娘,他父亲也曾问过他的意思,他当时是默认的。 因为张义知道他父亲为了他十多年没动心思续弦,这回是因了那小寡妇可怜才想到再娶的,他父亲也算对得起他和他娘了,他也不忍心他父亲一辈子孤单。 但是让他亲眼看到他父亲与另一个女人成亲,从此分去他和他娘的一半位置,到底心里还是不舒服,便一直在晒场上磨蹭着不肯回家。 谁知有要好的伙伴跑来告诉他,他那无恶不作的娘舅又来闹事了。这一下性子原本就火爆的张义立刻就炸了,提着耙子就冲回了家。 他们家原本也不穷,有授田,还有祖上留下的永业田,父亲又在杀猪卖肉,却生生让这个娘舅给祸害穷了。 ------------ 二十一张义 张义的娘生来就体弱多病,生下张义没多久就病故了。蒋家也算是有底子的人家,因连养了两个儿子都没了,所以蒋家二老对这个老三宠爱异常,谁知宠出了个败家儿子,生生地将一个家给败光了。张义的外祖父母被气死后,蒋三更是无法无天,平日里鱼肉乡里,实在没钱供他挥霍时,竟想起了他这个老实巴交的姐夫。 蒋三一口咬定他姐是因为张家不给他姐吃药,而给拖延死的,便天天上张家来闹,起初张正想到尸骨未寒的妻子和幼小的张义,抱着蚀财免灾的想法,给了蒋三几次钱,这下不得了,蒋三更加理直气壮,时不时来盘剥张家的钱财,张正挣的银子大多倒贴给蒋三拿去花天酒地了。 朋友邻居都劝他去报官,但张正一想到将家就剩这么一点血脉了,也不好做得太绝,只要他不做得太过分,就当是他姐还活着,给他姐买药吃了。 随着张义的长大,当然不能容忍这个娘舅对自家的欺榨,与蒋三打过好几场,最开始时当然是张义吃亏,但到后来打的次数多了,张义也打出了经验,偶尔也会赢几场。 所以,张义听到蒋三竟然又来婚礼上闹了,哪里还忍得住,提了耙子就杀回来了,也不管屋内有没有客人,又将蒋三给暴打了一顿。 杜萱娘仔细一看,张正的这个儿子长得倒是挺壮实的,面貌与张正有几分相似,此时李甲一眼看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便一伸手将张义捉住,张义挣扎几次都挣脱不了,小圆脸急得通红。 “嘿嘿,这小子倒是有把子力气,是个练武的材料!”李甲一朗笑几手,顺势将张义放开,那蒋三已经被吓得抱着头缩到屋角,大叫“外甥饶命,外甥饶命!” 张正拉住自己的儿子,叹了一口气,对蒋三说道:“你快点走吧,张家与你的亲戚缘分从此了断,以后不要再来了,否则……。” 将三忙哭道:“谢姐夫,不,张老板,还有各位贵人,大爷高抬贵手,以后我蒋三绝不敢乱来了!” 正要带着一伙人开溜,李甲一突然喊道:“别忙了明天去李家商铺报到,若是辰时还不见你们的人影,我再叫你们知道大爷我的厉害!” 蒋三等人哭丧着脸连忙应了,连滚带爬地跑了。 又免费看了一场好戏的李进,终于折扇一挥带着他的人走了。 崔颖也站起来告辞,他们这些贵人是不可能吃得惯贫寒人家的粗鄙饭菜的,因此杜萱娘也没有挽留,只是与张正一起将崔颖主仆四人送到大街上。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杜萱娘有些怅然,不知此一别,还有没有机会再相见。 崔颖似乎也有些话想说,但最终也没说出口,只是临走时笑盈盈地问杜萱娘,“不知什么时候能喝到萱娘亲手泡的茶?” “有缘自会喝到,崔郡守放心,萱娘绝不敢忘记,只望崔郡守能真正地与民同忧,与民同乐,让无数萱娘一般的小民能一日三餐俱饱足,就是崔郡守对我们最大的恩德。”杜萱娘故扯出比较沉重的话题,来掩饰心底的那一抹异样。 “好一个与民同忧,与民同乐……,唉,让百姓一日三餐俱饱足,这也是我崔十一的毕生愿望,谢萱娘的鞭策与鼓励!崔十一告辞!”崔颖也潇洒地挥挥手,像是要挥落掉什么东西,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回到院子里,周嫂子与秦掌柜娘子等妇人已经将简单的酒席摆了出来,大家伙围着桌子兴奋地讨论着李进与崔颖的来头,一看到张正,便七手八脚地将张正拖了去,亲自向他求证和询问。 杜萱娘趁人不备,溜进左边的厨房,厨房里很安静,估计大家都去关注贵人们的消息去了,杜萱娘从早到晚都没吃什么东西,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刚想揭开锅盖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没有端出去的东西,突然灶间冒出一条人影来,仔细一看,竟是张义端着一碗饭在吃。 “你那饭在哪里盛的?我也快饿死了。”杜萱娘咽着口水,一边找东西一边问道。 半天没人回应,再一看,那张义居然又坐回灶间继续吃他的饭,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看来这小子已经提前将她当作万恶后娘了,杜萱娘摇了摇头并不在意,她从没想过要真正地嫁给张正,所以也不存在后娘一说。 总算在一只木盆里找到了煮好的米饭,再一看居然到处都没有盛饭的碗,不得已,打水洗了洗手,用手捏了两个饭团子,也挤到灶间,背对着张义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两个人都不说话,安静的厨房里只听到咀嚼和吞咽的声音。 院子里的人总算发觉杜萱娘不见了,忙四处叫唤起来,杜萱娘忙将手里剩下的饭粒塞到嘴里,洗洗手跑了出去。 周嫂子迎上来说道:“你跑去哪里了?吉时早已经过了,就不用再拜堂了,让张家兄弟给那些老街坊邻居多敬几杯酒,你只管在一旁跟着认个脸便是。” 好在杜萱娘有先见之明,偷吃了几个饭团,这一敬酒直闹到戊时末快要宵禁,大家才散了。 张正已经喝得一滩泥,坐在哪里一动不动,只与周五说着醉话。好在周五夫妇因为隔一道墙不用赶着回家,反而叫女儿周玉娥也过来帮忙收拾残席。 周玉娥十五六岁的样子,长了清秀的瓜子脸,皮肤白净,一头浓黑的长发用一块布巾扎在脖子后面,一看就是个爽利的女孩子,让杜萱娘只看一眼便喜欢上了。 三个人一边闲聊,一边动手清洗,不一会儿院子与厨房都收拾干净了,打算告辞的周嫂子突然一拍脑袋说道:“瞧我们这些人,张家兄弟喝多了,我们也糊涂了,还有一件要紧事都没做!义儿,义儿,快点出来!” 张义一直在厨房灶间待着,看她们三个一边忙碌,一边说话,自己却如隐形人一般不插话,也不发出响动,让三个女人完全无视掉他的存在,直到周嫂子终于将他想起。 可怜的孩子,杜萱娘在心中叹息。 张义磨磨蹭蹭地低着头从厨房出来,张正的酒也醒了大半,对张义招手说道:“义儿,过来,叫娘!” 杜萱娘一愣,原来周嫂子口中的要紧事是这件事,便抬头再次打量这个身量已经快到杜萱娘肩头的十一岁孩子,破旧的衣衫,凌乱的头发,明显短小的麻鞋前面已经破了两个洞,露出黝黑的脚趾头,这个没娘的孩子比乞丐好不了多少。 杜萱娘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张正,看来这个单身父亲也挺不趁职的,平日里拿自己辛苦挣的钱去贴补不靠谱的小舅子,以及拿三十两银子娶老婆,却没舍得给儿子置点衣服和鞋子。 虽然这个老婆就是她自己,也是因为张正的三十两银子才脱离的苟家,但一看到这个张义就觉得她等一下的摊牌没那么难开口了,因为在这场婚礼上意外收到的十二锭金裸子和一套银首饰,这些她都打算给张正留下,如果不够,还可以加上凉棚里得的两个金叶子,这些东西加起来最少值三百两银子,已经远远超过她当初计划与他和离需要付出的八十两银子。 如果张正不乱花费,不但可以给自己再娶一个漂亮老婆,就是将来给他儿子娶媳妇都足够了。 因为存了这些心思,杜萱娘便觉得最好不要再为难这个可怜的小子,叫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子为娘,换作是她自己也一时接受不了。 “不急在这一时,厨房内的大锅里有热水,你先去洗洗,然后歇着去吧!”杜萱娘温柔地说道。 张义仍旧低头站着,周嫂子轻轻推了他一下,笑道:“这孩子就是脸皮薄,今天就算了,快去洗洗,跟个泥猴似的。” 张义平时没少得这位周婶子的照顾,听了她的话,只愣了一下,便转身走了。 周五一家也向张正杜萱娘告辞,周嫂子拉着杜萱娘的手,动情地说道:“我家与你们家是多年的邻居了,从前这个家没个女人,没少遭罪,如今你来了,嫂子一看你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张家兄弟也是个好人,义儿也眼看着懂事了,他们爷两个交给你是最好不过的了,还有那蒋三以后估计也没胆量再来,嫂子一家祝你们也越过越好,天晚了,我们走后你们也早点歇下吧,明日还有很多事忙呢!” 杜萱娘再次被这一家子的热心感动,事实上这世上不管在哪里还是善良的普通人居多,可惜她不可能真正成为张家人,否则有这样一家真心相交的邻居也不错。 送走周五一家关好院门,回到逼仄的正屋内,张正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红色的喜烛下,神情迷惘,根本没有喝醉的样子。 “张大哥,你……,”杜萱娘惊问。 “我没有醉,萱娘你只肯叫我张大哥么?” 张正脸上闪过痛苦之色,他也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杜萱娘不是因为喜欢他才嫁给她,而是为了及早摆脱苟家和王家,才让他有了这个机会娶她。 最要命的是如今的杜萱娘与从前判若两人,不论是神态,性格,还是说话与行事,都是他认识的女人中从来没有过的。 他觉得不再了解她,她也不再是那个需要他的怜悯和帮助的小寡妇,再加上她如今是如此的耀眼和美好,他觉得再也配不上她了。 为吗二周星期没有一张推荐票!!好伤心哦!!!! ------------ 二十二回马枪 杜萱娘听了张正的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便进里屋去将崔颖和李进送的两只盒子抱了出来,放在张正面前。 “张大哥,这些东西最少可以换三百两银子,以后都归你收着!” 张正猛地抬头,眼中有藏不住的惶恐,“萱娘,你,你这是何意?” 杜萱娘心中也有些不忍,若是别的事倒也罢了,唯独这婚姻之事绝不能随便妥协。 她可以接受生活文明倒退一千多年,也能接受从此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亲人。穿越到大唐朝一个十六岁的寡妇,还是个典妾身上,她也没有抱怨。只是后来为了脱离本尊的生活环境,不得已要借由别人之手,那的确是权宜之计。 再加上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她也不能容许自己有半分退缩,伤害眼前这位老实男人是避免不了的了,她只能尽最大的能力来补偿他,以及他的家人。 “张大哥,我想……。” “和离”两个字眼看就要脱口而出,却被院子里一声响,惊了回去,张正一跳而起,抢到门口,冷不防被一把寒光闪闪的钢刀架住了脖子。 “不许喊叫,否则小爷们立马让你们两个去阎王!”有人恶狠狠地轻声喝道。 被揍得如猪头一样的蒋三此时得意洋洋地绕过张正,来到屋子里,他的那伙手下各种武器全都对准张正,让张正丝毫不敢动弹。 “小寡妇,你蒋爷我又回来了,我就说嘛,你的那两个姘头再厉害也不可能一辈子守着你们两个。哼,还想叫爷几个去做苦力,做他娘的大头梦,老子拿了这些金子和银子,到哪里不能发财?我说的对不对啊,兄弟们,哈哈哈……。” 蒋三一伙得意地压低声音狂笑起来,像一群刚被抹了脖子的鸭子。 杜萱娘手脚冰凉,这人心实在太可怕,太难测,本以为李进一伙以黑制黑,将这几人弄去做苦力,至少短期内蒋三不敢再来找麻烦,谁知这伙人狗急跳墙,竟马上杀了个回马枪,打算抢了他们的金银跑路。 “跑路?你们以为抢了这些东西你们就跑得了?你们没有路引,你们能逃到哪里去?实话和你们说,今天那两个人随便哪一个你们都招惹不起,你们若还想留着你们那张嘴吃饭的话,现在滚蛋还来得及,张大哥或许念在你姐的份上不会和他们去说,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杜萱娘镇定地说道,明知好言劝说这伙亡命之徒是最无用的,但目前张正被他们控制,只能是能拖延便尽量拖延了。 杜萱娘的话引来蒋三一伙人的嗤笑,蒋三一把夺过桌上的金盒与妆匣,“路引?有几个江湖好汉是用得着路引的?小寡妇,你也别想吓我们,凭他们再厉害,我们立马就离开果州地界,看他们怎么来追我们,识相的乖乖地将家里的和身上的银子统统交出来,否则,就别怪老子辣手摧花。 蒋三的手下已经将张正全身搜摸了一遍,听说他们还要对杜萱娘动手,张正试图挣脱他们的威胁,却被钢刀刺破脖子,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 杜萱娘的心脏快要停止跳动,慢慢地向后退,躲避蒋三的一步步逼近。此时杜萱娘身上有王亦诚赠给她的三十两银子和玉佩,苟春花送的银簪子,还有凉棚得来的两片金叶子,是杜萱娘的全部身家,也是她将来的立身之本。 其余的金银倒也罢了,那个玉佩是王亦诚的家传之物,她已经失信于他,若这玉佩也被蒋三夺去,他日王家想要收回这块玉佩,她又到哪里去再寻一块同样的玉佩给他们? 不能让这伙贼人得逞,杜萱娘脑子在飞速的运转,看来只有硬拼了,最好能惊动张义或者邻居,将这伙人吓走。 杜萱娘退到墙角,再也无地方可退,而那蒋三已经淫笑着将魔爪伸向杜萱娘的胸部。 正好墙角立着一把扫帚,杜萱娘如溺水之人仓猝间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抢过那扫帚便向蒋三砸去,那蒋三根本没料到,看起来柔弱无力的杜萱娘竟然敢反抗,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杜萱娘一边蒙头乱打,一边乱叫,“来人啊,抢劫啊,救命啊!义儿,有贼人来了,快叫你周大叔,快点!” 凄厉的叫声,刺破黑夜,分外惊心,蒋三一伙,也慌了手脚,他们倒不是怕那些怕事的普通老百姓,他们是怕引来驿站巡夜的差役,若是平日里,夜晚上街被他们碰到,他们给这些差役一点好处,说点好话,这些差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放他们过关。 可是,他们是想抢了东西立马跑路的,若是耽搁了时间,被人弄回去那就全完蛋了,让这伙好吃懒做的家伙去做苦力,不如直接让他们去死。 拦住张正的那伙无赖忙叫道:“老大,怕是有人要来,青龙河那边的船老板只等我们一个时辰,不能再耽搁!” 蒋三毕竟是男子,力气比杜萱娘大,回过神来后,一把夺过杜萱娘手中的扫帚,一脚将杜萱娘踹倒在地。 张正被激怒了,不顾脖子上的伤口,不要命地与那伙无赖撕扯在一起,院子里的动静越来越大。 杜萱娘的拼死呼救和张正的拼死反抗,终于惊动了张义,张义出房门一看,张正被围攻,怒吼一声,找了一根木棍便冲了上去。 邻居家周五也被惊动,在墙那边高声叫道:“张家兄弟顶住,我马上就过来!” 蒋三一伙眼看动静闹大,再也捞不到好处,将手中的扫帚狠狠地扔到杜萱娘头上,“今日便宜了你这臭婊子!” 蒋三立即窜出门外,对正与红了眼的张正父子厮打成一团的手下大喊一声,“兄弟们,撤!” 一会儿功夫,蒋三一伙便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浑身是血的张氏父子。 张正看到倒在地上的杜萱娘,忙抢过去扶起她,只见杜萱娘脸色苍白,额头上还有淡淡的血痕。 实际上杜萱娘的伤并无大碍,只是被蒋三踢中胸口,一时还没顺过气来,额头上也只是被扫帚擦伤。 可是张正看在眼里,心痛得两目赤红,再回头一看,张义也满身是血,这个平日里安分守己,老实得过分的男人在自己心爱的女人和最重要的儿子面前终于崩溃了。 张正如濒死挣扎的猛兽,发出一声可怕的嘶吼,“蒋三,欺人太甚,我张正今日非杀了你不可!” 张正不知从那里摸出了自己平日用的杀猪刀,风一般地奔出门去,追杀蒋三去了,留下目瞪口呆的杜萱娘和张义。 张义捡了一根木棍,也要跟上去,却被回过神来的杜萱娘死命拽住:“义儿,快去叫你周大叔,多叫一点人去,你一个人不能去!” 可那张义却也像疯了一般,不说话,只想挣脱杜萱娘,幸好此时周五翻墙赶到,看到现场情形,也慌了,向家中喊道:“玉娥她娘,快点过来帮忙,张家娘子也不好了!” 杜萱娘见到周五,顾不得胸口的疼痛,焦急地喊道:“周大哥,刚才蒋三一伙来家抢了东西,还打伤了张大哥和义儿,现张大哥拿刀去追蒋三一伙人了,他们人多,求你多找几人前去拦住他,还有义儿也交给你了,你们快去!” 周五忙答应一声,与张义一起飞快地跑走了。 院子里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但是杜萱娘的心跳并没有因此而减速,反而跳得更厉害了,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周嫂子与周玉娥隔了一会儿才偷偷地从门口进来,将仍瘫软在地上的杜萱娘扶起,两母女看到地上的血迹和杜萱娘额头上的伤痕,一脸的惊惶。 杜萱娘反而镇定下来,自己去厨房打水洗了手,又找来客人喝剩下的烧酒,清洗了一下额头的伤口,防止感染发炎。 “周嫂子,麻烦你去厨房帮我烧一锅干净的水,张大哥与义儿都受伤了,等一下回来好用热水清洗,玉娥帮我去屋里找一找有没有干净的布头和伤药,说不定等一下用得着!” 杜萱娘冷静地安排着,声音里有一种能安抚人心的镇静,周家母女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忙照着杜萱娘的话做了。 只是杜萱娘三人这一等,便等了一夜,一直到卯时初,鸡叫头遍仍不见人回来,三人开始坐不住了。 杜萱娘和周玉娥虽然担心,毕竟年轻,除了眼睛下面的黑眼圈,倒还熬得住。周嫂子却不行了,原本身体就不好,为张正娶亲之事忙了一整天,还没睡着,又被张家之事给惊了起来,如今她的夫君也一去没有消息,既疲累,又担心。但是想到杜萱娘刚嫁到张家来就是遇到这种事,也很可怜,便强撑着,只是脸色更加焦黄得可怕。 “玉娥,你扶你母亲去张义屋子里歇歇,你父亲他们回来时我再唤你们!”杜萱娘站起来说道。 周玉娥也很担心她娘的身子,“母亲,新婶子说得极是,我扶你去床上躺一下吧,我们就在这院子里,父亲回来我们马上就会知道。” ------------ 二十三张正之死 周嫂子点点头,正要去张义屋里,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周五等人终于回来了,人群中却不见张正的影子。 “张家娘子,张兄弟回来了吗?”周五进门就问。 “没有回来,蒋三他们是要去青龙河边乘船离开果州,你们是从那个方向去追的?”杜萱娘的心再一次提了起来,他们三个基本上是一前一后出去的,怎么会追丢了人呢? “我们只叫了三四个邻居,怕惊动巡夜之人,分了两路朝青龙河那边去的,直到我们两队人汇合都没有看到张兄弟,也没有碰见张三一伙。”大家伙都神色疲倦,看样子也累得不轻。 “估计张大哥是向别的地方去了,因天黑没有带灯火出门,在什么地方窝着呢,等天亮他自然就回来了。邻居大哥们都辛苦了,先进来喝杯茶水,坐着等一等张大哥,若再不见他回来,到时再拜托邻居大哥们!” “张家娘子说得也有道理,我们这样黑灯瞎火地乱找也不是办法,等一等再出去找也行!”周五与邻居们商量了一下,便进屋里暂事休息,周嫂子也打精神来给这些好心的邻居们倒茶水。 张义身上血水与泥水混合,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抹眼泪,杜萱娘看得更是心酸,现在最担心张正的人就是他了吧。 杜萱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欠张正的是越来越多,希望老天开眼,不要让他有事。 杜萱娘转身又进厨房去打来热水,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剪刀,布巾与伤药,放在张义面前,高声叫道:“玉娥,过来帮帮忙!” 杜萱娘与周玉娥二人一齐动手将张义的衣服剪开,将血污清洗后,再敷上伤药。张义身上有多处伤口,好在都不深,伤口的血液也已经自行凝固。 在给张义上药的过程中,这个倔强的小子仍旧一言不发,任她们二人摆弄,只不时抽泣一下,杜萱娘知道,那不是因为伤口痛的,而是在为他相依为命的父亲担心。 天已经大亮仍不见张正回来,除周五外,其他邻居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大家虽然顾着平日里的邻里情分,可毕竟大家都是一样的普通百姓,都要为自己家的生计奔波,已经为张正的事忙活了一夜,再让他们搭上白天的时间,周五开不了这个口,杜萱娘一个刚嫁进来的女人也没这份情面。 杜萱娘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昨晚各位邻居大哥辛苦了一夜,想必肚子也饿了,昨夜里还有些饭菜没有吃完,我马上去热热让大家填填肚子!” 当即有二个人表示不用了,家里还有事,要回家看看再过来,杜萱娘只得千恩万谢地送他们出门。 剩下的人也没什么心思吃饭,草草地吃了几口便下了桌子,四个人聚在一起商量接下来还要到那里去找张正。 杜萱娘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如果张正没事,他没有理由现在都不现身。 周嫂子领着玉娥过来安慰她,并且诅咒万恶的蒋三一伙,让杜萱娘心里好受了一些。 张正的死讯在巳时,周五打算去李家商铺看看时传来。 由张家去青龙河码头有两条路,一条是从左边绕驿镇一圈的青石板路直接抵达。另一条比较近,但是要越过一道叫燕子岭的山梁。 张正的尸体被人在燕子岭下的山沟里发现,里正在派人通知张家的同时,也叫人上县衙报官去了。 当杜萱娘等人跌跌撞撞地跑到事发地时,远远地就发现倒卧在草丛中的刺目的大红色,那是张正身上还未及脱下的吉服的颜色。 张义跪倒在他父亲的尸首旁边,反倒不哭了,只看着他父亲的脸发愣。 杜萱娘双目紧闭,强行压下脑子里的眩晕,用手轻轻将张正不甘的双眼合上,一字一句地说道:“张大哥,是我欠你的,我知道你最挂心的是什么,我答应你,有我杜萱娘在,必有张义在!” 杜萱娘没有太多伤心,张正与她毕竟认识不过几天时间,有的只是满腔的愤怒与愧疚。 她愤怒于蒋三等人的凶残,更对自己利用张正来达到摆脱苟家与王家的目的,最后害张正丢了一条性命之事感到愧疚。如果没有她,张正忍了多年,或许还会继续忍下去,没有昨夜张正的冲动,也就不会发生后来之事。 就算她不是害死张正的帮凶,她也是促成张正死亡的因素之一,如今事情已经无法挽回,杜萱娘觉得自己现在能做的除了替张正报仇,便是替张正将张义抚养成人,虽然她这个名义上的后娘也比张义大不了几岁,但这是她无法逃避的责任。 现场周围全是从驿镇上赶过来看热闹的人,李进与亲随李甲一等人,还有崔颖主仆四人竟然也在其中。 “萱娘,你要节哀!我们今日本来打算再去黄羊镇看看的,结果一出驿站门,就听说燕子岭下死了人,便随着看热闹的人一起过来了,没想到竟是张老板!昨晚我们走后,你们家到底又发生了何事?”崔颖满脸的惊怒与疑惑。 杜萱娘再次闭目一小会儿,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和情绪,将蒋三在客人们离开后带人再次回到张家抢劫,打伤张正父子,张正追出去后就失去踪迹,却听到张正的死讯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张老板不是蒋三杀的!”李进在人群中冷冷地甩出一句话,正在窃窃私语的人群与里正等人都恼怒地看向他,事情明摆着,张正若不是被抢劫后急于逃跑的蒋三所害,还能有别人? 李进却不理会这些人,径直来到杜萱娘和张义身旁,说道:“虽然张老板的死与蒋三有关系,但是蒋三他们不是凶手,张老板是自己失足从崖上摔下来致死的。” 这一下围观的人群沸腾了,纷纷愤怒地指责李进乱说话。 崔颖上前一步问道:“李大当家的何以见得?请指教!” “指教不敢,只是张老板之死与你我二人送的钱物有一定关系,李某不忍心张老板死得不明不白。各位可以先看看张老板死前的姿势,显然他从这么高的斜坡上摔下来并没有立即死去,还有过挣扎的痕迹,那就排除了张老板被人杀死后推下来的可能,你们再看张老板身体周围还有一些从崖上掉下来的新鲜的石头。” “掉下来的石头就能证明张大哥是自己摔下来的?”杜萱娘强捺怒火,崔颖则在一旁沉思。 “这些当然还不够,据你们所说,昨晚蒋三一伙有六人之多,你们再看那山梁上的齐腰的野草!如果是被六七人践踏过,还发生过争执,那些野草还会那么整齐吗?” ------------ 二十四报仇 杜萱娘与崔颖面面相觑,周围的人群也安静下来,大家仔细去看那陡斜的山坡,果然上面的野草平顺,没有人走动过的样子,只有张正摔下来和上山梁的地方有一道浅浅的痕迹。 李进又接着说道:“去青龙河码头只有两条路,而从燕子岭翻过去最近,想来蒋三一伙就是从这里逃窜的,张老板从后面追来,没有从平时路人行走的山道,而是想抄这边斜坡上的近路翻过此燕子岭,也不知当中还出了什么差错,张老板就从斜坡上摔了下来,因此而送命,当然具体如何,还得县衙的仵作来验尸以后才能最后确定。” “当然得以县衙验过的为准,李大当家的不必在此卖弄你的见多识广!”杜萱娘嘲讽道,虽然她不得不佩服李进的观察入微,但他那冷硬中透着的自信和骄傲,让杜萱娘十分的排斥。 李进微皱了皱眉,看定杜萱娘,“昨晚是我低估了蒋三,才会让他们有了后来的可乘之机,刚才我已经派人前去打探蒋三等人的行踪,至于如何处置他们,就是崔先生他们的事了,来人,将杜娘子丢失的银子暂且补上!” 李甲一又送上一个与昨晚装金子的一模一样的木盒,杜萱娘冷笑道:“我家与李大当家的无亲无故的,不敢再受你们的银子!” 一直在发呆的张义却突然发疯一般扑向李进,嘶声叫道:“你们和他们是一伙的,还我父亲的命来!” 李进轻轻一让,避开张义,李甲一伸手便将张义的手臂抓住扭到他的背后,“你这浑小子,竟敢说我们大当家与那小流氓是一伙的,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张义动弹不得,只是怨毒地看着李进。 原来张义昨日暴打蒋三时,是被李甲一拦住的,很自然地便将李进等人与蒋三一伙划上了等号。 又听到李进似乎在为蒋三一伙辩解,立刻便将张正之死迁怒到李进等人身上。 “你们放开他,他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杜萱娘急道,生怕李甲一不知轻重,扭伤了张义。 李进挥挥手,李甲一立即放开张义,“杜娘子好志气,不过,你这儿子倒是需要好好教导!报仇,绝不是这种报法!” 杜萱娘忙上前将张义拉到身后,警惕地看着李进,不敢再多言。李进是连朝廷都忌惮的家伙,他们这样的普通人除非活腻了才会去招惹他。 李进又抱拳对崔颖说道:“崔先生见谅,李某要赶时间将货物送回益州,所以无法请崔先生亲临现场观摩新式织机了。另外,两架织机我已经差人送去府上,崔先生当不至于太失望!各位,后会有期!” 李进的张狂让崔颖的脸色十分难看,崔颖本已经打算配合朝廷的计划,暂时不去动李进,谁知这李进竟得寸进尺,根本不把他这位果州郡守放在眼中,这李氏一族暗中的势力看来不是一般的大。 李进离去很久,县衙才有人赶到,竟是县丞亲至,应该是崔颖恰好在龙泉驿的缘故,否则,一桩小小的谋杀案,还无法惊动县丞。 南充县丞是位北方人,名叫秦孝德,长得威风凛凛,见到崔颖果然在此,忙过来见礼。 崔颖吩咐秦孝德不必顾忌他,让他按律办理便是。仵作勘验过现场与张正的尸首后,与李进所说大致相同,但是蒋三一伙抢劫民财,也是重罪,蒋孝德当场下令,发布海捕文书,捉拿蒋三一伙。 围观的百姓见此事总算有了结果,陆续散去,一直旁观的里正见杜萱娘竟然与官面上的人很熟识似的,便留了心,早早地让邻居们帮忙,去官材铺赎来了一副中等棺材,及一些敛葬之物。 周五亲自动手为张正换了寿衣,与张义一起将张正放进了棺材。崔颖看一眼神色呆滞的杜萱娘,心底竟有一丝心痛,不过是短短一夜,杜萱娘的大红嫁衣仍穿在身上,额头上的发丝下面有淡淡的血痕,美丽依旧,却不见了那分让人心旌摇动的神采飞扬和自信。 “萱娘,今后你若有难处,可直接上我府中寻我,若我不在,告诉崔安亦可。与民同乐,与民同忧,你们也要让我知道你们的忧和乐不是?”崔颖临走时对杜萱娘低声叮嘱道。 杜萱娘目送被县丞与里正簇拥着坐上官轿离去的崔颖,心底如同初春的冰原,在一些看不见的角落里有冰雪在悄悄融化。 张正能顺利下葬到山里的张家祖坟全靠邻居秦掌柜与周五夫妇全天候地帮忙,秦掌柜娘子甚至还拿出自己的银子来帮杜萱娘垫付各种费用。 这让杜萱娘省心不少,而杜萱娘的心思却在始终不哭不闹,一言不发的张义身上,自从发现张正尸首后,张正一直是叫做什么就做什么,该吃吃,该睡睡,这个少年反应太过平静,平静让人觉得不太正常。 第三天,做过简单的法事,张正正式入土为安后,累得不轻的秦掌柜与周五夫妇便回家歇息去了。 张义呆在自己的屋里无声无息,不知道在做什么,晚饭时,还多吃了一碗饭。 杜萱娘累得坐下便没有力气起来,目送张义又进了他的小屋子后,喝下一碗提神的浓茶,准备迎接马上就要到来的挑战。 夜凉如水,迷了路的萤火虫不知疲倦地在杜萱娘快要合上的眼睛前面飞舞,让人心烦意乱。 小屋门终于传来开合声,张义提着一个小包裹蹑手蹑足地走到院子里,回头不舍地看着正屋里还没有撤下的张正的灵位,杜萱娘揉揉酸麻的双腿,从墙角的阴影里慢慢走出来。 “不去给你父亲请一柱香就这样走了?”杜萱娘轻轻地说道。 张义一惊,回头看着已经在墙角阴影下蹲了半夜的杜萱娘,眼神复杂。 “你知道他们现在去了哪里?可曾去里正那里开路引?可有足够的盘缠?”杜萱娘接着问道,张义将倔强而又仇恨的眼神移到一边。 “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没关系,你可以碰运气到处乱找,总有一天会找到;没有路引也没关系,你可以露宿荒野,白日里再混过城门的检查;盘缠用完了也不要紧,你可以去打工,也可以去要饭,我说的是不是?” 张义低下头,表示默认。 “你心里的打算是一种可能,但是还有另一种可能我必须要提醒你。大唐朝疆域何其辽阔,蒋三一伙抢了我们的银子,能去地方成千上万,你有可能终其一生都遇不到他们。没有路引或者过所,如果被官府抓到,被视为流民,轻则杖刑,重则入狱,你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回到龙泉驿镇,再也不能在清明节时为你父亲或母亲烧上一张纸,点上一柱清香,你父亲和母亲将九泉难安。或者你运气很好,永远也不会被官府查到,但是还有另外一桩,那就是出门在外,什么都要银子,你可以不住旅舍,不雇车,但是你要吃饭。你可以去打工,工钱多少暂且不说,但是谁会雇你这种来历不明的什么都不会的半大小孩呢?你年纪轻轻,好手好脚地去要饭,你觉得有多少人会同情你?那么还剩下最后一条路,如果不想被饿死,就只好卖身为奴,从此你不但连自己的姓都没有了,而且连命都是别人的了,你父亲和母亲将永不瞑目。我想这将是你此行最好的结局。” 昏黄的灯光下,张义的头越垂越低,有液体渐渐将胸前的衣襟泅湿。 “我再说说我的想法,不管你称不称我为母亲,我已经在你父亲灵前决定,在你没有成家立业,光大门楣之前,我不会弃你不顾,我要让你父亲母亲在九泉之下含笑,为他们的儿子欣慰。因此,我打算与你一起找到蒋三一伙为你父亲报仇!” 张义抬头,红肿着双眼看向杜萱娘,杜萱娘淡淡一笑,又说道:“你可以听听我的报仇计划,与你的报仇计划比较一下,看谁的计划更可行。” “第一,我会暂时放弃寻找蒋三一伙,因为他们现在银钱充足,能去的地方又实在太多,凭你我的能力很难找到他们,但是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们花完手中的钱,他们就会回到龙泉驿镇。原因很简单,别的地方对他们来说根本是人生地不熟,他们不敢在别的地方为非作歹,欺压良善,只有在这他们最熟悉的地方他们才活得下去,他们回来是早晚的事,根本不必我们去费心找他们!” “你说的可是真的?”这是杜萱娘这几天听到的张义说的第一句话。 “我可以保证,只要他们不在外面被人打死了,快则一个月,迟则半年,他们必回龙泉驿镇。” “第二,如果他们真的回到了龙泉驿镇,我不打算报官,报官太便宜他们了,官府已经认定你父亲是自己摔下山的,最多判他们一个抢劫民财之罪,关他们几年后还会继续做坏事,说不定还会报复我们。最重要的是蒋三是你娘舅,别人会非议你不讲情面,不顾亲伦,让你唯一的娘舅去坐牢。因此我打算私下解决此事,至于如何解决此事,则到时再说。” “第三,从现在起,你就是张家唯一的男丁,是张家的顶粱柱,所以你要与我一起尽可能地多挣银子。有钱才能办成事,将来不论是雇人手帮忙,还是打点官府,为你父亲报仇一定会花很多的银子!” 杜萱娘来到张义面前站定,“如果你觉得我的计划比较可行,便去灵前为你父亲请上三柱清香,许下诺言,从此后尊我为母,齐心协力为你父亲报仇!” ------------ 二十五整理家当 张义手中的小包裹缓缓滑落,突然之间转身跑进正屋,匍匐在张正灵前嚎啕大哭。 杜萱娘终于松了一口气,三天来她一直神经紧绷,无时无刻不在留意着反常的张义,终于成功拦截了一次冲动少年的离家出走。 如今张义心中的郁结已经被发泄出来,估计暂时没有胆量一个人离家,她也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杜萱娘捡起地上的包裹,回了周嫂子为她和张正精心布置的新房,倒头便睡了过去。 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杜萱娘才敲敲仍在酸疼的四肢,推开了房门。令人欣喜的是,张义早已经起床,正在院子里劈柴。 锅里有煮好的苞米粥,浓稠合适,看来做饭之人是常下厨的。 杜萱娘欣慰地看着院子里的张义,那孩子忙将目光转开,一言不发继续挥斧猛劈。 杜萱娘轻笑一声,进厨房去找出两只鸡蛋,去院子里拔了一棵葱,炒了一个葱花蛋,又拌了一盘泡菜,一顿简单的早餐就上桌了。 “义儿,吃过饭再干活!”杜萱娘很自然地喊道,仿佛她就是这个家里理所当然的主人和长辈,丝毫不因为二人从长相上来看更像姐弟而迟疑。 张义磨蹭了一下,还是过来了,一声不吭地端起自己那一份埋头便吃。 杜萱娘知道这个从小没娘的孩子性格内向,不喜说话,经过父亲之死的打击后,能这么快地接受她为一家人已经是相当不易。 “如今家里只剩下你我二人,从今日起有些事情就要重新开始做起来了。听周嫂子说你父亲给你缴了一年的束修,在镇东头请了宋夫子,你吃过饭后就去宋夫子那里说明一下家中的情况,再请三天假,说从此后不会再轻易缺课。” 张义抬头看了杜萱娘一眼,算是答应,杜萱娘又接着道:“今天我打算整理家中的东西,我想知道我们家中还剩多少东西,合计一下将来我们要做何营生,所以你要快去快回!” 张义听了快去快回几个字,几口喝掉碗里的粥,迅速地出门去了。 杜萱娘对张义的表现很满意,除却对张正意外之死的伤感,她不禁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信心。如今她再度成为张家寡妇,有了一个只比她小五六岁的继子,多了一份责任,却没有人再来管束她。只要她将婚书拿去给里正重新登记户籍,她将立刻成为张义的继母,张家的户主,在某种意义上她算是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杜萱娘一边收拾厨房一边整理厨房里的东西,做酒席的用具大多是借邻居们的,还回去后,厨房内就只剩下几只豁了口的粗碗,一只铁锅和一个烧水的大瓦罐,目前只有两个人,这些东西也暂且够用了。 厨柜里有一些腌制的肥腊肉,估计是张正卖肉剩下的,粮食则只有一些粗粮,没有找到白米与面粉,看来张家父子平时过的日子也很艰苦,估计与那个蒋三的不时敲诈有关,否则凭张正的老实肯干,日子绝不会过成这样。 头几天因为忙于张正的葬礼,杜萱娘没来得及仔细看一下这个凌乱的小院子。 正房只有两间,一间做了客堂与吃饭的地方,另一间则是张正的房间,目前为杜萱娘所有,左边的厢房做了张义的卧房与书房,再过去是一道墙,墙那边便是邻居周五家。 右边则是简陋的厨房与柴房,以及张正平日用来杀猪的草棚,临街的肉铺更简陋,但胜在够大,两边还有空出来的地方,砌起了两道墙,如果将来有了钱,完全可以将现在的肉铺改建成三间大铺面。 杜萱娘越看心里越有底,张家这个肉铺口岸也很好,左右全是商铺,意味着这个肉铺如果经营得好,将有无限的潜力。 正四处巡看着,张义从宋夫子家回来了,脸上有新鲜的青痕,衣服也破了几处,很明显在外面又跟人打架了。杜萱娘并不急于教张义太多做人的道理,有些事是需要信任与时机的,目前她与张义之间这两种都还达不到。 杜萱娘淡淡地扫了一眼张义,“你先去将衣服换下,然后来正房里。” 张义很快便换了衣服过来,却比先前的更破,也不知道这父子二人过的是什么日子,显然一个正常的家庭是不能缺少女人的。 杜萱娘指着几只半新旧的箱笼道:“这些都是你母亲的妆奁和你父亲留下的东西,我们且把这些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收整一下,看看都有些什么。” 杜萱娘与张义二人一齐动手将几只箱子里面的旧衣物都找出来,张义母亲的遗物包括一些值钱的首饰都被杜萱娘包起来,专门放在一个箱子里,张正的遗物也捡了几样有纪念意义的留起来,与她母亲的放在一起锁起来。 “这个箱子暂且放我屋里,等你长大成人那一天我再给你,其余的东西都放在这里,等我有空的时候再来看看有没有咱们用得着的,现在你带我去我们家的地里走一走。” 张家的永业田就在张家院子后面,足有四十亩,一半旱地,一半稻田,而且那旱地直接与一座名叫椅子山的相接,旱地与稻田由一条从椅子山流下的小溪分开。这几十亩田由张正父子亲自耕种,如今稻子已经收割,旱地里却种着一些豆子,草比豆苗还高,显见是平时缺乏打理。 张家的官授田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租给人种了,用那租金交了赋税后还能余下一两吊钱。 看完张家的产业,纵使杜萱娘还算一个淡定的人,也忍不住心神激荡了,张家的产业不算多,但胜在得天独厚,潜力无限。若打理得好,好日子便在看得见的将来向他们招手。 “我们家的菜地在哪里?”杜萱娘略带兴奋地问张义。 张义怯怯地指了一下离后院最近的草丛,杜萱娘扒开草丛一看,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叫菜地? 茂盛的杂草下面有几棵瘦弱的小青菜和干枯的苋菜,已经被虫子咬得千疮百孔,估计拿去喂猪都嫌粗糙。 看来菜地要马上整理出来,否则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将没有菜吃,而普通人家拿钱去买菜吃是一件不可想像的事。 ------------ 二十六房契(一) “你可知你父亲将家里的房契与地契放哪里了?”回程的路上杜萱娘终于想起这件要紧的事,张义照旧是摇头不语。 看来这些重要的东西被张正藏到隐密的地方了,回去还得仔细寻找一番。 午饭是杜萱娘用肥腊肉与他们顺手拔的野菜做的粟米粥,张义足足吃了三碗才放下碗筷,让杜萱娘很有成就感。 饭后,杜萱娘安排张义整理院子,将杂物都顺到一处,自己则将两间屋里的破被子与破衣服都收拾出来晾晒与清洗。 正忙着,秦掌柜娘子与周嫂子上门来了。 秦掌柜家在张家对街开了个杂货铺,两夫妇经营有道,为人又和气仗义,在左邻右舍中人缘极好。 此时秦掌柜娘子一进门看到两母子正气氛融洽地各忙各的,便笑道:“瞧你们两个,岁数相差不大,还挺有母子缘分的,小张义平时可不是个省心的主,到了杜娘子这里竟这般服帖了!” 周嫂子也说道:“义儿平时虽淘气,可也是个懂事孝顺的孩子,萱娘也是心善的,如今看来果然是我们在瞎担心了,你们看他两个可不立即就是一家人了?” 杜萱娘忙起来倒茶让座,笑道:“义儿不但懂事,还很能干,什么都会做,将来这个家还得靠他撑起来的。” 三人又扯了几句闲话,周嫂子便直入正题,“萱娘,前几日一片忙乱,有好多东西都是赊欠邻居们的,如今事情事情过了,我们两个过来就是要帮你把这账理一理的。” “那是应当的,我本是想今日将家中收拾一下,明天亲自过来寻两位嫂子的,没想到又麻烦二位嫂子跑一趟。”杜萱娘忙对着两位嫂子行了一个大礼表示谢意。 “看你,这么多虚礼做什么?我们与张家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还与你讲究这些不成?还有我们家周五说了,如果萱娘你身上不方便的话,我们家还有几两银子,可以先拿来与你垫上。”周嫂子含笑嗔道。 秦掌柜娘子也连忙说道:“我们家掌柜的也是这意思,你需要多少只管跟我们开口,不能让你们孤儿寡母的太为难了。” 杜萱娘心下感动,有句话叫做,“仗义半作屠狗辈。”真正有情有义,善良之辈多在社会底层的普通人群之中,比如这两家仅仅是与张家比邻而居,却能在张家危难之时,毫不吝惜地伸出援助之手。 “两位嫂子家对我们张家的恩情萱娘永远铭记,我们还是先看看到底欠了多少钱吧!” 秦掌柜娘子点头称是,拿出几张纸,上面写着买了谁家的东西,欠多少钱,一一念给杜萱娘与周嫂子听。 “其中最贵的便是棺材钱,足有一辆二钱银子,香烛铺子三百六十钱,米面铺子八百钱,肉铺五百五十钱,布店九百五十钱,我家的杂货铺子三百钱,至于做法事的赏钱八百八十八钱和菜钱一百三十钱是我家垫付的,其余需要人手的地方都由邻居们帮忙,就不算钱了。” “这些都是我和周嫂子一起去经办的,共计四两三钱多银子。张老板在世时,不轻易得罪人,听说是为他做丧事,都痛快地赊给我们了,杜娘子你们今天整理张老板的遗物时,有没有找到他留下的钱?”秦掌柜娘子的语气中有几分急切。 杜萱娘摇头道:“一个钱都没有找到,张大哥这些年被那蒋三讹诈得不轻,再加上又花了不少银子来娶我,想来纵有钱也花没了。不过,我还有一点体己,明日里我便去将欠银还清,邻居们已经帮我们很多了,实在不好意思再让他们难做了。” “你还有体己?”秦掌柜娘子的神色有些奇怪。 “想必我曾被苟家典去王老爷家几个月的事,嫂子们也听说了,体己就是那时攒下的,幸好没被苟家搜刮去,总算能解一点燃眉之急。”杜萱娘对秦掌柜娘子与周嫂子二人心存感激,所以对自己的事也不打算隐瞒。 “如此甚好,只要能渡过这一个难关,过几天你们家的租子也该上来了,肉铺你们两个是开不了的了,可想办法将铺子租出去,你们俭省些,日子也能过了。”周嫂子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秦掌柜娘子神色有些踌躇,终于还是问了出来,“杜娘子,你还有多少银子?” 杜萱娘和周嫂子都一愣,周嫂子打趣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你还想向她借钱?” “当然不是,是另有一事,不知道张老板有没有和杜娘子说起过?”秦掌柜娘子转着她那灵活的眼珠子说道。 “你说出来,我们不就都知道了吗?”周嫂子催促道。 “我家掌柜的特意让我给杜娘子说一声,免得你到时手忙脚乱,张老板在去苟家提亲的时候将你们这院子以二十两银子的价格押给了陈掌柜,期限是一个月,期限到了还没有将房契赎回,这院子就是陈掌柜的了。” 最吃惊的是周嫂子,“张家兄弟竟然去当了院子!这可如何是好?萱娘你有那么多银子吗?” 杜萱娘埋头不语,难怪张正屋里没有发现房契与地契,原来是押了出去,“只押了院子?还押了别的没有?” “只听说押了院子,没听说押地。” 杜萱娘最关心的是张正有没有将地也押了出去,听说没有押地,总算松了一口气。如果只是这二十两银子倒罢了,反正她还有拼死保下来的三十两银子和两张金叶子,若还押了别的,那她身上的钱才是真的不够了。 秦掌柜娘子见杜萱娘低头不语,面露喜色,忙好心地说道:“你也别忧心,如果你手头不方便的话,就告诉我,你差多少我们家都给你补上!” 杜萱娘忽然觉得怪怪的,这秦掌柜娘子似乎好心得有点过头了,便愣愣地看着她,周嫂子以为她受打击过度,忙说道:“萱娘,你别急,总有办法的,不管差多少,我们想办法凑凑,总要将房契拿回来才行,没有了这院子,你们母子二人就连栖身之处都没有了。” 秦掌柜娘子却用手肘碰了一下周嫂子,抢着说道:“拿肯定是要拿回来的,不过欠了这么钱,就凭杜娘子和张义俩人什么时候才还得了?周嫂子家的情况我们大家都知道,自从周五的腿受伤后,你们家日子也不好过,你们能帮他们多少?若不想这样背着债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我倒有一个好法子!” ------------ 二十七房契(二) “什么法子?”周嫂子忙问道,腊黄的脸上充满希冀,对张家的事竟比自家的事都上心。 “杜娘子,你先从我们铺子里拿二十两银子,将房契从陈掌柜那里赎回来,然后再卖出去,怎么的都不止二十两银子!” 杜萱娘与周嫂子面面相觑,周嫂子摇头道:“这院子虽破了点,但好在有个肉铺在正街上,若要卖的确不止二十两银子,只不过是这院子是张家祖上留下来的,就这样卖了不太好吧,况且还有义儿在呢,再说了,将这院子买了,他俩母子去哪里住?” 秦掌柜娘子忙说道:“有什么不太好的?他们俩个一个妇道人家,一个半大小子,就这样过日子都不容易,何况还要再背一身债?岂不是要苦死他俩个?我就直说了吧,临来时,我们家掌柜的说了,如果杜娘子要卖这院子,我们可以出三十两银子将这院子买下,还了陈掌柜二十两,你们还余十两,尽可以去买一所小一点的院子住下,你们有地,生活当不成问题。杜娘子,周嫂子你们觉得这法子可行?当然,杜娘子若觉得这价钱不合适,我们还可以再商量,总之,你若要卖,一定要卖给我们家!” 杜萱娘低头沉吟,看来有眼光的不只她杜萱娘一人,其他人也看到了这肉铺的价值。怪道这秦掌柜娘子如此热心,连做丧事的钱都愿意帮她垫付,原来是早打算着他们孤儿寡母的日子过不下去时,要买这院子。 其实认真想来,秦掌柜夫妇有这样的做法也无可厚非,人情归人情,亲兄弟还须明算账,何况他们还只是邻居,只能说明人家两夫妇很有经济头脑和手腕,这样的人想不发财都难。 周嫂子也回过味来了,不悦地说道:“原来秦娘子是早有打算的,你就盼着他们家拿不出钱来,好将人家的院子买过去?” 秦掌柜娘子干笑道:“你这是哪里话?我也是为杜娘子他们两个好,他们又不能再杀猪卖肉,也不会做生意,守着这个铺子也没用,不如搬出去另寻一处安静的院子,好让张义认真读几天书!” 周家才是张家真正的朋友,因此周嫂子站起来说道:“我说你们俩夫妻也别什么都想算计,你们怎么知道萱娘她拿不出赎房契的钱?你们放心,绝不会找你们借,萱娘你先把她垫的钱还上,其他的我们等你周大哥回来再想办法,这院子可不能轻易就卖了。” 秦掌柜娘子见萱娘一直没有说话,却是周嫂子在坏她的事,也捺不住性子了,冷笑道:“说我们算计,我看是你们周家没安好心吧?杜娘子,我们不说你就不知道,你没来张家之前,他们周家就把你们家当自己家一样,也不忌讳儿大女成人的。你当我们不知道,你们是想将那堵墙拆了,两家合成一家……。” “秦嫂子,谢谢你在我们家有难的时候帮了我们这么多,”杜萱娘听这秦掌柜娘子越说越不像话,忙站起来打断她话,周嫂子已经被气得脸色通红,手抚着胸口说不出话来,杜萱娘便直接断了秦掌柜娘子的念头,“我身边恰好还能凑够赎那房契的钱,就暂时不麻烦秦掌柜了。” 秦掌柜娘子也变了脸色,“什么?你有银子?你怎么会有那么多银子?” 杜萱娘不理她,忙倒了一杯茶给周嫂子喝下顺顺气,“周嫂子,你别往心里去,秦嫂子她是有口无心!你们对我们家的恩情我们都记着呢!” 秦掌柜娘子眼看到嘴的鸭子也飞了,还得罪了人,有点不划算,便又换了一副笑脸,“杜娘子自己有钱当然是好,我们大家也不用担心你们二人了。那你就将欠我们铺子的和我们帮着垫付的钱给我带回去吧,省得你们再跑一趟了,哦,一共是一千三百二十八钱,再加上我借给你们的两只大海碗碎掉一只,我们就算你十个钱好了,一共是一千四百三十八钱。” 杜萱娘忙进卧房去取出一锭官银,唤过张义,说道:“义儿,你拿这银子去米面铺子将前几日欠的帐还了,再买两斗白米,一斗白面带回来,记得请掌柜的将钱换得零散一点,快去快回!” 张义进屋瞪了一眼秦掌柜娘子,接过银子就出门去了,看来院子里的张义也听到了她们三人的说话。 周嫂子总算顺过气来,指着脸色难看的秦掌柜娘子说道,“好教你们这些嚼舌根的知道,我家玉娥过几天就要订亲了。周家与张家是多年的老邻居,我家周五小时候是吃张兄弟母亲的奶长大的,与张家兄弟是比亲兄弟还亲,可不是眼红人家的铺子,才与人家虚情假意的。哼,你们打量着人家孤儿寡母的没钱,就削尖了脑袋想捡人家的便宜,这院子莫说三十两银子,就是六十两都有人抢着要,亏得当初张家兄弟当你们是好朋友,没少被你们支使,谁想你们这起子没良心的,人家刚死,就来算计人家的院子,我都替你们害臊!” 秦掌柜娘子被周嫂子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做声不得,杜萱娘却没那么多感慨,虽然秦掌柜夫妇心思不纯,但到底还是帮过他们的,没必要为这事将大家的关系闹僵,便劝住周嫂子,“周嫂子,你消消气,秦嫂子原本也是一片好心,若我们没有银子赎回房契,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将好处给自己人,这也没什么不好。我们就不说这个了,嫂子说玉娥要订亲了,订的那户人家?快给我们说说!” 周嫂子的脸色这才好看一点,说道:“就是镇西头朱石匠家的老二,家里虽普通,好在他们家老二肯读书,听宋夫子说,那孩子早晚一个秀才是跑不掉的。”说罢,周嫂子脸上情不自禁地浮上一片喜色,看来对这门亲事很满意。 早已经没了心思坐下去的秦掌柜娘子却冷笑道:“别高兴得太早,人家识文断字的会真心看上你家那丫头?不过是看上你家独养女儿的嫁妆罢了。现在他家穷,你得倒贴人家过苦日子,将来人家飞黄腾达了,姨太太一大堆,就算你是大老婆也得去一边凉快!” “看上看不上与你不相干,总比你家丫头连针都不会拿,只会拨拉算盘珠子,媒人都不敢上门强!”周嫂子反唇相讥。 ------------ 二十八杀猪 眼看二人又要吵起来,杜萱娘忙向二人打听哪家有小鸡仔,想去买几只养大捡鸡蛋吃,这才错开二人的话题。 至此,杜萱娘心中已经有了底,周嫂子一家绝对是值得深交的良朋益友,而秦掌柜夫妇这样的人为人虽热心,但其中也有他们的小私心,可做泛泛之交,却不能轻易得罪。 张义总算提着两只布口袋回来了,杜萱娘忙数了一千五百个钱给秦掌柜娘子,“秦嫂子,这里一共有一千五百钱,除去欠你家的,多余的钱就留给你们家小孩买零嘴吃,这几天不光你们辛苦,小孩子们在家看店也不容易,就当是我这当婶子的一片心意吧!” 秦掌柜娘子总算面露喜色,杜萱娘多给了她六十多个钱,能买三斗白米呢,一家人半个月的口粮钱出来了,虽然没想着人家这院子,有了这几十个钱,好歹这几天也算没白忙活。 秦掌柜娘子收好钱便告辞了,临走时仍放不下那心思,叮嘱道:“杜娘子,今日里话既然说开了,嫂子我还是那句话,若你们那一天真的想卖这院子,可一定要先和我们说一声啊!我们绝不会让你吃亏的!” “你放心吧,若我们真到了不得不卖这院子的时候,一定先来找嫂子你!”杜萱娘含笑保证,心底却在想,只要我杜萱娘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可能有这一天。 秦掌柜娘子终于放心地离开了,杜萱娘与周嫂子回到院子,却见张义在院子里发泄般的劈柴,周嫂子笑道:“瞧这孩子,几句敷衍的话就当真了。” 杜萱娘也笑道:“这院子是张大哥留下的,谁都没资格卖掉它,周嫂子,快和我说说从前张大哥是如何杀猪卖肉的,我想看看我们能不能重新将这生意做起来。” “你们俩个想杀猪?”周嫂子像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一样看着杜萱娘,“且不说去乡下买活猪有多辛苦,单说杀猪这一项,你们俩个就做不了,如果雇人杀,出了两个人的工钱,再交了税钱,你们就算白忙活了。” “那以前张大哥是如何杀的?” “张义还小的时候,请的是镇东头的老王头帮忙打下手,每月也得三百钱工钱,后来义儿大了,就是义儿打下手了。”周嫂子看了一眼张义,“再说,杀猪也是一门手艺,除了一刀下去就要将猪杀死,还得去毛,剔骨,洗下水,一般人做不了。” “还有就是你们俩个谁去卖肉,难道也雇人?” 杜萱娘想了一下,目前看来杀猪卖肉这生意让她和张义来做,的确是有些难度,什么都得请人,钱都帮别人挣了,还不如将铺子租给别人,所以还得想想别的门路。 周嫂子家去后,杜萱娘将张义叫过来,说道:“秦掌柜家虽然心思不纯,但他们的确也帮了我们很多,做人得恩怨分明,他们的好处我们要记住。院子和铺面是你父亲留下的,卖与不卖都得你长大以后自己做主。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赶紧将你父亲押房子的字据和地契找到,先去正房!” 杜萱娘与张义二人将正房内掀了底朝天,仍不见地契的踪影。杜萱娘坐下来冷静地思量,“张正将地契藏得这么紧当然是为了防蒋三,什么地方是外人想像不到,而他们父子却能轻易找到的呢?” 杜萱娘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这院子总共就这么几间屋子,藏正堂屋的可能性不大,那么就只有张义屋里了。 “去你屋里!”杜萱娘说道,张义不明所以地也跟着去了。 杜萱娘四处打量着空荡荡的屋子,想像着若自己是张正,会将东西藏到那里。张义的书桌不过是四条腿的条桌,放了几张练字的草纸,藏不住东西,地上是平整的泥地,墙上也光溜溜的,唯有一床补丁摞补丁的灰蒙蒙的蚊帐,孤伶伶地悬在那里。 杜萱娘仔细看那些补丁,用手捏,终于在帐顶处,捏到一团硬硬的东西,不禁大喜,将那硬硬的东西取出来一看,竟真的是包了一层桐油纸的地契和押院子的字据。 第二日,杜萱娘早早地起了床,烙了白面饼,做了米粥,仍旧煮了两个鸡蛋。虽然目前家中处处都指望着那三十两银子,但杜萱娘却不愿意在吃食上节省,首先张义正是长个子的时候,营养必须得跟上,还有便是她自己这付身板好像也不是太强壮,认真说起来她也在十六七岁,或许还有再长个的可能。 饭后杜萱娘打算去将房契赎回来,顺便将欠邻居们的银钱还清,然后再去街上转转,看看有没有适合他们两个人做的生意或行当。 出门时,杜萱娘特意叫上张义,这少年太过沉默寡言,性子又冲动,若要教他如何做人,必得先让他学会如何为人处世,这些东西又不能靠说教,只能靠潜移默化,一点一点地去改变他,所以杜萱娘决定以后只要有机会她都要让张义在一旁看她如何做事,顺便也增加俩人之间的信任和了解。 出了肉铺,左边便是周五家的皮货铺子。周家有祖上传下来的制皮和硝皮手艺,平日里收购一些山里猎人运出来的动物的毛皮,然后自己硝了再卖给皮货商人。 周五年轻的时候仗着一身好武艺,常进深山里打猎,有一次运气不好,遇到一只三四百斤发了狂的野猪,在奔逃中摔成重伤,差点送了命,养了好几年才下得了床,命虽然保住了,家底子也被他看病养伤掏空了,一条腿也变得不太利索,后来大家都不叫他本名,只叫他周瘸子。 周五家也只得一个独女,名叫周玉娥,快要及笄了,性情温柔,模样端正,少时家境好的时候还给她请过女先生,识得几个字,女红也极好,是周五夫妇心尖尖上的肉。 杜萱娘到周家的时候,周家的铺子还没有开门,张义上前敲门,周嫂子前来应门,看到杜萱娘母子,脸上绽开了笑容,要他们进去坐一坐,被杜萱娘婉拒了。因为当地习俗热孝中的人不可以随便上别人家里去,周嫂子不计较,但他们自己不可以没有自觉性。 ------------ 二十九赎回 “嫂子,我想请周大哥陪我们去陈掌柜那里将房契赎回来,不知周大哥今日有没有空?”杜萱娘站在屋檐下说道。 “有空,眼看快入秋,卖皮子的人也少了,你周大哥整天闲着没事,正想找点事做做呢!”周嫂子也出门来与杜萱娘一起站到屋檐下说话。 “谁说我整天闲着没事做?你这婆娘怎么成天就想着让我像骡子一样打转?”周五一边穿上外衫,一边对周嫂子笑骂道。 “张家娘子,义儿,你们银子有没有带够?字据有没有带?”周五问道。 “都带着呢,麻烦周大哥了!”杜萱娘大方而又真诚地说道。 “那我们现在就走,趁陈掌柜生意还没上门,先给他送点银子去!”周五拉着张义带头走了。 杜萱娘临去时悄悄对周嫂子说道:“嫂子,若我们办完这事的时候还早,陪我们去街上到处逛逛可好?” “我早知道你的心思,等你周大哥回来替我,我们就可以出门了,到时玉娥也去!”周嫂子笑道,不知为何那笑容让杜萱娘想起了前世里整天在她耳边唠叨的小姨。 付给了陈掌柜二十两零五钱银子,终于将房契赎了回来。又去剩下几家欠银的铺子还清了欠帐,说了一大堆的感激的话,张正就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从不插言,但是杜萱娘能观察到张义的脸上表情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走一遭下来,三十两银子便只剩下了四两多,回到家中,杜萱娘将房契与地契重新藏好,正要出门去寻周嫂子,周嫂子却已经带着戴了黑纱帷帽的周玉娥在门外催了。 杜萱娘仍旧叫上张义,张义虽不太情愿,但也没有拒绝。四个人先向成衣铺子去,杜萱娘从苟家出来的时候,一件衣服没有带,脱了嫁衣便直接穿上了麻衣,如今连洗换衣物都没有张义也是没有一件衣服是完好的。 看了半天,那些衣物倒真是好看,可是动不动就要五百钱至一吊钱,杜萱娘有些买不下手,最后周嫂子提议,先买一件应付着,回头再去布店买了布回家自己做去,可省不少钱。 “不瞒嫂子说,我简单的缝补还行,却是不会做衣服的!”杜萱娘难为情地说道。 谁知周嫂子宠溺地看了一眼周玉娥说道:“你若不怕玉娥将你的布料做坏了,你就让玉娥帮你们做几件,几天就好了。” 早知周玉娥的女红是出了名的好,杜萱娘竟将这事给忘了,于是杜萱娘在大喜之下,当着众人的面抓起周玉娥的小手便亲了一下,“我果然是个蠢的,放着这样的一双巧手不知道利用,竟要去花那些子冤枉钱!” 周玉娥俏脸羞红,赶紧藏到周嫂子背后,惹得周嫂子嗔怪地掐了杜萱娘一把,三个女人笑成一团。 张义如隐形人一般在一旁冷眼看着,嘴角不自觉地有些微抽动。 杜萱娘三人十分干脆利落地放弃成衣店,直奔布店去了。杜萱娘给自己和张义一人买了两套衣服的普通布料,还有一胥细白布,打算多做几套内衣。周玉娥母女一齐看中了一匹印花细绵布,要五百多钱,最终也没舍得买,临走时杜萱娘让掌柜的一起包上了。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c 四人又去鞋店给张义买了一双新鞋换上,这一番前后花去差不多二两银子,连周嫂子都为她心疼起银钱来,“萱娘,这样花行吗?你可要省着点,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嫂子我省得,我心里有数,再说了你也知道的,这些都是不得不买的,想省都省不了。”杜萱娘也很无奈,原本是指望着王亦诚的三十两银子发家致富,没料到两场事下来就所剩无几了。 杜萱娘让张义将布料送回家去,就不用再出来了,张义抱着布料飞也似的跑掉,看来男子不喜欢陪女人逛街的习惯古今皆然。 接下来三个人又慢慢从街头开始向街尾逛,这龙泉驿镇还真是热闹,不但有往来的客商,更多的是从大山里出来的猎户及采药人,就地交换一些物资,天天如此,没有逢集日或闲日之说,果州城里大的商号几乎都在这里设有分号。 周嫂子指着一处张灯结彩的两层木楼鄙夷地说道:“丽春院!” 杜萱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镇上唯一的一座青楼,姑娘只有几个,生意却十分兴隆,客人大多是来猎奇的山里人或者过路的外地客商,是小镇上妇女们唾弃的脏污之地,男人们向往的神秘之所。 丽春院过去一点又有一座大的茶楼,斜伸出的旗杆上高高地挑着一个“李”字,底层是商铺,也没看出是做什么生意的,门可罗雀。茶楼后面有一所园子,隐约看到其间的亭台楼阁,“这里便是李家商铺?” “可不就是这里?这里面可不是我们这些人能进去的,能进里面的都是做大生意的,也不仅仅是绸缎,其它贵重稀奇的东西里面也有买卖,李家商铺除了收购一些贵重的毛皮,山珍,也卖一些别人不敢卖的。”周嫂子最后是压低声音说话的,杜萱娘心中明了,别人不敢卖的无非是一些违禁的铁器,这些山里来的猎人最缺的可不就是趁手的武器么? 杜萱娘心头忽然闪过李进那张冰块脸,恶意地想到这人一看就是做这种见不得光的生意的嚣张暴发户。 直到逛完整个驿镇,对于自己能做什么生意杜萱娘脑子里仍然没有数,不论什么样的生意都离不了衣食住行四个字,衣食方面需要手艺与人手,被杜萱娘最先否决,再说也没那么多本钱,住和行方面更是与杜萱娘与张义二人沾不上边,他们若有开客栈与车马行的本钱和手段就不用在这里瞎逛了。 还有最要紧的一点,龙泉驿镇什么生意都有人做在前头,毕竟市场只有这么大一块,杜萱娘与张义硬挤进去与人家抢生意,就算是能分一杯羹,利益也绝对有限,就好像原本是一个人吃的午餐,突然又来一个人抢吃,在没有增加饭食的状况下,后果便是大家都只能吃个半饱,还得为这半顿午餐打得头破血流。 杜萱娘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嫂子,镇上除了张大哥在卖肉,还有别家在卖肉吗?我怎么刚才没看到?” “的确还有一家,刚才走过了,从前他家的生意可没张家兄弟的好,常常有卖不掉的肉,唉,如今张兄弟不在了,人家卖完肉早早地收摊了,昨日听王掌柜家的说,如今这家卖肉的可神气了,态度不好不说,去晚了还买不到好肉。怎么?你还没有歇了杀猪卖肉的心思?”周嫂子问道。 ------------ 三十不死心 “暂时也想不到其他的门路,还是觉得只有这一项生意是从前做熟了的,拾起来便可以继续做,只是其中还有些难题未解决,待我再想想。”杜萱娘默默地往回走,实际上心里已经大概拿定了主意,这世上很多看起来很难的事情,就是因为一开始大家还没做就被预想中的困难给吓倒了,连尝试一下都不敢。 三人又逛到了秦掌柜的杂货铺子,秦掌柜不在家,一个十四五岁的头梳双丫髻的面容清秀的小娘子趴在柜台后面,扒拉着算盘珠子算帐,看来这位就是周嫂子口中秦家那个不爱针线,爱做生意的三女儿了。 看见熟人,秦三丫忙上前抬呼,举止大方得体,“俩位婶子,周家姐姐,你们要买点什么?我来与你们拿!” 周嫂子笑着说道:“瞧你这嘴甜的机灵鬼儿,你母亲不在,又让你上柜台了?” 秦三丫笑容不改,回答道:“母亲去菜地里浇水,马上就该回了,婶子们和姐姐请到里面坐下等她,我去给你们沏茶!如果有什么东西要买,婶子们可以先告诉我,等会儿我先给你们包好了。” 果然是什么环境长什么人,瞧这秦三丫的行事做派,那才叫热情周到,滴水不漏,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只不过这样的女子在这封闭的地方好像不太被主流所接受,大家喜欢的是周玉娥这样的端庄娴静型的,不过却很对杜萱娘的胃口。 正说着,秦掌柜娘子掀帘从后门进来,看到杜萱娘等人忙洗了手过来招呼,“你们怎么过来了?是要买什么东西?” “当然是想买东西了,没事跑你这里来做什么?这镇上又不是只你一家杂货铺!”周嫂子因着房契之事,对秦掌柜娘子摆不起好脸色。 秦掌柜娘子当做听不懂,仍陪笑着说:“我是说废话了,你们来我们这里当然是想买东西的,三丫,给婶子们拿一只柳条篮子出来。” 杜萱娘仔细挑了一些小菜种子和葱蒜,二十个鸡蛋,一包细盐,一包粗盐。 秦三丫手脚麻利地将东西放进篮子里,嘴里噼里叭拉地报数,“这些种子一个钱两包,葱蒜两个钱一堆,鸡蛋一个钱两只,细盐二十个钱一包,粗盐五个钱一包,一共四十五个钱,婶子等会儿我帮你们提到家中,顺便再将这篮子拿回来。” 杜萱娘越看越喜欢这个秦三丫,便对一旁的秦掌柜娘子说道:“秦嫂子,你这女儿可不得了,模样好,聪明伶俐,将来也不知哪家有福气的得了去,三丫,以后常来婶子家里玩,婶子喜欢你这样的!” 秦三丫俏脸羞红,忙将篮子递给她母亲,自己则避进内院去了。 秦掌柜娘子听到杜萱娘赞她的女儿,脸露得色,嘴里却谦虚地说道:“你别夸她,那里就那样好了?像玉娥那样的才是有福气的,将来是要做官太太的呢!” 周玉娥也害羞了,躲到了周嫂子背后,周嫂子翻了翻白眼,一把夺过秦掌柜娘子手中的柳条蓝,“不用你送了,等一下就给你送篮子回来,萱娘,将钱数了,我们走,别跟这老货废话!” 秦掌柜娘子面带笑容目送着三人离开,对周嫂子的不满不以为意,多年的老邻居下来,大家的性子都了解得很,周嫂子就属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有什么事过几天自然就好了。 突然,秦掌柜娘子的笑容敛去,嘴里怪叫一声,神情怪异地喊道:“我这个糊涂的,怎么没想到这一层?三丫,你父亲在哪里?快叫他回来,说我有要紧事找他!” “父亲去了隔壁赵掌柜铺子里喝茶,刚去一小会儿,母亲有事不能等他回来再说?” “你这丫头知道什么,是好事,大好事,别磨蹭,快点去!” 三丫看着她母亲脸兴奋得通红,有些害怕,忙小跑着去隔壁找秦掌柜。 不一会儿,秦掌柜家的正房门内传出一阵对话声。 “你说什么?三丫和张义?”是秦掌柜的声音。 “别急,先听我说完,昨日里我听说周家就要与朱石匠家订亲了,原来我们之前的猜测都是错的。”秦掌柜娘子兴奋地说道。 “那又如何?” “你还没转过弯来?这回张正死了,我们以为那小寡妇拿不出赎房契的钱,没想到最后羊肉没吃着反惹一身膻。今天那小寡妇和周瘸子老婆几个上我们铺子来了,那小寡妇一见我们家三丫就赞不绝口,周家又与别人订了亲,这不正好是我们家三丫的机会么?那小寡妇不过十六七岁,她能守得住几年?早晚得改嫁,张家又没有别的亲戚,我们三丫一过去就能当家主事,退一步说,就算那小寡妇不想再出门子了,我们两家离得这样近,有我们两个随时照看着,我们三丫也吃不了亏。” “你这主意不错,若这婚事成了,过几年我们再拿点银子出来给他们,将那铺子重新盖一下,俩家人合伙做茶楼或酒楼生意都是极好的,他们若不想做生意,租给我们或者卖给我们也行。我们家三丫从小便与别人家女孩子不同,侍弄生意竟比我们还厉害,若让她给别人家一辈子做饭带孩子,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呢?不过,张义今年才十一岁,杜娘子肯答应吗?” “她有什么不肯答应的,左右不过是人家的后娘,多一个人来听她差遣,想还想不来呢,况且我们三丫除了针线活,哪一样拿不出手去?当家的,若你也没话,我明天就去将这事说定,先成亲,过几年再圆房,也好堵那些嚼舌根的嘴!” 这秦掌柜两夫妻死性不改,又开始打起了张义的主意。 张家院子里,周嫂子与杜萱娘正为一匹布争得不可开交。 “嫂子,你今日若不收下这布,以后我和张义有什么事也不敢再麻烦你和周大哥,就让我们孤儿寡母的自生自灭好了!” “你这是什么浑话?我不是早说了吗?你们两个正是花钱的时候,你们不用想着我们,等你们日子好了起来再说,这布你们能用就留下,不能用就退回去,你们有事不来找我们,你们两个打算找谁去?”周嫂子坚决不收下那布,杜萱娘却一定要她收下。 ------------ 三十一人情〔亲爱的,给点推荐票吧) 杜萱娘故意转过身去,假装伤心得要流泪,“我知道嫂子是为我们着想,可是嫂子却不想这是我和义儿的一番心意,周大哥和嫂子如此巴心巴肝地帮我们,难道我和义儿就是那种不知感恩的人?” 这一来,周嫂子反而慌了手脚,忙扯过那匹布,嗔道:“看你,都当人家母亲的人了,还动不动就哭,好啦,我们收下,可不许再有下回了!” 杜萱娘回过头来对周嫂子露出大大的笑容,“萱娘听嫂子的!” 周嫂子虽然被骗,想到这杜萱娘只比自己女儿大二三岁,也不过是个大孩子,却如此懂事重情义,心中也感动不已。 周玉娥与张义两姐弟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这戏剧的一幕,周玉娥小声地对张义说道:“义弟的运气真好,虽父亲没了,却遇到一个好继母!” 周玉娥半天没等到张义回话,回头一看,却不见了张义的人影,才醒悟到刚才自己说错了话,好端端地提别人的伤心事做什么?心中不禁懊悔,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学得和新婶子这般能言善道,处处讨人喜欢呢? 午饭后,杜萱娘决定趁张义还没有去上学,先把菜地收拾出来,将菜种撒下去,然后再去考虑杀猪卖肉之事。 一到地里,张义便给了杜萱娘一个惊喜,那膀大体壮的小子不仅仅只是冲动好打架,还是一把干活的好手,挖起土来像一台小型翻土机,杜萱娘使出吃奶的力气在前面拔杂草,仍然让他在后面追得手忙脚乱。 俩母子卯足了劲头,终于在半天时间里将菜地给整理了出来,就等着第二天撒种。杜萱娘累得不轻,由此也得出一个结论,自己也不是万能的,至少在做重体力活的时候她一个瘦弱的女人是不行的,家中这四十亩旱地,靠她和张义二义肯定是拿不下来的了,这也得要早做打算。 晚饭时,周嫂子送了一碗烧好的野鸡肉过来,顺便也让周玉娥过来给他们俩母子量衣服尺寸。 “我把你们两个想重新杀猪卖肉的想法和你们周大哥说了,你周大哥说想点法子或许能行。下乡卖猪的事,头几次他可以带你们去,主要是给猪估重麻烦一些,活猪价倒是没多大浮动,多带你们去几次你们自然就熟了,再说张兄弟从前的熟人也多,多少也得给我们几分情面,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至于杀猪的事,你们可以请从前那个老王头来打下手,杀猪的事就让义儿来做。” “义儿?他能杀猪?”杜萱娘睁大双眼问,这可又是一大惊喜。 周嫂子奇怪地看着杜萱娘,“他没和你说吗?这小子从小便跟着他父亲杀猪打下手,早在上年就能自己杀猪了,张兄弟有时身子不爽,就叫他动刀,比张兄弟下刀还准呢。” “如果是这样,那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卖肉的事就交给我了,早上忙完后,义儿还可继续上学!”杜萱娘兴奋得站了起来,果然看得到的难处不一定是真正的困难,没想到原本看起来很难的事,在大家合计下原来一切都将不再是问题。 “你周大哥也是这意思,说你也不是个普通女子,卖肉一定能行!” “谢谢你们,这回又得麻烦周大哥了,我一定尽快学会如何估重买猪。” 杀猪卖肉的事有了眉目,今后的生计便有了希望,杜萱娘心情好得很。 临睡前,二人照例要在张正灵前三柱清香,在张义转身要回他的小屋子时,杜萱娘突然叫住他,“义儿,你能干活,还会杀猪,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谢谢你!” 张义低下头,仿佛不好意思了,快走几句,迅速地溜回了他的小屋。 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是需要人夸奖的,尤其是像张义这样的叛逆期的少年。 第二天早起,因为要下地干活,杜萱娘便做好了白米干饭,用腊肉炒了咸菜,照例是一人一个鸡蛋,剥好了放要碟子里,白嫩光滑,分外诱人。 张义从不睡懒觉,总是一大早起来便将水缸里的水挑满,然后劈柴,从不要杜萱娘操心,而三餐做饭的事,自然便归了杜萱娘。 张义力气惊人,饭量也大得惊人,每餐杜萱娘自己盛了一碗后,剩下的都归了张义,做再多饭都不见剩下。 杜萱娘知道这是缺少肉食的缘故,不过目前家中的状况是没有办法将饮食弄得再好一点的,若要重新卖肉那两张金叶子也是保不住了的。 早饭后,杜萱娘与张义正要下地,周嫂子与玉娥母女上门来了,因为知道杜萱娘要下菜地撒种,特意过来帮把手的,他们家的菜地离他们家比较远,在青龙河边,大多数时候是周五去侍弄,周嫂子最多隔一天去地里拔拔草,摘摘菜。 周玉娥平常被他父母亲拘在家里绣嫁衣,轻易不让出门,今日得知要上地里去,高兴得什么似的,和张义两个一人挑木桶,一个拿锄头欢欢喜喜地上地里去了。 杜萱娘正要关好院门上菜地,却见秦掌柜娘子提着一笼小鸡仔上门来了。 “你上回说要养几只鸡仔捡鸡蛋吃,我家几只母鸡正好孵了蛋,出了几十只,养也养不了,卖又舍不得卖,便送你十只养着玩吧!”秦掌柜娘子笑得甚是和善,若不是有了头两天的房契事件,杜萱娘还真有可能相信她是个十足的大好人。 “谢谢秦嫂子了,你可真是及时雨,不过这鸡仔送我可不行,你看都长出翅膀毛了,可不比刚孵出来的毛鸡仔,不费多少粮食。周嫂子,这鸡要是去市上买,得多少钱一只?”杜萱娘忙向周嫂子求助。 周嫂子与杜萱娘相厚,早已知道她不想随便占人便宜的性子,便伸头看了一下,说道:“这鸡仔少说也养了半个月了,市上最少也要卖五个钱两只!” 秦掌柜娘子急了,“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嫂子送你几个鸡仔而已,还要收你们的钱?你们把嫂子我当什么人了?” “当然是大大的好人了!”杜萱娘笑得十分的诚恳,“两位嫂子且等我一下,我进屋里拿钱!” 杜萱娘不理秦掌柜娘子的大呼小叫,径直进正屋去数了二十五个钱出来,硬塞给秦掌柜娘子。 金钱易还,人情债不好还,尤其是秦掌柜夫妇这样的人,若受了她家的人情,将来还不知道要拿什么东西来还。 ------------ 三十二拒绝 秦掌柜娘子拗不过,只得收了,看到她们像是要出门的样子,又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是不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杜萱娘看秦掌柜娘子像是还有话要说,只得将她让进屋内,沏上一杯早起在院子后面拔的新鲜薄荷泡的茶水。 “这茶是怎么弄的?凉凉的怪好喝的。”秦掌柜娘子一晚上没睡好觉,早就想好了说辞,一大早抓了自家原本要送回三丫她姥姥家的鸡仔送来,却没料到周嫂子也在杜萱娘家,反而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周嫂子却不耐烦了,“我说你有话就快点说,我们还要去地里撒冬天的菜种! “杜娘子,你觉得我家三丫怎么样?”秦掌柜娘子索性开门见山了,在她眼里将三丫许给张义算是便宜张家了,张家除了那铺子看得过眼,其他什么都没有。 “很好啊,如今像三丫这样的小娘子是很难得的,不但长得好,还聪明肯学,也只有秦嫂子这样的母亲才教得出这样的女儿!”对于赞美的话杜萱娘从来不吝惜,面对着讨厌的人她也从来不想约束自己的毒舌。 秦掌柜娘子脸上露出得色,点头道:“也不是嫂子我自夸,我那三丫除了针线上差点,其他的没有拿不出手的,也就是她没有那好命,若是投生到大户人家,凭她记得那一手好帐,将来做个当家奶奶那是轻松得很的事。” 周嫂子在一旁撇嘴,杜萱娘笑容更盛,“不一定要投生到大户人家,就现在若有那有眼光有福气的看到了三丫的好处,求娶了去,一样是做当家奶奶的,我们在这里提前祝贺秦嫂子了!” 秦掌柜娘子脸色正了正,又说道:“我们也不是一定要三丫嫁个高门,门当户对就成了,比如我们是商户,我和她父亲的意思,也想给她寻一门商户,最好是左近的,也好彼此有个照应!” “哦,难道嫂子有中意的人家了?是哪一家?”杜萱娘好奇地问,连周嫂子的兴趣也给勾了起来。 秦掌柜娘子用看两个榆木疙瘩的眼神看着杜萱娘和周嫂子,“你们两个非得要我说出来?” 怪只怪杜萱娘到底不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还是猜不出秦掌柜娘子说的哪一家,周嫂子却有了点明悟,脸色一下子耷拉了下来,“你是说三丫和张义?” 杜萱娘被惊得不轻,这也太夸张了吧,秦家竟然看中的是张义,秦三丫十五岁,而张义才十一岁,秦掌柜夫妇居然打起他们的主意来了。 虽然唐朝流行早婚,官府也没有明令规定男女成婚的最低年龄,再加上年龄差距在唐朝民间根本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在世家大族中,为了必要的联姻,女比男大是很常见的事,甚至还有农家为几岁的儿子娶个十多岁的媳妇回来干活兼照顾儿子的,然后儿子长大再圆房。 可秦三丫正是要订亲的年纪,若按秦掌柜夫妇二人的想法现在给张义和秦三丫订了亲或成了亲,过个几年张义不喜欢反悔了怎么办?岂不是将三丫给耽误了?况且,在杜萱娘的教子计划中,张义是一定要出人头地的,岂能这么早就考虑婚姻之事? 而且对于杜萱娘这样的现代穿越者,崇尚的便是婚姻自由,觉得这种长辈作主的包办婚姻是相当可耻的,杜萱娘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在她自己或她的亲人身上。 看来他们还是冲那铺面来的,杜萱娘不禁在心中将这夫妇二人彻底看低,这样的人最好连泛泛之交都不要维持,私欲膨胀得没有了底限。 “就是你们家义儿,现在他岁数虽小了些,我们可以先给他们成亲,过几年等义儿大一些再圆房。这样一样,萱娘你也多了个帮手,里里外外也不用你这么操心了,三丫的婚事有了着落,我们也放心!”秦掌柜娘子滔滔不绝地说着,完全没有发现杜萱娘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这事我不同意!秦嫂子以后不必再提!”杜萱娘毫不客气地回绝,有些人你稍给他们一点好颜色,他们就敢拿来开染房。 秦掌柜娘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杜萱娘,“你,你说什么?你不同意?” “秦嫂子,实话和你说了吧,我虽然是张义的继母,可这家的主人仍是张义,等他长大一些,不但他自己的婚事可以自己作主,就算这铺子和院子卖与不卖也是他来做主,我只不过帮他父亲照看着而已,所以三丫虽好,我却不好帮他做这个主!” 秦掌柜娘子羞愤交加,觉得受到了极大的羞辱,他们家三丫明明已经算是下嫁,她杜萱娘还敢挑三阻四,而且她还挑明了房子之事也得等张义来作主,这又是打了他们的嘴巴。 “自古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哪有自己作主的?我知道你们看不上我家三丫,就别说那些没用的,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们从前都算是白帮你们了!哼,我长着眼睛看你们家张义那个闷嘴葫芦将来能娶着什么样好的!”秦掌柜娘子怒火冲天地站进来,高声叫道。 “既然看不上,为何又巴巴地跑了来?还想着人家这铺子?我说你们两口子可真不要脸,为了这铺子,竟然连自家女儿也搭上来了,你们精明,难道别人都是傻瓜不成?” 秦掌柜娘子被周嫂子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更加的恼羞成怒,冷笑道:“想着你们这铺子又怎么样?早晚也得让你这克夫的破寡妇拿出去便宜了别的野男人,可怜我那张兄弟死得惨,留下的儿子还得受你这破寡妇的辖制!” 秦掌柜娘子从怀里掏出刚才杜萱娘给她的鸡仔钱扔到桌子上,“我这鸡仔就算扔粪坑里淹死也你不给你这扫把星,克夫命!”然后端着装鸡仔的筐怒气冲天地就往铺子外面走。 “你说什么?你这满嘴喷粪的骚老娘们,你才扫把星,克夫命!有本事你别走,看我不撕了你这臭嘴!” 周嫂子也火了,想冲上去与秦掌柜娘子干架,被杜萱娘一把拉住。“嫂子,别理她,犯不着与这种人一般见识!” 杜萱娘知道秦家这回是让她给得罪狠了,让秦掌柜娘子得点口头上的便宜于杜萱娘没有半分损失,就由得她出口气吧。 不过值得高兴的是,以后再也不必与这样的人来往了,免得看着堵心。事实上往往最能伤害到一个人的敌人,反而是曾经最了解这个人的朋友,杜萱娘绝不给对他们家心怀不轨的人了解他们的底细的机会。 周嫂子气极反笑,“我从前怎么没发觉,这俩口子竟是这样的人?这俩口子整个一笑面虎,又有些手段,萱娘以后要小心这俩人了!” “没事,只要我们自己行事不要给别人留下太多的漏洞,他们奈何不了我们!”杜萱娘淡淡地说道,连苟家和张家那样的极品她都见识过了,还会怕这两口子? ------------ 三十三婚事(上)泪求推荐票!两更上传! 四个人一齐动手,效率出奇地高。 那一小块菜地按杜萱娘的想法被分成了整齐的三小块,中间留下供人行走的小沟,也可作排水之用。菜种也没有一次性撒完,每一种菜旁边还留有同样大小的空地,打算再过十来天,再下种一次,这样一来,所有的菜不会一起成熟,否则他们两个人怎么吃得过来。 周嫂子母女很是兴奋,“还是萱娘脑子够用,我们种了这么多年的菜,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往年我们将种子一起下地了,菜长出来的时候,怎么吃都吃不完,四处送人都没人要,家家都这样的,等时间一过,菜都长老了,开花了,大家又没菜吃。我等一下回去和你周大哥说,也照你这样种!” “嗯,记得和周大哥说,种萝卜的时候一定得挖浅坑,出苗后再将弱苗拔去,只留两棵壮苗,这样的萝卜才长得大!” 周嫂子连连点头,如今对这杜萱娘是服气得很。 当他们准备收工回家时,一只麻灰的肥硕野兔不知发了什么疯,突然从枯草丛中窜了出来,停在杜萱娘面前不动了,一人一兔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 杜萱娘嘴里忍不住有液体在涌动,仿佛面前是一盘香喷喷的跳水兔。 周嫂子母女收拾好用具已经上了田埂,根本没有留意到杜萱娘的异状,那野兔嗅到了危险,转头就想逃,冷不防一块坚硬的土疙瘩“呼”地从杜萱娘身后飞了过来,正好砸到那野兔的脑袋上,野兔原地一个空翻,倒在地上蹬了几下兔腿,晕了过去。 杜萱娘大喜,也顾不得去看谁扔的土块,冲上前去便将野兔的两只耳朵抓在手中,高声叫道:“嫂子,玉娥,义儿,我们今晚有肉吃啦!” 周嫂子母女赶紧又跑了回来,看着杜萱娘手中仍在蹬腿的野兔,也很高兴,“这肯定又是义儿打中的吧?” 杜萱娘这才想起回头看看一旁手里还拿着土块的张义,忍不住用手拍了拍张义的肩膀,兴奋地说道:“义儿,想不到你手上的功夫也这么厉害,真是不错,将来定能给我们家争光!” 这是他们二人这么天来的第一次肢体接触,张义有些不好意思,一把抢过那野兔,就要往地上摔,被周嫂子止住,“你别在这里弄死它,这灰兔毛不错,你拿去请你周大叔剥了皮,然后硝了它,等到了冬天就可以做顶兔皮帽了!” 杜萱娘一听这主意不错,“太好了,还有帽子戴,义儿你快去,顺便请你周大叔关了铺子后上我们家来吃我烧的野兔肉,今晚我们两家要好好乐一乐!” 晚饭时是杜萱娘亲自动手,蒸了酒酿馒头,又用肥腊肉将兔肉煎香了,放上地里刚刨出来的雪白的小芋头,烧了满满的一锅。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当一大木盆洒了细细葱花的兔肉烧芋头上桌时,那浓烈的香味飘散出去,让正在院子里的乘凉的周五与张义二人,不用人请便自动围拢了过来。 “真香,小张义,周大叔都羡慕你有这样能干的母亲了!”周五盯着那盆兔肉一边咽口水,一边说道。 张义眼皮低垂,仍然掩饰不住那眼中的异常光亮。 这几日只要张义单独一个人出门去,总有别有用心的人在他面前对他说,是这位仅比大几岁的小继母克死了他的父亲,而且提醒他小心她继母卷了他家的钱财与人私奔。 而张义总是闷不吭声,说得烦了就与人拳头相向。这几天张义就待在杜萱娘身旁,亲眼看到她将自己的体己拿出来将他家的房契赎回,并且还清了他父亲做丧事留下的欠账,对他既像母亲,又像长姐,尤其是在他打算离家去为父报仇的那晚的一番当头棒喝,让他对这位小继母是又敬又怕,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克死他父亲?他父亲之死明明是蒋三一伙造成的。 这几天的幸福日子也是张义短暂的一生中从来没有体验过的,终于每餐按时有热乎乎的饭菜可吃,衣服虽破,换下来就有人收去洗了,家里也干净整洁起来,再也不似从前他一个人在家里,茫然四顾却不见一个人的孤单凄凉,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因为杜萱娘这位小继母来到了家中。张义虽不喜说话,但他并不痴愚,对杜萱娘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随着张义对杜萱娘一天一天加深的依恋,张义又怕杜萱娘真如外界所料,也像他父亲一样突然间扔下他不见了。所以这位少年更加的沉默,对杜萱娘的一举一动都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留意着,更怕自己会在什么地方惹得她不高兴,连她这最后一位亲人也失去。 这些旁人都不知道,只觉得张义比以前更沉默,更懂事,干活更卖力。 正好端了一大碗蛋花汤出来的周嫂子听见周五的话,也说道:“那可不?你这小子也是有福气的!要想将来有出息,就得好好听你母亲的话,你母亲绝对亏不了你!” 杜萱娘和周玉娥二人又将馒头和碗筷拿了出来,一会儿功夫,两家人便连菜汤都用馒头蘸着下了肚。 周五意犹未尽地说道:“我看也是差不多的作料,怎么杜娘子做的饭菜就是特别香?娘子,我看就让玉娥没事的时候也来和杜娘子学学怎么做菜,将来也不至于被婆家为难!” 周嫂子深以为然,忙点头答应,杜萱娘见他们二人终于说到周玉娥的婚事了,忍不住问道:“周大哥,嫂子,玉娥到底什么时候订亲?” “日子已经订下了,就在这个月底!”连周五都是一副满意的神色,杜萱娘觉得更有必要提醒他们一下,婚姻大事对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是名副其实的大事,父母作主倒罢了,若父母不将对方的人品弄清楚,将来祸患就大了。 周玉娥听到大家在谈论自己的婚事,忙主动收拾了碗筷,避进厨房清洗去了,张义也跟着站起来去帮忙。 杜萱娘见周玉娥去了厨房才放心地问道,“按理说,也轮不到我多嘴,周大哥,嫂子你们对那朱家,还有那朱家老二了解得很清楚吗?你们怎么没想过入赘呢?” “怎么?萱娘你听说他们有什么不好的了?”周嫂子紧张地问。 ------------ 三十四婚事(下) 杜萱娘摇头道:“没有听到什么,我也不认识那家人,周大哥,嫂子,你们实话和我说,你们是冲着那朱家儿子的人品,还是冲着他将来有可能中秀才或更高的功名去的?” 周五与周嫂子互看一眼,不太明白杜萱娘的意思。 杜萱娘只得接着说道:“我意思是,周大哥你们有没有想过,朱家也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家,要供出一个读书的儿子来定是相当不易,玉娥嫁过去就得过苦日子,说不定还得倒贴嫁妆,他若是运气不好,一直考不上,四五十岁还在考秀才的人也不是没有,如果他又不肯放下身段去做挣钱的营生,他家兄弟也多,他父母不可能养他们一辈子,玉娥岂不是一直出不了头,还得养个读书的夫君。” “当然,他若是考上了秀才,还得准备让他上州府或京城大考,中间所费的银钱可不是一般人家负担得起的。若就此考上了,顺利地做了官还好,到时还得他不嫌弃糟糠之妻!” 周五夫妇面面相觑,很快变了脸色,犹疑地说道:“我看那孩子也是老老实实的,不至于是那样的人吧?” 杜萱娘暗中叹气,看来周五夫妇爱女心切,终于还是钻了牛角尖,认为给女儿一个前程似锦的将来便是对女儿好,殊不知这种看不到,摸不着的美好将来暗藏的风险实在太大,一旦赌偏了,输的是周玉娥一辈子的幸福。 “周大哥就没想过招婿入赘为你们养老?” 周五苦恼地说道:“稍好一点的人家,谁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去入赘别人家?就算有,也一定是那些极不成器的,我们家玉娥好歹也能识几个字,模样也不差,配那样的人我们心中又不甘,所以当媒人来提了这个朱家,我们就从旁人那里打听了一下,觉得那孩子还不错,从小便乖巧懂事,极爱读书,长得也好,倒不是一定冲着他能考个功名去的。” 见周五夫妇似乎认定了朱家,杜萱娘倒不好再说什么,但心里总觉得这婚事不妥,既然大家都认定了朱家老二前途无量,定是要做官的,为何还要来求娶周家这商户之女?难道朱家没想过在功成名就之后再为他家儿子寻门当户对的人家吗? 要知道在大唐朝等级森严,商户的社会地位比农户还低一等,且世家大族皆以与商人联姻为耻。 所以朱家急着为自家儿子求娶周玉娥,当中必有蹊跷。 杜萱娘又想到苟翠花和秦三丫,婚姻之事都不能由自己做主,偏替她们做主的人在处理她们的婚姻大事时,都忽略了婚姻中最人性的部分,掺杂了太多别的东西在里面,苟婆子看重的是看得见的家族条件,完全忽略了人品问题;秦掌柜夫妇更奇葩,只为自己达到目的,完全不顾女儿的幸福;周五夫妇则相中了对方连自己都无法掌控的未来,将自己女儿的婚姻作了赌注。 这些本人不能作主的倒罢了,杜萱娘自己好不容易作主一回,却是为了脱离苟家和王家,到最后意外连累了张家。 择夫或者择婿实在很重要,遗憾的是杜萱娘不能与周五夫妇说得太过明白,只得期望那朱家儿子如他们所盼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徒了。 “既然周大哥与嫂子都去寻访过了,想来那朱家儿子人品定也不差,我就不用在这里瞎担心了,到了订亲那天,我这不祥人是不方便去你们家帮忙的,不过倒可以叫义儿去帮你们跑跑腿!” “忙不过来时,肯定会来叫义儿这小子来帮忙的。”周嫂子答应道,有点心不在焉,暗暗想着杜萱娘刚才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看来趁这几天还得好好摸摸朱家的底。 周五夫妇临走时与杜萱娘商量好,上午去请老王头过来谈工价,下午便可以去乡下买猪,后天便可以开张了。 而张义听说要重新开张肉铺,居然连夜去收拾肉铺和杀猪的棚子了。 杜萱娘只叮嘱了张义几句,让他不要太晚,便回房歇息去了。对于张义的懂事和配合,杜萱娘心中也不无感动,觉得自己如此殚精竭虑为这个家也算值了。 第二日老王头得了信,早早地便来到了张家肉铺。 老王头是离龙泉驿镇不远的芦花村的,年岁并不大,四十多岁的样子,却已经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背部也开始佝偻。据他说,因家中儿女众多,生活艰辛,如今儿子们都已经成家立业,分了出去,只剩他老俩口与最小的女儿单过。 听说杜萱娘还想找他回去给张义杀猪打下手,满口答应下来。因张家孤儿寡母的,不方便提供伙食,便订下三百钱一个月,仍和从前的工钱一样。 实际上杀猪打下手只不过是清晨二三个时辰,到了早上开始卖肉时就基本没他什么事了,一点儿也不耽误他回家干农活,而其他长工,包了饭食也不过二百多钱,他少吃一顿早饭却能得三百钱,一点也不吃亏,老王头对工钱是相当满意的,因此一说定便去帮忙张义收拾杀猪棚子了。 下午,周五带着怀揣着家中所的散碎银子的杜萱娘在最近的村子里走了一圈。因为听说是张屠户家要重新开张肉铺,淳朴的农户们纷纷表示有猪可以出售,周五很快便估下一头猪。大概一百五十斤重,按当时活猪价十文钱一斤的价格,付给了主人家一千五百钱。 请主人家帮着将猪赶回镇上,主人家边走边感慨道:“幸好你们家又开始卖肉了,我这猪最少也多卖了一百钱!” “这话怎么说的?”杜萱娘好奇地问道。 “老板娘,你刚入这一行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农户时常除了卖点粮食,也没有什么别的出息,家家户户便用谷糠野菜养几头猪,或者留着自己杀肉吃,或者卖掉换几个零用钱花花,当然也有专门养猪卖的大户。我们这些猪养出来要么卖给你们屠户,要么便等着活猪贩子来收购,这些活猪贩子都是果州城里,或者别的不养猪的地方来的,他们也和我们估价,那价压得才狠,一头猪少卖一二百钱是很常见的事。”主人家无奈地说道。 “既如此,你们不卖给他们便是!”杜萱娘生平最恨这些盘剥老实农民的黑心商贩。 “老板娘,话是这么说,不卖给他们卖给谁呢,这整个龙泉驿镇也只有你们俩个屠夫,每天你们也只卖两头猪的肉,我们每年养出来的肥猪不卖他们,卖给谁去?” “那你们就不要和他们估价,用称称重!” 那主人家又笑了,“我们当然知道用称称划算,可是我们上哪里去找那可称一二百斤的大称去?活猪贩子哪个不是腰缠万贯的,可人家每次都不带称来,只和我们估价,他们再转手时倒是用称了。养猪大户倒是可以自己准备大称,我们这些散户便没有办法了。” 杜萱娘暗忖,原来还是钱的问题,只要是钱的事便好办。杜萱娘决定管一管这不平之事,回去怎么的也得去弄一杆大称,不为打抱不平,只为让这个世界公平合理一些。 ------------ 三十五买称 回到肉铺,杜萱娘让那卖猪之人稍等她一下,便进屋去取了一张金叶子,直往那李家商铺而去。 上回周嫂子说李家商铺也卖一些平时别人不敢卖的东西,便上了心,不知他们有没有在卖大称,杜萱娘决定去碰碰运气。 杜萱娘在李家商铺门外站了一会儿,看到进出商铺的人大多是衣履光鲜,带着仆从来的,想来这李家商铺便是龙泉驿镇最高档的消费场所了。 当杜萱娘打起精神慢慢步入底楼的商铺时,二楼窗口却有一抹黑色的闪过。 李进一身黑色丝绸长衫,腰间绑了根金色腰带,手握琉璃杯,杯中是贡自波斯的葡萄美酒。 绣了金色云纹的黑色缎鞋,缓缓碾过雪白的地毯,突然停住,回头对正站在门口的李甲一说道:“这崔颖阴魂不散地天天在这龙泉驿镇转悠倒罢了,这杜萱娘今天居然也上我们的商铺来了,你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李甲一也来了精神,“啊,是那小寡妇!大当家的,要不我下去看看?” 李进想了想,“可以去看看,别打草惊蛇!” “是,大当家的!” 李甲一对这个杜萱娘也很感兴趣,当然他这个感兴趣并不是因为自己看上了杜萱娘,而是这个美貌小寡妇不但能让堂堂果州郡守崔颖感兴趣,还引起了他这位家主的注意,这可真是太难得了。 李甲一的八卦之心如滔滔黄河水,四处泛滥。 杜萱娘漫步在商铺内,对李氏的财力暗暗惊心。虽然只有整栋楼的下面一层,可里面展示的无一不是精品。 卖布料的柜台内有不但有各式名贵的提花缎,还有色彩艳丽的多种印花细绵布,还有许多杜萱娘叫不出名字的布料,挂在柜台内,只可远观,不能亵玩。 除此外还有景德镇来的各种精美瓷器,波斯来的地毯,常见的铁器,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里间则是卖金银首饰和胭脂水粉的地方。 里面的伙计也训练有素,客人每到一个柜台,都有伙计上来介绍东西的名称,用处,及出处,客人不问,就不提价格,也不询问客人要不要卖,让人感觉特别舒心,尤其是像杜萱娘这类囊中羞涩的客人。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杜萱娘在惊叹之余,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些精贵的东西在龙泉驿镇卖得出去吗? 不过很快就有人来为杜萱娘解开了疑惑,一声吆喝,门外涌进一群着装稀奇古怪的客人,个个满脸戾气,为首一个脸上一条刀疤从眉骨一直到下巴,狰狞丑陋,却左拥右抱两个浓装艳抹的漂亮女子。 大掌柜战战兢兢地亲自上前接待,看那样子很像是担心那伙人会将他这铺子给砸了。 那为首之人大手一挥,两个女子如出笼的饿狼扑向专卖女子之物的里间。 其余人则就地散开,占据各处有利地形,领头之人带着两个亲信进了右边的里间,不一会儿,三人又从里面出来,后面则有伙计抬着两口沉重的大木头箱子,那里面装的估计就是张嫂子所说的别人不敢卖的东西。 领头之人对着那些地毯,瓷器,绸缎手指乱点,便有伙计上前将那些东西取下包好,送去柜台处。 商铺内一团忙乱,其他客人都退到一旁,好奇地打量着这一群不速之客。杜萱娘也缩在屋角,低着头,尽量不引起人注意,旁边有两个没资格上前的小伙计悄声议论,“快看,那个便是青牛寨的大当家的,每隔两个月就会来我们铺子一趟!” “嘘,你不要命了,这些话也敢拿出来说!当心大掌柜听见将你送去后院挑水!” 两个小伙计不再说话,杜萱娘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个脸上长疤的凶名远播的青牛寨匪首。 果州郡绵延数千里的大山里,不但出产有名的核桃大枣等干货,也是苗族,藏族与汉人混居的地方,其中有许多不服王化的部落,更有许多悍匪聚集的山寨,这些悍匪虽不敢来离果州郡很近的龙泉驿镇滋扰,但这些匪徒们却是在剑南西川道与山西南道的交界处杀人劫货,无恶不作。 由于地处山高林密的交界地方,两道的官兵都有些鞭长莫及,因此这些土匪便盘踞在各处山头,其中尤以青牛寨势力最大。 没想到李家商铺竟与这些人有生意往来,同时也证实了李家是比这些悍匪们都厉害的存在,否则怎么可能让这些做惯了不要钱的营生的土匪们肯花钱买东西? 那匪首看买得差不多了,便叫人送上一个带着血迹的大木箱扔到台上,大掌柜忙叫人将那木箱抬进里间,又请那匪首进里间喝茶稍候。 杜萱娘躲在两个小伙计的后面,心中暗叫晦气,上次赶上李进走私,这回赶上土匪洗黑钱,这李家还真是有点无法无天了,只是奇怪载誉千秋的大唐盛世,竟然也能容忍这类势力的存在,转念又想到再过几年的安史之乱,多的是群魔乱舞,冒出一个黑白通吃的土霸王李进也不算什么稀奇。 杜萱娘正在角落里胡思乱想,忽然觉得有一道极让人不舒服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忍不住抬头一看,一张素颜恰好落入那刀疤脸眼中。 “咦,那小娘子不错!”刀疤脸低声对旁边的土匪说道,那土匪会意,直接向杜萱娘这边走来,杜萱娘大惊失色,瞅着旁边还有一道上楼的楼梯,慌不择路地就要往上跑。 “杜娘子,你到我们铺子里来是要卖什么东西?”李甲一站在楼梯上挡住杜萱娘的去路,嘴里却饶有兴趣地问。 刚才他正要下来寻杜萱娘,没想到正好遇到青牛寨大当家庞巴头带人来商铺销货。 这位庞巴头率领五六百小土匪盘踞青牛山一带,虽干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却从不敢招惹李家商队,偶尔也与李家做做交易,将打劫来的非金银类贵重物品卖给李家,这龙泉驿的李家商铺便是庞巴头常来销赃的地方。 李甲一之所以认得这个号称淫魔的庞巴头,是因为有传闻说青牛山周围一百里地的稍有点姿色有女人都被他奸**杀。李甲一也曾奉命带人前去打探过,后因这庞巴头十分狡猾,从不招惹势大的李氏一族,更加之蜀中李家也不想锋芒太露,便放弃了对庞巴头的剿杀,这庞巴头也才得以在青牛山一带一直作威作福。 因李甲一是李进的贴身亲随,熟悉李家的人都知道,有他在的地方,李进也就不远了。所以李甲一觉得不宜在这群土匪面前露面,便在楼梯口站了站,不免心中感叹,那好色成性的庞巴头竟然也看上了这位姓杜的小寡妇,红颜果然是祸水啊。 ------------ 三十六闹市被劫 杜萱娘抬头一看竟是李进身边的亲随李甲一,大喜道:“我当然是来这里买东西的,你快让开,我要上去喝茶!” “哦,我们大当家的不在上面,杜娘子想要买什么只管跟我说,我让他们便宜卖给你!” 杜萱娘觉得这李甲一的说话有几分怪异,谁管那死冰块脸在不在,难不成还以为她杜萱娘是那家伙的粉丝,特意跑来见他的? 杜萱娘闷头就想往楼上去,试了几次都被李甲一拦了下来,急得满脸通红。 “你真不能上去,有什么事你和我说!”李甲一拍着胸口道。 杜萱娘小心地回头看看,那土匪似乎并没有跟过来,心里暂时松了口气,心中恼怒这个李甲一,便说道:“我想买把大称,你帮得到我?” 杜萱娘三言两语地将家里想重新开张肉铺,差一把大称的事说了,然后用带点挑衅的目光看着李甲一。 李甲一被杜萱娘的目光刺激到,便扯起大嗓门喊大掌柜的,那大掌柜的忙不迭地过来了,“李队头,有何吩咐?” “这位小娘子想买把大称,你便宜一点卖给她!” 那大掌柜却一脸苦相,“不瞒李队头说,我们商铺别的东西倒罢了,还就没有进这大称,这里一般人家都用不上这个。” “你胡说,我明明看见后院就有一把。” “那是我们自己用的,都用旧了,不好再卖给别人的。” “旧了就便宜卖给这小娘子,上门来的客人,大小都是卖主,怎么能说没有就打发了?这有碍于我们李家商铺的声誉!” 大掌柜说不过胡搅蛮缠的李甲一,只得去将自家铺子用的大称拿出来,原本要六两银子的大称,被李甲一作主,二两银子便卖给了杜萱娘。 杜萱娘心中稍定,仍呆在楼梯上面与李甲一大眼瞪小眼,打定主意那伙土匪不走她就不离开这个角落。 又过了差不多一盏茶功夫,庞巴头不耐烦了,将桌子拍得“砰砰”作响。 里间专门负责清点的伙计终于捧出来一只木匣子放在庞巴头面前的桌子上。一个小土匪上前打开箱盖给他看,里面是整整齐齐的十两重的官银。 庞巴头十分满意,捡了一锭银子扔给掌柜的,转身带着人马与那几只木箱出门而去,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杜萱娘这才从楼梯口下来,去柜台付了钱,抱着大称匆匆离开。以前杜萱娘总觉得大唐女子出门有事没事搞个斗笠戴头上,与史书上记载的开放兼容的盛唐风光严重不符,现在的杜萱娘才惊觉这帷帽对大唐女子的重要性,尤其是她这种有几分姿色,却没有什么根基的底层女子,顶着一张看得过去的脸四处晃荡,风险实在太大了。 杜萱娘直奔成衣铺子,立刻买下两顶帷帽,一顶白纱的,一顶黑纱的。 李家商铺二楼的一间临街的贵宾茶室里,李甲一正准备详细地说一下与杜萱娘在楼梯口说话之事,却被李进抬手阻止,“你们说话那么大声,这整个二楼的人都听到了,不必再说。” 李甲一心中却腹诽,“隔了四个房间你都能听到,分明是你自己耳朵太好使了,偏说我们说话大声,明明那杜萱娘被庞巴头吓得说话像小猫叫。” “是,属下就不多嘴了,不过那杜娘子在楼下的时候刚好遇到庞巴头,那庞巴头还派了小喽囱岸拍镒印!?p>  “庞巴头?青牛寨那个**成性的土匪头?” “就是他,正好来销货!” 李进突然瞳孔收缩,薄唇紧抿,将手中的酒杯扔回桌上,“叫上几个好手,出去透透风!” 李甲一也心中一紧,这是他这位家主发火的前兆,忙掉头出去安排人手。 李进拾起案上的折扇,推开临街的窗户,黑影一闪便失去了踪迹。 戴着帷帽的杜萱娘快步行走在?攘攘的人群中,浑然不觉后面紧随的三名头戴竹笠的外地打扮的男人。 庞巴头左手一挥,一个土匪快走几步伸手便向杜萱娘背后的肩井穴抓去。一个人只要被人制住肩井穴,便会浑身动弹不得,随人摆布,这是采花贼们闹市掳人的最常用的法子。 杜萱娘只觉肩头一麻,手中的东西应声而落,那土匪十分熟练地一手抱住杜萱娘的腰,另一只手拿了一张帕子,就要向杜萱娘的口鼻掩来。 杜萱娘骇极,“救命”两字还在喉咙间回荡,那土匪突然手一松,杜萱娘“噗通”一声摔入尘埃里。 打算掳她的土匪似乎更惨,捧着手“嗷嗷”叫,鲜血洒了一地。 “谁?竟敢暗箭伤人!给老子滚出来!”庞巴头瞪着凶眼,恶煞般地在人群中四处搜寻。 路人此时已经发现了发生在闹市中的异常情况,纷纷自动散开,远远地将杜萱娘与庞巴头那群土匪围在了中间。 杜萱娘趁机抹了一把唇角的血迹从地上爬起来站到一边,屏息静气地等候事态的发展,既然有打抱不平的人一出手就让掳她的匪徒见血,那么她今天在大街上被这伙土匪抢去的可能性不大,因此她并不急着仓皇奔逃。 庞巴头不住地向着人群威胁叫喊,却没有人搭理他,便又把阴晴不定的目光投向杜萱娘。 这小娘子虽然摔得很狼狈,浑身的尘埃仍难掩她的黑发雪肤,俏丽眉眼,风流身姿,真正的是庞巴头生平仅见的美人啊! 庞巴头的淫魔称号不是白得的,明知周围还有高手环伺,仍不想到嘴的美人儿就此飞了。 庞巴头打了一个手势,示意手下迅速撤离,自己却扑向杜萱娘,无论如何都要将杜萱娘掳走。 杜萱娘慌忙后退,嘴里大叫,“恩人救命!” 杜萱娘话音未落,就见那庞巴头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便知道那人又出手了。 庞巴头怒了,转身抽出腰间雪亮的镔铁刀,对准身后的人群挥舞,“有种的就给老子站出来!看老子不活劈了你!” 人群中一片安静,多数人被吓得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十分后悔刚才留下来看热闹。 “哗哗……,”安静的人群中突兀地响起折扇摇动声,杜萱娘的眼睛十分精确地寻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李进!竟然是李进,杜萱娘心中各种滋味杂陈,没想到今天救下她的人竟然是这个冷得像冰的地下黑帮头子。 李进拨开人群,来到庞巴头的镔铁刀前面站定,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漠,还带有几分讥诮,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是一群技艺不太高超的小丑。 ------------ 三十七受恩 李进长相俊朗,合身的黑色绸衫并不名贵,也不见一件配饰,却给人一种高贵无俦的气势。 毕竟不是在自己的地头上,庞巴头强咽下心头那一口气,小心地问道:“请问这位公子如何称呼?老子是青牛山庞巴头!” “李进!”李进好头天才冷冷地从嘴里蹦出两个字,围观的人们倒不觉得如何,庞巴头等匪徒却勃然变色,李进之名在川蜀一带家喻户晓,不过见过他本人的却没有几个。 庞巴头的冷汗涔涔而下,嘴里不甘心地又问道:“蜀中……,李进?” “蜀中有两个李进?” 冷,还是冷,脸部和眼睛里看不到一丝别的表情,与他威震一方的身份不太相搭,但就是让人心底无端地生出许多畏惧。 杜萱娘不知道他这种做派是为了配合他的身份,还是与生俱来的性格所致,忽然便对这位地下蜀王产生了几分好奇,是什么样的环境养成了他这样的冷淡性子? “今日多有得罪,大当家的请见谅!我们这就离开,绝不再来此地!”庞巴头突然变成了一只诚惶诚恐的叭儿狗,对李进弯腰低头。 “就这样走了?”李进又扔出几个字,让那群匪徒全体变了脸色,想反抗却又不敢,因为李进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两个明显是高手的青衣人,其中一个正是李甲一。 庞巴头脸色青白,变了又变,突然脸上闪过一丝戾气,手起刀落,右手一根小手指头便被削落在地。人群中惊呼连连,有胆小的直接被这血腥的场景吓晕了过去,又引起一阵混乱。 李进眉头微皱,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那是一种嫌恶,对着面前狼狈的三人挥挥手,像是在赶走一群讨厌的苍蝇。 庞巴头等人如逢大赦,连滚带爬地冲出人群,与其余的匪徒汇合后,立即离开了龙泉驿镇。 杜萱娘整整衣衫,捡起地上散落的大称和帷帽,来到李进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大礼,“谢大当家的救命之恩!” “传令李甲六,一个月之内灭青牛寨,杀庞巴头!”李进径直吩咐他的两个亲随,似乎没有听到杜萱娘说话。 “遵命!”其中一个青衣随从神速离去,只留下李甲一带着几分同情地看着直接被忽视掉的杜萱娘。 杜萱娘不以为意,微微一笑,再次施礼,然后转身离开。 李进折扇轻摇,目送杜萱娘的背影渐行渐远,忽然嘴角微扬,眸光里有淡淡的笑意晕染。 李甲一吃惊不已,他那家主李进的脸上居然也会有这种接近人类的表情!然后便是杜萱娘得他们家主如此大的恩惠,居然只说了一句谢谢便潇洒离开了,而且他那脾气不太好的家主还不生气。 无论如何今日李进这大恩杜萱娘是受定了,先是从匪徒手中救下她,然后命人灭青牛寨,杀庞巴头,永绝后患。 当然杜萱娘不会天真地以为李进这样做是全都是为了她,庞巴头敢在李家商铺的地盘上对她下手就是对他李氏王国的挑战。最重要的是,庞巴头被迫断指,死仇已经结下,与其庞巴头将来找机会反咬,不如趁早斩草除根。 受人之恩当滴水相报,李进当街救下她是无法抵赖的事实,一句谢谢肯定是还报不了的。 最让人郁闷的是以李进与杜萱娘天差地别的身份地位来看,他们连再次相遇的可能性都很低,因此杜萱娘报恩的机会也很渺茫。 只能将这份恩情先记在心里了,杜萱娘无可奈何地想着,加快步子往回赶。 刚到肉铺门口,突见张义如发了狂的牛犊子般从铺子里冲出来,后面跟着大呼小叫的周五夫妇。 “萱娘,你没事?” 几人看到杜萱娘回来,一齐停住脚步焦急地上下打量杜萱娘,还好除了嘴唇有点肿,衣衫有点脏,别的都完好无缺。 “刚才幸好有人搭救,如今没事了!”杜萱娘心中感动,尽量用笑容安抚不安的众人。 周嫂子还待再问,杜萱娘忙举起手中的大称说道:“你们看我买回了什么?” 周五夫妇的注意力终于转到了那杆大称上,二人拿在手里惊奇地研究起来。 一旁站着脸上还残存着惊惶的张义,杜萱娘走过去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是我的疏忽,以后出门戴上帷帽就不会出今天这样的事情了,对不起,义儿,让你担心了!” 张义眼睛有点发红,转身回了铺子。 杜萱娘心底也一片柔软,张义终于从心底接纳了她。 母子同心,其利断金,有多少乱世是避不过去的?杜萱娘对他们的将来又多了几分信心。 杜萱娘回到院子里,那农户还没走,杜萱娘便用大称给那猪重新称了一下,果然多称出几斤来,杜萱娘大方地补给了那农户几十个钱,那农户对杜萱娘是谢了又谢。 杜萱娘又拜托那农户回去给其他有肥猪要卖的农家说一说,可提前来铺子上与她说定日子,到时农户们就可以在规定的时辰里将猪送到铺子里来,照样以大称称重为准。 那农户满口答应,果然傍晚时就有几家农户来与杜萱娘说定了送猪的日子,这样一来,杜萱娘便不用再每天下乡去估重买猪了,而且公平买卖的信誉也随之传扬了出去,这一切只不过是多花了二两银子而已。 第二天,肉铺重新开张的第一头猪被老王头与张义弄出来时,杜萱娘又让老王头将骨头全剔出来。称了一下净肉,竟然达到了一百一十多斤。前腿肉,殿尖肉,背柳肉通价为二十个钱一斤,后腿肉,五花肉十八个钱一斤,颈项肉十五个钱一斤,肉排与猪脚跟肉价,杂骨则五文钱一斤,再加上内脏,估计这头猪最少能卖出二千四百钱。 这样一来,这头猪的毛利润就达到了八百钱,算得上是暴利,如今杜萱娘还是打算将骨头与肉分开卖的,若是别家,骨头也能卖肉价,利润还将更多。 各种猪肉的价格已经请代写书信的先生在一张红纸上写好,贴在了铺子里最显眼的地方。 猪肉被分割成几小块,挂在铁钩子上,内脏则放在了一个大木盆里,案板上摆着剔下来的骨头和一排磨得雪亮的刀具。 杜萱娘特意请周玉娥做了一件蓝底白花的围裙,头上一张同色布巾,将一头乌丝全都包起来,很是干净利索。站在一排又红又白的猪肉旁边,十分养眼。 张嫂子一早便抱了一只新钱箱过来,“这是我前天托人从果州城里带回来的,分上下两层,上层放制钱,下层放银子,里面还有一把银戳子和称银子的小称,省得你跑去别家称银。” 杜萱娘和张义大喜,两人争相去抱那钱箱,一幅爱不释手的样子。 周嫂子在旁边摇头,到底还是两个少年人,尤其是只有十六七岁的杜萱娘,看着平时行事精明老成,只要一高兴那孩子气就出来了。 ------------ 三十八开张 一切准备就绪,张义出门点燃一挂炮仗,炮仗声吸引了一些闲人过来围观,闻得是张家肉铺的小寡妇要亲自操刀卖肉,顿时鼓躁起来,叽叽喳喳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人进铺子来买肉。 张义有些火大,挽起袖子就要出去轰人,被杜萱娘和周嫂子拦住。 周嫂子站出去吼道:“要卖肉便赶紧过来,不卖就走远点,没见过女子卖肉是你们少见多怪,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秦掌柜娘子不知何时也站在了人群中看热闹,此时听了周嫂子的喝斥,阴阳怪气地接腔道:“我们倒不是少见多怪,只是没见过这么标致的小寡妇抛头露面的出来卖肉,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来卖那个的,你们都懂的啊?” 围观的人群立刻炸了锅,怪笑的,起哄的,看笑话的,各式的不怀好意传遍了半条街。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7 . c o m 是可忍,孰不可忍,从前看在秦掌柜一家对张家多有帮助的份上,杜萱娘对秦掌柜娘子的无礼,尽量忍耐,却没想到却让她得寸进尺了。 杜萱娘伸手拉住就要暴走的张义和周嫂子,上前一步,对着人群中的秦掌柜娘子朗声说道:“秦嫂子说不知道我是出来卖什么的,现在我便告诉各位乡邻,我家和从前一样是规规矩矩杀猪卖肉的。不过,我倒是要请教一下,秦嫂子家那位漂亮的小娘子常站柜台的,难不成你也不知道她是卖什么的?” 闲人们又指着秦掌柜娘子哄笑起来,相比寡妇卖肉,未婚小娘子站柜台似乎更具有娱乐性。 秦掌柜娘子脸瞬间胀成了猪肝色,“你这破寡妇满嘴喷什么粪?我家丫头只是帮着我们收拾一下,什么时候卖过东西了?” “卖没卖过我们大家心里都有数,只不过都是一条街面上的邻居,秦嫂子何苦要来与我们这些孤儿寡母的过不去?岂不有损秦嫂子你仁厚仗义的名声?” 秦嫂子还待说话,对面铺子里的秦掌柜吼了起来,“背时的长舌婆娘,你在那里嚼什么咀?还不快点回来洗碗!” 人群中又是一阵大笑,秦掌柜娘子臊得满脸通红,只得灰溜溜地回杂货铺去了。 因正好是辰时末,打算在驿镇上卖东西的人和买东西的人都到得差不多了。 便有张正从前的老主顾过来问价钱,杜萱娘大喜,忙大声宣传道:“我们现在是肉骨分离,要买肉就给净肉,仍旧是二十个钱一斤,骨头五个钱一斤,价钱都在这墙上贴着呢!” 大家听说是肉骨分开卖,价钱还不变,又有几个打算买肉的围了上来。从前大家去肉铺买肉,不论肉多肉少上面总要搭一小块骨头,不但骨头做了肉价钱,这一小块骨头还不好处理,扔掉可惜了,熬汤喝一小块骨头又不够。 一个老妇人掏出十个钱要买半斤肉,杜萱娘忙从臀尖肉上割下一小块,一称,称杆竟然翘老高,忙又从那一块肉上割下一小块,仍旧是多了,还想再割,抬头看到老妇怀疑的眼神,心中一急,干脆将那块肉直接用棕叶穿起来给了老妇,那老妇当然是笑咪咪地走了。 张义用疑惑地看着杜萱娘,明明那块肉最少有六七两好不好? 周嫂子也忍不住在一旁悄声提醒,“注意称好一点,别到最后连本钱都买不出来。 杜萱娘只得抹汗把继续,这个卖肉远没有想象中容易,不但动作要麻利,还得要一刀准。 第二个卖主要二斤后腿肉,杜萱娘吸取教训,刀不敢放开割,一称又少了,只得一点点往上添,直到添到第四块上,才刚好够两斤,卖主笑侃道:“这肉都不用再回家切了!” 杜萱娘十分汗颜,旁边的张义比她还急,几次都想上前将杜萱娘手中的刀抢过来。 第三个卖主是个小孩子,竟然只卖五个钱的颈项肉,杜萱娘直接崩溃了,别人穿个越不但可以开外挂,还带金手指,自己则是连卖个肉都不会。 不行,得另想法子,杜萱娘很清楚自己的强项不是动手能力,而是比常人多了一千多年的经验和智慧,得扬长避短。 杜萱娘瞬间作出了一个决定,对张义喊道:“义儿,去看看老王有没有家去,如果还没有家去就叫他过来一趟!” 张义见杜萱娘还是没有将卖肉的刀交给他的意思,只得悻悻地去叫老王头了。 幸好老王头还在收拾杀猪的棚子,听到东家唤他,便洗了手过来。 “老王,我想请你帮我再卖半天的肉,工钱每月八百钱,不管饭食,你觉得如何?当然如果将来生意好,再给你加钱也是可以的。” 人家铺子里聘的掌柜也不过是一两银子一个月,他一个杀猪打下手的能每月到手八百钱,那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老王头当场答应下来。 老王头接过杜萱娘手中的刀就开始卖起肉来,毕竟是经常摸刀的,动作麻利,算帐也快速。虽然刚开始割下来的肉斤头仍是不太准,但是比杜萱娘好太多了。 周嫂子将杜萱娘拉到一旁,忧心忡忡地说道:“虽说请个人来卖肉,省了很多事,但这样一来,每个月多花了八百钱,铺子能撑下去?” “放心嫂子,我刚才算过了,不会差这八百钱,没法子,我实在是太笨手笨脚了。” 杜萱娘没好意思告诉周嫂子,铺子里只需要卖一头猪,赚的钱就可抵工钱了,给人家八百钱工钱,是赚得不能再赚了。 张义在一旁闷闷不乐,杜萱娘神情严肃地说道:“义儿,你明天就要去宋夫子那里了,家里的事除了杀猪,其它的你都不必再过问,若是将来家里日子好过一点,杀猪之事也不必你亲自动手。” 正说着,有张家平时相厚的人家,要么主人亲至,要么遣家人带了自家售卖的或自家出产的东西前来祝贺肉铺重新开张,两坛酒,一个尺头,一袋小米,或者一篮子蔬菜,五花八门,礼物虽轻,情义却无价。 送走淳朴友好的乡邻后,杜萱娘递给张义一个帐薄,让他将今日收到贺礼的主人的名字,送的何种礼物,礼物的数量及受礼的事由,都记在帐薄的最后面,方便将来还礼。 ------------ 三十九恭贺 肉铺的生意比预计中的要好,陆续有卖主前来,杜萱娘又将自己那份早饭端出来给老王头吃了。 周嫂子也放了心,因身子不太舒服,打算回家歇歇,杜萱娘忙捡了一根猪蹄包好,让周嫂子回家炖了补补身子。 二人又进入了收与不收的僵持中,肉铺里却来了三个不速之客。 崔颖一袭月白贡缎长衫外面套了件同色夹银丝元宝纹半臂,头戴白玉簪子及淡蓝色安乐巾,腰系平安如意带,低调的奢华伴随着皎洁月光般的自信,让人不自觉地沉溺。 “恭贺萱娘肉铺开张,崔十一来迟一步,请见谅!”崔颖抱拳笑呤呤地说道。 “不迟,崔先生来得正好,请进内院喝茶小坐,我去请邻居周大哥来作陪,如何?” 崔颖点点头,吩咐崔安将礼品盒子交给正在艰难记帐的张义。 周嫂子见贵人再次上门,而杜萱娘家又没有成年男子作陪,不等杜萱娘开口,早拔腿回自己家叫周五过来陪客了。 就在杜萱娘领着崔颖从铺子后面的小门进入后院时,人群中出现戴了一顶潇妃竹斗笠的李进,面无表情地吩咐身后两个穿黑色劲装的手下,“弄晕码头上和商铺外的几个探子,立即装货开船回益州!” 其中一个手下低应一声,立即消失在人群中,李进最后看一眼杜萱娘与崔颖消失的地方,冷笑一声,也随即转身离开。 崔颖与周五对坐着闲聊,崔颖对商人之间的钱货往来的方式比较感兴趣,周五则有问必答,二人相谈甚欢。 周五历来行事光明磊落,杜萱娘倒不担心他会因为不知道崔颖的真实身份而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东西出来授人以柄。 杜萱娘答应了要泡茶给崔颖喝,可如今家里百废待兴,根本没有准备茶叶,只得煎了雪梨水,细细地滤干净了,又洗了新鲜的薄荷叶泡在里面,一壶清甜爽口的甜汤便成了。 “如今家里没有备茶叶,只得这润肺解渴的雪梨水,崔先生,周大哥,你们且尝尝看喜不喜欢?” 崔颖接过洗得极干净的粗陶碗,淡黄色的雪梨水中,飘着几片翠绿的叶子,煞是好看,喝一口到嘴里,一股清凉甜香中带点苦涩的味道直接冲击着人的味蕾,让喝者烦热尽消。 “味道很好,很特别,你这雪梨水中放了什么?”崔颖惊喜地问道,双眸灿然。 “新鲜的薄荷叶,雪梨水太甜腻,加点带苦凉味的薄荷中和一下,味道便会完全改变。” 杜萱娘很欣慰崔颖喜欢这雪梨薄荷水。 鲜有女子会不欣赏崔颖的儒雅出尘,位居高位却又刚正平和,杜萱娘也不例外。 “萱娘心思如此细腻,崔十一越来越期待萱娘泡的茶了!” 杜萱娘笑笑,“将来定有机会能亲手泡茶给崔先生喝,倒是今日快晌午了,不知崔先生肯不肯赏脸在我家用点粗鄙饭食?” 崔颖连忙点头答应,笑容直达眼底。 唐朝时辣椒还没有出现,让杜萱娘的一手好厨艺少了许多发挥的余地,只得从邻居们送来的小菜中挑了几样,随便做了几个家常菜。 子姜炒肉,爆炒猪肝,韭菜炒鸡蛋,蒜泥青菜,肉丸白菜汤,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崔颖却吃得很是尽兴,连吃两碗米饭,惹得一旁的崔安上前提醒才放下筷子。 崔颖正要称赞杜萱娘的厨艺,却见门外张义带了崔颖的护卫王宝急冲冲地进来。 “何事惊慌?” 王宝看了看屋内有闲人,而他那主子似乎没有要他回避的意思,便回道:“回主子,我们安插在青龙河码头和李家商铺外的几个兄弟被人打晕,那几艘货船都已经开走,那人也随船离开了!” 崔颖变色,猛拍一下桌子站起来,恨声道:“好个狡猾的李进,这次让你跑了,下次你就休想如此好运了!” 杜萱娘发了一会儿愣,一个是她的救命恩人,一个是她的蓝颜知己,如今玩起了官兵捉贼的游戏,不知将来这帐该怎么算。 已经没有什么心情的崔颖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临走时说道:“其实这几天我都在龙泉驿镇上忙公事,没顾得来看你,现在我又得回城了,萱娘,保重!” 原来这二人一直都在镇上躲猫猫,如今又同时离去,杜萱娘心中有一瞬间的失落,分不清是为李进,还是为崔颖。 肉铺的生意算得上是开张大吉,午后便只剩下几斤肥肉与少量内脏。杜萱娘让张义进屋去陪周嫂子和玉娥吃午饭,又将剩下的一斤多猪肝与杂骨给老王头带回家去吃,自己来处理余下的东西。 老王头带着东西感激不尽地回家后,杜萱娘开始点算当天的卖肉钱,竟然已经超过二千四百钱了。 翻开帐本末页,不禁失笑,原来张义好多字不会写,要么是一团墨,要么就画图,比如吕掌柜的吕不会写,便画了一头驴,蔬菜的蔬不会写,便用书字代替,不知那吕掌柜地看到这帐本会不会被气得仰倒。 等张义吃完饭出来,杜萱娘轻轻地叫过张义,对帐本上张义别出心裁的记帐方式不耻下问,“这个圆圆的是王大爷家送的鸡蛋吗?这头驴画得真像,我一眼便认出来了,说的是吕掌柜吧?这个酒字我会写,好像这里面要多一横的!” 杜萱娘不愠不恼,热心诚恳的询问让张义臊得圆脸通红,他平时最不喜欢的便是读书写字,如今却在杜萱娘面前丢了个大丑,十分后悔从前在学堂里天天睡大觉,父亲给他买笔墨的钱,都让他去买糖饼吃了。 “今天下午家里没什么事了,你去准备一下明天上学的事,这帐本我再重新抄写一下,我怕久了便记不得了。” 杜萱娘话还没说完,张义便低着头跑进了他的小屋,一下午没见其出房门。 转眼临近中秋,杜萱娘的肉铺生意每天结束营业的时间越来越早,有时不到中午便将肉全部卖光,每天最少八百钱进帐,这样下来,一个月除去赋税,工钱,还有生活上的开支,最少能得十八两银子,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进帐。 张义每天一大早起床和老王头将猪杀好,吃过杜萱娘做的营养早餐后便去学堂上学。 因为宋夫子下午要专门教授那些读书上进的学生,张义之类的只想来识几个字,不想考功名的学生便放回家,不再上课。 自从帐本事件后,张义对上学倒是上了几分心,常见他午饭后进他的小屋将先生留的作业完成后,再出来找活干,从不出去和人玩耍。 菜地里的菜长得极好,这都归功于张义隔一天浇一次菜地,剩下的菜种也撒下了地。(上分类推荐首页了,只是只见点击,没有推荐,好伤心的!) ------------ 四十椅子山 一切都渐上正常轨道,那二十亩旱地里的黄豆也成熟了,杜萱娘早早地便联系好了短工,只等地里干燥一点便将豆子收回家中,并且不打算种费工费时的冬小麦,打算全部种上菜籽。 期间里正上门一次,说张正死后官府按制要收回官授田,而杜萱娘属寡妻妾一类,按制可得授田三十亩,若重新登记的户籍为户主,则按制可得永业田二十亩,授田二十亩。 杜萱娘将那三十两银子换来的婚书交给里正登记为户主,正式入主张家。待要去领授田时,却被告之,由于地少人多,等候官府授田的不知有多少,再等三年都未必轮到她。 杜萱娘忍不住腹诽,再等三四年就是八年的兵荒马乱,到时人人都忙着去逃命了,谁还要你这地做什么? 最后,里正无奈地说,“现在除了那些开不出地来的荒山,哪里还有地余下来?从前还好,人少地多,授田都是足够的,现在说的是每人授田八十亩,有个三十亩就不错了,就张正那点子地,都得分授给两人。” “如果是荒山呢,怎么授?”杜萱娘问,古人不会懂,荒山有时候也能变成宝库。 “荒山可以授给双倍,但是谁会要那难有出息的荒山?再说不管有没有授田,每年的赋税都是不能少的,谁家不盼着得好田?” “说得倒也是,现在还有哪些荒山没授人?” “那倒是多了,驿镇周围的山因为常年被镇上的人砍树当柴烧,一棵稍大一点的树都没有,基本都是没有人要的,比如你后面的椅子山,再过去一点的牛头山!怎么?你这娘子真的想要那些荒山?” “嗯,我回去仔细想一想,再来麻烦里正。” 如果按荒山双倍授田的话,杜萱娘可授得八十亩荒山,至少有一座山,想到现代社会里利用荒山发家致富的各种方法,杜萱娘心头有些跃跃欲试。 如果一定要选荒山,当然得挑离家近的地方,便于集中管理,杜萱娘决定带上张义约周嫂子先去椅子山转转。 第二日下午,张义奉命去周家请周嫂子,不一会儿便转回来,“婶子又病了,去不了山上!不如我们两人去吧?” 张义早就想到山上去松松筋骨了,杜萱娘想了一想便答应下来。张义高兴得跳了起来,还有些许婴儿肥的圆脸上笑出了两个酒窝。 杜萱娘换上紧身窄袖的胡服,那是周玉娥按时下流行的样式做了,自己却又不敢穿,送给杜萱娘的,倒是刚好合她的身材,再将头发扎起来用帕子包好,十分的干净利落,又找了一只竹筐和一把锋利的镰刀背在背上。 张义则背着从周五那里借来的短弓,三只铁箭和一大把削尖了竹箭,腰上还别了一把砍刀,一圈结实的麻绳,算得上是全副武装。 母子二人关好铺门便从后院出去,穿过自家的旱地,沿一条陡峭的山路上椅子山。这山之所以被称作椅子山,便是因为其形如一把没有扶手的高背椅子,四面陡峭难行,处处是悬崖,又有一座孤峰突起在后方,形成椅背。 沿途看去,果然土壤贫瘠,灌木与杂草丛生,连稍大一点的树都没有,怎样来利用这样的荒山呢?种核桃树和枣树显然这里没这个土壤条件,且见效太慢,在果州到处都是种核桃和大枣的,除非有特色品种,否则收益也不大。 搞养殖吧,这大唐朝没有什么城填化一说,养出来的东西还不知道卖到哪里去,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的庄子,牲畜粮食大都自家出产,还得考虑运输的问题。 杜萱娘的脑子开足马力运转,前世今生的各种生财之道一一闪现,很快又被她否绝掉,社会环境不同,注定了很多东西无法照搬。 张义不知从哪里采来几只野梨给杜萱娘,倒也脆甜多汁。 “你在哪里摘来的?”杜萱娘惊喜地问。 “在那边,有好几棵,我带你去看!” 张义带着杜萱娘来到一处洼地里,实际上就是这椅子山的椅面部分,足有二三十亩地大小,期间横卧几块巨石,还有一块小水塘,这一片地方灌木丛生,也有一些杂木生长,其中便长了几棵野梨树,黄澄澄的梨子正好成熟。 杜萱娘挑大颗的摘了半筐梨,在靠近水塘的地方又挖到几棵山药,一堆野菜,临走时还发现了一根腐烂的木头上长着大片的黑木耳,张义挽起裤脚下到水塘里,居然在水草中抓到几条软骨鱼,用草藤串起来,在杜萱娘面前得意地晃来晃去,想让杜萱娘表扬他几句,杜萱娘忍笑装着没看见,让张义很是没趣。 杜萱娘越看越喜欢,很没志气地想,就算这座荒山什么都不能出产,每天上来捡捡这些野生的纯天然的东西,也足够她和张义生活了。 “义儿,我们不要授田了,就要这座山如何?” 张义摸了摸脑袋,为杜萱娘竟连这样的大事都要征求他的意见而自豪,“随你,这山里有许多野兔,如果是我们自家的,我就不让别人来打,我们自家打了来吃!” “野兔?好吧,那就决定要这椅子山了。”杜萱娘满头黑线,原来张义和她一样没志气,一座山的意义等同于以后这山里的野兔归他一个人打。 眼看日头西坠,杜萱娘与张义决定从另一条山路下山,艰难地行走在比人还高的杂草丛中,二人突然被一阵浓郁的花香包围,“这是什么花的香味?” 张义抽了抽鼻子,答道:“忍冬花!” 忍冬花,又叫双花或金银花,因其耐寒耐旱,常年不落叶,被称为忍冬,又因它是中药中清热解毒的常用药材,花和藤的药用价值都极高,又称金银花。 杜萱娘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一个想法在脑子里有了雏形,“在哪里?快带我去看!” 因常来这里打野兔和砍柴,椅子山对张义来说,相当于他家的后花园,哪里长着什么,哪里有几块大石头,他都一清二楚。 ------------ 四十一授山 当张义指着一片绿色的海洋对杜萱娘说道:“这里是忍冬藤最多的地方,其它地方也有,没这里多,忍冬腾没有荆条枝好烧!” 这些暴殄天物的家伙竟然拿忍冬腾当柴烧,难道没有郎中告诉他们这是珍贵的药材? “这是一种药材,以后别去动它们,也别让别人来砍它,我们家将来就靠他挣银子了。”杜萱娘的激动难以掩饰。 “啊,那我从前岂不是烧掉许多银子?” “是啊,这忍冬花晒干了要买五两银子一斤的!”杜萱娘一本正经地说道。 张义咬唇皱眉,一脸的痛惜,难得看到这位命运多舛的少年如此本真的表情,杜萱娘忍不住笑出声来。 张义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有些羞恼,便跺脚道:“你还当别人的母亲呢,竟然骗人!” “母亲”二字突兀地出口后,沉默便在二人之间漫延开来,杜萱娘眼睛有些发涩,惊喜地看着张义,“你当我是母亲?” 张义极力躲避杜萱娘的目光,最后迫不得已抬起头来说道:“只要你不离开家,你永远都是我张义的母亲!” 杜萱娘将目光转到一旁的忍冬藤上,强忍下快要涌出的泪水,轻轻地说道:“我也早已没有了亲人,孤鬼一个,不管你当我是母亲也好,姐姐也罢,我早已经当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义儿,我希望我们二人能真正地成为不离不弃,守望相助的一家人!” 张义半天没说话,杜萱娘转头一看,那倔强的小子正蹲在地上无声地流着泪。 “你为何流泪,你不愿意?”杜萱娘心头一凉。 “不是,我刚出生亲母便不在了,今日我终于又有了自己的母亲,我心里高兴!母亲!”张义站起来努力抹干眼泪,那声“母亲”极自然地便从便从他嘴里逸出,仿佛已经在他心里叫了无数遍。 杜萱娘伸出手便拧了一下张义湿漉漉的脸,笑道:“原来你也是会吓人的!” 张义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二人之间最后一点不协调自此完全消失。 另一条路比张家后面那条路还要难走,张义说原本这椅子山只有他们上山的那条路的,后来这边山体滑落,形成一道斜坡,便有人开辟了这一条路。 二人从一块巨石下钻出来,杜萱娘抚了抚受惊吓的胸口说道:“如果我们顺利授到这山,为了防止有人上去砍柴,能不能将这条路封死,只留我们后院那条路?” 张义不假思索地答道:“那还不容易,只将这巨石下的洞堵上,这边便无人能上山了。” “嗯,好主意!” 回到家,杜萱娘让张义将他们在椅子山里的收获的送了一半去给周家,二人则煮了鱼汤,炒了黑木耳,美美地饱餐了一顿。 经过十多天的观察下来,老王头卖肉不但态度好,刀头也准,手脚更是干净,每天卖的钱算下来都只多不少。 杜萱娘便放心地将肉铺完全交给了老王头,不再在一旁收钱招呼客人。 这天张义上学去后,杜萱娘特意去药铺打听了一下金银花的价钱,绿花五钱银子一斤,金花三百钱,银花二百钱。 杜萱娘心中更有底了,包了两斤猪肉便直接去了里正家,说是挑中了与自家田地相接的椅子山,没有出息便图个打柴方便,总比干等着强。 里正也没再多说什么,想着就算给她好田,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是种不出来的,弄个山头砍点柴火卖点钱花也是好的。 便约好明日里去请了官府的文书与授田官来丈量及写契书,并嘱咐他备好打点的银子。 杜萱娘给前来丈量的官府属官们及里正每人一个一两银子的荷包,这些人一高兴,原本丈量下来最少也有一百一十亩的椅子山做了八十亩全部授给了杜萱娘,当然椅面上那一块作了永业田。 看着盖了大红官印的地契,想着后面那一座大山就是自己的了,差点没将杜萱娘乐晕。 杜萱娘马上又开始酝酿那一大片忍冬花的采收,转眼就是冬天,这已经是忍冬的最后一次开花,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也是自己经营椅子山的第一笔收入,所以一定不能错过。 杜萱娘拜托老王头去村里寻二个娘子跟她上椅子山去摘花,最多上午半天时间,不论年龄大小,手脚麻利就行,工钱面议。 老王头满口答应了,谁知第二天他竟把他的老妻与八九岁的女儿带了来。 “东家娘子,你昨天让我寻两个人,回家去与我家老婆子一说,谁知这老婆子和我家小莲非要来领这活计,都说东家娘子人好大方,她们也想来试试,若不能领下来,便再另去寻人。” 王婆子与王小莲也一个劲的请求,杜萱娘当即笑道:“你们一家能来帮我,我想还想不来呢,老王做事我放心得很,难道你们来我还不放心?” 三人每人提了个铺了一层布的柳条筐便上了山,杜萱娘还带了把砍刀,防止山上突然跳出个野兽什么的。 “你们看到这片忍冬花了?我们现在要做有便是将他们在这些花都开出来之前将他们采下。” 杜萱娘摘下一朵绿茎白色花苞的忍冬花给王婆子母女看,“我们先采这一种,一定要在露水干透之前将它们全部采下,要轻放,顺放,不能经常翻动它们!” 毕竟是常干农活的,王婆子母女也不多言,分头采摘起来,一会儿功夫动作便变得麻利纯熟起来。 由于秋花开得并不盛,太阳升起将露水烤干之前,最大那片忍冬绿花便采收结束,集中起来竟然也有一大柳条筐,保守估计也能晒一斤绿花。 略微休息一下,三人又开始采起金花来,直到将另外两只柳条筐装满,还剩下许多枝条太高的地方没有采收,这时刚好己时。 三人只用了一个时辰便采了三大筐,最少也能晒三斤,如果顺利卖出的话可得一千二百钱,再付给王婆子母女杜萱娘心中预计的每人二十个钱,比杀一头猪的利润还高。 将鲜忍冬花倒在早就备好的通风漏气的竹簸箕上,摊成半指厚晒好,杜萱娘便对王婆子母女说道,“今日里我们三人用一个时辰便采了三筐忍冬花,相当于一人一个时辰采一筐,我给你们每人二十个钱如何?” ------------ 四十二病情 (这几章种田煽情的,节奏比较缓,想删掉又舍不得,决定每天二更,不喜欢的可以跳过。) 王婆子母女大喜,一个时辰便可以挣二十个钱,可卖一斗米,一斤好猪肉,再加上活计也不重,实在是太划算了。 “今天你们也看到了,还有好些花没来得及采回来,所以请你们明天再帮我找几个人来,辰时末结束采收,我便按二十个钱一筐鲜花给工钱。”杜萱娘对王婆子母女交待道。 下午时,杜萱娘又新添了十只柳条筐和二十只簸箕,请人在阳光充足的菜地旁搭几排晒架,花去了二两多银子,又重新立了个帐本,与猪肉铺子分开。 第二日又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大晴天,王婆子母女真的带来了一大堆人,却是她家的几个嫂子和几个与王小莲差不多大的侄女,侄儿。让这一家子来帮忙,倒是让杜萱娘省了不少心,至少不用分开算帐,她只要点总筐数便成。 有了这一大群人的加入,漫山遍野的忍冬花总算没有了遗漏的,杜萱娘只管四处巡视检查她们有没有按规定分类采摘,刚开始时,她们总将还没有完全成熟的花蕾采下,或者将败花也采下来与金花混在一起,纠正过几回后,到了第二天采下来的便全部合格了。 每天只要己时一到,杜萱娘便宣布结束当天的采收,然后将鲜花提回家晾晒,如果天气好,一天便能将水气晒干。 王婆一家有时可得二百多钱,自家人也不计较,当场便按人头分了,一家人皆大欢喜,都盼着明年能继续帮杜萱娘摘花。 老王头眼看一家子都在杜萱娘手中挣钱,做事更卖力,卖肉的时候也都更加热情周到。 最让杜萱娘感到欣慰的是张义,那家伙或许是真受了那回记帐的打击,竟然肯用心读书,只要做完他的份内事,便窝进他的小屋,时有读书声传出,为此杜萱娘特意为他重新打了一张书桌和椅子,油灯里的油也是足足的。 原本打算请人来收旱地的黄豆,想到如今家里不差这点子钱,便找了那三户短工来问这地里的黄豆能收多少石。 一个说能收九石,一个说收十石,另一个说收仔细点能得有十一石黄豆,俱都是言之凿凿,经验丰富的样子。 杜萱娘便留下了说能收十一石的那个短工,“既然你说能收十一石黄豆,那我这二十亩地便包给你一个收了,我只要八石晒干捡干净的黄豆便是,多余的不论多少都算作你的工钱如何?” 那人大喜,忙应承下来,其他二人则连肠子都悔青了。 最保守估计这二十亩地都能收十石多黄豆,剩下的二石多黄豆怎么的也得卖二两多银子,算作工钱的话,那绝对是高薪了。 那个短工带了他的家人及亲戚,只花了五天时间便将那二十亩地黄豆收割完毕,豆荚晒干后,又是一番大人小孩齐上阵,黄澄澄的豆子便与豆杆分离开来。 那家人做事也很地道,不但将八石晒干的黄豆送到杜萱娘家中,还将地里的豆杆给杜萱娘搬到了后门旁边的柴棚里,烧饭的时候打开后门便可拿到。 忙完这几件事便已经是中秋节前一天了,山上的忍冬藤正式进入休花期,而干忍冬花也大部分晒成了。 杜萱娘打算好好过个中秋节,犒劳一下这段日子来的辛苦,便想起了周五一家子,想两家合在一起过节,热闹些。 直到这时杜萱娘才惊觉好几天没见到周玉娥了,说明周嫂子的病一直没见好。 杜萱娘也曾问过周玉娥她母亲到底得的什么病,谁知周玉娥低头吱吱唔唔了半天后却说她也不太清楚,只说是老毛病了,养养便会好。 看来周玉娥没说实话,周嫂子应该病得不轻,也怪她忙晕了头,就没想到以周嫂子的性格,听到她授田这样的大事都没上她家来,绝对是她家里出了大事情了。 杜萱娘忙叫张义去将周玉娥叫过来说话,当满脸憔悴,眼睛红肿的周玉娥进到张家,一看到杜萱娘便扑进她的怀里哭起来,“婶子,你是有见识的,快救救我母亲!” “你母亲出了什么事?你快说,啧,别哭了!”杜萱娘急道,周嫂子是这个世界上真心关心她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杜萱娘绝不允许她有事。 “我母亲快不好了,我母亲原本身体便很弱,这一次病了已经快半个月,去果州城里请了郎中来也不管用,今天更是昏死过去,连话都不能说了。” 杜萱娘心下一沉,竟然已经这般严重,强忍下要冲到周家去看望的冲动,对周玉娥道:“你母亲到底得的什么病?别只顾着哭,仔细说来我听!” 周玉娥被杜萱娘声音中的冷静感染,止了泪,却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张义,杜萱娘便让张义先回屋里。 “听郎中说我母亲得的是痨病,因生我时,祖母还在,也没有与伯父们分家,月子里没得着好好调养,还生了许多气,这病根便落下了,每次月事来时量都很多,有时天数正常,有时便要十多天,我母亲又是个要强的,这个病讲出去又不太好听,便一直不肯去看郎中,实在拖不下去了才去药铺拿药。这回也是一样,若不是连地都下不了了,她是决计不会让爹去请郎中的,可是这次即便是请了果州城有名的郎中来,连吃了好几剂药都没用,仍旧不停地流血,婶子,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痨病,在有些地方也叫崩漏或大出血,是女子常见的妇科病,弄不好是真的会死人的,试想一个人体内能有多少鲜血经得住这样经日流淌? 最可悲的是,古代没有什么妇科大夫之说,加之郎中们都是男的,妇女们得了妇科方面的病往往难以启齿,许多女子便这样生生地耽误死了,如今好强要脸面的周嫂子也正朝这条路去。 杜萱娘面如寒霜,沉凝如冰,连周玉娥看着都有点害怕。 “玉娥,你现在便回去对你母亲说,让她放宽心,我这里有专治这种病的秘方,十分有用,你晚饭的时候便来我这里拿药,以后你母亲每一餐的饭食都从我这里端过去,你的任务便是看着你母亲将我做的东西全都吃完。” 杜萱娘说一句,周玉娥便点一下头,仿佛光杜萱娘的话都能救她母亲的命似的,憔悴的脸庞上渐渐有了颜色。 ------------ 四十三抄家 杜萱娘前世也曾经得过崩漏,是她乡下的母亲寻了偏方才治好的。恰好杜萱娘对那偏方还有一些印象,再加上前世她得癌临死前突然对养生感兴趣,对中医做了些研究,知道这崩漏大多是体虚脾弱,肝瘀郁结引起的,只要将身体调养过来,这病自然便好了。 杜萱娘顾不得准备过节的东西,揣了钱袋便往药铺里跑,卖了两钱地榆,半斤当归,半斤带芯莲子,又到杂货铺买了一坛陈醋,一斤红糖,二十只鸡蛋。 回到家中将地榆放进陈醋里煎成一小碗放好,到了晚上的时候,周五红肿着双眼亲自过来取药,杜萱娘嘱咐他晚上无论如何也要让周嫂子服下半碗,明天早上再将剩下的服下,如果没有效果就要马上来告诉她,再想别的法子。 下午的时候杜萱娘让张义到后山上去寻些黑木耳和抓些鲫鱼回来,不得不说张义那只猴儿的厉害,竟然捡了半筐黑木耳和抓了一木桶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河鱼回来,至少最近几天两家人不愁没鱼吃了。 因为过节,中秋节学堂休沐一天,杜萱娘便卖了两头猪杀了,张义也亲自上铺子卖肉,杜萱娘则在家中用红糖水将黑木耳煮得烂烂的,等着周玉娥来拿。 周玉娥过来的时候却抱了四双鞋过来,杜萱娘与张义一人两双,红着眼睛说道:“婶子,你的秘方果然好,昨晚我母亲喝了你煮的那半碗药,已经止了血,只剩下一点点了,刚才又把剩下的喝了,看来我母亲是有救了,我父亲让我先来与婶子说一声,我们全家以后再好好感谢你。我母亲也有力气说话了,让我将她没病的时候给你们做好的鞋送过来,怕入秋了你们没得鞋换,冬天的棉鞋得我母亲好一点才能给你们做了。” 杜萱娘眼睛也有些酸涩,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谁若对她好,她必加倍对那人好,周五一家从不嫌弃她的寡妇身份,也从不相信传得沸沸扬扬的说她是克夫命的传言。 杜萱娘暗下狠心,自己将来要护的人,不仅仅是张正留下的唯一血脉张义,还有这善良的一家子。 至于那些坏人,她也不打算轻易放过,比如间接害死张正的将三一伙。 上午,杜萱娘一个人在家将忍冬花晒好后,便用小石磨将干芡实细细地磨了,再用粗麻布筛子筛出细粉,和上枣肉果脯蒸成软糯的芡实糕,没有月饼便用这个代替了。 杜萱娘在午饭前便给老王头包了两斤后腿肉,一小袋黄豆,几块芡实糕,并给天天来为父亲送早饭的老穿补丁衣服的王小莲买了几尺花布,让老王头提前回家与家人好好过个节。 只要有钱赚,杜萱娘从来不介意花点小代价笼络那些帮她赚钱的人。 杜萱娘为周嫂子的午饭准备的是鲫鱼汤加芡实糕,听说周嫂子胃口难得的好,竟然一点没剩下。 午饭的时候,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姜婆子。 姜婆子十分颓丧,看着满桌子菜却没有心思动筷子,杜萱娘有些怀疑她家是不是也遇到大难事了。 “快一个月没见,姜妈妈的脸色这么不好,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杜萱娘的好奇心又开始躁动了。 谁知姜婆子放下筷子就?{起泪来,“当初觉得你是个没福气的,如今看来你倒是个精明的,是不是当初你就在老爷哪里得了风声,所以才死活不到王家做姨太太享福的?” “难道是王家出事了?”杜萱娘吃惊道。 “岂止是出事,可惨着呢?”姜婆子露出一个后怕的神情,便将杜萱娘嫁到张家后,王家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杜萱娘。 实际上杨氏在王亦诚离开五六天后,也觉出了事情的不对劲,猜测或是娘家真出了大事,才让王亦诚只回家三天,便又赶回了洛阳。 杨氏立即收拾了东西,带着独子与一大群心腹的丫环婆子也启程赶往洛阳,姜婆子因为是王府老人,便留下来看家,乐儿趣儿两个许了小子,还没来得及成亲,也留了下来。 那杨理正到底还是没有躲过那场劫难,按王亦诚的意思是想拖一拖,看能不能用银子解决此事,谁想人家早等得不耐烦了。 杨理正经手的一件秘密折疏居然出现在一个西凉探子身上,这还得了,朝堂震怒,立即便将杨理正给抄家拿办了。 正住在杨理正家的王亦诚一家也随着下了狱,而王府却是在前几天来封门抄家的,显然王家也被牵连其中,听说夫人当场便被吓晕死过去,竟没救过来。 可叹王亦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因为几个铺子,几亩核桃林却被人弄得家破人亡。 “杨理正获罪,如何还牵连了王家?其中必另有隐情,老爷一个大男人倒罢了,小少爷那么小可如何熬得过这牢狱之灾?” 杜萱娘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她知道王亦诚不是这案子的主要犯事之人,不至于死罪,但受些苦楚是免不了的。对杨氏她毫无同情之心,这妇人害死了本尊杜萱娘,得此报应也应该,只是为曾对杜萱娘有过善意的王诫之担心,一不小心这孩子恐怕就得折损在牢里了。 “可不是这话?可怜老夫人就这么一个孙子!幸亏当年老夫人开恩,放了我们出去,不然这一番劫难还不知怎么折腾人,那些签了身契的,被官府拿去重新发卖,乐儿趣儿两个骚蹄子一个被六十多岁的老头子买去做妾,另一个卖给了丽春院,这也算是当初她们诬陷你偷夫人的镯子的报应!”姜婆子恨恨地说。 杜萱娘沉默,果然坏事是做不得的,天理循环,疏而不漏,坏人做坏事能得猖狂一时,岂能得意一世? 如今姜婆子没了王府的差事,也在家中闲下来,没事含饴弄孙,倒也自在,偶尔想起出嫁不过一天又成了寡妇的杜萱娘,越到节下就越挂念,便将家中杂事扔给媳妇们,自己来杜萱娘家串门子了。 “说你是个有?气的,你却又是倒霉的,怎么会成亲当晚,新郎官便给摔死了,好在你当初图的就是他家人口简单,否则又有得你好烦的!” “妈妈,如今我很好,义儿也很听我的话,肉铺生意做开了,还授了一座山,等一下,我给你包点自家晒的忍冬花回去,有燥热的时候煎水喝。” “如此我便放心了,也不枉我与你母亲相好一场,你在这家好好呆几年,等你名声好起来再图你的将来不迟。” 杜萱娘觉得最近很容易受感动,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人变软弱了的表现。(谢谢南山姐的平安符与书评,知其会努力的,知道有人喜欢《择夫》,真心的高兴。) ------------ 四十四节礼 谢谢蓝天绿野的鼓励,今天第二更上传) 姜妈妈回家时,杜萱娘给她包了晒好的忍冬花及芡实糕,还有当时肉铺开张领居们送的一坛酒,再出钱雇了马车,一直将她送到镇外。 回来时杜萱娘看集市上还很热闹,想着周家因周嫂子的病是没心思出来买这些应节的东西了,便认真地在集市上逛了起来。 最后买了西瓜,莲蓬,桂圆和开得正浓的插瓶的桂花,每样都两份,又去糕点铺里去看了一下糕点,却都是些硬硬的杂粮饼子,还贵得要命,杜萱娘有点买不下手,便决定回家自己蒸水果鸡蛋糕。 回到铺子上,见猪肉还剩下二十多斤,便对张义说,“剩下的就不卖了,你割二斤包上,和着我刚买的这些给你周大叔家送去,你婶子病了这些天,他们家今天肯定没有准备过节的东西。” 张义对周家也很亲近,便割了两斤肉,洗了手,抱着杜萱娘买回来的东西去了周家铺子。 不一会儿,周五亲自带着张义过来,“这回是真的要感谢弟妹的救命之恩了,你嫂子说,喝了你的药,她的病竟大好了,过几天或许就可以下床了。如今,你又帮我们家卖了那些东西,你嫂子让我先把钱算给你!” “周大哥,你怎么也和嫂子一样说起见外的话来了?你们帮我们家的还少?就这点子东西你们都要和我们算得清清楚楚,若这样,我就让义儿去把东西拿回来,你们拿钱自己买去!” 杜萱娘佯装生气,周五忙收回钱袋,陪笑说道:“弟妹别生气,是我和你嫂子想浑了,你嫂子还让我问弟妹,朗中开的药还剩下一付,要不要接着吃?” “先放着,只要嫂子止了血,剩下的便是调养身子了,周大哥,周围山里有没有那种全身骨肉都是乌的野鸡?若有,你便托人打来给我,我煮药汤给嫂子喝,多吃得几只,嫂子的身子必会好起来!” 周五大喜,“你说的是乌鸡?深山里面就有,我有常来我铺子里卖皮子的猎人朋友,我托他们帮我抓去,要多少只都行。” 杜萱娘点头,忽然瞥到对面铺子门口的秦掌柜娘子正和几个妇人说话,还朝着他们这边指指点点,心头厌烦,不禁皱了皱眉头。 周五也发现了对面的异常,便沉了脸,对杜萱娘说道:“弟妹不用理这些无聊的妇人,这回大家都知道了秦家两口子的德行,等以后有了机会咱们再收拾他们!” “我知道,她们爱说就让她们说去吧,我又不会少二两肉,将自家的日子过好便行,周大哥不必担心我。” 杜萱娘笑语晏晏的样子让周五感慨万分,“都说你是不祥之人,我和你嫂子却是从来不信的,你人好心好,什么都好,可惜了我那张兄弟却是个没福气的。唉,不说这些了,我先回了,免得那些长舌妇们又嚼舌根。” 周五走后,杜萱娘又让张义将剩下的肉分成八份,当初肉铺开张之时共有八户人送了贺礼来,这些都还没有机会还礼。 这些人在张家遭难之时,没有疏远他们家,说明这些人是张家真正靠得住的朋友,更是一笔宝贵的社会关系财富,不论是从感恩角度,还是从将来张家的长远发展着想,这些人际关系网都是需要用心维护的。 杜萱娘又教了许多张义待人接物方面的注意事项,尤其提醒他热孝中不可进别人家的院子。这些东西在杜萱娘的言传身教下,张义早有了很大的长进,至少不会动不动就抡拳头了。 张义背着肉挨家挨户地送肉去了,杜萱娘便回厨房准备起了晚上的中秋团圆饭。 将十来只鸡蛋青与小半碗绵白糖搅成一大盆白色的沫,再将蛋黄与适量面粉搅成面糊,最后将两样轻轻搅拌均匀,倒在一只刷了油的木盆里,撒上切碎的雪梨,枣肉,野山楂及炒熟的芝麻,放在沸水上用大火蒸,一会儿功夫,一大盆软乎乎的水果鸡蛋糕就成了。 看看时间还早,杜萱娘又洗了山上挖回来的山药,蒸熟捣烂和上糯米粉,揉成小团子在油锅里炸成金黄色,再在芝麻碗里一滚,香喷喷的山药饼也成功出锅。 因中秋节也称寒月节,主要以素食这主,有了三样糕点,加上水果,再蒸上一只周家送过来的熏鸡,杜萱娘估计两家人也够吃了。 刚把周嫂子的病号饭,补血的猪肝白菜汤煮出来,便听到门外有人叫门。 出去一看,铺子外面的大街上竟然停了一辆大马车,周围站了一圈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崔颖的贴身小厮崔安正恭顺地在肉铺门口候着。 “见过杜娘子,小人崔安,奉主子之命前来给杜娘子送节礼,说这些都是老家那边和京城的庄子上送过来的东西,不值什么,请杜娘子全家尝尝鲜,若有喜欢的给小人说一声,府里还有多的,可以再送来!” 杜萱娘愣了,这崔颖又是唱的哪一出?还嫌她在这镇上不够出风头? 杜萱娘看了看那架大马车,又看看已经在指指点点的围观者,只得无奈地说道:“都搬进来吧。” 崔安打开一个大箱子,里面竟是一整套紫砂茶具,虽不如现代的名目繁多,可是简单地泡一壶好茶是没问题的,尤其是那只小巧的铜炭炉,让杜萱娘爱不释手,另外一个竹筐里则是当下最名贵的几种茶叶。 “主子说不知道杜娘子喜欢哪一种茶叶,便每样拿了一小罐,其它这些鲈鱼,獐子肉,云腿,果脯,蔬菜,还有京城荣宝斋的月饼都是主子吩咐小人去小厨房挑的,也不知如不如杜娘子的意。”崔安讨好的说道。 “谢谢安小哥,这已经很好了,有许多是我见都没见过的呢,还有二位辛苦了,这里有些小钱,给你们拿去买坛酒解解乏!”杜萱娘忙从钱袋里捡出两块碎银子赏给了二人。 崔安心说,“那可不?这些东西连崔府也不是常常有呢。”嘴里客气一下,便将银子收了。 杜萱娘回去包了点忍冬绿花,再将三样糕点每样捡了一点包上,请崔安带回去给崔颖,也算一点子心意。 崔颖突兀地送礼,让杜萱娘心中忐忑,以她目前的身份与崔颖这样的贵人交往过密恐怕不是好事,可又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来拒绝,再说崔颖一直与她君子之礼相身待,暂时也看不出他有什么特别的心思。 ------------ 四十五月夜访客 杜萱娘正看着这一院子的东西发愁,张正又背着满满一筐东西回来了。 “母亲,我们家怎么突然有这么多东西?谁送来的?” “你见过的,上次来我们家吃过饭的崔先生,对了,你怎么收了这么多回礼?好像比我们送出去的还多!”杜萱娘勉强笑道,暂时不去想有关崔颖的问题。 张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从怀里摸出一串子钱说道:“我按母亲教我的说辞与他们说话,但他们非要我将这些东西带回来,怎么推辞都没用,陈掌柜还给了我几十个钱零花!” “没事,我们记着他们的情便是,将来他们有难处了,我们再还报他们不迟。” 当将最后一只养着三条活鲈鱼的陶缸抬进厨房后,母子二人看着厨房里堆成小山般的吃食发呆,有钱真好! 月上中天的时候,杜萱娘也风雅了一把,在院子里拈香对月三拜,相传未婚女子中秋拜月,可得佳婿,杜萱娘对这方面暂时还不敢逍想,只希望家里能在这四年之内做足准备,以应付将来八年的乱局。 张义则在铺了干净花布的小桌旁开心大吃,“母亲,你做的糕点比那个崔先生送来的月饼好吃多了!” “人家那是京城出了名糕点铺卖来的,我做的不过很寻常的东西,你故意说好话来哄我开心,是想以后我常做这个给你吃吧?”杜萱娘拈起一块鸡蛋糕放进嘴里细细品尝,恰好咬到一块山楂,酸甜里面透着蛋香,的确爽口。 张义嘿嘿笑道:“还是母亲聪明,连这都猜得出来!” “倒不是母亲聪明,是义儿越来越会说话了,母亲很欣慰!”杜萱娘倒还真有几分感慨,从前的张义听说与他父亲都是三天没有一句话说,到了如今可以很自然地与陌生人寒喧,更学会了一些基本的迎来送往,对读书也不再排斥,进步是十分巨大的。 二人正在闲聊一些时下的活计安排,忽听街面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过了一会儿,又听到自家铺子大门上传来一阵细细的敲门声,母子二人俱都一怔,难道是来找他们的? 杜萱娘拿了油灯,张义则提了根棍子,二人戒备着打开铺门。 却是崔颖站在大街中间的朦朦月光下,双眸闪着奇异的光,也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探出半边身子的杜萱娘,崔安与王宝则一左一右低头站在门口。 “崔先生,怎么是你?” “深夜打扰萱娘,实在抱歉,我母亲吃了你做的几样糕点,十分的喜欢,所以我特意前来问问萱娘,还有没有那糕点?我想让我母亲明日一大早也能吃到那糕点。”崔颖带着些许羞赫与期盼的声音虽然很轻,却搅动得这清亮的月色都不安起来。 杜萱娘忙将油灯递给张义,答道,“还有的,我去给你取来!” 将剩下的三样糕点都放进崔府送来的月饼匣子,感觉很平常的食物都身价百倍进来。 杜萱娘心中惴惴不安,崔老夫人就算真喜欢这几样糕点,派个下人来取足矣,何至于让堂堂郡守大人深夜亲至? 难道崔颖对她有了超离了知己的想法?杜萱娘重重地摇头,虽然她很欣赏崔颖,但是一开始她就明白她与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说句不好听的,就目前这样的关系,都是她杜萱娘逾越了。 一个是前途无量,官声斐然的官场新秀与世家子弟,另一个是背着克夫命名声的三嫁寡妇,连他们站在一起都是一种失礼,何况其他?杜萱娘不相信精明的崔颖会不明白这些,想到这里,杜萱娘心中稍定。 “义儿,你先回去吃着等我,我去送崔先生一程,很快就回来。” 嘱咐完张义后,杜萱娘抱着月饼匣子走向崔颖,崔安与王宝很自觉地牵着马远远地跟在后面。 长街寂寂,皓月当空,崔颖的黑发用一根白色的玉簪攒在头顶,身穿白色的宽袖长袍,皎洁月光洒在他的眉眼上,清晰柔和,如飘然而行的仙人。 杜萱娘暗自庆幸她做好晚饭后也换了一身月白色襦衫长裙,否则穿着平时的窄袖长衫撒腿裤,与此时的崔颖走在一起又是一种亵渎。 崔颖接过杜萱娘手中的匣子,轻叹一声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他救了你?” “谁?” “那个李进!” 杜萱娘愕然,不明白为何崔颖此时会提起这事,“都是这副臭皮囊惹的祸,闹市中都能遇到淫贼!” “我听得那伙贼人是从李家商铺出来的,那天你也恰好去了李家商铺买称,李进认得那些人?” 杜萱娘越听越觉得味道不对,便停下脚步,偏着头问崔颖,“郡守大人以老夫人要吃我做的糕点为名,深夜前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崔颖愣了一下,脱口说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担心你,且好几天没见着萱娘,想来看看你!萱娘,叫我怀仁或者十一!” 这话题有点暧昧了,不能再继续,杜萱娘慌乱之中又将话题扯了回去,“他们认不认识我不知道,不过那李进救了我是事实,我一介民妇,不想扯入这些是非中去,请十一?体谅!” 杜萱娘的顺势改口,让崔颖很满意,便将落在杜萱娘魅惑小脸上的贪恋目光移开,“是我不好,没有想到这些,不过,李进来历不凡,背景神秘,势力更是宠大,李家绝对是危害朝廷,扰乱一方安宁的隐患,以后你若再遇到他定要小心些。” 杜萱娘点头,心中有暖意流过,被人关心的滋味总是好的。 二人又沉默下来,继续沐着月光前行,后面有巡夜的在与王宝交涉着什么,杜萱娘苦笑道,“明天说不得我又要成名人了。” “且放宽心,崔安会给他们下封口令的。” “你的长辈们若知道你深夜跑来为母亲寻喜欢的糕点,不知会赞你有孝心,还是会说你做事冒失。” “我父亲过世得早,我母亲只得我一个儿子,我是在我做族长的祖父的教养下长大的,如今最疼我的祖父也去世了。我们母子在家中虽不缺衣食,却被族人亲戚们排挤,我不愿我母亲再与他们住在一起,便将我母亲接到了任上,好尽人子的孝道。”崔颖终于找到了一个有倾述欲望的话题。 ------------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c 四十六心仪 “你如此孝顺你母亲,你的夫人与你母亲又处得如何?”杜萱娘随意问道,像这种世家子普遍都早婚,而婆媳问题古往今来都是大难题。 “我今年二十有六,还未有订亲。”崔颖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吃惊的杜萱娘,笑吟吟地问道,“萱娘今年十七了吧?” “唔,”杜萱娘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一松懈便忘记了这是古代,这种问题从一个女子口中问出来便显得有些别有用心。“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随便问问。” “我误会什么?”崔颖干脆停下脚步,用好看的桃花眼瞅着杜萱娘,唇角笑意荡漾。 杜萱娘觉得脸部开始升温,忙快走几步,甩开崔颖,无话找话地问道:“你们上次是否盯上了李进?” “是,我原本也不打算在没有准备充分的情形下去动他,只是上次我无意中救了一个被李家追杀的掌柜,这个掌柜临死前透露,李氏一族手上或明或暗的兵力最少有十万之众,与西南的苗蛮吐蕃都有勾结,而这李进是这一代的家主,每年必有好几次亲自出蜀购置军需物资,比如战马,精钢,强驽,火药,黑油等,我怀疑李家还不仅仅于此,还应该与朝廷中的一些奸类有勾结。” 崔颖眉头紧皱,满腔的忧国忧民,杜萱娘突然很好奇,正直的崔颖口头的奸类到底是指杨国忠的**党,还是李林甫一类的贪官党。 “真正危害大唐根基的是那些手拥重兵还不断合并军镇的各地节度史,他们瞒报军士数量,私征钱粮,宛如朝廷中的小朝廷,他们一旦坐大,朝廷将无法辖制,必会祸乱四起,如果西南部再有李进这样的对朝廷意图不明的势力,天下更将大乱,李进必须得动,至少也要掐断李家开辟的果州到益州这一条走私通道。”崔颖带着几分毅然说道。 杜萱娘想不到崔颖居然还有这种精明独到的见识,四年后的情形基本上被他料中,先是安禄山造反,后有史思明叛乱,大唐境内兵祸四起,几大蕃镇也相继失去中央集权的控制,唐朝从此走向下坡路,再不复当年的盛世风光。 “十一郎说得极有道理,不过我一介民妇,不好枉议朝政,我只是想知道你现在去动李进,可有经过安西都督府?果州郡有多少府兵供你差遣?李进的真实底细你真的已经足够了解?” 崔颖住下脚步惊讶地看向杜萱娘,他只不过是将杜萱娘当做一个可以倾述的知己,没想到杜萱娘连这些都懂。 杜萱娘却不能眼看着崔颖走向危险,便不管不顾地说道:“十一?觉得怎样才能做一个好官?” 崔颖沉思一下,说道:“我幼承祖训,生为男子,当要武能定国,文能安邦,做一个于社稷民生有用的人。中进士后,我放弃留京的机会,宁愿外放做个地方官,便是想着我自己不贪不渎,多为朝庭与百姓做几件实实在在的事,我想这样即便不能成为一个好官,至少不会是个庸官。” “不贪不渎只不过是做官的最基本要求,却极少有人能做到,我相信十一郎能做到。这实实在在的事也得视情形而论,比如说这李进,萱娘觉得十一郎还是不要冒然动他为好。” “为何?” “很简单,李家势力既然如此庞大,他们与那些军镇不同,朝廷必会有所防备,说不定早已经有了安排,李进明目张胆地经营这条通道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就算你的前任昏庸无能或贪生怕死,难道你的顶头上司安西南道节度使也不知情?而十一郎以一府之力,岂能与隐在暗处的李氏一族相抗?如你所料,李氏能坐大到如此地步,绝对会与朝廷中居高位者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官场之事你比我更清楚,我不想十一郎你大鹏还未展翼,便已折翅。” “萱娘,你担心我?” “你难道没有在听我说话?”崔颖突然冒出一句话,让杜萱娘更加恼火。 “我明白萱娘的意思,我明日便会上崇州大都督府求见节度史大人,将此事呈报上去,顺便探探朝廷的意思。”崔颖郑重说道,“萱娘,你真好!我从前见过的女子要么恃才傲物,目空一切,所有男子皆浊物;要么什么都不懂,成天只知道哪里的衣服样式最好,哪里最好玩;再或者是见着男子便羞羞答答,说起来话来藏头露尾,无趣得紧。唯有萱娘你不但见识不凡,还会一手好厨艺,说话做事有男子的豪爽,又不失女子的妩媚……。” “别夸我了,我会骄傲的!”杜萱娘笑得如月光下的精灵,连声音都飘浮不定起来,“难道十一郎阅女无数,乱花迷了眼,所以才现在还没有成亲?” “不是迷了眼,是不想委屈自己,我夫人不一定得多美貌,出身多高贵,但一定得是我最心仪的女子。天可怜见,我崔十一寻寻觅觅多年,终于等到那女子出现了,萱娘,我很高兴!”崔颖激动之下,竟然伸出手来想牵杜萱娘的小手,杜萱娘一激灵,赶紧假装低头捋发,巧妙避过。 为了避免崔颖尴尬及防止他继续说下去,杜萱娘顺口呤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崔颖一愣,随即赞道:“妙极,妙极,想不到萱娘的文采也如此出众!” 杜萱娘连忙否认,“这可不是我做的,这是我听旁人念过这词,我觉得好,便记了下来,刚才不小心就念了出来!” 崔颖终于收回狐疑的目光,杜萱娘放下心来,同时又有些懊恼,不明白自己为何一到这个崔颖面前就淡定不起来,他说的那个心仪的女子未必就是她杜萱娘,自己却先乱了方寸。 崔颖还想说什么,杜萱娘却小声惊叫道:“我们竟然走到这里来了,我该回去了!义儿一定等急了。” 崔颖打量了一下四周,原来他们已经走出镇上很远,便低头窃笑道:“不打紧,我又送你回去!” 杜萱娘无奈,四人又慢慢往回走,她一个人可不敢走这夜路。 好在回程的路上,崔颖不再说话,只是时不时地含笑打量懊恼中的杜萱娘,极像一名被爱情冲晕了头脑的毛头小子,平时的稳重儒雅完全不见。 临别时,崔颖终于收敛起满腔的快乐,认真地说道:“萱娘,不要太辛苦,等我从崇州回来,我便开始着手为你安排一切!” ------------ 四十七长工 回到院子里,张义已经伏在桌子上睡着,杜萱娘悄悄地进屋里为他取来一件厚衣服盖上,自己则坐在一旁发呆。 崔颖所说的心仪在杜萱娘看来是欣赏的另类表述,离男女之间的爱字还差得太远。 而杜萱娘对崔颖无疑也是十分欣赏的,他出众的品貌,刚正平和的性子,及发自内心的对女子少有的一种尊重,就算杜萱娘两世为人,这样的男子也是绝无仅有的。 而崔颖临走时偏偏还说要为她安排一切,这要怎么安排?崔颖再怎么厉害也不能将一个三嫁村妇弄成一位未嫁之女吧? 以崔颖目前的望族子弟,进士,官场新秀三重合一的身份,只要他愿意,求娶公主都有资格,估计这也是他一直未娶妻的原因,条件太出众,各方面都合适的人选便相对较少。 而她杜萱娘莫说嫁给他为妻为妾,就是给他做通房侍女,她也没有这个资格,所以杜萱娘也很好奇与期待貌似心中已有打算的崔颖会为她怎么做,及做到哪一步。 张义动了动酸麻的双臂醒来,打断了杜萱娘的胡思乱想。 “很晚了,快回房睡去,我来收拾桌子!”杜萱娘说道。 张义看着杜萱娘欲言又止,朦胧睡眼里有着纠结和恐慌,杜萱娘明白这少年心里在想什么,一定是看到崔颖深夜前来找她,想多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放心睡去吧,这里永远是我的家。”杜萱娘淡淡地说道。 张义终于释然,打着哈欠回他的小屋去了。 当晚,一直好眠的杜萱娘居然做了个梦,坐在云端上的崔颖拈花向她微笑,而那个冰块脸李进则摇着折扇隐在黑暗中朝她冷笑,崔颖入她梦来倒好解释,那个虽救了她却十分不讨她喜欢的**头子居然也在她梦里出现,这个诡异的梦让杜萱娘心里不爽了好几天。 周嫂子已经能下地行走了,母女二人大多数时候都在杜萱娘家呆着,周嫂子做针线活,周玉娥则在杜萱娘的亲自教导下学习做菜。 周嫂子也沾了崔颖的光,补身的东西都留给了她,当归乌鸡汤也每天不断,周嫂子的脸色是越来越好,两家人更是好得差点连饭都开在一处了。 肉铺在老王头的经营下,每天结束营业的时间越来越早,让杜萱娘有每天杀两头猪的念头,却又担心没有人手及固定的大卖主支撑。 旱地需要翻土,椅子山上的另一条路需要堵起来,因为已经发现仍有人上山砍柴,那些妨碍忍冬藤生长的荆棘杂草也需要清除,同时还要为忍冬藤上肥,修枝,预留来年春天扦插的枝条,这些都需要很多的人手。 周嫂子提议花点银子去卖两个壮奴回来做事,可一劳永逸的解决劳力不足的问题,被杜萱娘当场否决。 几两银子便剥夺了一个人一生的自由,尊严甚至生命,这是一件相当残忍的事情。杜萱娘虽改变不了整个社会的大环境,但至少可以从她自身做起,决不做买卖奴隶的勾当。 奇!书!网!w!w!w!.!q!i!s!u!w!a!n!g!.!c!c 杜萱娘决定仍然请长工或短工,老王头听说了,便介绍了他的一位远房亲戚。 他的这位亲戚姓张,名富贵,是一把干农活的好手,去年家乡大旱,便来龙泉驿镇投奔王家,因王家也不宽裕,便在镇东头的一间破庙旁边搭了个草棚住下,在当地打起了短工,妻子也在大户人家做事,目前没有儿女。 曾有大户人家知道他会侍弄庄稼,愿意给他高价的卖身银子,让他去做庄头,谁知他们两夫妻死守“男不为奴,女不为娼”的祖训,宁愿饿死也不卖身为奴。 杜萱娘一听这二人如此有气节,很是欣赏,立刻便让老王头请这两夫妇来见她。 张富贵长得五大三粗,面相忠厚,一身的腱子肉,很有力气的样子,张富贵的妻子胡氏三十岁左右,面容虽有菜色,倒也体格健壮,一看这二人便是做惯农活的。 “我对你们两个很满意,也就不绕圈子了,我请你们两个做长工,两个人的工钱算在一处,每月共五百钱,休息两天,因我家人口少,不方便供饭,每月再给你们三斤猪肉,五斗白米,五斗杂粮,你们自己开伙,柴禾山上有现成的,也可以在山上辟一小块菜地供你们种菜自用,当然,和你们的亲戚老王一样,做得好自然另有奖励,你们觉得如何?” 张富贵和胡氏先是听得发呆,仿佛不敢相信竟有这样的好事一样,直到老王头在一旁提醒,二人才回过神来,大喜称谢,胡氏竟?{着眼泪上前跪下磕了一个头,反把杜萱娘弄得手忙脚乱。 “你们既然愿意,那我就先给你们一个月的工钱算是订钱,你们先将现在手头上的事情做完了,下个月初一便来我这里吧。” 老王头三人皆大欢喜地离去,周嫂子担忧地说道:“你可知请这二人,你们家每年来便多出八九两银子的工钱,这帐算得过来吗?” “放心吧,用这两个人,我定能赚比这多几十倍的钱!”杜萱娘兴奋得双眸熠熠生辉,让周嫂子不自觉地也跟着开心起来,只有杜萱娘好,他们周家才能安心,因为不知不觉间,杜萱娘不但成了张家的顶梁柱,也成了周家的主心骨。 中秋节后,忍冬花终于全部晒干,跑去镇上的药铺一问,人家根本用不了这么多的忍冬花,建议她去果州城里的大药房,他们专门在收购药材,不过价钱可能会被压低。 杜萱娘想了一下,问那掌柜,“除了入药,忍冬花还能做什么用?”现代的金银花可是抢手货,不但用于预防或治疗疾病,还用来制作凉茶。 “另外用得多的便是军队了,但那是由户部直接从大药商手里收购,所以你这忍冬花还是只能卖给大药房。”毕竟是一条街上相识的,药铺掌柜也和她说实话。 “军队?”杜萱娘脑子里灵光一闪,一条未成形的思路凭空出现,再静下心想一想,觉得此事具有很大的可操作性。 杜萱娘出了药铺便直奔李家商铺。 ------------ 四十八契约 再次步入李家商铺,杜萱娘仍心有余悸,上回进这里买称,却遇到土匪庞巴头来销赃,差点让人给掳去做了压寨夫人,不得不说杜萱娘对这个地方还是有心理阴影的。 小心地打量了一下铺内,客人很少,也没有出现可疑的人物,杜萱娘直奔大掌柜而去。 似乎李家重要岗位上的人都姓李,这个大掌柜也不例外,名叫李丙七,和李甲一的名字有某种对应的联系。神秘的李家,给属下取个名字都如此怪异。 “这不是杜娘子么?今日杜娘子又想买何物?”李丙七面带标准笑容,客气地问道。 “今日我不是来这里买东西的,而是来卖东西的。”杜萱娘将手中包着绿花,金花,银花的纸包一一打开,推到李丙七面前。 “大掌柜,请先看看我这干忍冬花的品质,可卖多少银子一斤?如果价钱合适,我家中还有许多。” 李丙七看着面前的干忍冬花,没有杂质,且颜色均匀,捏上去松软有弹性,却又不脆断,是难得的上好品质,不由神情微动。 药材一直是李家商铺收集的重要物资,尤其是这些常用药材,养一只军队耗糜的可不仅仅是银子的事情,从前铺子里收购的都是山里采药人送来的贵重药材,像忍冬花这种用处很多,却价格便宜的药材很少有人来卖,主要是采收太费人工与晒制不易。 李丙七拈了拈干忍冬花,吩咐管药材的伙计过来,那伙计一看这忍冬花便眼睛一亮,二人去一旁商量了一下,李丙七才神情严肃地过来。 “杜娘子说家中还有许多这样的干忍冬花,你家是专门种植的,还是山上采来的?” 杜萱娘知道这生意有戏了,剩下的便是价钱问题,“这些只是我家山上采回来的最后一茬秋花,大概有五十斤左右,等到明年我家大量种植后,这忍冬花便可大量晒制,一年有个上千斤当不在话下。” 李丙七忍不住动容,李家总铺正缺这干忍冬花,早就下令大量收购,这笔生意若谈成,他这每年年终的奖赏又得增加不少。 “那你这花打算怎么卖?” “这忍冬花的行情我也打听了一些,想先听听大掌柜愿意出到什么价位?主要是我想与一家大商铺长期合作,签下契约,我每年的忍冬花按约定的价格只卖给他一家,如此一来,我也好放心大量投入人力与物力去种植忍冬花藤,不必去另寻卖家,大掌柜觉得如何?” 杜萱娘的话正中李丙七的下怀,李丙七甚至暗嘲,毕竟是妇道人家,连货卖三家,奇货可居的道理都不懂。就算杜萱娘不主动提出来,他也会这样要求,毕竟这样高品质又数量庞大的干忍冬花别的商铺也会动心,高价抢购也是常有的,李丙七便不打算在价钱上压制杜萱娘了。 “契约什么的当不在话下,你家的干忍冬花不论多少我们都收购,但是你们不能另卖他人,至于价钱嘛,我们李家商铺是出了名的买卖公道,绿花五百钱,金花三百五十钱,银花二百钱,如何?” 还有什么可说?比外面药铺的价钱还略高,杜萱娘立刻与李家商铺立下契约,写明价钱分三等,不得压价或改价,当然杜萱娘不能再将忍冬花他卖,若有违约照货物价值的三倍赔付。 临走时杜萱娘还提了个小小的要求,那就是李家商铺及码头上的大小厨房在采购猪肉时希望能照顾张家的肉铺,大掌柜也爽快答应下来,做生意也讲究互惠互利,再说到哪家卖来的肉都是猪肉,做个顺水人情又何妨? 杜萱娘主动提出只卖给李家商铺一家,要的便是对方主动开出高价,毕竟她说曾问过多家,实际上是唬人的,如今她连龙泉驿镇都没有走出去过。 而选择李家商铺更是因为他后面是果州境内甚至整个大唐最大的李氏商行,另外则是李家纂养有十万之众的地下军队,这些常备药材自用的可能性比较大,他们收购干忍冬花不是为了赚钱,那么在价格上便不会有大的波动,而且合作是长期性的。 有了这一纸契约,便不用再担心干忍冬花的销路,杜萱娘决定要大干了。 杜萱娘与张义一起将家中所有的干忍冬花偷偷摸摸地运去商铺卖了,之所以如此,是不想在自家的忍冬花藤还没有充分获利之前,将这条发财之路曝光,至少得先让她这个拔头筹的得点甜头吧。 绿花和金花各二十五斤,再加上几斤银花,共卖得二十一两六钱银子,除去采花工钱一两多银子,还剩整整二十两银子,当然这里面不算固定的投入,比如柳条筐,晒具之类的。 “母亲,想不到这小小的忍冬花也能卖这么多银子,等明年春天椅子山上的忍冬花全开的时候我们岂不是还能赚更多的银子?” “嗯,所以今天我们去卖忍冬花的事先谁都别说,尤其是价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母亲,要不然我们今年冬天就找人去将牛头山上的忍冬花藤都移到我们椅子山来,明年我们的椅子山就到处是忍冬花藤了。” “啊,这主意实在是太好了,义儿,多亏你提醒了我,这周围无主的荒山还有很多,与其花一两时间年来扦插和栽培,不如用这最直接的方法!”杜萱娘忍不住激赏地拍了拍张义的肩膀,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张义更是兴奋得不行,立刻便要上山移植忍冬藤去。 杜萱娘忙安抚道:“别急,等到深秋时,忍冬叶子都掉光后才是最佳的移植时机,到时候,我们多请些人去。” 母子二人又理了一下帐本,竟然发现肉铺在这两个月内除去家中所有开销,竟赚了三十三两银子,再加上这二十两,及肉铺开张时卖了一张金叶子剩下的,现银已经达到了六十多两。 家中小粮仓内还有十多担稻子,八担黄豆,菜地里小菜吃之不及,厨房里的储备因崔颖的慷慨也很充足,张义听话上进,周嫂子的病也一天天见好,家有余粮,身有余钱,亲人朋友安好,杜萱娘觉得这日子也算美好惬意了吧? ------------ 四十九强娶 因张富贵还有好几天才能来上工,家中暂时没有别的事可做,杜萱娘便到肉铺上去帮着老王头收钱。 大掌柜很讲信用,李家的厨房管事每天都会过来买走三十多斤肉,这让一头猪的猪肉明显不够卖了。 老王头建议每天可再杀一头猪,可这意味着还得再请一个伙计,一时之间到哪里去找合适的人呢? 杜萱娘正在肉铺一角的小桌子上一边看帐本,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这事,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刻骨铭心的声音,让杜萱娘双拳骤然紧握,指甲深深地掐进手心里。 “小寡妇,你蒋爷我又回来了,赶紧过来给我们哥几个倒杯茶喝喝!” 头上贴了块膏药,鼻青脸肿的蒋三摇摇晃晃地跨进铺内,身后的喽??话呀??诼羧獾睦贤跬吠瓶??p>  “张大哥,你的冤魂终于可以泉下安心,因为我和义儿很快就能为你报仇了!”杜萱娘心中嘶喊,然后泪盈于睫。 蒋三见杜萱娘坐在那里没有动身的意思,用手中的折扇将杜萱娘面前的帐本挑飞。 “将爷我与你说话呢,你个臭寡妇装什么哑巴?张义,你个臭小子,你也给老子滚出来!还有我可告诉你们,张正之死不关老子的事,是他自己摔死的,而且是官府亲自断的案,老子不准你们诬赖好人!” 铺子外面看热闹的人群中传来嗤笑声,蒋三恼羞成怒,示意喽??浅鋈ジ先恕6泡婺镌对兜乜醇?卣乒窳娇谧诱??攀衷诙悦婵慈饶郑?馐撬?瞧诖?芫玫某∶妗?p>  周五听到风声,连铺子门都没关便提着把砍刀过来了。 “你们这些王八蛋,还敢到这里来撒野,赶紧滚出去,否则老子砍死你们!” 蒋三一伙也不是吃素的,也慌忙将拼命的家伙祭了出来,眼看又是一场恶斗。 杜萱娘当然清楚周五一个人是不可能打得过蒋三一伙五个人的,便站起来拦在周五面前,冷冷地对蒋三说道:“你姐夫已经死了,如今你还来这里做什么?” “正因为姐夫死了,我蒋三爷才更要来,今日,我们哥几个还不打算走了,狗蛋,将老子的聘礼送上来!”蒋三斜着眼睛得意地狞笑道。 那个叫狗蛋的上前扔了几个铜钱到桌子上,“诺,小寡妇,哦,以后得改口叫你大嫂了!这是我们大哥的聘礼,你可收好了!” 见过无耻的,却没有见过这么无耻的,这蒋三头几天一回到镇上便听说张正那天晚上追赶他们的时候不小心摔死了,大叫着晦气,以后他们又少了一处可以轻松弄到银子的地方,好在后来又听说,张正留下的这个小寡妇是个厉害的,不但将肉铺重新开了起来,还授了一座山,还在山上采花卖钱,这伙无耻之徒又高兴起来,这回他们想到了更阴损的主意。 那就是直接将张家所有的东西都弄过来,包括漂亮的杜萱娘,力大如牛的张义,要做到这些只需将杜萱娘强娶过来便是。 不得不说这个张义是坏蛋当中的极品加天才,这种阴损恶毒,下流无耻的法子都想得出来。 周五差点没气得二佛出世,好在杜萱娘死死地抓住了他拿刀的手臂,周五怕伤了杜萱娘,不敢大力挣扎,只得破口大骂。 蒋三却根本不屑于理会周五,转身对铺门外围观的人群喊道:“各位乡亲,今天你们光看热闹可是不行的,你们得给我作证,这小寡妇收了我的聘礼,她从今日起可就是我蒋三的人了!这铺子,院子,后面的田和山地,还有他们挣的银子也都是我蒋三的了,哈哈哈……。” 蒋三得意的狂笑,一直没有说话的杜萱娘突然冷冷地说道:“你要娶我也行,你姐夫娶我好歹也是出了三十两聘礼,写了婚书的,你若真有心,便去托媒人,三日后正式来家里提亲,并且写下婚书,否则这房子铺子还有田产,是不可能名正言顺地到你手里的,你不信可以去问问陈掌柜,吕掌柜他们!” 杜萱娘看到了人群中的陈,吕两位掌柜,顾不了许多,立即将他们抬了出来。 陈吕两位掌柜只得上前来说道:“杜娘子说得没错,她是你姐夫的继室,原本你们要成亲就不太合礼法,若再连婚书都没有,这些东西如何就算是你的了呢?” 那蒋三偏头想了一想,又与几个喽??换涣艘幌卵凵??澳忝橇礁隼隙?鳎?粑抑?滥忝歉移?献樱?献佣u磺崛模??饺嘶共缓盟担?献用魈毂愀?阏液眉父雒狡殴?矗?18斫?槭樾戳耍?羧堑美献硬桓咝耍?蚰阏獬艄迅疽欢伲?缓舐羧ダ龃涸骸p值苊牵哟?希?颐亲撸?裉毂阍萸胰墓??牵 ?p>  蒋三一伙将钱箱里的钱洗劫一空后,呼啸着离去。 “杜娘子,马上报官吧,他们这是强娶良家妇女!”吕掌柜道。 “报官也来不及了,杜娘子还是先去避一避吧,这伙人娶你的目的便是想你们张家的家产。”陈掌柜叹气道。 杜萱娘放开周五,整理一下衣衫,对着陈,吕两位掌柜郑重一礼,冷洌的脸上没有一丝慌张,倒显出一股子少见的决然,“多谢两位掌柜及时援手,暂时支走了这一伙无耻之徒,报官和回避都不是上上之策,两位掌柜请放心,萱娘心中已有定数,定不会让蒋三得逞!” “你心中有数最好,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若有事便让张义来叫我们,多个人出主意也是好的。” 送走陈掌柜与吕掌柜后,杜萱娘对老王头和周五说道:“周大哥,老王,现在我要拜托你们马上前去打听清楚两件事,一是蒋三一伙如今落脚何处?最近做了哪些恶事?二是蒋三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是何人的手笔?这人又是什么来头?切记,一定要打听仔细,越多越好,总之有关他们的一切我都想知道,然后再来告诉我!” “好,我们这就去!”周五与老王头对杜萱娘的话毫不怀疑,分头离去。 杜萱娘整理了一下铺子,继续招呼客人来买剩下的肉,仿佛刚才的事从没发生过,围观的闲人也失去了兴趣,纷纷散去。 ------------ 五十赵梓农 周嫂子与周玉娥一大早便去了菜地摘菜,刚回到镇上便听说蒋三去张家肉铺闹事了,二人顾不得回家,直接来寻杜萱娘。 “嫂子,玉娥,我没事,周大哥与老王头都去帮我做事,等一下他们和义儿还要回来吃午饭,请嫂子和玉娥先帮我做饭。” 杜萱娘脸上是暴风雨过后的平静,周嫂子与玉娥强捺下心中的担心,进厨房做饭去了。 中饭时,张义一阵风似的冲回来,紧张地打量杜萱娘及铺子,龙泉驿镇太小,闲人也太多,有什么事立刻便会传遍全镇。 “义儿,关铺门,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说!”杜萱娘不等张义开口便不容置疑地吩咐道。 张正灵前,杜萱娘点燃三柱清香,递给张义,“义儿,蒋三一伙已经回到龙泉驿镇,现在你跪下在你父亲灵前立誓,在报仇一事上一定听我的安排,决不冲动行事!” 张义接过清香,红肿着双眼说道:“母亲,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决不会再冲动任性,一切都听母亲的。”然后磕头敬香。 “你明白就好,这件事情没有解决之前,就暂时不要去学堂了,如果要出去一定得和你周大叔一起,两个人彼此好有个照应。”杜萱娘说道,周嫂子也放了点心,他们两个人在一起还能与蒋三一伙过过招,单独一个人便只有挨打的份了。 张义点头答应,正在这时老王头回来了。 杜萱娘忙倒茶请老王头坐下说话,“东家娘子,我出去的时候正好遇到我们村的一个与蒋三比较熟的混子,与我家沾点亲,便拉着他问了些话。” “太好了,谢谢你老王!”杜萱娘直接坐到老王头对面,“义儿也来听听。” “蒋三一伙现在落脚在离镇西街口不远的宋憨儿家,这个宋憨儿有个漂亮媳妇,早些年被蒋三一伙瞄上,硬闯进宋家去将人家媳妇占了,宋家两老也给活活气死,那宋憨儿人老实,打不过人家,也不敢报官,于是宋家和那媳妇都成了蒋三的,宋憨儿还得每天做牛做马地侍候蒋三一伙。” “至于蒋三头上的伤是让街上的另一伙混混打的,昨天蒋三在抢一个猎人的皮货时遇到了镇上这伙小混混,两队人一言不和,便大打出手,蒋三一伙吃了大亏。” 杜萱娘忙问道:“这一伙小混混又是什么来历?” 老王头想了一下,“这个我没仔细问,只知这伙小混混的头叫赵梓农,是一个比蒋三还狠的角色。” “赵梓农!”这个名字倒有几分不凡,杜萱娘暗暗记下了。“你有没有打听到蒋三还做了什么坏事?” “那可就多了,不用特意去打听,这镇上的人十有八九都知道,去年蒋三在地里欺负了正在干活的一位小娘子,这小娘子当天便投河死了,她家人怕名声不好,只偷偷地找人痛打了蒋三一顿,前年有一个外地来的商人,被他们抢去全部银子,在镇西头的破庙门口上吊死了,因没有苦主,便没人去报官,当然还有很多没有闹出来的,所以蒋三一伙除了在当地欺男霸女,主要是抢劫过往落单的客商和下山客。” 杜萱娘对打算除去蒋三一伙已经完全没有了心理障碍,这样的人渣当人人得而诛之。 这时,周五也打听回来,与老王头所说的差不多,只多了两条信息,一是前天蒋三在成衣铺外面调戏了一名娘子,恰好是驿丞的外室,二是那个叫赵梓农的是陈掌柜娘子的远房亲戚。 最有价值的便是周五打听到的,驿丞是这镇上最大的属官,管着十几名驿差,也是由他安排镇上的巡夜事宜,蒋三一伙连驿丞都敢惹,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那个叫赵梓农的能直接与蒋三叫阵,也必定是有所依仗的,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杜萱娘决定先去会一会这个叫赵梓农的。 午饭后,老王头与周五一家子各自回家,杜萱娘则带着张义提了盒崔颖送的糕点去了陈掌柜家。 因为已经过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热孝期,杜萱娘与张义平常日子也可以上别人家里去了。 “陈嫂子,我也不绕弯子,我想向你打听你家那个亲戚赵梓农的事情。” “赵梓农?那小子惹你们了?我这就找他去!”看样子这陈掌柜娘子还真与这个赵梓农是熟识的。 “他们没找我们麻烦,倒是我们有点事想找他帮忙,所以想找嫂子问问这个人是个怎样的性子。” 陈掌柜娘子当然知道张家与蒋三的恩怨,心中了然,便一五一十地将赵梓农的身世和性子说了。 这个赵梓农是个孤儿,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妹妹,住在聚源布庄后面的狗尾巷。 赵梓农也是良家子弟,父辈五个兄弟,赵梓农母亲与陈掌柜娘子是娘家这边的姨表姐妹。 赵梓农父母是个会过日子的,除了种田,还在农闲时经商走货,是五个兄弟中过得最好的,家中不但置了地,还置了多处房子。 不料祸事陡生,赵梓农十岁那年父亲在走货时被青牛寨的土匪劫杀,母亲在悲痛之下一病不起,也撒手人寰,只留下一大份家产和年幼的妹妹。 赵梓农的几个叔伯很快便将他家的金银细软瓜分了,然后他和幼妹便被轮流寄养在叔伯家中,或许是被他叔伯们欺负狠了,赵梓农一把火将赵家老宅烧了个干干净净,幸好没伤及人命。 事情终于被闹大,赵梓农虽然犯错,可他的叔伯们也更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后由他们的族长出面,将赵梓农父母名下的房产和田地全都陪给了几个叔伯,叔伯们便答应不再报官追究。 那两兄妹现在住的小院子还是陈掌柜等好心的远亲,担心他们流落街头,极力为他们保下的最后一点财产。 刚开始时,亲戚们还能接济他们一些,可是亲戚朋友能救急一时,却救不了长久的穷困。很快这赵梓农便组织了一伙与他一样的孤儿白天上街乞讨,偶尔也行骗,晚上一大帮半大小子们便住在那小破院子里。 几年过去,赵梓农和那帮小子们渐渐长大,讨饭是行不通的了,谁会再施舍钱粮给好手好脚的人?所以赵梓农他们也去帮人搬搬东西,打打短工什么的,偶尔做坏事骗人的时候也是针对外地人,从来不对本地的乡亲们下手。 杜萱娘叹息,这赵梓农身世比她的本尊还不堪,好歹人家还带着妹妹和一帮孤儿长大了,没人教导的情形下,还知道去做做短工,也不对乡亲们干坏事,品性还不算太差。 “嫂子可不可以带我们去见一下你这远房亲戚?” “这有什么难的,我们现在就去,我也好久没见到韵儿那丫头了。” 杜萱娘与张义,还有陈掌柜娘子站在吹一口气便可能倒下来的院门前喊了无数声,却没有人应答。 “奇怪,就算梓农不在,韵儿也该在家的,他们这都是去哪里了?” “可能他们有事恰好不在家,现在我也知道地址了,我们先回去,明天我一个人再来。” 回到家中,杜萱娘心中仍然放不下见赵梓农一事,便让张义看家,自己又回到了赵梓农院门口,蒋三的事一天不解决,大家都会活在紧张愤怒之中,根本不可能再安心生活。 ------------ 五十一赵韵儿 这一回刚到赵家小院门口,杜萱娘便看到院子里有小小的人影一闪,迅速地进了里屋,原来赵家一直是有人的,为何刚才陈掌柜娘子一直叫门却没人理会? 杜萱娘小心地推开院门,进到院子里,却被院子里的脏乱吓了一跳。院子左边有一口井,井边是一堆脏衣服,和一盆泡好水的衣服,看来刚才那小孩是打算要洗衣服的,只是那堆衣服旁边不但没有皂角粉,连搓衣板都没有,这要如何洗得干净? 杜萱娘躲闪着院子里的杂物,来到小孩子躲避的屋门前,轻敲几下,“是赵韵儿吗?我是你家亲戚陈掌柜娘子介绍来,找你的哥哥有事,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说了几遍,仍听不到里面有回应,杜萱娘用手轻轻推门,那门竟然“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缩在角落里,衣服倒是半新的,却脏得不像样,头发也是一团乱,瘦得只有巴掌大的小脸还是洗干净的,双手高举一根比她自己的手臂还粗的木棒,睁着惊恐而又倔强的双眼看着杜萱娘。 杜萱娘对着乞丐一样的小女孩温和地笑道:“你就是赵韵儿?别怕,我真的只是来找你的哥哥帮我做点事的,这是你住的屋子?” 赵韵儿眼神里少了几分戒备,手中的棒子却没有放下,想来上赵家找麻烦的人肯定不少,将个小孩子都吓成这样,也难怪刚才陈掌柜娘子来叫门,赵韵儿怎么都不肯出来。 屋里还有一张凌乱的木床,破?子上堆了一床看不出颜色的破被子,杜萱娘心中有些发酸,真是没娘的孩子像根草。 杜萱娘又将三间屋子都看了一下,简直是不忍卒睹,赵梓农与手下的兄弟住的屋子根本连床都没有,只有一地的稻草和几床破被子。 厨房的大锅里还有半锅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煮糊了的东西,几只没洗的破碗摆在一旁。角落里还有一张跛了腿的饭桌,上面无遮无拦地放了一碟吃剩下的咸菜。 打开破厨柜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半粒杂粮都没有。 杜萱娘的鼻子有些泛酸,然后那股酸意直扑泪腺,杜萱娘忙转过头去用手使劲揉鼻子,赵韵儿手拿木棍跟在杜萱娘身后,睁着两只幽深的黑眼睛,愣愣地看着杜萱娘翻箱倒柜。 “你们午饭吃的是这个?是你自己做的?”杜萱娘红着眼睛问,赵韵儿将头偏过一边不答话。 杜萱娘深吸一口气,母性又开始在她的体内泛滥,这一窝大孩子没有长辈料理和教导,能活成这样实属不易。她杜萱娘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开善堂的,但是要教这些孩子们如何更好地生存下去,却是力所能及的。 杜萱娘挽起袖子,对赵韵儿说道:“现在我帮你收拾厨房和院子,你在一旁看着我是怎么做的,不明白的开口问我!” 拿过快要散架的木桶,杜萱娘很快便将厨房的水缸装满清水,将锅里猪狗食一般的东西倒掉,洗干净后,烧上满满一锅热水。 “厨房很脏污的东西要用热水清洗,才容易洗净,厨房的灶台与碗筷最好每餐用过以后便立即洗干净,不要留到下一餐,否则容易滋生细菌,让人的身体生病。现在你来烧火,我去帮你们收拾屋子,然后再给你洗洗澡。” 杜萱娘又一阵风似的卷进两个屋子,收拾出一大堆破衣服,破被子却不敢动他们的,现在已经入秋,怕他们晚上受凉。 男孩子们倒罢了,这赵韵儿竟然连洗换衣服都没有,木梳子也只剩下两个齿,想来身为大哥的赵梓农也只能勉强维持七个人的生计,却再也没有办法给赵韵儿更好的生活及教导她怎么来处理这些内务了。 再次回到厨房,赵韵儿正坐在灶前烧火,看到杜萱娘,忙又站起来,手里的木棒却不再举起,只是怯怯地看着她。 “我去街上一趟,很快便回来,你先将这锅水烧开。”杜萱娘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出了狗尾巷,左边便是聚源布庄,也兼卖成衣,杜萱娘进去按赵韵儿的身量买了两套亵衣,一套印花布外衣,一双红色的小花鞋。 又去就近的杂货店买了梳子,头绳,皂角粉,扫帚,搓衣板,再去米店买了一斗小米,一斗白米,一斗白面和酒糟,又花了五个钱请米店的伙计帮忙拿东西。 当杜萱娘带着提了大包小包东西的伙计回到赵家小院时,赵韵儿已经将锅里的水烧开,一个人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院门发呆。 杜萱娘将开水兑成热水提到院子里,对赵韵儿说道:“我买了皂角粉和梳子,是你自己洗头发,还是我帮你?” 赵韵儿最终没有抵抗住那把小小的柳木梳子和热水的诱惑,迟疑半刻,在杜萱娘鼓励的目光下接过杜萱娘手中的梳子自己动手洗起头来,小小的头,细弱的手臂,若不是身高在哪里,还以为这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孩子。 杜萱娘赶紧打水洗那一堆脏衣服,洗好后才发现赵家连凉衣服的竹竿都没有,只得将衣服挂在院子周围的竹篱笆上。 赵韵儿居然不会用皂角粉洗头,杜萱娘又赶紧教她怎么用,然后用又帮她端了一大盆热水进她的睡房,让她自己洗澡,再将买来的新衣服放在一旁,顺便将赵韵儿脱下的脏衣服拿出来洗晒好及将院子里外打扫顺整了一遍,破败的院子总算看起来有了点人气。 眼看已经黄昏,仍不见赵梓农回家,杜萱娘怕张义着急,决定先回家,明天一大早再来。回头看时,却发现赵韵儿早已经洗好澡,穿着杜萱娘买来的新衣服,躲在门后怯怯地偷看她,那好奇而又躲闪的眼神让人看着心酸。 杜萱娘叹气摇头,将赵韵儿从门后拉出来,“饿了?我现在去给你们做饭,你来看着,将来你哥哥们不在家时,你也可以自己做饭吃!” 和面,生火,煮杂粮粥,杜萱娘一边做,一边给赵韵儿讲解要领,赵韵儿不说话,但也看得出她听得极认真,当热气腾腾的馒头蒸出来时,赵韵儿肚子里不自觉地发出“咕噜”的声响,逗得杜萱娘笑出声来,“韵儿,你饿了可先吃一个!” 赵韵儿红着脸使劲摇头,眼睛却舍不得离开那馒头,杜萱娘心头一片柔软,“好韵儿,你是要等哥哥们一起回来吃吧?可惜你家里没有菜,要不然我还可以教你怎么做简单的菜。现在天晚了,我要回家了,明天再来找你哥,韵儿你可认得张家肉铺?我是那家的老板娘,大家都叫我杜娘子,若以后家中没有菜吃,可到张家肉铺来找我,我家种的菜自家吃不了,可以送给你们吃,你记清楚了吗?” 正说着,院门一阵哗哗响,一群高高矮矮的男孩子涌了进来,为首的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高大健壮,浓眉大眼,双眼精明有神,后面则是五个高矮不等的半大孩子,每个人手上都提着一根木棒,其中一个手上抱着一棵大白菜和几块山药。 赵梓农终于回来了,赵韵儿一见她大哥,立刻飞扑过去,被赵梓农抱起来紧张打量,生怕少了一点什么。 ------------ 五十二欠人情 面对赵梓农警惕而又凶狠的目光,杜萱娘落落大方地上前一礼,“请问可是赵梓农大哥?我是陈掌柜娘子介绍来的?” 赵梓农打量了一下院子和杜萱娘,突然冷笑一声道:“杜娘子,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什么事,就凭你认识我那一年都见不着一次的姨娘和帮我们洗洗衣服什么的,我们就能为你拿命来和蒋三那伙王八蛋对上?” 原来赵梓农早就认识自己,倒让杜萱娘诧异了一下,“既然你已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为何来找你,那我也就长话短说,我请你们帮忙,绝不可能让你们白白出力,而且也不需要你们拿命去与他们拼。” 杜萱娘从钱袋里取出二十两银子,放在赵梓农左前的井台上,“这是定金,事后还有二十两银子,只需你们按我说的做两件事便成。” 赵梓农身后一个小子伸出黑手便要拿那几锭银子,立刻被旁边一个稍大一点的小子给拎了回去,赵梓农轻咳一声,“哪两件事?先说来听听!” 杜萱娘见赵梓农终于有些意动,大喜道:“第一件事相对简单,我要你们今天晚上,趁蒋三一伙出去干坏事的时候,将宋憨儿与他的媳妇二人送出龙泉驿镇,不管他们去哪里,只要在两个月内不许回家就行,当然我会另给十两银子作他们的旅费。重要的是在送走宋憨儿夫妇时顺便做一些手脚,让蒋三不得不去追赶,这样蒋三便无暇来找我家的麻烦,同时也方便进行第二件事。” 杜萱娘又拿出两锭银子放在井台上。 “第二件事便是,我要你们去打听清楚驿丞每天什么时候去他那外室那里,然后想办法将蒋三弄去他家激怒驿丞,我们收拾不了蒋三,自有人收拾得了他。当然这中间的细节还需要斟酌,到时候我再通知你们,这两件事,赵家大哥能否做得了?”杜萱娘带点挑衅地问道。 赵梓农目光连闪,低下头去沉思片刻,“我原以为杜娘子是找我们当保镖来了,却没想到杜娘子的好谋算!银子你收回去,这两件事我会帮你办了,就当你杜娘子欠我赵梓农一个人情。还有你给韵儿买衣服的钱我不打算还你,因为我们并没有叫你买,这是你自作多情,现在你可以回去了,你是出了名的不祥之人,可别连累了我们几个!” 杜萱娘哑然,这赵梓农还真会说话,明明自己拿不出钱来,还说别人自作多情,就算她杜萱娘真是不祥人,好像也连累不到他们身上,不过这赵梓农这人看起来并不坏。 “谢谢赵家大哥的仗义,你这份人情我们张家永远记得,将来若有差遣,请赵家大哥只管开口便是。不过在大家共同对付蒋三的时候,你们不能去做事,便没有饭吃,这银子你们还是留下吧,如果你们怕用了这银子伤了你们的脸面,你们可以将来还我,我这不祥人不会算你们利息的!” 杜萱娘笑着扶腰一礼,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赵韵儿在赵梓农怀里不安地扭了扭,目送杜萱娘离去,目光里竟有一丝不舍。 这时厨房里发出惊天动地的叫声,将所有人都吸引了过去。 赵梓农手下有五个异姓兄弟,全是没有了依靠的孤儿,胡小二,郭小三和郭小四是他们要饭时结识的,赵小五与赵小六则是赵梓农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的,因被拐的时候年纪太小,不记得本来的名字,便随了赵姓。 在厨房里尖叫的是年龄最小的赵小六,常被分配去做饭,所以最先发现了桌子上的白面馒头及锅里的杂粮粥。 胡小二抖擞着手分给大家一人一个馒头,他们已经记不清楚他们上一次吃白面馒头是什么时候,“大哥,我们今天晚上有粥喝,每人就只吃一个馒头,剩下的当明天的早饭!” 赵梓农的声音有些走样,大手一挥,“不用留着,今晚有事要做,不能饿肚子,你们能吃多少便吃多少吧!” 大哥开了口,小弟们当然不会再客气,赵小六一口便咬掉小半个馒头,噎得直翻白眼,引来兄长们的一阵善意的嘲笑。 赵韵儿也抱了个大馒头,一边吃,一边看着狼吞虎咽的哥哥们幸福地笑。 郭小三说道:“其实这杜娘子也不错,帮我们洗衣服打扫院子,还给我们做了饭!” 赵韵儿也弱弱地说道:“还给我买了新衣服!” “她若不够仗义,我们大哥怎会答应帮他?”胡小二小心地看了眼一直不说话的赵梓农,才发现他们的大哥的目光一直落在赵韵儿绑着漂亮红头绳的双丫髻上,神情若有所动。 赵梓农亲自出马,那事情办得才叫做干净利落。 郭小三与郭小四两个亲兄弟身手较灵活,趁蒋三一伙还回宋家,直接将宋憨儿两夫妇弄晕扛去偷来的小船上,连夜送去青龙河对面的运陵县境内后,扔给宋憨儿夫妇十两银子,威胁他们若两个月内敢回龙泉驿镇便直接将他们打死。宋憨儿夫妇哪敢停留,拿了银子便逃命去了。 赵梓农便带着剩下的兄弟将蒋三一伙住的屋子里值钱的东西洗劫一空,能拿走的床帐衣物等用具也不放过,不能拿走的东西便尽数毁坏。 临走还留下书信一封,以宋憨儿的口气将蒋三骂了个狗血淋头。 果然,当晚回到宋家的蒋三一伙立刻炸了窝,分两路去追赶宋憨儿夫妇,闹得个鸡飞狗跳,很快便有人知道宋憨儿夫妇不见了。 第二日清晨,为了防止蒋三一伙再次上门,去学堂告了假的张义便上肉铺与老王头一起卖肉。 赵小六拉着赵韵儿也早早地上门来。 这个赵小六比赵韵儿高不了多少,看外表以为他只有十岁的样子,却已到变声期,再想长高已经很难,如果不是因为遗传,那便是可耻的贫穷的杰作。 赵小六操着雄鸭子一般的嗓子说道:“我大哥说,请杜娘子放心,第一件事已经办成了,咱们的收获也不小,所以你的银子我们暂时用不着,让我带来还你。现在我大哥他们要去办第二件事,我家韵儿妹妹喜欢你,我大哥让我将韵儿妹妹送来你这里,请杜娘子照看一两天,我的任务是在外面保护你们!” 说罢,赵小六从怀里掏出一只破碗,一个人坐到肉铺不远的墙根下便开始行乞,遇到相熟的人便半真半假地说,宋憨儿两夫妇不见了,许是让蒋三一伙给害死了。 一旁看着的杜萱娘会心一笑,赵梓农调教兄弟的本领挺不错的嘛。 赵梓农成功捣毁蒋三的老巢,至少这一两天蒋三是没心思来找他们的麻烦了。 ------------ 五十三设计 从杜萱娘见到赵韵儿第一眼起,就没听到她说过话,简直比当初的张义还惜字如金。 杜萱娘知道这是因为赵韵儿长期一人独守家中,没人和她说话养成的习惯,让她多与人接触自然便好了。 刚好周嫂子过来,便请周嫂子带赵韵儿去与她年龄最相近的周玉娥房里玩,或许两个女孩子能找到共同语言。 谁知,这边杜萱娘刚把院子打扫干净,赵韵儿又自己跑了回来,后面跟了无奈的周嫂子母女,“这孩子一句话都不说,给她糖饼也不吃,我们刚坐下喝口茶,她便自己跑回来找你来了!” 杜萱娘笑着摸了摸赵韵儿的头,“你不想在周婶子家玩,只须和周婶子说一下便是,招呼都不打一个便自己跑走,别人会说你不懂规矩的,记住,以后不能这样了哦!” 赵韵儿躲到杜萱娘身后怯怯地点头。 于是,杜萱娘屁股后面又多了个尾巴,杜萱娘去哪里,赵韵儿便去哪里,杜萱娘做事,她便在一旁安静地看着,有力所能及的也帮帮忙,杜萱娘也明白了赵韵儿的心思,尽量与她说话,并教她一些做事的要领。 午饭时,杜萱娘炖了骨头汤,特意在汤里泡了米饭让张义和赵韵儿给还在街上乞讨的赵小六端去。 张义和赵韵儿回来时,杜萱娘听到张义在好奇地问赵韵儿,“赵韵儿,你家怎么有那么多哥哥?都是亲的?” 赵韵儿不但不搭理,还抬头白了张义一眼,飞快跑走,留下碰了一鼻子灰的张义在哪里手足无措,估计若是男孩子敢拿白眼珠瞪他,这小子早大拳头抡过去了。 感觉受到了侮辱的张义在饭桌上别扭的一言不发,赵韵儿更加沉默是金,杜萱娘在一旁看着好笑,“你们两个今天才认识,怎么就生气了?” 张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低声说道:“野丫头!” 赵韵儿选择无视,却将张义已经挟在筷子上的最后一块肉排抢走,张义大怒,在杜萱娘面前偏又不好发作,便以牙还牙,凡赵韵儿伸筷的菜必被张义快一步抢去。 赵韵儿委屈得眼泪汪汪,却倔强地不肯开口向同桌的视若无睹的杜萱娘求助。 这两个同样缺少友情的半大孩子需要学会如何与同龄人相处,杜萱娘决定让他们自己去摸索。 黄昏时赵梓农亲自来接赵小六与赵韵儿,“蒋三未归,他的手下倒是回来两个,驿丞原本是单日子住外室家,小三今天无意中将蒋三差点调戏了一名与驿丞外室长得很像的娘子的恶心事透露给了驿丞,估计驿丞这几天都要去安抚那位和他小女儿一样大的外室了。” 站在檐下的赵梓农神采飞扬地说着,铺门内的杜萱娘亦认真地听着,周玉娥提了一个食盒过来,正好与赵梓农炯炯的目光相对,周玉娥目不瞬移,仿佛被赵梓农有别于他父亲的男子气所震憾。 杜萱娘轻咳一声,才将二人惊艳的目光惊散,二人闹了个大红脸,尤其是周玉娥,原本白皙圆润的脸蛋上似要滴出血来。 “母亲做了枣仁栗子糕,让我拿来给韵儿妹妹带回家去吃!”周玉娥将食盒塞到赵韵儿手里,像被人踩了尾巴小猫,飞快地逃回自家铺子去了。 杜萱娘将手中装了一盆苞米混着白米蒸的杂粮干饭和一盆萝卜烧五花肉的柳条筐递给赵小六拿着,对赵梓农说道:“这是你们的晚饭,记得明天将木盆与食盒送回来,另外今天辛苦你们了,我已经想好怎么做,只要蒋三一回来我们便动手。” 赵梓农突然有些心不在焉,口里答应一声,便一边往周家铺子看,一边拉着赵韵儿离开。 杜萱娘也若有所思地看着周家铺子方向,赵梓农与周玉娥?随即杜萱娘又暗骂自己无聊,赵梓农与周玉娥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就算二人刚才有了点小心动,那也只能是少男少女的一点绮思而已,风一吹便散了。 蒋三回到镇上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没有追到宋憨儿夫妇,却从乡下抢了几只肥鸡回来,五个流氓将鸡扔给一家卖馄饨的街边小摊,硬逼着摊主不卖馄饨给他们煮鸡吃。 摊主愁眉苦脸地蹲在火炉子旁炖鸡,突然看到一旁的墙角里有人对他招手,待要不理,却发现那只手上还有一串钱。 摊主假装小便,向墙角靠近,却被胡小二一把拉进墙后面去了。 不一会儿,摊主又回去烧火,一个醉熏熏的小喽刺吡松硇涡x艘蝗Φ牡妥磐返奶?饕唤牛?敖心阃道粒§栏黾x家?胩欤 ?p>  摊主忙点头哈腰地求饶,趁小喽碇??话?咨?姆勰┍闳苋肓思μ乐小?p>  “这个蒙汗药要一两银子一包,杜娘子你又欠我一个人情!”赵梓农靠在墙角,冷冷地对穿了男装的杜萱娘与张义说道。 杜萱娘干笑一声不答,反正一个人情是欠,多个人情还是欠,帐多不愁,最主要的是若有超出她承受能力范围的人情债,杜萱娘自认不是什么君子,赵梓农也不是什么好人,赖掉不过是增加点心理负担而已。 蒋三一伙很快被药倒,穿着摊主衣服的郭小三跑过来问:“大哥,现在要怎么做?” 赵梓农懒懒地说道:“问杜娘子!”打定主意要看看杜萱娘到底有多大能耐。 杜萱娘也不客气,回头对张义说道:“义儿,我答应过要让你亲手为你父亲报仇,你现在可以去废了蒋三的一条腿,却不可以要了他的性命,包括你们六人也一样,我不想让你们因蒋三这种败类而双手沾血,所以接下来你们一定要按我说的做,蒋三若能逃得一命,我们与他的恩怨也一笔勾消,若不能,那就是他作恶多端的报应!” 赵梓农渐渐站直身子,看向杜萱娘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佩服与尊重。 蒋三的手下被扔去了镇东头的破庙里,被张义废了一条腿的蒋三则被手脚最灵便的郭小四赵小五二人悄悄送去了驿丞外室的卧房门口,弄成听墙角的样子。 杜萱娘吩咐兴奋中的张义将馄饨摊子上放了蒙汗药的鸡汤连锅子碗筷一起扔到青龙河中,再将被打晕了的摊主的衣服穿回去,决不给人留下一丝一毫的把柄,赵梓农此时已经彻底心服口服。 那位倒霉的摊主醒来后发现手中多了一串钱,他家煮馄饨的锅子和碗筷却与蒋三一伙一起不见,摊主大骂着蒋三的祖宗八代,然后直接收摊回家,没有人知道刚才大街上发生的一幕。 ------------ 五十四蒋三死了 第二天清晨,小小的龙泉驿镇沸腾了,早起的人们扎堆地往驿栈方向跑,周五慌慌张张地跑进张家,“兄弟媳妇,出大事了!蒋三死了。” 正在称肉记帐的杜萱娘与张义互相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自己能懂的眼神,老天终于公平了一回。 “死了好啊,这坏东西早该死了,怎么死的?这恶贼昨天还抢了我们村朱婆子家的鸡呢!”老王头高兴之余,又有些疑惑。 张义垂着眼皮说道:“母亲,我们也去看看吧!” 杜萱娘知道不去看个究竟大家都不会安心,便与周五张义二人一起出了门,加入看热闹的人群。 龙泉驿镇的驿栈座落在镇东头,前面是两层楼的天井式的大院子,后院则是几座独立的小院,供应有家眷随行的有钱客商及官员。 蒋三的尸体被扔在一棵槐树下,衣服透湿,露出衣服的部分全是被殴的痕迹,周围看热闹的乡亲,无不拍手称快。 虽然只是打断了昏睡中的蒋三的一条腿,但是看到蒋三那恐怖的死相,张义的神情还是有点不自然,杜萱娘轻拍张义的肩头,再指指天空,说道:“天意!” 张义释然,神情也变得开朗起来,从小便看着这所谓的娘舅欺负他们家,还间接害他失去父亲,这一切已经成了他心头抹不去的阴霾,如今一切恩怨顺风逝去,眼中看到的世界的颜色自然变回正常。 “佩服,希望将来还有合作的机会!”不知何时赵梓农站到了杜萱娘身旁。 “我可不希望,人情债欠多了可不好还!”杜萱娘笑笑,十分好奇驿丞会给蒋三安个什么罪名。 不一会儿,满面寒霜的驿丞与街正及左近的几名里正一起从驿站出来。 “各位乡亲,昨夜里我们镇上发生了一起入室盗窃案件,就是这个蒋三偷了驿差周良家五十两银子,被发现后,竟敢动手将周良打伤,驿站的驿差也有负责龙泉驿镇安全之职,周良便带人去追赶蒋三,谁知这蒋三恶贯满盈,自己跌到燕子岭下摔死了,哦,就是摔死他姐夫的那个地方,现在你们有谁是他的亲属,可以上前来领尸了,如有疑问可以去报官!”驿丞站出来说道,那群街正和里正也附和着点头,显然刚才他们几个已经商量过了。 人群中便有人喊道:“这种坏东西摔死了活该!谁还为他去打官司?他倒是有个外甥,就是不知道人家认不认!” 立刻就有人认出了张义和杜萱娘,周围的人都离开他们几步,笑着看他们如何处理此事。 杜萱娘正在为驿丞漏洞百出的故事情节骇然,没想到焦点又转到了他们身上。 张义的圆脸有些扭曲,难道自己去报官来抓自己?再说世上也没有花钱去安葬自己的仇人的。 杜萱娘只得上前一步,对驿丞说道:“不是说和我家张郎一样都是摔死的么?为何还要报官?我们家一个是妇道人家,还有一个是不懂事的小子,谁要报官谁去上堂,我们可没那个胆量与时间去公堂做苦主。这蒋三从前为非作歹,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还有他们是怎么欺负张家的,大家也都是知道的,现在他死了还得连累我们给他收尸,想想都闹心!不过是娘亲舅大,他不仁我们不能不义,让他曝尸荒野又显得我们不对了。我这里有三两银子,埋个人是够了的,请哪位好心的乡亲帮帮忙,将这蒋三随便弄去哪里埋了,不拘剩多少都是你们的!” 杜萱娘刚把银子拿到手上,就有手快的一把抓了去,像捡了一个大便宜似的笑道:“还是张家仁义,你们放心,我保管将他埋得野狗刨不出来!” 人群传来一阵轰笑,驿丞与里正们也听得暗暗点头,这个杜萱娘果然是个识相的。 这个时代实行的是民不究,官不举,没人报案,官府才懒得过问,这蒋三也是将这一方祸害得狠了,就算有精明的看出此事蹊跷,也没人想出这个头,于是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如无意外,蒋三这一段公案就算到此结束了。 “破庙里那几人怎么解决?”赵梓农不知不觉之间也将杜萱娘当成了拿主意的人。 “当然还得再麻烦各位,等过几天风声平息了些,找个借口将这几人赶出龙泉驿镇便是。” 赵梓农深深地看了杜萱娘一眼,想着她处理这件事的干脆利落和心思缜密,由衷地叹服。 “崔先生?”张义突然指着蒋三尸体方向说道。 杜萱娘心中突地一跳,这人不是去崇州了吗?怎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事情有变,你们先回去!”杜萱娘硬着头皮走向崔颖主仆三人。 蒋三正被人拖进一张破席子,那只断腿软软的像一条软骨虫,看得杜萱娘心惊肉跳,普通人都看得出蒋三那条断脚不是摔的,何况精明的崔郡守? 崔颖犹如背后长了眼睛,突兀地问道:“萱娘相信这驿丞的话?” “不相信。”杜萱娘老老实实地回答。 崔颖回过头来,眉头微皱,看向杜萱娘的眼神是担忧和心痛。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去郡守府寻崔安?” “蒋三要立刻强娶于我,寻你已经来不及,不过他的死与我们没有直接的关系!”杜萱娘并不打算隐瞒,如果作为知已,连她这一点放纵都不能接受的话,那也没有必要再继续深交下去,更不用想着将来真的有事的时候求他帮忙了。 “强娶?”崔颖脸现怒色,随即强捺下,再次嫌恶地看了一眼破席下的蒋三尸首,深叹一声道:“这些地方官员全都是尸位素餐,大唐病了。” 杜萱娘暗中松了一口气,只要这位正直的崔郡守不强出头便好。 “十一?何时从崇州归来的?为何一大早便出了城?可用了早点?”杜萱娘的言语里自然地带出了再见崔颖的欣喜,让崔颖的眉头渐渐舒展,唇角微翘。 “我们昨天夜里回的果州,不想麻烦守城将士开城门,便将大部随从留在果州城外,我想四处走走,便顺着驿道来了这里。”崔颖看着杜萱娘说道,眼神纯净自然。“萱娘愿意赐饭否?” 还有什么可说的,杜萱娘只得顶着邻居们诧异的目光又将崔颖主仆领回来了家。 ------------ 五十五定亲 想着崔颖还要赶回去见崔老夫人,杜萱娘用最快的速度专门为崔颖做了一碗面片汤,雪白透亮的面皮上撒了翠绿的葱花,再铺上薄薄的云腿片,还有一只金黄的荷包蛋,光看鲜艳的颜色就让人食指大动。 崔颖将碗里最后一点汤汁下肚,杜萱娘又连忙亲手送上一条温热的雪白面巾给他拭面擦手。 “萱娘,我先回城了,过两天我会送两名丫鬟和家奴过来帮你做事。”崔颖站进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 “我家养不起,也住不下多余的人,十一郎不用费这个神!难道这就是你上回所说的安排?”杜萱娘终于逮住了这个机会,重提这个话题,中秋夜崔颖一句暧昧的“我会好好安排你的”让她纠结了很久,他想安排什么?他凭什么觉得他可以安排她?或者她一定接受他的安排? 她一开始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有意识地结交,到后来却是对他人品的欣赏,远没有到需要他来安排什么的地步,偏偏这崔颖看起来好像对她有意思,却说话含含糊糊,让她解释都无从解释,。 崔颖愣了一下,随即笑容促狭,“萱娘性子果然与众不同,这事就依你,至于安排之事,这段时间我有要紧的公事,可能会在常来镇上,有时间和你细说,现在我得回去见母亲了。你最近清减了些,想必是忙着挣银子闹的,回头我先让崔安送一千两银子过来给你,数着玩也罢,买喜欢的东西也罢,都随你!” “我不要你的银子,也不需要你的安排!”杜萱娘急了,这家伙怎么越想越歪?崔颖却不等她继续说完便快步离开,将杜萱娘一个人晾在了院子里。 杜萱娘看着崔颖离去的背影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崔颖趁她去厨房时,给了张义两只匣子,嘱咐他等他离开再交给杜萱娘。一只里面装的是比上次杜萱娘与张正成亲时的贺礼还要名贵的一整套银镶宝石头面,另一只里面装的则是一套内造文房四宝及几本空白帐本,看得出是用了些心思的,更让杜萱娘心中忐忑。 第二天,崔安竟真的送来一大箱子银子,杜萱娘推拒再三不成功,又没处藏这只大箱子,很是伤了一番脑筋,最后只得将箱子与那只首饰匣子一起塞进炕洞,打算再次见到崔颖的时候直接给他砸回去,文房四宝与帐本则给了早就心动不已的张义。 张正大仇终于得报,张义的心结消失后,干活更卖力,读书写字也更用心,甚至宋夫子偶尔也让他下午也去学堂听讲,杜萱娘更是将记帐一事全部交给了张义。 由于周嫂子的病,周玉娥的定亲礼便移到了八月底。周五夫妇之所以最终还是选了朱家,便是听药铺里的老板说朱家有女儿生了病,要用水蛭做药引,这个书呆子心疼妹妹,便自己偷偷脱了鞋下河沟去抓,差点被淹着,可见这个朱家老二是个会心疼人的,对自家妹妹都如此,将来对自家的娘子也必定不差。 杜萱娘对此类传言很不以为然,对妹妹好,未必就会对自己老婆好,有血缘的妹妹与娶来的老婆是两个概念,周五夫妇居然将此混为一谈。 与张家祖上是农户,后来入了商途仍算作农户不一样,周家是正宗的商户,所以定亲那天周家请了街正与陈掌柜等镇上有头脸之人做见证,杜萱娘因是孀居之人不便前去,便派了张义前去帮忙。 定亲礼进行得很顺利,朱家礼数周全,给足了周家面子,周五夫妇十分满意这门亲事,只等男方另择吉日请期了。 下午周玉娥过来给杜萱娘送点心,神情有些郁郁,“玉娥,你怎么了?难道你对朱家的婚事不满意?” 周玉娥愣愣的,似要点头,又像摇头,好半天才叹息一声道:“父亲母亲总是为我考虑好了的,我听父亲母亲的总是不会错的。” 是啊,可怜天下父母心,在婚姻上只要是正常的父母都会为子女挑选最好的,却往往忽略了最合适二字。 “你能这样想是最好的,父母只能给你铺好一半的路,剩下的却是要靠你自己的,你只需记住一句话便成,在娘家可以完全依靠父母,到了夫家便一切只能靠自己,不要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夫君和婆家身上,自立自强才是最要紧的!” 周玉娥似懂非懂地点头,脸上的愁容更甚。 九月初一一大早,张富贵两夫妇便正式上工来了。杜萱娘先安排他们两个粜米,之前虽然家中有稻子,因杜萱娘不会这项技术活,家中都是买米吃。 接着杜萱娘便领着二人上了椅子山,细细地说明如何给忍冬腾修枝,松土,以及清除忍冬藤周围的杂草荆棘,同时在土层厚,且忍冬藤少的地方做好记号,只等到冬天的时候从别处移植忍冬藤。 杜萱娘用心观察了张富贵夫妇的干活态度及能力,实在无可挑剔,从辰时到申时,中午带了干粮在山上吃,顺便歇息一个时辰,干活速度二个人可比三个壮劳力,连周嫂子都赞叹不已,直说杜萱娘捡到宝了。 最让杜萱娘放心的是这二人很守规矩,每天早上来请示杜萱娘当天的活计,下工时再来汇报当天的工作量,就算是在山上挖了野菜山药什么的,都要拿来给杜萱娘过过目,从不私下带回家中。 由此,杜萱娘也不亏待他们,不但每个月多给他们五十个钱,又另给他们五斤猪板油,纯粹是将张富贵当未来的管事培养。 由于张家肉铺实行的是肉骨分卖,生意是越来越好,许多老主顾稍来晚一点便卖不到肉,不禁有些抱怨,杜萱娘也一直在物色合适的人手,因为杜萱娘不想买卖奴仆,只得四处请长工,找了好几个都不满意。 这一日,铺子上又来了几位不速之客,却是苟婆子带了张氏与苟春花上镇上为苟春花补嫁妆来了,顺便也来肉铺上看看杜萱娘的笑话。 苟婆子穿了件年节时才穿的五福纹暗紫半臂,青麻布裙,福寿双全镶银?{额,晃眼一看倒还有那么几分富家老太太的架势,后面跟着的是穿翠色襦衫长裙的苟春花,及臃肿的穿了水红绸衫长裙的张氏,这二人倒有点像是苟婆子的丫鬟与仆妇。 “这里可是张家肉铺?”苟婆子两只眼珠直往老王头身上鄙夷地扫射,苟婆子与张氏等都知道杜萱娘成亲的当天晚上,张正就被摔死了,由苟家寡妇变成张家寡妇,还成了一个半大小子的后娘,没了男人,这肉铺肯定就是开不成了的,谁知到了肉铺却看到一个掌柜模样的老头在卖肉,莫非克夫命的杜萱娘没人要,只得又给自己找了个糟老头子入赘? 实际上这就是心思歹毒的人,看到什么都本能地往最坏最不堪的方面想,忌人有,笑人无是他们的本性。 老王头被这几个女人怪异的目光看得背背脊发凉,“请问这位老太太要买几斤肉?” ------------ 五十六狂踩 “买肉,谁买你这肥不拉叽的肉?我们是来找姓杜的小寡妇的,啧啧,真是天生的寡妇命,又找个短命的老头入赘,有几条命不够她克的?你瞪什么瞪?我是为你好呢?”张氏和苟婆子一样的心思,却没有苟婆子沉得出气,于是首先跳出来幸灾乐祸。 老王头算是听明白了这几个奇怪女人的意思,原来是来找茬的,大怒道:“放你娘的狗臭屁,你这个肥娘们给我嘴巴放干净点,否则老子大耳括子抽你!我东家娘子是寡妇又怎么着?招你,还是惹你这骚婆娘了?你家老王八,还有你那龟公才是短命的,不死都让你这肥猪婆娘腻死了!”谁说男子不擅长骂街的,老王头情急之下也管不了那么多,凡知道的骂女子的词汇通通冒了出来。 张氏被骂得一愣一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被一个糟老头子劈头臭骂了,老王头仍觉得不解气,手中的杀猪刀“笃”地一声飞到张氏面前的案板上,将张氏吓了一个激灵,所谓不要脸的怕不要命的,张氏立刻将头一缩,避到苟婆子身后去了。 苟婆子的脸色也有点难看,不过她为的却是老王头口中的那句东家娘子。原本以为杜萱娘这个臭名昭著的克夫命又找了老头嫁了,却没料到这老头竟是人家请的伙计,看来人家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呢? 就这都让苟婆子心里如有一根刺在不停地刺,明明是她苟家逼得杜萱娘不得不改嫁,但凡杜萱娘日子稍好过一点她心里却又妒忌得发狂,想到自己守寡养大三个子女,一辈子辛苦,凭什么杜萱娘可以一嫁再嫁,而且越嫁越好? 苟婆子强挤出一?{笑,和气地对老王头说道:“我们是杜娘子前头婆家的,想来看看她,不知她可在家?” 老王头看苟婆子态度尚可,便收回杀猪刀,“东家娘子今天正好没上山,我去给你们通传一下,不过你最好管住那妇人的鸟嘴,我东家娘子听到刚才那些混帐话,可不会如我这般好说话的。” 张氏不屑地撇撇嘴,苟春花忙说道,“掌柜的放心,我们不会了。” 杜萱娘听说苟婆子来了,想着从前这一家子的可恶,一下子明白了这一家子是来看她的笑话的,当真以为她那么好欺负? 杜萱娘回屋去换了一身新做的鹅黄襦衫,湖水碧长裙,将崔颖送的银宝石头面从炕洞里掏出来全数堆在头上,气势立刻便不一样起来,任谁来看都像是一位意得志满,身家不菲,鲜嫩嫩的小老板娘。 果然,苟婆子与张氏一看,妒忌得眼珠子都快要突出来了,尤其是张氏,深悔当初在苟家庄外轻易便放过张正与杜萱娘。 苟春花却没有想那么多,看到杜萱娘,惊喜地喊道:“二……,杜娘子,可想死我了!我们今天特意来看你,咦,你的衣服首饰怎么这么好看?” --奇@ 书#网¥q i & &s u& # w a n g &. c c-- “是春花来了?我也怪想你的,苟太太,苟夫人,好久不见,今日上门不知有何见教?”杜萱娘满面春风,仪态万方,苟婆子与张氏更是恨不得上前将杜萱娘身上那些耀眼的东西全扒下来按在自己身上。 苟婆子干笑一声,“是好久不见,当初我让你嫁张屠夫,倒让你发达了,难为张老板娘还记得我这个乡下老婆子!”泡了十年的陈酸菜味也不过如此。 杜萱娘冷笑一声,“你们从前那般对我,我当然得记着你们,想忘都忘不了,怎么?今天是来看看我是否过得比你们想像的还惨?可惜让你们失望了!” 苟婆子脸上僵了一下,随即又笑道:“什么失望不失望的?你当初在我们家过的日子是穷了些,现在不是很好了么?今天我们难得上镇上一趟给春花置点嫁妆,银子也花得差不多了,我看你家这肉不错,我想着赊十斤回家,过几天再给你送钱过来如何?” “母亲,明天大牛过十岁,我母亲,还有几个哥哥都要来,十斤肉怎么够,我看这些肉我们全要了吧,那猪蹄子和肥肠都拿着!” 杜萱娘怒极,还将她当从前那个老实巴交缺心眼的小寡妇呢,这哪是赊欠,纯粹是明抢!若不将她们这些龌龊心思给狠狠地杀灭,将来还有得秋风可打。 “哦,赊肉啊,对不住了,本铺小本生意,概不赊欠!”杜萱娘看都懒得再看一眼这两个恶毒再加贪心的极品婆媳。 “哟,说什么小本生意,看你这满身的排场,说你没钱谁信?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虽多嫁,但你与我家二郎可是结发夫妻,对我苟家这点子情面都不讲?”苟婆子嘲讽道。 杜萱娘强压胸中怒火,掸掸她的长裙,再摸摸头上白玉兰花簪,说道:“讲情面?你家有情面么?当初苟太太将我典给王家的时候你怎么没念着我与二郎是结发夫妻?现在和我说这些算什么意思?你们不过是看我如今过得比你们苟家好了,想来打秋风,偏还说得那么好看,你当我还是从前的任你们踩扁搓圆的杜萱娘?” 苟婆子脸上连红一下的意思都没有,眼睛一翻又要说话,却被杜萱娘抢了先。 “说起来也是,你们苟家是越过越差,早晚得败了,如今我还真托苟太太的福,三十两银子便将我许给了张家。对了,你们看我这身衣料,可是果州城里最大李氏布庄的最新限量版的,限量版你们知道吗?就是说这整个果州也就那么两三件,你有银子也未必买得到!这头面,你们知道值多少钱?这种专门供应**贵人的样式你们可曾见过?就你们这种破落户,量你们祖宗八代都没开过这眼界吧?”杜萱娘极尽炫耀与嘲讽,苟婆子与张氏脸上又红又白,妒忌与愤怒快要撑破胸膛,唯有苟春花羡慕地上前仔细打量,嘴里“啧啧”称羡,被苟婆子狠狠地一把拉了回去。 张氏羞恼之余,破口大骂道:“呸,有什么了不起?左右不过是个破寡妇,也不知是从那个野汉子得来的脏东西,得意个什么劲?” “左右不过是个破寡妇?”杜萱娘冷笑一声,不把这两个自动送上门的毒妇踩到泥里誓不罢休,便不紧不慢地说道,“那倒是,这里还真不止我一个破寡妇,苟婆子,你媳妇问你是从那个野汉子哪里弄来银子买你身上这件缎子衣服的?还有你一个人养大三个儿女,你那些野汉子也费了不少心吧?” 苟婆子大怒,“放你娘的狗臭屁,你才偷野汉子呢?”苟婆子最引以为傲的便是守寡将三个子女养大成家,此时竟有人如此污蔑于她,急怒之下,上前就要对杜萱娘动手。 杜萱娘早有防备,忙后退一步,厉声喝道:“老王,杀猪刀侍候!” 老王头在一旁早看这两个婆娘不顺眼了,再加上曾经听周嫂子说杜萱娘在从前的婆家吃了不少苦,因此一直随时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听到杜萱娘的叫喊,立刻操了雪亮的杀猪刀冲过来。 “这疯婆子竟敢到我家里来撒野,给我砍,只要别砍死了,留一口气便成!”同时又朝老王头使眼色,老王头会意,更加虚张声势起来,杀猪刀在苟婆子婆媳面前乱飞,苟婆子三人吓得连滚带爬地退到大街上。 ------------ 五十七狂杀 张氏回过神来便张口大叫,“杀人了,杀人了,张家寡妇杀人了!” 住在街市上的好处之一便是,不论家里出了什么事,都不会缺少围观之人。 周五更是听到风声,第一时间跑了过来,杜萱娘示意他不要出声,一切听她吩咐,周五自是点头答应。上次的蒋三事件,虽然到了最后杜萱娘没有让他继续参与,但是蒋三最后莫名其妙地死在驿丞手中,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事必与平时看起来柔弱的杜萱娘有关,这样的大事都经过了,还会怕这些个突发小事件?因此周五对杜萱娘的能耐放心得很。 苟婆子逃窜之时,不慎摔了一跤,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哭嚎起来,不明真相的路人都对苟婆子投以同情的目光,想着这许是卖肉铺子仗势欺人了。 张氏更是叫嚣着,“我婆婆被他们打伤了,小寡妇你今天不赔钱,我们便去报官!” 杜萱娘看人到得差不多了,便整整衣衫,清清嗓子,稳稳地站到铺子门口,大声说道:“各位乡邻,来得正好,正要请各位评评理,这两个妇人是我前一任婆婆和妯娌,我守寡不到二个月便被她们典给别人做妾,后又讹了张家三十几两银子,将我嫁到张家!” 杜萱娘说着说着便掉下泪来,那悲恸的样子,任铁石心肠之人看着都心酸,围观的乡邻一听,看向苟氏三人的眼神便有些变了。 张氏大急,“别听她胡说,都是她自己守不住,非要找男人,与我们何干?” “是不是胡说,官府那里有典妾文书的底本,里正那里也有婚书的记录,上面都有苟家人的签名画押,难道我有这本事逼着你们写下那些东西,并收下人家的银子?尤其是我与张家的婚书上面是注明张家给聘礼三十两银子,然后两家便再无瓜葛,今日她们却上门来讹诈,说是当初张家给的聘礼太少了!” 睁眼说瞎话并不是苟家的专利,杜萱娘要学起来那也是利索得很,“各位乡邻,请给我一介弱女子评评理,这样猪狗不如的人家该不该给轰出去?至于她们说杀人,你们可看到她们身上有受伤流血?她们不过是想在我这里赖点银子而已!” 形势在杜萱娘的眼泪和有理有据的说辞下,开始往杜萱娘这边倒了,人们纷纷鄙夷地对着苟婆子三人指指点点。 毕竟姜是老的辣,苟婆子立刻抱着双腿在地上打起滚来,嘴里哭叫着,“腿痛!”那披头散发,眼泪鼻涕横流的样子,让一些怜老之人看着觉得可怜,有心软的甚至建议杜萱娘给她点银子打发掉算了。 给苟婆子银子?门都没有,杜萱娘宁愿将银子扔河里喂王八都不会给这些将本尊杜萱娘欺负得很惨的贱人们一个铜钱! “既然你们非要冤枉我们杀伤了你,今天我杜萱娘就成全了你们,好歹我也砍你们几刀,去坐牢赔命也不算亏本!”杜萱娘回头交待了周五与老王头几句后,突然目露凶光,厉声叫道,并且一把抢过老王头手中的杀猪刀,趁大家失神之机,一阵风似的冲向张氏及在地上打滚的苟婆子,而得了暗示的周五则上前一把将正抱着苟婆子哭的苟春花拉开,老王头则有意无意地阻挡那些想上去劝架之人。 那张氏见了凶神恶煞般冲过来的杜萱娘及她手中闪着寒光的杀猪刀,早吓得“妈呀”一声,扔下苟婆子便抱头鼠窜。 正在地上得意地苟婆子没料到杜萱娘会来这一招,最先还不敢相信杜萱娘会真的砍人,直到那雪亮的杀猪刀呼在地一声从她头侧落下,被砍断的头发丝及铁刀砍在青石板地上溅起的火花在她眼前飘过时,苟婆子才惊觉这杜萱娘是玩真的了。 苟婆子如有神助,“噌”地一声从地上坐起,还没来得及起身,杜萱娘又一刀从斜边砍来,苟婆子惊天动地地一声大叫,侧身躲过,爬起来就跑,瞧那个利索劲,谁会相信这就是刚才那个还躺在地上说腿断了的可怜老婆子? “你不是说腿受伤了吗?跑什么跑?你放心,你们死了,我自会去给你们赔命,你们一点都不吃亏!” 围观的人群哗然,原来这老婆子腿受伤是装的! 苟婆子一边躲闪杜萱娘手中的杀猪刀,一边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你个杀千刀的毒婆娘,老娘我当初便不该心软,只将你这毒妇典了出去,就该将你这毒妇卖去丽春院,让你这毒妇千人骑,万人压!” 杜萱娘一听,终于等到她要的话了,便用力将手中的杀猪刀扔到缩在一旁张氏脚下,张氏吓得“哇哇”大叫,哭喊道:“饶命!卖你去丽春院是婆婆去找的人,是我快一步将你典了的,要不然现在你就是妓女了!” 张氏之言一出,现场立刻群情激愤起来,一个老妇人甚至走到苟婆子跟前,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从没见过你这么缺德的婆婆,竟然想将守寡的媳妇卖去那种地方,你还是不是人?你也是养女儿的,也不怕遭报应!” 此时杜萱娘无助地掩面痛泣,赚来无限的同情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对苟婆子的讨伐,周五站出来正气地说道:“今天你们来这里讹诈一事就算了,如果下回还看到你们来张家肉铺生事,可不会就像今天这样便宜你们,快点滚吧,咱们这龙泉驿镇容不得你这起子缺德坏良心之人!” 苟春花赶紧上前拉着脸青面黑的苟婆子,狼狈不堪地离开了,估计借给苟婆子几个胆子也不敢再在杜萱娘面前出现。 张氏趁人不备也赶紧开溜,经过杜萱娘刚才疯狂的阵仗,张氏一开始打算回家让张家五霸再次来敲诈杜萱娘的心思也歇了。 杜萱娘坐在街沿上,发髻散乱,头上的玉兰花簪不见了,耳环也掉了一只,长裙也被撕了一条大口子,起初的哭还有做戏的成分,后来则是一股真切的悲哀突然地涌上心头,再加上自从穿越过来后,做为一个弱女子,尤其是一个处处受人白眼的再嫁寡妇所受到的不公与委屈一齐涌上心头,杜萱娘干脆扯起袖子放开胸怀嚎啕大哭起来,那滔滔的伤心让一些围观的女人也跟着抹起眼泪来。 想来从此后杜萱娘已经糟得不能再糟的名声,还得加上一条凶悍如虎,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估计以后那些无聊之人在编排杜萱娘的闲话时心里多半会惦量一下,会不会也被杜萱娘当街追杀。 人群中秦掌柜硬拉着仍在幸灾乐祸的秦掌柜娘子离开,面色不善地说道:“从前我们所有人都小看这个小寡妇了,老婆子,你给我听好,从此后不许再想着张家那铺子,有这杜萱娘在,我们永远都没有机会,搞不好还得惹来一身麻烦。” 秦掌柜娘子听了心中虽很不服气,但也不好违逆自己的男人,只得点了点头,却留给杜萱娘方向一个等着瞧的眼神。 ------------ 五十八找碴(一) 在杜萱娘发泄得差不多的时候,周嫂子母女扒开人群冲了过来,心疼地抓着杜萱娘肩膀道:“怎么每次我和玉娥出门去,你家就出事?看来我和玉娥得天天守在你家镇邪!” 杜萱娘一听“扑哧”一声笑出声,“我是不是还得天天卖把香将你们供着?哪里有那么倒霉,天天都遇着这些贱人?放心吧,我没事!” 周嫂子见杜萱娘还能开玩笑便放了心,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杜萱娘没有忘记对刚才陪她掉泪的邻居们道谢:“各位嫂子,姐姐们,谢谢你们刚才的关心,也让你们看笑话了,请进家去喝杯热茶吧!” “杜娘子不必客气,也别太伤心了,快回家去洗洗吧,要喝茶以后有的是机会,我们先散了。” 这个世界就这样奇怪,各种荒唐出演上场快,散场也快。 铺子外面的人山人海,一时间散得干干净净,让人对刚才杀猪刀乱飞的轰轰烈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杜萱娘在家整整休息了两天,当街砍人不仅刺激的是别人的神经与眼球,更多的是考验砍人者的神经,因为那个火候一旦拿捏不准,是真的有可能将自己玩进监牢里去的,杜萱娘认真检讨了一下事情经过,觉得应该可以处理得更好的,都怪自己没管理好冲动这只魔鬼。 最得不偿失的是崔颖送的那套首饰在那天的混乱中丢失了一只白玉镶成的玉兰花银簪,和一只南珠耳环,这原本是要还给崔颖的。 想来想去,杜萱娘只得抱着匣子去找了李家商铺的大掌柜李丙七,李丙七叫来管首饰的伙计一问,才知这套首饰是京城恒荣银楼独家打制的,每一套都是独一无二的,要价最少五百两银子,就算单配缺少的这两件也得要一百多两银子,让杜萱娘脸都绿了。 果然,杜萱娘的凶名远播,甚至不少人专程跑来在肉铺外面指指点点,肉铺的生意倒是意外受惠,更加好了起来。 终于有一个与老王头领村的曾在果州城里做过厨房杂役的叫肖财的主动找上门来。这肖财二十岁上下,刀上功夫挺不错的,因为刚来,工钱定下每月三百钱。 张义只管负责早上杀两头猪,其它杂事便交给老王头与肖财,打算观察一下这个肖财的品性再将杀猪的技术教给他。 张富贵的考察期已过,杜萱娘便开始负责让他试着联系人手将椅子山的另一条上山的路堵死,又找有耕牛的短工来将旱地整理了出来,这些事张富贵做起来也很出色,因为他从前打过短工,对于农活也比较内行,所以给出工价比较合理,倒不愁找不到人手。 家中事务渐渐朝杜萱娘预定的方向发展,杜萱娘也不再如当初无头苍蝇一般瞎忙,每天除了与张富贵商量事情,记帐,整理家务,便是在艰难地绣一只简单的蝶戏兰花图样的荷包。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c 九月中旬的一天,院子里几株菊花开得正艳,杜萱娘与周嫂子母女坐在秋日的阳光里闲聊做针线,忽听外面一阵喧哗,难道铺子里又有事了? “玉娥,你先进屋里避避,我与你母亲出去看看!”杜萱娘与周嫂子扔下手中的针线就往外跑,迫切地想看看是谁又来找刺激了。 不大的铺子里一群手里提着猪肉的男男女女围着老王头与肖财推推搡搡,吵成一团,老王头与肖财点头哈腰,招架无力,铺子外面则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其中有人高喊,“赔钱,叫他们赔钱,要不然就告官!” 听到“告官”二字,杜萱娘心下一沉,大喝一声“住手!有什么事和我说,我是这家的老板!” 激动的人群又开始向杜萱娘涌来,脸色惨白的老王头忙抢前几步挡在杜萱娘身前低声说道:“东家娘子,这事闹大子,快去找陈掌柜他们过来!” 杜萱娘立刻回头对跟来的周嫂子说道:“嫂子你快去他们,顺便也将街正请来!”既然都要报官了,不如主动去请有裁判权的人来镇场子,到时根据情形再作定夺或者取舍。 周嫂子毫不犹豫地冲出人群跑去寻人了。 “各位乡邻,你们不要着急,有什么事慢慢说来!”杜萱娘大叫道,试图盖过嘈杂的声浪。 一个身形稍胖,双眼浮肿的年轻男子双手高举,示意大家安静,人群果然不再七嘴八舌地各说各话,“不急?你们张家肉铺缺斤少两,坑骗我们的银子,你还好意思叫我们不急?你们张家肉铺今天若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决不干休!” “对,叫他们赔我们损失,都说张家肉铺做生意公道,我呸,原来竟是在称上做文章的黑店!我们家在你们家买了五六年的肉,今天买三斤肉你竟给我少了六两,你们坑人也不是这种坑法,这许多年来你坑我们钱都得给我们吐出来,否则,我们就去报官!”另外一个农户打扮地中年男子激动地说道,引来一大片附和声。 三斤少六两肉?这也太惊悚了吧?杜萱娘凌厉的目光扫过老王头与肖财,老王头脸色苍白,又急又委屈,眼中隐有泪花,再看那个肖财,缩在老王头身后,眼神躲闪,不敢与杜萱娘的眼神接触。 杜萱娘心中已经明白了个大概,肃正脸色,斩钉截铁地说道:“请各位乡邻放心,如果真是我家肉铺少了你们的斤两,我杜萱娘就是变卖家产也要双倍赔偿你们,现在请你们先消消气,将你们在我家肉铺买的肉收好,并且你们今天买了多少肉,差多少,以及在我家哪一个伙计手上买的肉,在我这里登记一下!” “登记?为什么要给你登记?你以为我们是赖你的不成?张家肉铺在这镇上开了十多年,老主顾不知有多少,成年累月地少下来,你们又打算赔我们多少?”那个领头的男子说道,原本安静下去的声音又开始激愤起来,杜萱娘仔细看那男子,绣花的绿绸长衫,手中折扇得意地一开一合,怎么也不像是会亲自来买肉的主。 杜萱娘心中了悟,看来今天这事是被设计了,张家肉铺能开十几年,绝不可能是靠缺斤少两支撑下来的。 再仔细看那些激动的乡邻们,大多是杜萱娘脸熟的老主顾,不可能与人串通故意来诬赖他们,那么问题就出在这个领头的绿衫男子了,而凭他一人是不可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肉铺中必定还出了内贼,这人是谁已经呼之欲出,只不过设计这一切的又是谁呢? 杜萱娘的思绪电闪,突然对那绿衫男子说道:“这位爷面生得很,今天是第一次来我家买肉吧?” 绿衫男子冷笑一声,高声说道:“是第一次又怎样?第一次来你们这黑店买五斤肉,你们就给我少了一斤,你们今后还有脸再在这镇上开铺子?乡亲们你们以后千万要擦亮眼睛,可千万别再上这黑铺子的当了!” 人群中秦掌柜娘子的声音特别刺耳:“想不到张家开了十多年的肉铺,落到这想钱想疯了的小寡妇手里竟出了这样的事,这肉铺算是给她毁了,以后谁还敢上她家买肉?” “是啊,这小寡妇看着挺精明随和的,原来是个黑心下作的,可惜张家肉铺算是给她毁了!” ------------ 五十九找碴(二) 这是墙倒众人推啊,好吧,形势迫人,杜萱娘果断地选择示弱。 杜萱娘突然冲到案桌旁,取出钱箱,“哗”地一声将里面的银钱倒在桌上,取下手镯,拔下头上的银簪,悲切地呜咽一声,珠泪滚滚,然后双膝一软,竟跪倒要众人面前,“乡邻们都是张家肉铺的老主顾,肉铺能在这龙泉驿镇开张十多年,全靠你们的照顾,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原本我一个妇道人家就不该抛头露面出来开这铺子,可是一家人要吃饭穿衣,不得不如此,这些钱和首饰如若不够,我再去想办法,卖房卖地也要给乡邻们一个交待!” 杜萱娘梨花带雨,惶然无助的哭诉渐渐让人群安静下来,不少一时冲动的老主顾忽然觉得如此逼迫一个妇道人家有些过了。 “你也别这个样子,倒像是我们在欺负你似的,从前你们家到底有没有缺斤少两现在也无法追究了,可今天这事,我们都没有冤枉你,我们都去别处称了来的,的确一斤肉是少了二两的!”一个心软的中年汉子说道。 中年汉子的话得到了不少人的响应,场面不再像刚才那般失控,杜萱娘暗中松了口气,那绿衫男子却眉头紧皱,好不容易才将这些人的愤怒挑起来,竟然让这杜萱娘的一哭一跪就给轻松化解了。 人群中一位头戴红色纱帽,大红长裙的女子对身旁的仆妇感叹道:“这个杜娘子果然不凡,可惜当初没能入了我们这一行!” “姑娘说的是,原本我还以为她只是个当街砍人的悍妇,却没想到如此能屈能伸,啧啧,厉害!” “你可认得那穿绿绸衫的男子?” “有些面熟,难道姑娘认得?” 红衣女子没有再出声,却继续煞有兴致地看起了热闹。 绿衫男子一计不成,又生二计,“既然你说要赔我们?你打算怎么赔?你这点子钱是要打发叫化子呢?人家李家商铺都是少一赔十,你们也得十倍赔我们,也就是说我们在你家卖了一斤肉,你就得赔我们十斤肉,否则,我们还是要去见官的,你们说是不是?” “那有这种赔法的,你这是敲诈!”老王头急了,这纯粹是想让杜萱娘直接破产。 这种赔法连跟着闹的人都觉得有些过了,但没有人吱声,有便宜谁不想占?何况他们如今还占着理呢? “不赔,那就去见官!”绿衫男子叫嚣道,一脸的得意,这是要将张家肉铺与杜萱娘一棒子打死呢,杜萱娘突然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恨她。 正在这时,街正与陈掌柜吕掌柜等人过来了,绿衫男子正要迎上前去,杜萱娘立刻站起来,飞奔到街正面前,仍旧双膝跪下,哭道:“街正,来得正好,请街正替萱娘作主,看看如何赔付给乡邻们吧!” 街正忙侧身避过,他并不是正式的朝廷命官,当不起别人的跪礼。 提着肉的乡邻们眼见杜萱娘先向街正说话,以为他是要请街正帮忙澄清,没想到人家是请街正来主持赔付,便有人上前说道:“虽然这张家寡妇也怪可怜的,但是出了这种事,不赔是不行的,正好街正来了,你是管这一带商户的,你就作主,让她按往常的规矩赔我们吧。” 此时的杜萱娘已经被跟着回来的周五夫妇从地上扯了起来,忙擦干眼泪对街正说道:“是我们的错,请街正作主,不过还是要请乡亲们将肉给我们称一下,告诉我们你们是在哪一个伙计手上买的,我们也好知道到底是哪里出的问题。” 街正点头,对着人群喊道:“是这理,你们要让人赔,也得让人家知道到底短了多少吧?觉得肉少了的赶紧过来用陈掌柜家的称称一下,看到底少了多少?” 陈掌柜在这条街上做了几十年的当铺生意,他家的称金银都称得,平常有谁觉得斤两有问题的,都是去找他的,因此在这一点上,大家都没有异议,纷纷将肉提过来让陈掌柜称,并报出是在谁手里买的肉,吕掌柜在一旁拿着纸笔记录。 前去称肉的人中有不少是足称的,提了肉不甘心地退到一边,剩下的人全是不够称的,而这些人的肉又都是在肖财手里买的,不但街正与陈掌柜等看出了其中的端倪,连那些被短了称的也看出了苗头,这杜萱娘有可能是被自己的伙计坑了,因此这些人的火气自然便消得差不多了,只等街正拿出个赔付方案,也没人再去与杜萱娘计较。 杜萱娘仔细看了吕掌柜的记录,还好短肉的共有十二人,最多的少了人家八两肉,最少也是差二两。 街正正在斟酌如何赔付,赔少了息不了众怒,赔多了杜萱娘一介寡妇恐怕又承担不起。 杜萱娘主动上前大声说道:“除了补上他们短少的肉,我愿意再赔付这十二人每人五钱银子,街正觉得如何?” 街正立即点头,五钱银子也不少了,最主要的是杜萱娘自己提出来的,这样自己也可少担些干系,天下人都知道调解纠纷时最怕遇到那种得着便宜,还不配合的人,而杜萱娘在这街上人缘极好,能不得罪最好不得罪。 那些被短了肉的卖主也很满意,不但肉没有少,还平白多得了五钱银子,纷纷上前从老王头那里补肉领钱。 绿衫男子被人群挤到一边,神色微变,眼神也飘忽不定起来,想不到杜萱娘主动认栽,干脆利落地拿钱消灾,将负面影响减少到最低。 那肖财也有些沉不住气,时不时拿眼睛去瞄那绿衫男子,杜萱娘看在眼里,心中更有数了。 “这位爷,你的肉在哪里?也请去称一称吧?”杜萱娘回头大声说道,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到绿衫男子身上,刚才他带头闹得最凶。 “当然是拿回家去了,谁还将块肉带在身边?”绿衫男子梗着脖子说道。 “哦,你方才说买了五斤肉,便少了一斤肉,你是在哪一家称的?告诉我们一声,我去问问那家主人,核实一下也算数!”杜萱娘笑着步步紧逼。 绿衫男子根本就没舍得掏钱买肉,一时间急愣了眼,便指着肖财说道:“这还有假?我是在他手里买的肉,不信去问你的伙计,问他我有没有买五斤肉!” 杜萱娘又笑着看肖财,肖财神色极不自然,硬着头皮说道:“是,是在我手里买的!”心里却骂了绿衫男子的祖宗八代,人家戏子都知道做戏做全套,这王八蛋连这点子钱都不舍得,早知这人做事是不靠谱的,若不是自己一时手背,怎会被这蠢货要挟了? ------------ 六十找碴(三) “哦,这些短了肉的买主都是在你手里买的肉,肖财你怎么说?”杜萱娘的面庞犹带泪痕,眼中的冷洌却让人不寒而栗。 肖财镇定道:“我怎么说?问东家娘子你才对,我都是听你的吩咐行事,出了事你可不能往我身上推!” 众皆哗然,杜萱娘不得佩服这肖财的急智,他将此事往她头上一推,事情又变得复杂起来,连街正与陈掌柜他们都紧张地看着杜萱娘。 “你是说我吩咐你短人斤两的?你好大的面子,老王先来我铺子,马上就是这肉铺的掌柜了,我从来没让他这样做,却让你一个刚来的做这样的事,我失心疯了不成?不管怎么说,这事你脱不了干系,是我吩咐的,还是你借机中饱私囊,或者你混入我铺子另有目的,我们现在就去见官,看看县丞老爷是信你的还是信我的,或者是看看是我家的银子多,还是你家的银子多!大不了我卖了这铺子与家中的地,誓与你这小人将官司打到底!” 肖财有些变色,他们原本的计划便是,他先以做工为名混进张家肉铺,再弄出短斤少两的事来,绿衫男子在受害者之间煽风点火,这杜萱娘一介妇人,闹起来时必定手忙脚乱,不管杜萱娘赔不赔钱,这张家肉铺的声誉肯定是毁了的,关门大吉不过早晚的事,只是没想到这杜萱娘钱倒是赔了,却不依不饶,嚷着要见官。 肖财心中害怕,遂把目光转向绿衫男子,杜萱娘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冷笑道:“你看这位客人做什么?难道你与这位跳得最厉害的客人是认识的?” 绿衫男子立刻反驳道:“我与他可不认识,休要胡说!”随即狠狠地盯了肖财一眼,经过杜萱娘一提醒,大家的目光又聚焦在绿衫男子身上,周五与街正他们心中也有了数,这二人多半是一伙的,但饶他们在这镇上做生意多年,看着这人却是面生,这人决不是当地人。 虽然他们根本不相信精明的杜萱娘会叫伙计少客人的斤两,稍有点经商常识的人都不会做这种杀鸡取卵之事,但是现在却苦无证据证明肖财吃里扒外。 肖财的脸色更难看了,看这意思是要他一人承担了,若真见了官,他从前因为赌博,偷了东家的东西被赶出去的事肯定就瞒不住了,到时谁还肯相信他?他虽一口咬定是杜萱娘指使的,可也没有别的人,别的证据证明他说的话是真的,弄不好最少是一顿板子,闹大了去坐几天大牢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他若承认了此事是他与别人联手做的,杜萱娘一样饶不了他,绿衫男子那里他更不好交差,如今之计只有死扛到底,肖财便冷笑一声,“去就去,谁怕谁!”一副开水不怕死猪烫的样子。 杜萱娘却为难了,自己说报官只不过吓唬一下肖财的,人道是无钱莫进衙门,谁有精力与财力去和衙门中人打交道呀? 若为这点事就去求崔颖,似乎又得不偿失,且不说如今他们之间这种暧昧不明的关系,跑去求他只能是诸多尴尬,最主要的是崔颖是她最后的底牌,四年后的兵乱还没到,她不能先将这些珍贵的资源给动用了。 突然铺子外面的人群中响起一声惊“咦”声,“这不是镇东头毛屠夫家的小舅子么?怎么跑到张家肉铺来买肉了?”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柔媚,在围观人群的窃窃私语中,惊起一阵阵涟漪。 杜萱娘猛地回过头寻找声音的来源,觉得那声音如伦音天籁,所有的疑惑都被这句话一下子解开。 原来是同行毛屠夫在背后捣鬼! 杜萱娘哀叹自己的轻忽,因为她根本没想到纯良的古人之间的商业竞争也如此无所不用其极,生生地被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 人群中的议论之声越来越大了,许多精明之人都听出了其中的苗头,那些被短过斤两的主顾也没有离开,都想知道这事的前因后果及如何解决。 街正与陈掌柜等人听到了这句话后,立刻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周嫂子外表柔弱,却是个火爆性子,指着那绿衫男子与肖财骂道:“我就说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竟然与外人勾结害自己的东家,原来是毛屠夫那个老王八捣的鬼,当家的,别和他们废话,先把他们两个抓去县衙再说!” 街正也觉得该自己说话了,“你果真是毛屠夫的小舅子?” “是又如何?这开门做生意的,难道别人能来买肉,我就不能来?”绿衫男子没想到人群中居然有人认识自己,还当场叫破,知道今天这场陷害算是失败了,弄不好还有可能将自己折在里面,再也不敢耍赖之类的,直接便承认了。 街正被这句话堵得一愣,是啊,开门做生意的,迎的八方客,不能因为姐夫是卖肉的,小舅子就不能去别的地方买肉,说他和肖财勾结又没有证据。 毛屠夫的这位小舅子叫刘通,邻县人,识得几个字,自认有几分小聪明,这回来姐姐家串门子时发现姐夫愁眉不展,一问之下才知道肉铺生意快要做不下去了,原本从前生意就没张家好,现在又来一个张家小寡妇,直接又将他们的生意抢去一半,两天都卖不完一头猪的猪肉。 这刘能当然要为姐姐家出谋划策了,便找了在果州城结识的赌友肖财,合谋弄出了这一折好戏,原本就仗着镇上没几个人认识他才敢如此行事,没想到自己的身份却没一个女子叫破。如今之计便只能一赖到底了,量肖财不敢出卖自己,杜萱娘他们怀疑归怀疑,没有证据却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能来,当然能来!” 杜萱娘冷笑道,挨了打最怕的是不知为何挨打和打人者是谁,现在知道了对手是谁,于是心中笃定。“想必你姐夫毛屠夫生意是做不下去了,才对我们张家肉铺使这种烂招数的吧?” “什么烂招数?你们休要血口喷人,否则我告你们诽谤之罪!”刘能色厉内荏地叫嚣道。 ------------ 六十一应战 杜萱娘不屑地大声说道:“今天这事算你们得逞了,不过请回去告诉你姐夫,既然你们已经发了战书,从现在起我杜萱娘正式应战,看我们两家谁先关门大吉!”杜萱娘话音刚落,人群中竟然传来一两声低低的叫好声。 杜萱娘又对肖财喝道:“你这不忠不义的下作小人,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张家肉铺,不要再在龙泉驿镇出现,否则有你好看!” 肖财抹了一把冷汗,也不敢提工钱之事,忙冲出人群跑了。 不解气的周嫂子操起屋角的扫帚狠狠地扔向肖财,可惜没有打中。 杜萱娘突然又对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人说道,“各位乡邻,请代萱娘互为转告,因为肉铺用人不慎,导致今天卖出去的一部分肉短斤少两,为了表达我们对新旧主顾们的歉意,张家肉铺决定从明日起,连续十天内,所有的肉都半价出售,每天杀两头猪,每人限购两斤,卖完为止,希望各位买主能看在从前张屠夫的面子上原谅我们这一次的疏忽!” 人群一下子沸腾了,有人高声叫道,“今天算吗?” 杜萱娘看看所剩无多的肉,说道:“今天也算!每人最多两斤,半价卖完为止!” 占便宜是人这天性,有这等好事,当然是没有人愿意错过,案桌旁立刻围满了抢肉的人们。 杜萱娘鄙夷加挑衅地看着被人群挤到一边的刘能,刘能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冷颤,再也不敢多说,折扇一合,灰溜溜地离去。 杜萱娘的感激的目光落到因人群散去而显得更加醒目的那道红色身影上,她知道刚才指出刘能的真实身份的更是这位神秘的娘子。 正是因为知道了刘能的身份和他们对付肉铺的目的,才让杜萱娘果断地放弃了与刘能和肖财两个小人的厮缠,将重点放在如何反败为胜上。 那红衣娘子带着两名管事模样的仆妇缓缓地走向杜萱娘,说道:“好手段,估计毛屠夫的肉铺过不久就真的要关门大吉了!” 声音婉转如黄莺,让杜萱娘心中除了感激,还有一种特别的好感,低头大礼相迎:“借你吉言,但愿如此,谢谢这位姐姐刚才的援手,杜萱娘感激不尽!” “若真要感激,我家每日需猪肉二十斤,你们就算便宜一点吧!” 对方需要的感谢竟是照顾他们家的生意,难道这是杜萱娘的另一位贵人?杜萱娘笑容真诚,“那是肯定的,我们还可以亲自给姐姐送到家里去,请问姐姐家住何处?” “妾身翠栊,你每日一大早送二十斤好肉到丽春院后门处,交给管事的王妈妈即可。”翠栊话音一落,街正与陈掌柜他们脸色便有些奇怪,旁边的周嫂子更是悄悄地拉扯杜萱娘的袖子。 杜萱娘当然知道周嫂子在想什么,不外乎便是不想她和丽春院打交道,因为她的寡妇身份已经够敏感的了,如果再和丽春院扯上关系,到时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更难听的闲话来。 只是杜萱娘最讨厌的便是行业歧视,上前一步,再次对着丽春院头牌翠栊姑娘郑重一礼,“翠栊姐姐放心,我家的猪肉一杀出来,便先将你家需要的肉留出来,翠栊姐姐若不赶时间,请进院子里喝杯热茶!” 没有戴帷帽的仆妇脸上露出意外而又感动的神色,翠栊则很久才说了一句,“杜娘子的好意翠栊心领,今日便罢了,改日你到我丽春院,我请你喝铁观音!” “一言为定!”杜萱娘说道。 翠栊的红色身影娉婷婀娜地离去,留下一群惊愕的人,周嫂子立马说道:“萱娘,你知道她是谁吗?就敢答应她的邀请,你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你们放心吧,都是生意人,正常来往便是,莫说她只是来买我家的肉,如果他日她也来你家铺子买皮货,或去吕掌柜家买米粮,难道大家就不卖给她?”杜萱娘笑道。 周嫂子一愣,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街正听了却暗暗点头,便过来对杜萱娘说道:“杜娘子,你家连续半价卖十天肉,岂不是要亏很多本钱?” “是啊,我们刚才给你算过了,每天两头猪,得亏一两多银子,这样做划算吗?”陈掌柜与吕掌柜也一脸的担忧。 “谢二位掌柜的关心,的确要亏掉一些银子,但是我这样做有两样好处,一是可抵消今日这场短斤少两闹剧的影响,二是,对方已经向张家肉铺宣战,我岂能不应战?龙泉驿镇毕竟太小,两头猪的猪肉供应已经足够,如果是在别的地方,这一招是不敢随便乱用的。” 陈掌柜与吕掌柜若有所思,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吕掌柜,“佩服,杜娘子这招着实厉害,这回毛屠夫恐怕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众人散去后,老王头也开始收摊了,杜萱娘忙叫过老王头,让他先下乡去订好二十头猪,给农户们排定日子送过来,不要到时优惠的消息散发出去了,却买不到活猪。 杜萱娘亲自上书信摊上去请先生写了一张告示,说明肉铺优惠的时间,数量和限制。 张富贵夫妇下工时,杜萱娘让张富贵暂时停了山上的活计,上铺子帮着老王头卖肉,直到重新找到肉铺伙计为止,张富贵老婆胡氏则在家中帮着做些家务。 果如杜萱娘预料,第二天一大早便有人来排队买猪肉了,都交口称赞杜萱娘仁义活达,心肠好,虽是被人陷害,也不肯占人半点便宜。 杜萱娘听了心中总算大石落定,这正是她要的效果,否则这十几两银子就白赔了。 突然人群中又是一阵喧哗,杜萱娘心中一紧,难道这些家伙还没完没了了? 果然又是那刘能与肖财,只不过这两个鼻青脸肿的家伙是跪在肉铺外面的地上的,如鸡啄米似的不住磕头,“杜娘子饶命,杜娘子饶命,我们再不敢了,昨日是我们黑了良心,瞎了眼,故意一个在里面卖肉少称,一个在外面挑事,想坏了张家肉铺的声誉,少称之事与杜娘子和张家肉铺无关,都是我们在捣鬼,请杜娘子大人大量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杜萱娘看到人群中站着崔安及一些穿黑衣的汉子,一下子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看来崔颖果真就在龙泉驿镇,或者这镇上留有他的人,否则他怎会这么快便知道了此事? 想至此,杜萱娘心中又有些烦躁,这崔颖扔下一千两银子,说暂时不来见她,竟真的十来天不见他人影,什么公事这么重要? 过了一会儿,杜萱娘突然警醒,自己怎么能有这种情绪?她与崔颖只不过是朋友关系,凭什么他要随时想着来见自己?真是疯魔了,杜萱娘狠狠地自责一番,看着跪在地上涕泪横流,丑态百出的刘能与肖财两个小人也突然没有了整治的兴趣。 “早知如此,何必去做那些下作之事?我也不想与你们多说,这次少称事件让我的铺子损失惨重,这损失的银子你们得赔,然后你们便去墙根下跪到今日午时,让大家都知道你们都了些什么龌龊事,总之,别挡在我的铺子门口!” 刘能大喜忙从腰上取出钱袋献上,“这是我所有的家当了,请杜娘子收下!” 杜萱娘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几块散碎银子,还有一块不知价值几何的玉佩,杜萱娘不客气地收下,总算是捞回了一点损失。 刘能与肖财垂头丧气地跪在墙根下,接受来往客人鄙夷目光的洗礼,这比什么广告都有效。 ------------ 六十二伙计 杜萱娘站在铺子里帮着算帐收钱,招呼客人,突然觉得有人偷窥自己,左右一打量才发现街角躲着赵小六与赵韵儿,二人正偷偷地盯着她看。 “你们两个是来找我的?”杜萱娘来到二人面前,赵韵儿藏到赵小六身后,一副想看她又不敢的样子。 “是韵儿妹妹听说你们家昨天有人来闹事,想来看看杜娘子,我就带她来了!”赵小六嬉笑着说道,二人的衣服倒是洗干净的布衫,只是到了秋天便显得有些单薄了。 “多谢你们两个有心人,既然来了,就进屋去吧!”杜萱娘有点心疼这两个家中没有长辈的半大孩子。 进到院子里,赵小六没等屁股坐热便跑去铺子帮老王头和张富贵的忙。这小子嘴巴甜,再加上在这镇上长期乞讨,十里八乡的乡亲大多认识,倒让许多想占小便宜的,自己买了两斤便宜肉,又叫家里人来买的人闹了个红脸,半天下来,赵小六深得老王头的欢心。 两头猪肉很快就卖完,杜萱娘点算了一下,还好没有亏掉老本,只不过这十天是没有赚项了。 老王头回家之前突然向杜萱娘建议,“东家娘子,我觉得那赵小六不错,虽个子小了些,但胜在聪明机灵,力气也不弱,跟着我们做几天,当个卖肉的伙计是不成问题的,只不过这小子的大哥是混混头,怕将来有麻烦。” 杜萱娘听完,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怎么就没想到赵梓农几兄弟?经过上次的合作,证实已经这几兄弟本质不错。最要紧的是如果肉铺中有了龙泉驿镇混混头赵梓农的小兄弟当伙计,以后谁还敢来肉铺找麻烦? 怕只怕上次蒋三之事的人情还没有还,又去打人家兄弟的主意,也不知那赵梓农愿不愿意。 “老王,你的提醒真是太及时了,不过,这事得先与他家大哥说好!” 傍晚的时候,杜萱娘带着张义,提了一篮子自家菜地里的小菜及二斤肉,与赵小六与赵韵儿一起去了赵家小院。 赵梓农几兄弟仍旧晚归,杜萱娘指挥张义,赵小六二人提水,打扫院子,劈柴,自己则带着赵韵儿进厨房给这一家子做饭。 厨房倒比杜萱娘第一次来干净多了,厨柜里也多了些米粮,估计上次抄蒋三一伙的老巢时,赵家几兄弟得了不少好处,连带着生活也改善了许多。 赵韵儿不让杜萱娘动手,只让她坐着烧火。 杜萱娘知道这是赵韵儿想表现给她看,以此证明她赵韵儿是将杜萱娘教与她的全数学会了的。杜萱娘便笑着看赵韵儿小小的身影在厨房里忙活,眼里全是欣慰和赞赏,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有成就感呢? 等到饭菜上桌,赵梓农也带着弟弟们回来了,看到杜萱娘与张义也有些意外。 等到杜萱娘说明来意,最激动的却是赵小六,“杜娘子,你真的要让我去你们肉铺当伙计?” “当然,这还有假,老王也觉得你今天表现得很不错,只是不知你大哥是什么意思?” 除了沉着脸不说话的赵梓农,其它几个都有些意动。 杜萱娘继续游说道,“我们铺子生意好,一般是上午便将肉卖完,即便将来肉多了,下午还要继续上铺子,小六和老王掌柜两个人也可以轮流着回家休息,工钱和老王掌柜刚来时一样,不管饭三百钱一个月,你们觉得如何?” 赵小六拉着赵梓农的袖子哀求道:“大哥,你就让我去吧,我不想在家吃闲饭,下午我下了工便回来帮韵儿妹妹做饭,打水,劈柴,保准不误事!” “你身子太单薄,杀猪可是力气活,我是担心你做不下来,再说你也要在家看着韵儿!”赵梓农一口回绝。 张义“呵呵”笑道:“这你们就不用担心了,杀猪一直都是我的事,小六哥只管打打下手,上铺子卖肉便行!” 大家的目光都聚到张义身上,似乎不太相信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子能杀一二百斤重的猪。 “义儿说的是真话,我们肉铺暂时不用伙计杀猪,赵大哥如果担心韵儿,家里无人时可让她上我家里来,反正我也喜欢她!”杜萱娘也开出优厚条件。 胡小二劝道,“大哥,我看就让小六去试试吧,不行再让他回来,我们几个又不是养不起他,只不过是想让他去跟人家学点算帐的本领罢了。” 赵韵儿也扯着赵梓农的袖子,用祈求的眼神看他,赵梓农终于点头,赵小六高兴坏了,忙过来向杜萱娘与张义行礼,嘴里立刻改口叫“东家娘子”,“少东家”,真是个机灵的小子! 杜萱娘从怀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百五十个钱递给赵小六,“这是半个月的工钱,铺子里缺人手,你明天就来上工吧。这回又欠下赵大哥一个人情,但愿将来有我杜萱娘帮得着赵大哥的时候!时候不早,告辞!” 赵小六忙不迭地点头,顺手便将钱给了他家大哥,自己屁颠屁颠地送杜萱娘母子到巷子口。 人手问题算是解决了,只用了两天,赵小六便学会了算帐,尤其是称肉,经过杜萱娘的严格考核,赵小六正式成为肉铺伙计。 赵梓农听说了张家肉铺被人设计的事,找了个借口又将已经被崔安吓得如丧家之犬的刘能与肖财黑打了一顿,勒令他们不许再在龙泉驿镇上晃悠,此事正式告一段落。 张富贵夫妇继续回山上打理忍冬藤,但是椅子山的面积实在太宽,他们两个卯足了劲干了一个月,才整理完半座山。杜萱娘只得又让张富贵四处找短工帮忙,看着有做事认真的便留下来雇作长工。 几天后,总算是明白过来的周嫂子盯着杜萱娘的脑袋看,“你这脑袋瓜子怎么就这么好用?在哪种情形下都能想出那样的点子,虽损失了点银子,却将肉铺保住了。” 杜萱娘笑笑,“什么好用不好用的,那是被逼出来的,你们到了那种时候也一样!” “怎会一样?至少我就不行!”在杜萱娘的养身方子的调养下,脸色有了些红润的周嫂子嘟囔着。 因为肉铺风波,周嫂子只要一空闲下来便带着周玉娥上张家做针线,防止再有突发事件杜萱娘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为此周玉娥还拈了一回酸,“母亲,我看你对婶子比我还好,倒像她才是你女儿似的。” “我和你婶子虽同辈,但她却只比你大三岁,我对她像女儿也说得通,唉,我说你什么时候才像你婶子这般懂事?” 周玉娥不敢再说,冲着杜萱娘吐舌头,杜萱娘笑着转过头去,怕她们看见她红了的眼眶。 ------------ 六十三李冰冰 [奇^书^网][q i].[s u][w a n g ].[c C] 赵韵儿常常与王小莲一起来为赵小六和老王头送早饭,两个小女孩倒能说上两句话,可惜的是王小莲要回家帮着母亲干农活,赵韵儿便呆在张家后院跟周玉娥学着给她大哥做一双棉鞋,中午时才带了杜萱娘时常接济的小菜之类的吃食回家给哥哥们做饭,下午便在家中洗衣服,收拾屋子,小小年纪便承担了家中大部分家务。 肉铺十天的优惠期结束后,又有一家酒楼前来订购,每天三十斤,这样一来,张家肉铺每天便有了三家固定大买主,杜萱娘统统给他们每样少算三个钱一斤,当然最后是皆大欢喜,只是赵小六便忙不过来了,光是给这三家送肉都得二个时辰,这家伙便怂恿杜萱娘买了辆木轮手推车,每天早晨推着车在大街上来回干劲十足地疯跑。 杜萱娘决定上丽春院一趟,亲自拜谢丽春院的头牌兼老板娘曲翠栊。 赵小六推上二十斤肉及二斤猪肝,杜萱娘则将崔颖送的茶叶每样包了一点,再带上自己在家做的几样糕点,从丽春院旁边的小巷子进去,再绕过一段围墙,便到了丽春院的后门口。 此时后门口已经等了一些送蔬菜与木柴的农户,都是相熟的,互相打了个招呼,便静静地在门外等着,好一会儿才有个小厮模样的来开了后门。 赵小六个子小,动作却十分灵活,竟然第一个将车推进了丽春院的后院,找了管事妈妈来验货。 杜萱娘带着几分好奇最后一个踏入良家妇女避之不及的丽春院。 丽春院的后院不大,却收捡整齐,靠后一排是厨房及仆役们住的地方,院子中间种着几株茂盛的芙蓉花,此时正繁花累累。 杜萱娘四处打量,突然花丛中窜出一条小小的人影,竟是一个粉妆玉琢的五六岁小女孩。 这小女孩头上用红头绳扎了双丫髻,身穿大红夹金丝的斜衽薄袄,黄色虎头鞋,脖子上是明晃晃的金锁片,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分外神气,“你是谁?”小女娃见杜萱娘不住地打量她,生气地问道。 “你又是谁?怎么大清早地跑去花丛中淘气了?”从小就喜欢漂亮小孩的杜萱娘笑着反问道。 “你不知道我是谁,那你就是新来的,哼,你长得这么漂亮,曲翠栊又要发财了!”这小女娃居然用大人的口吻说话,杜萱娘越看越喜欢。 “我不是新来的,我是来找翠栊姑娘的,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就给你吃鸡蛋糕!”杜萱娘拿出黄澄澄的鸡蛋糕在小女孩面前一晃。 小女孩的防线立即崩溃,大声叫道:“我叫李冰冰,我母亲是曲翠栊!” “啊!”杜萱娘傻眼,丽春院头牌居然有个这么大的女儿。 李冰冰趁杜萱娘愣神之际,抢过她手上的鸡蛋糕便大口吃了起来,似乎到现在还没吃着早饭。 李冰冰几口吃掉手中的鸡蛋糕,眼睛又朝杜萱娘手中的篮子张望,杜萱娘只得又将其它几样糕点给李冰冰尝了一下,导致李冰冰对杜萱娘的好感大增,将她拽到院子角落里一棵大海芋下面说悄悄话。 “院子里的漂亮姐姐都很怕曲翠栊,因为她们不听话曲翠栊就会打她们,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将来若曲翠栊也打你,我帮你求情!”李冰冰拍拍她的小胸脯,豪爽地说道。 杜萱娘哭笑不得,李冰冰将她也当作丽春院的姑娘了,“谢谢小冰冰,大家都叫我杜娘子,你也可以这样叫我。不过,你怎么直呼你母亲的名讳?” “是曲翠栊说的,有客人的时候不许叫她母亲,哼,我还不稀罕叫她母亲呢!”李冰冰闷闷地说道。 杜萱娘心中为这对可怜的母女难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李冰冰受伤的心灵。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别告诉别人哦,我父亲叫李进,是蜀州的大英雄!” 李冰冰在杜萱娘耳边悄声说道,杜萱娘震惊了,如果李冰冰口中所说的蜀州大英雄李进与他认识的那个冷得掉冰碴的李氏家主是同一人,这可就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逆天大秘密!李进竟然有个私生女流落在烟花之地! “你母亲告诉你的?” 李冰冰摇头,“有一次我假装睡着了,我偷听我母亲和王妈妈说话就知道了。” “你见过你父亲?” “我不知道去哪里找他!”李冰冰黯然地摇头道,让杜萱娘心中也跟着惆怅起来,真是一个可怜的娃。 “哦,关于你父亲的事,你以后可不能再随便告诉别人了,否则你母亲会不喜欢你的!”这孩子口无遮拦的,什么时候招来祸事都不知道。 “你母亲现在可起床了?你带我去找她好吗?” 杜萱娘拉着李冰冰去前院,路上正好碰到四处寻找李冰冰的王妈妈。 “小姐,你刚才去哪里了?你姨娘等你练琴已经半个时辰了,你还不快点去,小心又罚站!”王妈妈急火火地说道,“杜娘子,我方才听你家伙计说你特意来见我们姑娘,现在趁我们姑娘有一会子空闲,你也跟了我们来吧!” 李冰冰一听,忙抱住杜萱娘的双腿,展开脸上的两只酒窝甜甜地笑,“杜娘子,抱抱!” 杜萱娘没想到这个小不点与她一见如故,立刻便粘上了她,想到她的身世,杜萱娘心中的母性温柔泛滥,将手中的篮子交给王妈妈,自己抱了李冰冰跟着,二人穿过静悄悄的前院大厅,直接上了二楼左侧的曲翠栊房间。 杜萱娘穿到大唐后,见过王亦诚家的富贵,以为至少在龙泉驿镇无人出其左右了,没想到在这丽春院里,豪奢又将她震惊了一番。 王妈妈撩起房间门口一道绣了百鸟朝凤图的白色门帘,入目便是猩红波斯地毯及檀香木的八折屏风,左边是一整张镶乌翅木的白玉圆桌,琉璃面的美人凳,墙角摆着两盆半人高的火红珊瑚树,光这几样都已经价值不菲了,不知道里间如何奢华。 王妈妈停下来朝屏风后面回禀道:“姑娘,小姐与张家肉铺的杜娘子一起过来了!” “快让她们进来!”声音娇慵无力,却让人浮想联翩,不愧是远近闻名的头牌花魁,杜萱娘庆幸自己不是男子,同时对这位疑似李进红颜知己的曲姑娘充满了好奇。 ------------ 六十四垄断 (谢谢各位亲两个月来的的不离不弃,十月开始了,祝国庆快乐,知其拜求推荐与收藏) 一位细腰丰臀,黑发如瀑的女子背对着门口坐在大敞着的窗户旁边对镜描眉,两位十一二岁的黄衣侍女端着妆盒与梳头用具分立左右,看到杜萱娘等人进来,低头曲膝退开。 曲翠栊缓缓回过头来,春意盈然的眸子看定杜萱娘。 虽然在来见曲翠栊之前,杜萱娘早已经有了见大美人的心理准备,但是在见到映在窗口的阳光里的美貌女子时仍然被晃眯了双眼。 眉目如画,肌肤胜雪那是最基本的赞誉词,最要命的是曲翠栊那浓到骨子的里的妩媚。 不是那种低级的俗媚,而是那种坐在空白布景里也只需一缕头发,一丝眼神便能让人柔软到心底的清澈的潋滟风情。 看到杜萱娘的傻样,曲翠栊凤眼微眯,红唇微翘,轻笑一声,嗔道:“现在才来看我,一直等着你呢!王妈妈,快给杜妹妹搬个软凳过来!冰冰过来,姨娘给你梳头!” “不要,除非你给我那红色的小梳子!”李冰冰撅着嘴巴喊道。 王妈妈过来哄她,“好小姐,那红珊瑚梳子一碰就坏,你玩别的可好?” “我不!”李冰冰搂着杜萱娘的脖子不放。 曲翠栊摇摇头,带着几许无奈,沉声道:“王妈妈,将她带出去写一百个字,不然便没有早饭吃!” “是!”王妈妈肃然道,看向李冰冰的眼神便有了几分严厉。 “我不,我不,你们欺负我,我要去找我父亲,我父亲是李进,是大英雄,我要让他打你们的屁股!”李冰冰抱着杜萱娘的脖子大喊大叫,坚决不从杜萱娘身上下来。 王妈妈费了老大的劲才将李冰冰抱走,杜萱娘回头看时,才发现曲翠栊已经泪盈于睫,带着歉意的声音婉转低沉,“那是我的女儿,却不能母女相称,刚才让你见笑了。” “曲姑娘多心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有什么资格笑话你?上次若不是曲姑娘出言相助,我便是被人暗算了都不知道是谁干的傻蛋。今日我特意带了点别人送的茶叶,还有自己在家蒸的新鲜糕点,给曲姑娘换换口味。” “谢谢杜妹妹,先给我尝尝你做的点心,我和冰冰都喜欢吃糕点,每回从京城带回来的点心大都又贵又有一股陈味,我们院子里的妈妈又只会那几样,早就吃腻了。”明明风情万种,却又透着一股少女的纯真,真真是男女通杀。 侍女拿过一只碟子,装了两块鸡蛋糕及栗子糕放在曲翠栊面前的妆台上。 曲翠栊又将茶叶纸包打开,眼前一亮,“居然有峨眉毛尖?送你这茶叶的人可真是懂茶的呢!” 杜萱娘讪然,崔郡守肯定是懂茶的,可惜自己老早便承诺了要泡茶给他喝,却一直没有机会,倒是将他送的茶叶拿来做了人情。 “应该是懂的吧,”杜萱娘抬头看向窗外那一片亭台楼阁,“咦,这是谁家?”杜萱娘好奇地问道。 曲翠栊脸上突然笼上一层层淡淡的忧伤,“李家商铺后院!” 杜萱娘心下默然,看来那李进真的是李冰冰的生父了,心下不禁对李进有些鄙夷,堂堂地下蜀王,竟然让自己的骨肉流落在烟花柳巷,可见也是个凉薄的,虽然他曾经救过她,但是有了这件事,杜萱娘心中对李进的感激也淡了些。 接下来的气氛相当好,曲翠栊果然拿出闽越一带出产的铁观音,用小巧的铜吊子煮了无根水泡制。 由于杜萱娘的一心结交,曲翠栊也因为杜萱娘是这龙泉驿镇上唯一愿意与她结交的良家女子,也刻意放低了身段,二人倒很快便无话不谈。 杜萱娘离开时,曲翠栊给了杜萱娘一匹降紫色的锦缎,可用来做冬天的夹袍,又将南疆来的小黑枣送了一包给她带回家吃。 王妈妈亲自送杜萱娘与赵小六出后门,“没想到杜娘子与我们家姑娘和小姐都很投缘,请有空常来寻我们姑娘说说话,今日两个时辰里我们姑娘的笑声比一年的都多,唉,我们姑娘心情好了,我们家小姐的日子也好过一点……。” 杜萱娘想起了李冰冰直呼她母亲的名讳,及故意与她母亲作对,聪明地没有开口相询,清官难断家务事,旁人实在不好置喙。 “这是今天的肉钱,你数一数,你家的肉新鲜又足称,是比姜记的肉好多了,明天再多送二只猪腰子,两只蹄膀过来!” 杜萱娘心中一动,“难道你们的猪肉以前不是在毛屠夫家买的?” “当然不是,镇上大多数每天需要大量猪肉的人家都是由果州城的姜记送货上门的,我们丽春院,包括李家商铺都是,我们姑娘上次在肉铺外面第一眼见到你就很喜欢你,所以才换了在你家买肉的。”王妈妈说道。 杜萱娘的念头却转开了,如此说来这龙泉驿镇每天消耗的猪肉量根本不止两头猪,肉铺还有大把的潜力可挖。 一出小巷子,杜萱娘便吩咐赵小六,“你将木轮车给我,马上去镇上打听一下还有哪些人家仍然是由姜记肉铺送肉的?再悄悄打听一下,毛记每天还能卖出多少肉?” 赵小六一听,立刻明白了杜萱娘的意思,“东家娘子放心,我去找专门给镇上大户送粮的吕记粮店的伙计小安子打听,他一准知道我们镇上的大户哪些是自家养猪的,哪些是买肉的,买的是哪家的肉。” “好,快去快回,我先回肉铺等你的消息。” 赵小六带回的消息振奋人心,镇上除了已经在张家肉铺买肉的三家外,另外还有四家人是由姜记送肉的,特别是龙泉驿客栈,每天接待大量的客商,至少用猪肉五十斤,也就是说姜记每天至少得向龙泉驿镇送一头猪的肉,难怪用马车从果州城里一大早送过来都愿意。 另外,毛屠夫家的生意因上回的陷害事件大受影响,常常两天都卖不完一头一百斤重的猪肉,只好将剩下的猪肉做成咸肉来卖,关门也就早晚之事。 杜萱娘决定垄断龙泉镇上的猪肉,将她的想法与老王头,赵小六,及张富贵一说,立刻获得赵小六的响应,老王头则有些担忧,“小卖主倒好说,早晚会被吸引到我们铺子里来,只是哪几家大户,尤其是驿栈那里,恐怕不那么好说话,像这种生意,姜记肯定会给驿丞好处的。” ------------ 六十五逛果州 “肯收好处倒是最好办的,只要我们的好处比别家的多便成,联系这几家大卖主的事我亲自来办。另外铺子里还要再添一个伙计,这个人要有点子力气的,你们的少东家每天还要上学,杀两头猪已经是极限,以后我会让他教会一两个伙计杀猪,然后逐渐退出肉铺的经营,专心读几年书。” “这个便交给我吧,还请张管事也帮着留意一下,唉,东家娘子你又不愿意买奴仆,愿意来做伙计的良家子弟又不多,短时间还真不好找呢。” “老王掌柜以后不要再提买奴仆的事,这世上最不公平的事情便是买卖奴仆,不过是几两银子,或者一碗饭,便让那些奴仆生不归宗,死不归祠,连性命都交于他人之手,生生地成了这个世上最低贱的人。我管不了别人买卖奴仆,但我家里不能出现奴仆这类人,我要的是我的伙计心甘情愿地跟随于我,只要他们为我付出忠诚和汗水,我保他们一世富足与平安。” 老王头,张富贵,赵小六俱都沉默下来,实则心潮澎湃,跟了这样的东家算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吧。 “如果没有合适的良家子,老王掌柜,张管事你们也可以考虑家无恒产,老实能干的部曲,这类人不过是祖上犯事,祸及儿孙,实际上他们大都是良善之辈,若能摒弃成见,善待他们,他们定比一些娇生惯养的良家子做事更用心。另外,我还打算在杀猪棚子旁边再围一个猪圈,如果将来龙泉驿镇的猪肉生意被我们张家肉铺包场了,再或者我们有朝一日也向果州城里的商家送肉,总得有存几头活猪应急的地方才行。” 老王头,赵小六及张富贵都流露出佩服加激动的神色,跟着这样强悍加心良的东家还愁将来挣不到银子养老或成家立业? 杜萱娘打算首先去见驿丞,便带着张义,拿了崔颖中秋节送的獐子肉与几样茶点去了驿丞外室家。 那外室给驿丞生了个儿子,正闹着要搬回驿丞祖宅去,这回居然有人送礼送到她家去了,那个热情自不必说,不但留杜萱娘母子吃晚饭,还一直让他们等到酉时驿丞归家。 杜萱娘说明来意,驿丞却一口回绝,说让姜记送驿栈猪肉,是县丞身边的师爷亲自托的人情,他可不好得罪。 杜萱娘笑着放下手中的茶杯,“驿丞大人,你且先听我说完再作决定不迟,据我所知,姜记送给驿栈的肉价是二十个钱一斤,姜记每年会给县丞大人四季节礼,但是驿栈的猪肉如果让我们张家肉铺来送的话,我们会按你们驿栈所需的肉量,每斤单独给驿丞大人三个钱分成,仍然有四季节礼,驿丞大人意下如何?” 给回扣是现代最常见的推销和行贿方式,杜萱娘相信在这大唐朝一样有施展的空间。 驿丞仍然有些犹豫,如果按驿栈每天用肉量五十斤算的话,他每天便可得一百五十个钱,一个月下来便有四两五钱银子,比他二个月的俸银都多,如果再加上四季年礼也没有减少,条件的确优厚。可是那县丞师爷也不是好得罪的,人家是在县丞身边行走的,随时都有机会在县丞面前给他上眼药。 杜萱娘决定再给驿丞加把火,“四季年礼,我们可以照常送到驿丞夫人手中,这每月的四两多银子嘛,驿丞大人可以想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比如给如夫人添块尺头什么的。” 此时,驿丞的外室再也坐不住了,摸出帕子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枉我还给你生了个儿子,你竟没有一个外人贴心,人家都知道我一个妇人领着一个小子过不容易,老爷你又不肯带我和小郎回那边,我身边又没有个体己,将来这日子要怎么过?” “好了,别哭了,总得让我想想怎样回了姜记,才不得罪师爷!”驿丞立刻投降。 杜萱娘与张义相视一笑,刚才对驿丞外室的利诱功夫没有白做,只要有这外室在,驿丞现在是想不答应都不行了。 搞定驿丞剩下几家就容易多了,当他们听到杜萱娘开出的优惠价,并且连驿栈,李家商铺,丽春院都已经改让张家肉铺送肉,于是没有做太多犹豫便顺势改弦易张了。 老王头那边新找的伙计也有了眉目,是一位二十多岁,体格健壮的部曲,名叫燕青,随父辈长期习武,杀头猪根本不在话下,张义随便指点了一下便上手了。 从此肉铺每天杀三头猪,一大早由燕青操刀,老王掌柜与赵小六打下手,将肉整理出来,再由杜萱娘看着称肉记帐,分出要送给几家大买主的肉。 赵小六专管送肉,若买主还有另外需求,仍由赵小六来回跑腿。 肉铺里便由老王头领着燕青卖肉,每天算下来也有二两多银子的进账,如果不出意外到了明年夏天便有银子重修后院,如果忍冬花种得好,说不定连铺子也可以一起重建了。 生活有了盼头,杜萱娘连初冬的寒冷也感觉不到了,同时也想起了多日不见的崔颖,不知他的公事处理得如何了,他们几个到底在龙泉驿镇何处落脚? 周玉娥的婚期定在十一月底,日子有些赶,周嫂子便想着上果州为周玉娥再补办一些嫁妆,杜萱娘的心思也活动起来,决定带着张义上一趟果州城,来到大唐朝三个多月,她还没出过龙泉驿镇呢。 张义向宋夫子请了一天假,周嫂子去雇了一辆马车,四人好好收拾了一下,从卯时便开始住果州城赶,到了果州城外时已经是辰时中,排队进了城,与车夫约好未时在城门口等,周嫂子直接拉了三人往银楼跑。 到了银楼门口,杜萱娘发现旁边还有一家书局,如获至宝,便与周嫂子母女暂时分开。 “义儿,你若喜欢什么书只管自己挑选,母亲先自去选一些急用的。”杜萱娘前世上学时最爱干的事便是一个人独自逛书店,闻着满室墨香,挑一本向往以久的书,缩在角落里一坐便是半天。等到她后来有了可以买下几屋子的书的能力时,却又没有了当初逛书店的心情。 唐朝的书店不许人随便翻看,因当时纸张金贵,印刷能力低下,书籍类绝对是高档消费品,在书店伙计的严阵以待下,杜萱娘不得不叫他们掌柜的出来,“你们店里可有《永徽疏律》?还有有关农时,地理的书籍都帮我拿下来吧!” 掌柜里的犹豫了一下,“《永徽疏律》我们店里倒还有一套,作价十三两银子,小娘子要看吗?” 杜萱娘肉疼了一下,这个诡异的世道,一套书比两个小丫头的身价银子都贵,但是没有办法,知识便是武器和力量,在适当的时候足以翻天覆地,再说这样一套书绝对比金银之物更适合当传家宝,杜萱娘的理想之一便是将来收集天下图书,然后在自己家中建个藏书楼,那便从这套《永徽疏律》开始吧。 “当然要,其它的也要!”掌柜的脸上立即开了一朵花,忙叫伙计搬了一堆书出来任杜萱娘挑选。 最后杜萱娘除了那套《永徽疏律》,还挑了《四时农事》,《大唐奇物志》,《药说》几本实用书籍,张义则挑了几本与他的课业有关的书籍及一本游侠话本,顺便又在店里买了些纸笔,算下来共是二十五两二钱银子,掌柜的高兴之下,只收了他们二十五两。 杜萱娘母子二人各自抱着一堆书站在银楼门口等候周嫂子与周玉娥,倒引来不少路人侧目。 ------------ 六十六养猪 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的杜萱娘突然心头一跳,目光落在对街酒楼门口一个熟悉的人影身上,那不是崔颖的贴身护卫王宝么?难道崔颖就在对面酒楼上?想到这里,杜萱娘的心脏急跳了几拍,那家伙不是说在龙泉驿镇有重要公事,连与她相见的时间都没有么? 还没等杜萱娘想明白,对面又出现了崔颖丰神如玉的身姿,仍旧是月白襦衫,蓝色方巾,鹤立鸡群地站在人群中,杜萱娘心头涌起一阵喜悦,不过是十来天没见,竟像是过了一年。 崔颖站在酒楼门口微微侧身,一位身着鹅黄长裙,桃红披帛,戴着白纱湘妃竹帷帽的窈窕女子从酒楼出来,二人说了句什么,女子似乎在笑,又似乎是喝醉了,没有站稳,轻轻地斜靠在崔颖臂弯里。 崔颖挺直如松,脸上是温煦地笑,直接将杜萱娘的眼睛刺痛。 这是杜萱娘从来没见过的崔颖的另一面,杜萱娘一直以为崔颖那温柔中带着丝缕阳光的微笑应该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因为他们是知己,他曾经用超烂的借口中秋深夜探访,也曾经承诺要好好安排她,虽然她从来不认为她的生活需要别人来安排,这一切都让杜萱娘以为自己在崔颖心目中是与众不同的,没想到竟然是个笑话,她对别的女子也是一样的霁月风光,温文和煦。 杜萱娘心底有涩涩的东西突涌而至,堵在喉间不上不下,分外憋闷。 张义也发现了崔颖,正要询问杜萱娘要不要上前打招呼,却发现了杜萱娘怪异的脸色,“母亲,你怎么了?” “没事,我们进去寻你周婶子吧,站在人家门口总归不好看!” 张义再看一眼远处毫无所觉的崔颖,也知趣地不再说什么,跟着杜萱娘进了银楼。 周嫂子拿出老本为周玉娥置了金银各一套头面,在当地商户中,如此嫁女也算是奢侈的了,四人又去逛了绸缎庄,到最后四人全都双手不空,尤其是愁眉苦脸的张义,连脖子上都挂满了东西。 四人在城门口简单地吃了点东西便往回赶了,回程中杜萱娘兴致不高,一直沉默到家,周嫂子不明所以,问张义,也只是闷闷地摇头。 临睡前,二人拈香祭拜张正时,张义低低地说了一句,“我早知那人不好,他和我们不是一样的人,他送的东西我们都还给他吧!” 杜萱娘愕然,随后又有些羞愧,她那点子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居然连张义都察觉到了,实在有够丢脸的,杜萱娘决定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决不让今天这种状态再次发生在自己身上。 白天没有时间看书,母子二人便固定每天晚上戍时在堂屋看书,亥中准时回屋休息。 杜萱娘有不少繁体字不认识,便向张义请教,结果有许多张义也不认识,或不解其义,张义便记在纸条上,第二天回学堂向宋夫子请教。 如此一来,张义身负特殊使命,读书识字更加用心,不到一年时间便将《孝经》读完。 入冬后,山上的树木大多进入休眠状态,正是移植忍冬藤的好时机,通过燕青的介绍,张富贵找到一批贫苦的部曲客女,由杜萱娘亲自带领着去周围无主的荒山寻找三至四年生的忍冬藤,经过杜萱娘修枝后,再由部曲们连根掘出,运回椅子山,张富贵再带人马上栽种在早就开辟出来的空地上。 而给那些贫苦的部曲与客女们的工钱,杜萱娘则是以掘回的忍冬藤的株数计算,到最后结帐时,每位部曲客女都分到了一两多银子,最重要的是有了这一两多银子,这些人便可以过一个不太寒冷的冬天了。 忍冬藤栽下后,又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唐代没有什么化肥之类的东西,种庄稼需要的肥料来源便是各种农家肥,这对于连一只鸡都没有养的张家来说,到哪里去找足够的粪便?总不至于拿钱去向别人家买粪水吧,那可真是豆腐弄成了肉价钱。再说,大家都知道粪水是粮食产量的保证,自家还不够用,谁还轻易卖出去呀? 最后张富贵提出一个建议,反正肉铺也买别人家的猪来杀,不如杜萱娘自己也养猪,养出来的猪可供应自家肉铺不说,最重要的可以解决粪肥问题。 这是一个好提议,如今肉铺月赚六十两左右,还有两个月过年,年关的生意应该更好,拿出这一百多两银子,勉强可做建猪棚,买猪苗的启动资金。 说干便干,杜萱娘找来周五夫妇,老王,及张富贵商议,决定将猪舍建在椅子山下,左边靠近小溪,方便取水,右边的建粪池,靠近唯一的一条上椅子山的山路,将来取粪也方便得很。 猪舍旁边,还打算建几间大瓦房,方便将来管理猪舍的人入住。 周五在这一带的熟人多,亲自去帮着杜萱娘挑选木料和石料,张富贵找了工匠来先起地基,挖粪坑,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修建猪舍之事便这样有条不紊地运作起来,估计春节前便能建成,开了年便可以正式养猪了。 忙碌的好处便是让人不再胡思乱想,崔颖一直没有露面,只是中间差了崔安来送了几回东西,雪白的狐狸皮,御制的冻伤膏,专门用在雪地行走的高齿木屐,统统被杜萱娘扔进了炕洞里。 这里的炕与天寒地冻的北方那种可以烧柴火的土坑不同,它的周围由砖头或石头砌成,上面铺上木板,木板上面再铺上谷草或棉被,实在冷得很了,或者年纪大的老人才会在炕洞里面放上碳盆。一般情况下,那炕洞都是用来堆放杂物的,杜萱娘专门用它来堆放崔颖送来的银子等值钱的东西,倒是方便得很。 赵韵儿每天上午几乎泡在张家,以学做针线为名,将哥哥们的针线活全赖到周玉娥身上,然后跟在杜萱娘身边四处跑,俨然忠实的小跟班。 杜萱娘将曲翠栊赠送的缎子拿出来,给周玉娥与赵韵儿两个一人做了一件夹袄,姐妹二人穿着一样的衣服在一起没心没肺地嬉闹,像极了一对亲姐妹,常招来周嫂子一大堆白眼。 赵梓农几兄弟弄了几条小船,在青龙河上讨生活,倒是很少听到他们再传出打架斗殴,或者坑蒙拐骗的负面消息,颇有浪子回头的意味。 周玉娥的嫁妆家具已经打好,选了个好日子先送去了朱家,而随着周玉娥婚期的临近,周五夫妇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四处送贴子,连在秀水县老家的周家几位兄长,及多年没有了往来的周五的继母黄氏与继弟周六都托人送去了帖子。 杜萱娘也赶紧去李家商铺将早就预订下的一对足金镯子取了回来,“盛世古董,乱世黄金”,再过四年,足量金银将是平安度过乱世的保证之一,杜萱娘相信周玉娥将来一定用得着。 ------------ 六十七脏水 张富贵老婆胡氏因山上没有什么活计可做,便帮着杜萱娘磨了糯米粉,炸了一大木盆麻团,又炸了半筐大拇指粗细的小麻花,分给周,王,张,赵四家后,还剩下许多,张义下学后又给陈,吕两位掌柜家送了些去。 杜萱娘又想起了丽春院里的李冰冰,决定带着这些小零食再去探望一下曲翠栊母女。 因很多地方已经大雪封山,阻断了多条下山的路,龙泉驿镇上显得冷清了许多。 杜萱娘穿着由自己设计,周玉娥缝制的窄腰灰兔皮小背心,胸前系大红飘带,长过膝盖的月白提花缎收腰夹袍,红色翘头缎鞋,头顶的青丝用一只梅花银簪束住,脑后的长发披散着,柔顺如丝,浓黑如黛。 再加上杜萱娘好了伤疤忘了痛,又没戴那碍事的帷帽出门,一惯的粉面含笑,顾盼有神,导致杜萱娘走在大街上,回头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一路上不停地有熟人与杜萱娘打招呼,杜萱娘礼数周到地与人一一寒暄回应,男子大多问她家的猪舍建得如何了,妇女们则关心她身上的衣服样式。杜萱娘十分享受这种受众人关注的气氛,至少说明她在这龙泉驿镇上做人做事还不算太失败。 “杜娘子,你这衣服样式是那家铺子新出的?”成衣铺子的宋掌柜亲自拦住杜萱娘询问。 “哦,那是我为了做事方便,自己瞎想出来,宋掌柜若觉得这衣服样子好,可让你们家掌柜娘子抽个时间上我家去,我手里还有几种新鲜样子,我全画给你们。” 杜萱娘笑得大方自然,不像是在开玩笑,宋掌柜大喜道,“谢谢杜娘子,以后你们家若要用边角布料做鞋面什么的,只管来我家铺子,我将好的都给你留着!” “这么客气做什么?都是一条街上住着的,互相关照也是应该的。” 杜萱娘的衣服样子全是抄袭前世影视剧里的戏服,自是与众不同,她从没打算大唐朝开什么成衣铺子,若有铺子需要这图样去挣钱,杜萱娘也乐得奉送做个人情,独美不如众美,而且太特立独行容易被人当做出头鸟打,这不符合杜萱娘的处事哲学。 迎面走来秦掌柜娘子及与她臭味相投的几个妇人,这几人抬头斜眼,大模大样地站在杜萱娘面前,想等着杜萱娘主动上前与她们打招呼,顺便找借口挖苦一下这个明明是个不受人待见的几嫁寡妇,如今却受着龙泉驿镇上老少爷们交口称赞的杜萱娘。 谁知杜萱娘直接无视掉这几人,侧身让过,继续前行。 “哟,那不是张家肉铺的小寡妇么?这么急匆匆的要去哪里?莫不是有相好的在哪里等着?”一位俗不可耐的妇人见杜萱娘不理她们,气急败坏地大喊道。 有过路的闲人听见,便围过去看热闹,秦掌柜娘子的话适时响起,“你们懂什么?一个克夫命的寡妇哪里有什么相好?有哪个不怕克死的男人敢去找她?人家那是去丽春院卖呢,银货两讫,互不相干,就不怕什么克不克的了。”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快说来听听!” “还用听谁说?我家就住她家对门,连中秋节晚上都有好几个男人上门,还有你可知道镇上几家大户怎么突然上她家肉铺买肉的?那是驿丞老爷,李家商铺大掌柜都上了那狐狸精的当,没办法才去她家买肉作补偿的。还有你看现在人家打扮得那个**,那是去丽春院呢,不信,你们跟着去看……。” 秦掌柜娘子的声音渐不可闻,杜萱娘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将心头的怒火压下去,却再也没有刚才的好心情。 看来,是该腾出手来整治一下这个秦掌柜娘子了,否则由得她如此肆无忌惮地四处闹腾下去,恐怕将来杜萱娘是连门都不能出了。 再次来到丽春院的大堂里,此时竟有一桌客人在用早餐,旁边坐了几个还未及梳洗,仍穿着各色肚兜,披着薄袄的姑娘。 杜萱娘不敢多看,忙低头随着端了一盆温水的曲翠栊的贴身侍女上了二楼楼梯。 隐约后面有人跟来,杜萱娘回头一看,吃了一惊,来人竟是曾经在王亦诚家陷害过她的趣儿。 趣儿显然有些激动,“你,你竟然真的是杜萱娘?” 杜萱娘一时无语,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虽然当初她与乐儿两个在杨夫人的授意下陷害本尊杜萱娘,让本尊杜萱娘枉死,但主谋杨夫人已经家破人亡,从犯乐儿与她也没得到好下场,也算是两清了吧。 但是显然趣儿不这样想,竟然摸出一张满是脂粉的帕子抹起泪来,“原来我们曾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如今遭到报应也是活该,听说如今你又成了寡妇,你到这里来做什么?这里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饿死也别到这里来,你赶紧回去吧!” 杜萱娘愕然,这是那个恶毒的王家大丫头趣儿说出来的话? “春草,你在那里做啥?老爷们都不高兴了!”那桌早起客人中的一位姑娘高声叫道。 “哎!就来了!”趣儿应道,抹了抹眼睛,脸上堆出媚笑,一扭一扭地回属于她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杜萱娘的性子便是这样,只要别人对她还有一丝善念,她便对这人狠不起来。 杜萱娘忍不住边上楼梯边去看趣儿,这一看却让定力超强的杜萱娘差点一脚踩空,摔个大马趴。 崔颖,居然又见到该死的崔颖!上次是撞见他在酒楼外携美共游,这次竟然跑到妓院里狎妓来了! 身穿青布长衫,商人打扮的崔颖坐在几位虬髯光头的胡人旁边,怀里靠着一名只着肚兜的姑娘。 崔颖双眼定定地看向杜萱娘,表情怪异,突然又转过头去不再看她,恍若路人,他身后做胡人打扮的张虎则是满脸震惊,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估计他们也想不到会在丽春院碰到杜萱娘吧! 虽然经过了上回果州城里的偶遇,杜萱娘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猛然看到崔颖居然还有她不熟悉的另一面,杜萱娘仍然觉得胸口被重锤猛击,痛不可抑,同时心底有东西在迅速坍塌,这世上最不可靠,最难识清的果然是男人这种生物。 杜萱娘失魂落魄地挪上二楼,曲翠栊的侍女又折回来催促她,“杜娘子请快一些,今日我们姑娘还有重要事要办。” 进到曲翠栊房里,才发现屋里热闹非凡,服侍她的下人全都到齐,一个个或扯着衣衫比划给她看,或捧着一只只首饰盒让曲翠栊来回挑拣。 “萱娘,你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哪件衣服最好看?”曲翠栊两颊晕红,双眸明亮,如此隆重,这是要见谁? 杜萱娘看了一眼王妈妈,这位中年妇人亦是满脸喜悦。 杜萱娘打起精神,将五颜六色的衣物扫了一眼,“如果是去见长辈,那套红色的最合适,若是去见久别的朋友,不如就选那件淡蓝色绣粉色牡丹花的,再配一件白狐皮的披肩挺好,如果去见一般的朋友,曲姑娘随便穿哪件都好看!” ------------ 六十八误会 我就说萱娘不仅能说会道,还极有眼光,快将淡蓝色那件拿过来,萱娘,你看还要配些什么首饰?” “就哪朵深蓝色的娟花吧,这样更衬出你白皙的肤色,白狐皮披肩不要拉太高,别挡住你胸口的牡丹花,最好再配一条耀眼的宝石项链,让人想不朝那里看都不行!” 周围有侍女掩嘴而笑,王妈妈忙用眼刀镇压,“杜娘子的穿衣心得果然独到,姑娘,我看就戴公子早前送与你的那条红宝石项链吧,公子见到你还留着它,说不定会更高兴。” 什么样的公子让曲翠栊如此兴奋?难道是李进又来龙泉驿镇了?杜萱娘甩甩头,事不关己,少问为妙。 况且,崔颖那家伙如今正像一粒老鼠屎卡在杜萱娘的喉咙口,让她又是憋屈,又是恶心。 此时的杜萱娘已经是什么心思都没有了,言不由衷,话不入心,只是傻傻地陪着别人笑。 “冰冰在哪里?我给她带了麻团。”杜萱娘好不容易找着机会问围着曲翠栊不停转的王妈妈。 “你且在这屋里等一下,她练完琴自会来这里。”王妈妈说道,似乎对她们来说最要紧的是如何让曲翠栊去取得那个所谓的公子的欢心,而不是可怜的只有五岁的李冰冰。 曲翠栊刚收拾完毕,便有小丫环来报,客人到了,一屋子的人立刻便簇拥着曲翠栊下楼而去。 杜萱娘一个人在曲翠栊屋内茫然地转了两圈,想着楼下的崔颖是否已经离开。再冷静下来想想,唐朝虽然没有明令禁止官员狎妓,但总归有损于个人品行,尤其是崔颖这种科举出身的,最为看重名声,他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确透着些许怪异,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重要公事的一部分? 他身边的那几个极有派头的吐蕃人又是怎么回事?他为何打扮成商人模样?连张虎都作了伪装,杜萱娘越想越觉得疑点很多,很想下去问个究竟,突然又想起果州城里见到的那位挂在他臂弯的女子,心头又踌躇。 到底她和崔颖只是互相欣赏的朋友而已,她有什么资格管他的事?她不过是白担心罢了。 此时的杜萱娘并没有意识到她对崔颖的感觉也在不知不觉的变化中,而且是朝着她最警惕的方向发展。她竟然开始担心他,看到他与别的女人在一起反应怪异而又强烈,难道这便是所谓的男女之情的开始? 意识到这一点,杜萱娘吓坏了,一屁股坐到了曲翠栊铺了锦缎的床榻上,前世今生的经验都告诉她,她与崔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且不说二人的身世,地位根本不可能被世俗所接受,就算他们最后能走到一起,让她去做妾或者看着崔颖纳妾,都是她所不能忍受的,所以他们站在各自的世界相互遥望是最好的相处状态,任何人冒然跨出超越友谊的一步都将跌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原本以为崔颖有想要跨越这道深渊的趋势,后来证实是杜萱娘自己想多了,崔颖是谦谦君子,想必无论对哪个女子都一样,反倒是自己的情绪在越来受到崔颖的影响。 杜萱娘颓然地倒向床榻,将头脸深深地埋进曲翠栊的丝被中,哀叹自己初恋的种子还没有萌芽,只是多吸收了一点水份,便被无情的阳光烘干,暂时没有了破土而出的机会。 杜萱娘暗自决定不再等待崔颖自己上门,明日便将崔颖送的银子与东西亲自送去郡守府,就算因此断交,也好过将来二人同时走上一条伤心路。 窗户轻响,一阵冷风袭来,杜萱娘刚要坐起身来去关窗,冷不防被一重物压得差点背过气去。 不对,怎么还有只魔爪伸到自己了自己的胸前?同时杜萱娘的腰间也出现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将她紧紧地按在丝被中,丝毫动弹不得。 “强暴!”杜萱娘脑子里闪过一个词语。 杜萱娘使劲挣扎,努力地抬起头来想呼救,没想到来人顺势将她像烙饼一样翻过来,唇上立刻便被堵上一团微凉的肉,同时对方的舌尖强势地撬开杜萱娘的唇齿,辗转吮吸起来。 慌乱中杜萱娘张大双眼仔细看来人,竟然是闭目享受的李进! 杜萱娘只觉得自己胸腔的空气很快便被吸走,热血冲脑,偏偏手脚俱被李进死死压住,随着她的不断挣扎扭动,李进的身体也越来越坚硬,眼看就要出大事情。 杜萱娘决定不再挣扎,只睁大双眼死死盯着李进,任他那双不知摸了多少女人的手在她的身体上不停地游走,她不相信这个贱男人感觉不出他怀里的女人与从前不一样,或者他根本就是有意的。 见怀里的女人不再挣扎,李进果然睁开双眼看向面前的女子。 “怎么是你?”李进眼中的诧异只是一闪而过,脸上露出几许调侃,“你这是报答我上次的救命之恩!” 杜萱娘趁李进分神之际挣脱左臂,劈头盖脸地甩了离自己的鼻子只有一尺之遥的妖魅面孔一耳光。 “麻烦你以后上女人之前,睁开眼睛认清楚人再说!滚开!”杜萱娘面颊绯红,目露寒光,鼻翼?q动,似要咬下李进身上一块肉。 李进摸摸脸颊,手上有一道血痕,应该是被杜萱娘的指甲划伤了。 “不滚开又如何?”李进冷冷地问,却仍不愿从杜萱娘身上下来,“你独自待在丽春院头牌的房间里,你又意欲何为?” 杜萱娘不想再与这贱人作口舌之争,想推开铁塔一般的李进的身体,却又被李进制住。 “你难道不想要我负责?” “不必,你立刻放开我,我只当是被疯狗咬了一口,不用担心我会赖上你!”杜萱娘已经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既然如此,那你就为我负责吧!你刚才已经挑起我的兴致,难道你就想这样一走了之?”李进低下头嗅了嗅杜萱娘散乱的秀发,下体死死抵住杜萱娘的腹部,鼻息粗重,眼神迷离。 杜萱娘不敢再刺激眼前这个已被挑起的兽欲的男人,忙强笑道:“曲姑娘刚才下楼去迎接你了,你放开我,我立刻下楼去叫她上来服侍你,绝对不会耽误你的兴致!” 李进却突然身体一松,从杜萱娘身上滚落,仰面而躺,大喘了一口粗气说道:“我警告你,最好离曲翠栊远一点,你玩不过她!” 正说着,房间门突然大开,曲翠栊匆匆跑了进来,“萱娘,快帮我挑只镯子……。” 看到狼狈不堪的杜萱娘,曲翠栊当场石化,猛然又抬起头来哀怨地看着李进,“公子……。” “是个误会,刚才李大当家进来时认错人了,我和他什么事都没发生,真的!”杜萱娘急忙辩解,仿佛被人捉奸在床的小三突然面对原配,心中却将李进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遍。 李进从床上坐起,整了整衣衫,抬腿便往外走,“以后再帮我安排女人的时候,不可出现这种烈货!” 曲翠栊脸色立刻雪白,忙掏出帕子跟上去,“四郎,你的脸上出血了,抹点药膏再出去!” 杜萱娘犹如被人当头敲了一棒,“什么意思?难道我是被曲翠栊设计了 ------------ 六十九吐蕃人 杜萱娘惊魂甫定,决定立刻回家,事情的真相留待将来再说。 而此时丽春院的大厅里却剑拔弩张,崔颖的贴身护卫王宝带领一队甲胄鲜明,刀剑半出鞘的府兵将李进的亲随李甲一团团围住,李甲一也面色凝重,左手紧握腰间的刀柄。 李进赫然与崔颖面对面坐到了一桌,曲翠栊站在李进身后亲自为众人倒茶。 其中一名吐蕃人打扮的男子站在李进面前用一口流利的官话激动地叫道:“枉我巴甲部从我父辈起便与李家做生意,没想到你们李家的人竟然与我巴甲部的死对头隆察部勾结,在半路上将我家的货物劫走,你们可知购进这批货物花光了我们巴甲部所有的积蓄,原本今年冬天我们部落一万多人指望着这批货物过冬,如今为了活命不得不全部迁移,将我父亲辛苦打下的基业拱手让给隆察部!” “我巴甲部今年冬天就算能挺过去,老弱族人及牛羊也必将死伤无数,我巴甲部与你李家的这个仇算是结定了,今日里我昆布请崔郡守为我巴甲部作主,定要将这个将消息走漏给隆察部的小人扭送到县衙大牢,让他招供出主谋之人,若崔郡守作不了主,我便去京城找你们的皇帝评理去!” 杜萱娘同情地看了眼那位头顶光秃,脑后垂着许多小辫子的巴甲部小头人,此人鲁莽愚蠢,竟然敢闯进朝廷与李家的斗法中去,只怕他那部落灭亡也是早晚间之事。 杜萱娘低着头绕过楼梯扶手,尽量不引起人注意。 李进的身后仿佛长了眼睛,突然回过头来对杜萱娘喊道:“杜娘子不见见你的故人?嘁,这里有一桩官司,你也来听听!崔郡守,我想你不会反对吧?” 李进这一喊直接让杜萱娘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进退不得。 曲翠栊却是个闻弦歌而知雅意之人,立刻跑过去挽住杜萱娘的手臂,“萱娘,你也认识崔郡守?我们先过去打声招呼吧,可别失了礼!” 杜萱娘挣了一下,竟没有挣脱曲翠栊的双手,被半拖半拉着来到李进与崔颖面前。 李进指着身旁的凳子说道:“请坐!” “谢座!李大当家与崔郡守谈的公事,民妇实不方便旁听,杜萱娘先告辞了!” 崔颖此时却突然发声,“萱娘,过来这边坐,你我知己一场,事不分彼此,听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长长见识也好!” 杜萱娘恨不得踹崔颖这猪头一脚,知道是乱七八糟的事,还让她来听,是想抓只虱子往她头上扔吧?不过到底还是没敢说出口,作为朋友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至少不能让他下不来台。 杜萱娘僵笑着来到崔颖身旁坐下,李进脸上突然问道,“杜娘子,你的手可疼?我的脸上已经抹了药膏,要不要让翠栊为你涂一点?” 涂你妹!杜萱娘很想破口大骂,生怕别人不知道刚才老娘差点被你办了是咋的? 果然,崔颖疑惑的目光便转到了杜萱娘双手,再转到李进被划了一道口子的脸上,瞳孔收缩,沉声道:“萱娘,他对你无礼?” “没什么,是一场误会,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表演全武行?那个谁?你叫什么名字?我刚才只听到你说的几句话,你能否说得再仔细些?”杜萱娘看了眼场中便被官兵围住的李甲一,赶紧对那胡人说道。 “我叫昆布,是康定府巴甲部头人的儿子!” 昆布见到杜萱娘似乎与崔颖和李进都说得上话,便坐回座位仔细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这个昆布是吐蕃与大唐交界处一个叫巴甲部落的下一任头人候选,巴甲部落长期与李家商铺有生意往来。巴甲部落用当地出产的毛皮,良马,名贵中草药等与李家商铺换取生活必需品,其中最大的交换当然还是铁器的交换,因为在那些未服王化的地方,武力便代表了一切,当然这些昆布还不敢直宣出口,毕竟朝廷严令禁止向外出口铁器,暗中做了便做了,大家心知肚明便是。 这回巴甲部砸下血本从李家购了一大批武器夹带于货物中,没想到风声走露,死对头隆察倾巢而出,于半路伏击,将货物全部抢去,昆布不敢回部落去见父老乡亲,派了伏击战中幸存下来两人回部落报信,自己则带了剩下的族人又回到了大唐。 而他们怀疑李甲一的理由便是那批货物是由李甲一押送交货的,对头抢劫时也透露出他们是得到了李家下边一个管事传来的消息,才来半路截胡的。 如今巴甲部人货两失,马上就要面临被别的部落吞并的命运,昆布更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誓要找李家讨个说法,只是不知怎么又与崔颖搞到一起去了。 昆布说到后来,想起正在受苦的族人,不禁嚎啕大哭。 杜萱娘心中一软,想象着天寒地冻的青藏高原某个角落里,那些可怜的老弱妇孺们奄奄一息的样子,他们的命运在杀戮与严酷的大自然面前何其脆弱,稍一个闪失,都会是灭顶之灾。 “十一郎,你怎么看?或者你打算如何做?”杜萱娘转头问崔颖。 崔颖听杜萱娘在外人面前也叫他十一郎,面色稍霁,沉呤了一下说道:“巴甲部如今在北庭都护府辖下,他们既有此等冤屈,我们大唐自然不能不闻不问。” 杜萱娘心中有底,崔颖没有把话说死就好办,便又转向昆布道:“别哭了,好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倒好,比女子的眼泪都多!” 昆布立刻住了嘴,忙用袖子去擦眼睛,“我是想着我的族人们现在不知道怎样了,你这妇人是做什么的?你能做得了那两个人的主?” 李进的冰块脸突然出现一抹极淡的笑意,随时留意着李进的曲翠栊心下一紧,突然有点后悔刚才临时起意的试探。 李进在大街上救了杜萱娘一事别人会觉得这只是一件义举,唯独了解李家的曲翠栊知道,李氏家主身边高手如云,对于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根本不必李进亲自出手救人,而李进偏偏这样做了,暗示着此事不同寻常。 如果杜萱娘对大唐的社会规则足够了解,也会发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丽春院头牌兼老板娘突然关心起柴米油盐来,然后亲自光临一家肉铺,且后来又与名声不好的寡妇老板娘委身结交,是一件多么反常的事情。 只因为曲翠栊对杜萱娘太好奇,当她听院里的姑娘无意中说起两个客人打算陷害张家肉铺时,她便留心上了,果然在关键时刻出言相助,叫破刘通的真实身份,两人也因此有了结交的借口。 如今看来,李进对杜萱娘果然是有些心思的,曲翠栊心中惨痛,这么年来的努力,仍没让她走进这位李氏家主心里半分。 ------------ 七十赊欠 杜萱娘听了昆布的话,并不恼怒,“我倒还真没资格做这二位大人物的主,不过,我倒是有两句话想请教你。” “请教不敢,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要讨个公道。” “好吧,你想要公道,那么你觉得怎么才算是公道的呢?将李甲一抓进大牢便是你想要的结果?你可知与李家为敌的后果?你固然有嫉恶如仇的崔郡守护持,但是你那些可怜的族人又怎么办?” 昆布愣住,与他一起的几人也垂下了脑袋,杜萱娘继续说道:“首先,你仅凭敌人的一句话便认定泄密者为李甲一,便是轻率!如果对方说他们是你父亲派来的,你也找你父亲评理去?”杜萱娘毫不客气地说道,异族男儿大多豪爽,却极少动用大脑。 “还有便是你既然知道此次交易有关你们部落的根本,为何不更小心些,或加派人手,或分散运货?难道你们在孤注一掷之前,就没有想过万一出了差错的后果?这难道不是你们这些当头人的责任?既然出了事,那便立刻想办法挽回,四处攀咬又有何意义?” 那昆布的额头上见汗,急得满脸通红,“我们都知道从前是我们大意了,可是事已至此,我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然请小娘子教教我们?” 其余几个吐蕃人竟然一齐来到杜萱娘面前,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弯腰大礼拜见,“求小娘子指点一二!” “求我又有何用?你们应该去求李大当家的!你不是说你们长期有生意往来么?你们当初若能向李家商行求求情,李家看在这份情谊上,说不定还能赊欠你一些东西,等到来年你们缓过劲来再还上,甚至还可以求李家帮你们查出泄密之人!” 杜萱娘又转向李进,笑问,“李大当家的,我说得可对?” 李进从鼻子里“哼”一声,低下头去看桌上的茶怀。李进果然是狡猾的,杜萱娘有心想帮那昆布一把,这厮却不明确表态。 崔颖与杜萱娘还是有默契的,他立刻明白了杜萱娘的用意,此时与李家硬碰硬,倒霉的只能是昆布的族人,李家能为他们出头是最好的选择。至于寻找李家走私的证据之事,只好留待将来再说了。 崔颖朝王宝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退下,对李进说道:“萱娘说得在理,李大当家的怎么说?” 此时昆布与其族人也突然开了窍,“噗通”一声齐刷刷地跪在李进面前,“我们错了,求李大当家救救我巴甲部!” 李进继续喝他的茶,对脚下的一排人墙视而不见,好半天才悠然放下手中的茶杯,“隆察部的人果真说的是李甲一泄的密?” “千真万确是这样说的,就因为如此我们才不敢找你们李家商行说理……。”昆布说道。 “我可以给杜娘子一个人情,泄密之事我自会去调查,若确实是我李家出了泄密者,我赔你们的货物便是,但是你们既然一开始便去找了嫉恶如仇的崔郡守来主持公道,你们应该继续求你们的崔郡守帮忙救你们族人才对,别的没有,崔郡守家的银子还是有的!”李进似笑非笑地看着崔颖与杜萱娘。 崔颖眉头微皱,明显不悦,给杜萱娘人情,这李进是故意的吧? 杜萱娘却立刻答应道,“那是自然,崔郡守会赠银千两,将就着巴甲部所需的过冬衣物是够了的,其它的自然便得请李氏商行先行赊欠,再派人亲自押送去巴甲部,如果查出泄密者的确出自李家,这些东西便当作是李家的赔资,如果不是李家的错,也请昆布部遵守诺言,来年还清货款,李大当家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崔郡守只出一千两银子会不会太少了些?” “崔郡守是领朝廷俸禄之人,自然不能与家资雄厚的李大当家相提并论,这一千两银子已经不是小数目,等一下你们去张家肉铺抬银子吧,崔郡守正好有一千两银子存在我那里!” 昆布等人听了大喜,便“梆梆梆”对着李进,崔颖与杜萱娘磕了三个响头,“多谢三位恩人!请李大当家放心,李家商行若能将货物安全送到我巴甲部,我昆布代我父亲作主,请将我两个十四岁及十六岁的亲妹妹带回做质女,明年冬天之前我昆布再用货物赎回!还有郡守大人的银子,我也会亲自还回!” 崔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杜萱娘竟然将他赠送的银子又转手送了人,而且还是以他的名义。 李进的心情似乎很好,站起来拍拍手道:“兄弟们,辛苦了!每人赏银十两!” “谢大当家!” 响亮的喊声在丽春院空旷的大厅里四处响起,墙角布幔后,窗户外,房粱上,桌子下,花架后面,大门外突然闪出一群手持连环强驽的黑衣人,仔细一数,足有三十人之多,而崔颖及其手下,包括昆布等人才二十多人,最要命的是李进的这三十多位高手是什么时候埋伏下的,看表情崔颖一方竟然完全不知情,一旦动起手来这大厅中有多少人不够他们射杀的? 杜萱娘与昆布等人露出后怕的神色,崔颖的脸色更加不好看,张虎王宝等护卫立刻紧张地将崔颖重点保护起来,生怕李进一伙暴起发难。 杜萱娘毫不迟疑地站到崔颖的旁边,在大唐朝,商为贱民,官府代表权势,金钱最终都是敌不过权势的,李家再势大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杀朝廷命官,“李大当家,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便不打扰你与曲姑娘了,我和崔郡守就此告辞!至于昆布你便放心地跟着李大当家吧,崔郡守赠你的银子你随便什么时候来我家取都行!”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c 昆布忙不迭地点头,不住地感谢崔颖与杜萱娘。 崔颖沉着脸对李进抱拳告辞,头也不回地带着护卫出了丽春院,杜萱娘也急忙跟了出去。 大街上,崔颖站定回头,看向眼神躲闪的杜萱娘,“我给你的银子为何还留着?” “根本就不是我的,我怕用了还不起,再说就算今天没有昆布出现,我也会亲自将银子和你送的贵重东西送回府上!”杜萱娘故意不看崔颖的眼睛,怕他发现自己眼中的情绪起伏。 ------------ 七十一崔颖的安排 “你在生我的气?为什么?”崔颖问得很无辜,杜萱娘却是一肚子火,难道还非得要她说出她不但看到他与女子很亲热,还与妓院中的女子粘粘糊糊,心里很不爽? 杜萱娘不答,崔颖却自顾自笑了,“你呀,都十七了,还如此孩子气,难道看不出我这只是逢场作戏么?” 杜萱娘仍旧沉默,心中却将崔颖骂了个狗血淋头,好个逢场作戏,是否上姑娘床也是迫不得已? “我们是一早去丽春院与一直住在丽春院昆布等人会合的,他得到消息,李甲一将押一批货经过龙泉驿镇,而每回李甲一到了龙泉驿镇都会去丽春院找他的老相好,我们便计划在丽春院动手,先将李甲一带回果州,只是没想到李进竟然也出蜀了!” “什么叫李进也竟然出蜀了?难道李进此时不该出现在这里?”杜萱娘终归没管住自己的好奇心。 “朝廷已经决定敲打一下李家,虽然没办法将他们连根拔除,但斩断这庞然大物的几只手脚却是做得到的,萱娘你比我想得周到,今天是我冒失了,连累你也身陷险境,唉,现在动李进的确太早了些,应该迟些日子。” “其实落水狗更不好打,没听过赶狗入穷巷,狗急会跳墙么?” 杜萱娘一本正经地说了三个狗字,惹得崔颖失笑。 “李进可不是普通的狗,凶悍堪比藏獒,还有你去丽春院做什么?你可知丽春院真正的老板是李进?” “啊,我还真不知,以后轻易不会再去!”杜萱娘突然想起曲翠栊房间那场荒唐的误会,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曲翠栊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 崔颖突然上前一步,握住杜萱娘的手,杜萱娘如被马蜂蛰了一下,立刻挣脱后退两步,怒目道:“这是大街上,你想让我几嫁寡妇的名声更不堪?”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手有没有变粗糙,送你丫头也不要,难道你每天连帷帽都不戴,整日与一群粗鄙男子打交道名声便好了?” 崔颖也怒了,停了一下又说道:“你回家收拾一下,过几天我便带你去洛阳,那里有我一位忘年之交,姓贾,是致仕的大学士,一生无儿无女,他愿意认你为义女,你改名后便可入他家户籍,你在洛阳住着,学两年规矩便可回果州了,当然,如果你舍不得张义,也可以将他一并带去。” “果然好安排,不过我不需要,多谢郡守大人费心了!”杜萱娘冷笑一声,掉头便走。 如此大费周章,不就是觉得她身份低下么?杜萱娘感觉一身傲骨受了伤。如果感情真的到了某种程度,根本不会去介意对方的身份地位,虽然每个人的身份地位是绝对的客观存在,而且对人们的生活影响至深,杜萱娘宁愿某一天她自己不顾一切为某个心爱的男人忽略掉一切俗世的桎梏,而不是崔颖这种藏头露尾地自欺欺人的安排。 改了姓,入了别人家的籍,她的过去便会从此一笔勾消?别人便会认不出来她?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贵女身份,她就得一辈子活在担心秘密被人揭穿的惶恐之中? 况且,她曾在张正灵前立誓,要让张义出人头地,她岂能让张义跟着她去寄人篱下?如今的张家正朝发家致富的正确道路上拔足狂奔,岂能说放弃便放弃? 杜萱娘不论是前世今生都不可能是依附男人的菟丝花,只能说崔颖对杜萱娘真的不够了解。 丽春院二楼临街的一扇窗户前,李进与曲翠栊并排而立,看着大街上杜萱娘与崔颖旁若无人地说着话,然后杜萱娘拂袖而去。 “没想到萱娘能入了崔郡守的眼,萱娘好似对崔郡守也与众不同。”曲翠栊在一旁小心地说道,李进从她的房间离开后,便没有正眼看过她。 “的确与众不同,我警告你,不许再对杜萱娘用心思!”李进冷冷地说道,然后转身离去,留下面色苍白,呆若木鸡的曲翠栊,这是李进为了杜萱娘第二次对她不假颜色了。 而大街上正站着不知所措的崔颖,他不明白自己刚才到底是哪句话让杜萱娘不高兴了。 在远处警戒的护卫首领王宝上前来请示,“大人,我们现在是去张家肉铺,还是回果州城?” 崔颖想了一下,长叹一声道:“你立刻跟上前去,对萱娘说我有要事暂回果州城了,去洛阳之事可以再议,然后送她安全回家。” 王宝领命而去,崔颖催马急奔果州城,如今赖在他家的那位贵女才是最要命的,偏偏他什么都可以和杜萱娘分享,唯独这件事启不了口。 心乱如麻的杜萱娘回到家中,却见赵梓农与赵韵儿在院子里坐着,周玉娥正在赵梓农身后用手比划着尺寸。 “婶子,你回来了?”周玉娥与赵梓农都红了脸,赵韵儿则笑盈盈地扑上前去拉着杜萱娘的手亲热。 “哦,赵大哥真是稀客呢,快晌午了,你们都在我家吃过饭再回吧,韵儿,你来帮我做饭。” 杜萱娘没心思去管赵梓农与周玉娥二人的事情,今天丽春院里发生的意外与崔颖的那番话就够她消化几天了。 饭桌上,大家都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唯有赵韵儿好奇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被张义用筷子敲了手背,二人便开始用眼刀互相砍杀。周玉娥低头小心的拨着碗里的饭粒,眼神却不时地往赵梓农碗里飘,一旦发现他碗里空了,便将空碗抢过去进厨房重盛。 杜萱娘忍不住心里嘀咕,果然是女生外相,幸亏她多煮了两个人的米饭,否则还不够周玉娥盛的,也不怕将人撑坏了。 下了饭桌,赵韵儿直接对张义嚷嚷起来,“你母亲称我大哥为赵大哥,所以我比你长了一辈,你以后再打我便是以下犯上!” 杜萱娘抚额,这丫头还挺会钻空子呢,照她这样算起来,赵韵儿还真比张义和周玉娥都高了辈份。 反应最激烈的却是赵梓农,立刻正颜对杜萱娘道:“亏得韵儿提醒,杜婶子对韵儿如女儿一般,以后我可不敢再受杜婶子那句大哥的称呼!” 杜萱娘心中暗笑,不就是不想硬生生地比周玉娥长一辈,宁愿自降辈份么? “也罢,就随你们,义儿,以后韵儿便如你妹妹一般,不可再欺负她!” ------------ 七十二读书习字 张义老老实实地称“是”,等杜萱娘转过身去,拽了一下赵韵儿的头发便迅速跑走,气得赵韵儿哇哇大叫,满院子追打张义,不过到了张义回屋读书写字的时间,赵韵儿又乖乖地蹭过去为张义磨墨,一脸的羡慕。 杜萱娘看着心生不忍,不管在什么样的社会环境中,文盲绝对是难有出息的。 老王头,张富贵,还有燕青都只读过几天书,简单地记个帐都成问题,如果将来肉铺,养猪,种植忍冬花这几样有了发展,他们这种文化水平就难堪大任了。 而赵小六,赵韵儿,周玉娥这些人简直是连蒙都没有启,赵小六与赵韵儿是孤儿就不必说了,而周玉娥则纯粹是受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毒害,大字都不识的她居然还要嫁一个有望科举的夫君,很难想象他们将来该如何过日子。 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杜萱娘脑海里出现,教这些人识字,手下的人强大了,她才能在短时间内赚足够多的钱,将来他们这群人也才更有希望生存下去。 “梓农,你可想要韵儿与小六读书习字?”杜萱娘突然问。 “如何不想?父母亲俱在的时候,我也进过几天学堂,小六与妹妹从小就羡慕别人能读书习字,可是……,婶子也是知道的,我们有时连饭都吃不上,哪有心思去想这个。” “既如此,每天午饭后我会亲自教韵儿和小六识字与写字,还有记帐与算帐,好歹让他们趁年纪不大学点本事防身,你觉得如何?”杜萱娘将赵韵儿拉到自己面前说道。 “婶子,你说的可是真的?”赵梓农与赵韵儿大喜,随即又黯然道,“可是我们没有多余的钱买纸和笔!” “无妨,婶子自会给他们准备沙盘与书。” 赵韵儿跳着去找赵小六了,赵梓农忙着上船也告辞而去,张义不解地问杜萱娘:“母亲,小六倒罢了,你真的让赵韵儿也识字?” “嗯,我还会亲自去和你周五叔说,让你玉娥姐姐也来学,不但他们几个要启蒙,老王掌柜,张管事与燕青这几人也要让他们学会记帐,至于教他们写更多常用的字的事便交给你了。” 想到便做,这是杜萱娘一惯的风格。 张富贵被兴奋得不行的赵小六从修建猪舍的工地上的叫了下来,忍冬藤已经移植下去,只需隔几天浇浇水,胡氏每天的工作便是上山巡视,捡些干树枝回来供两家人炊饭,同时防止有人偷上山去将忍冬藤砍去当柴火,因此他们两个人每天下午要做的事情也不多,听说东家娘子要让张富贵几人学记帐与识字,十分高兴,最起码此事证明杜萱娘已经当他们是心腹。 张富贵忙从工地上叫来一个木匠,找来燕青与赵小六帮忙,只用了半天的功夫便做了几张粗糙的桌子与条凳,放在杀猪棚子的角落里,光线倒是不错,只担心下雪后会冻着人,不过好在有碳盆可用。 杜萱娘又让木匠做了一块平整的木板,涂上黑漆,权当黑板,又去找了山上的一种白灰石当笔,准备好后,第二天下午杜萱娘便让张富贵等几个有基础的,包括张义都先来学记帐,赵小六则继续守着肉铺。 杜萱娘决定教他们现代复式记帐法中的最简单实用的资金收付记帐法,分别设立了三本帐薄,肉铺,椅子山的忍冬花,和正在修建的猪舍。 原本这些都是杜萱娘亲自在记帐,现在她将肉铺帐本交给老王掌柜与燕青,椅子山的交给张富贵,猪舍修建的交给张义,让他们照着她的格式重新誊写,然后对照着实例给他们一一讲解,好在这些人都是实实在在做事之人,再加上头脑都不笨,杜萱娘说的他们基本上都能听懂。 杜萱娘正教的带劲,赵小六突然进来通报,说外面有几个陌生人要见她。 杜萱娘估摸着是昆布上门来取银子的可能性比较大,便让赵小六放他们进院子来,若任由几个吐蕃人在铺子里杵着,用不了多久,各种流言又该出笼了。 没想到来人竟是李进,李甲一及另两个杜萱娘不认识的黑衣人。 李进仍旧摆着像是谁欠了他一万两银子没还的臭脸,朝着院子里四处打量。 杜萱娘没好气地说道:“李大当家屈尊光临寒舍,难道是怕我说话不算话,不给昆布那一千两银子!” “我是顺便来看看与李家商铺签下契约的商家到底有多少履约能力的,听说崔颖有送你好茶,你且泡来我尝尝!”李进肆无忌惮地将杜萱娘从头到脚地打量一遍,露出一缕可疑的笑容,这让杜萱娘猛然想起曲翠栊房间里的那一幕,不由面红耳赤。 “实在抱歉,我此时正忙,不方便待客,我这就去将银子给你们取出来,请你们顺便带回去罢!” “巴甲部所需的货物李氏商行已经准备妥当,只要我一声令下,便可以启程,运气好的话,便能在大雪完全阻断进入高原的道路之前送到巴甲部牧人手中。不过,若我心情不好,耽搁个两三天,这事就不好说了!” 杜萱娘恨恨地看着李进,已经猜到此人要说什么了,果然李进装模作样地叹道:“比如说,当初我是看在杜娘子面子上才答应赊欠货物给巴甲部,可是,杜娘子却连一杯茶都不愿意请我喝,我便很不高兴!” 李甲一表情怪异,估计忍笑到了快得内伤的地步。 好吧,不就是想喝茶么,如果能换得巴甲部少被冻死几人,莫说让他给李进泡杯茶,其它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杜萱娘也得乖乖答应。 先从炕洞里掏出银箱子,交给李甲一,再回去将从没用过的崔颖送来的功夫茶具捧出来清洗一下,让张义帮忙放在院子里的一张小桌子上。 准备好茶叶后,杜萱娘回屋去换了一身白色的缎袍,仔细洗了手脸,又让张义与赵韵儿在一旁看着她如何泡茶。 李进坐在张家唯一的一张椅子上,面前放着铺了绿色绸布的小桌子,桌子上的小铜碳炉已经点燃,铜吊子的井水开始冒热气。 杜萱娘跪坐在草垫上,身后站着睁着好奇双眼的张义与赵韵儿。 “我现在要泡的茶与你们平时喝的不同,主要讲究原香原味,绝对不允许加盐糖,或香料什么的。”杜萱娘完全无视对面的李进,自顾自地对张义与赵韵儿说道,正在杀猪棚里习字的几位也忍不住向院子里张望。 (难道亲们没有将书放到书架上??) ------------ 七十三茶道 “我们现在要泡的茶是闽越武夷山上出产的最好的岩茶,此茶树生长在岩石缝中,由岩缝之中淌下的山泉水灌溉而存活,故其茶性清香高洁,香味独特。”杜萱娘声音平和,娓娓道来。 “真正懂茶之人看重的不是喝茶,而是品茶,首先要品的便是这山,这水,这树,你们现在可以想象在悬崖峭壁上,迎着风霜雨雪生长的那一抹抹不屈的绿意,是否你们现在对这几片绿叶有了不同的观感?” 张义点头道:“此茶有气节。” 杜萱娘露出赞赏的表情,李进则一瞬不瞬地看着杜萱娘,生怕错过她美好的眉眼中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赵韵儿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这茶叶是如何采摘下来的?” “这便是我接下来要说之事,此茶都在春天采集,而且只要三叶或四叶,武夷山周围的茶农们,男子多人一组,其中几人腰中绑了绳子,下到崖壁间采摘,剩下之人在山顶接应,采摘下来的鲜叶立刻便被妇女们运回,一张张叶子摊开晒制。” “制茶的过程更是复杂,足有八道工序,其中最费工夫的便是将这一张张叶子完整地揉制成条状,因此每年所得之岩茶也不过几十斤,十分珍贵。” 赵韵儿咋舌道:“这茶要很多银子才能买来吧?” 张义鄙夷地道:“真俗,只想到银子,这里面有制茶人的爱茶之心!” “想不到义儿在茶道方面还有悟性,泡茶之前就能体会到这两点已经十分难得。”杜萱娘赞道:“接下来便是泡茶了,泡茶之时一定要静心宁神,致心一处,才能泡制出一杯有味道的茶。” 铜吊子里的水已经沸腾,杜萱娘又接着说道:“一般泡茶之水也很讲究,最好的水为无根水,也有旧年梅花上扫下的积雪化成的水,但也要根据所泡的茶叶来决定用哪种水最好,武夷山岩茶用这井水也是不错的。这水不能刚烧沸就拿来泡茶,得让水继续沸腾一会子,让水熟透。现在我要收敛心神,不便再讲解,你们且仔细看我如何泡制。” 杜萱娘纤细的身体挺直如松,安静如钟,右手执铜吊子,左手轻柔有力地扶住右手,迅速用沸水浇在紫砂壶与茶杯上面温杯,光看这一幅画面便让人赏心悦目。 接下来再用木勺舀了两勺岩茶放进温过的茶壶内,倒进沸水后,又立刻将第一道茶水倒进竹子做成的茶船里。 洗茶完成后,又立刻往茶壶中注入沸水,盖上壶盖后,继续往茶壶上浇了三次沸水,大概一分钟后,第二道茶便泡好了。 杜萱娘放低手臂,将茶水快速地倒进蒙了纱布的敞口瓷杯中,此时隐约有茶香逸出。 李进正襟危坐,目不转睛地看着杜萱娘轻轻地将一杯青绿的茶水放到自己面前,“第一杯茶敬客人,请李大当家品尝!” 随后,杜萱娘又为自己及张义,赵韵儿倒了一杯,“你们也坐下来尝尝这茶!” 张义与赵韵儿立刻去找了两个草垫,也学杜萱娘的样子?坐着,虔诚地捧起了面前的茶杯。 杜萱娘细细地品啜一番,随即露出舒心的微笑,这武夷岩茶比起前世几千块钱一斤的嫁接大红袍却是一点都不差,有多久没有喝过这功夫茶了? 李进像是看呆了,直到杜萱娘提醒才端起面前的茶水细细品尝起来,赞道:“好茶!你这茶道师从何人?” “无师,平时爱自己泡茶而已,实际上泡制方法并不是最重要的,最要紧的泡茶之人的心情和泡茶的氛围。李大当家平日里呼风唤雨,若能常偷得半日闲暇,与相宜之人围炉品茗,舒解一下浮躁当是不错的选择!”杜萱娘心情宁静,对李进的厌恶也少了几分。 李进眼神一黯,“我倒随时都能偷得半日闲,只可惜没有那相宜之人。” “曲姑娘貌美如花,善解人意,也很会泡茶,难道不是知情知趣的人?再则冰冰很可爱,也很可怜,稚子无辜,丽春院那种地方并不适合孩子成长,李大当家胸襟似海,难道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杜萱娘对曲翠栊再无当初的好感,但是真心疼惜李冰冰,希望李进能给她们母女一个身份。 “就算明知杜娘子夸我胸襟似海属于言不由衷,我也认了,我李进倒是当得起这四个字,我随时都可以将冰冰带走,只要她长大后,不会怨我让她母女分离。”李进品着茶,似乎很有谈兴,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许多。 “难道不能母女一起带走?我想她们要的不过是个不太高的名份而已,这也很难?” 李进毫不犹豫地说道:“很难,并不是因为曲翠栊的身份,或者我自己的地位,如果我李进有一天想娶某个女子,哪怕她是皇帝的老婆我也不在乎!更不必说她生了别的男人的孩子这等小事,而且在娶妻之前,我不会领别的女人进家门。” 杜萱娘惊愕之余,又有些羞惭,没想到自己也有如此脑残的时候,连个五岁小孩说的话也深信不疑,如果李冰冰真是李进的女儿,就算他不想让她们进李家门,以李进的势力和财力,随便找个地方养起来是做得到的,绝不会给人留下这种把柄,看来李冰冰真不是李进的种! 杜萱娘再次对丽春院及曲翠栊心生警惕,她们竟然容许不懂事的李冰冰四处宣扬她的生父是李进,难道他们不怕李进翻脸?或许是吃定了李进不会为这等小事辩解? “你和他也不会有结果。”李进突然又冒出一句。 杜萱娘愣了一下才想起李进所说的他应该是指崔颖,“难说,若我杜萱娘某一天爱上一个也真心爱我的男子,就算没有结果,我也定会让他有结果。” “爱?”李进的表情带出几分嘲讽,看来也是个有故事的。 “可惜大多数人一辈子只识得男欢女爱,只有撞了狗屎运的人才会遇到真正的爱情。”杜萱娘露出向往之色,李进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似要将其融化。 杜萱娘也感觉到了李进的反常,轻咳一声,无话找话说,“多谢李大当家上次的出手相救,更要替巴甲部那些可怜的吐蕃人说声感谢,我们家与李家商铺也有生意往来,以后还请李大当家多多关照。” “你们家这点生意还不够我亲自出面关照!”李进不留情面的话让杜萱娘恼火,没听出来人家说的是客套话么?做个生意还要让人关照,还不如关门回家吃老本。 “不过李丙七认为你很有潜力,说你打算配一只簪子和耳环,我正好顺路给杜娘子带过来!”李进又接着说道。 李进身后一个黑衣人上前放下一只小匣子,杜萱娘打开一看,与她丢失的那两只没有二致,不过一想到这两样东西要一百多两银子,杜萱娘暗暗腹诽,现在肉铺帐上不过几两现银,如何买得起这两样东西?这个李丙七还真是个多事精,她什么时候说过要立刻配这两样东西了? 杜萱娘刚要出言婉拒,李进又说话了,“李丙七看你挺着急的,便自作主张先帮你配了出来,至于银子嘛,等你明年晒了忍冬花再付不迟,这些都是李丙七自己作主的,与我无关,不过,倒是足见你的人缘颇好,连李丙七这个老古董都愿意赊欠东西给你!” ------------ 七十四气急败坏 杜萱娘不去理会李进话中的真假,只要不让她立即拿出银子来就行,便说了声“多谢”,将小匣子收下了。 李进见杜萱娘收了东西,突然露出促狭的笑容,问道:“你弄丢了崔颖送你的东西?” 杜萱娘从没见过李进这种表情,有点愣神,“与你有关?” 被碰了一鼻子灰的李进并不以为意,“我打算在你家用晚饭!” “抱歉,今日家中没有准备。”杜萱娘直接拒绝,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吃她亲手下厨做的饭菜。 李进身后的黑衣人面有怒色,唯有李甲一向杜萱娘投去佩服的目光。 场面有些尴尬,李进也想不到自己被拒绝得如此彻底,脸色阴晴不定。 杜萱娘给他找了个台阶下,“李大当家以后若再想喝这功夫茶,可再光临寒舍,只怕李大当家不习惯寻常百姓家的简陋。” “也罢,不敢再喝崔郡守的好茶,李某自带茶叶,告辞!” 说罢,李进带着几许气急败坏,站起来便夺门而去,十分的没有风度,杜萱娘眉眼含笑,想不到冰山一般的李进也有孩子气的一面,这样的发现让杜萱娘觉得很有趣。 张义不满地嘀咕道:“这人好没礼貌!” “此人危险,少粘惹为妙!但是也不能着了痕迹,让他看出来更不妙。”杜萱娘郑重地对张义叮嘱道,张义点头,不用说他都明白,至少李进手下那个叫李甲一的厉害他是领教过的,他引以为傲的一身力气在那个李甲一面前一点用处都没有,这样人的还真不是他们这些普通百姓招惹得起的。 出了肉铺的李进突然停下脚步,吩咐身后的黑衣人,“乙五,放下你手头所有的事,全力调查杜萱娘,我要在三天内知道她三代亲族及她出生后的所有事情,越详尽越好!” 乙五便是为李进愤愤不平的那个亲随,听说要调查杜萱娘,立刻兴奋地领命而去。 李家规矩极重,除了嫡支,手下做事之人不论来自何处,本来姓什么,一旦加入李氏地下王国便有他们特定的名字,甲字辈的为各种重要管事,大部分是家主亲随,乙字辈为各类情报收集,刺探人员的总管,丙字辈的为掌管各地生意的大掌柜,人数较多,丁字辈的为李氏地下武装的掌管者,负责李家重要人物的安保及暗中杀伐,这些人遍布大唐上下,支撑着李氏庞大的地下王国。 杜萱娘丢开这个让人捉摸不定的李氏家主,继续当她那些伙计的先生,等到帐本誊写完毕,张富贵他们也完全掌握了这种比较科学的记帐法。 从此后,帐本便分成了同样的两份,做事之人一份,杜萱娘手上一份,大笔的银子仍然从杜萱娘手上过,一两银子以内的流动便不用再向杜萱娘请示,光这一项至少可以让杜萱娘省下一半时间。 教会他们记帐后,每天一个时辰的习字,认字时间,便交给了下午不用去学堂的张义,从平时记帐需要用到的字开始学起,张义每天都会写几个字在黑板上,讲解一番后,便让他们自己去沙盘上临摹,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爆发出来的对知识的渴望,让杜萱娘看着十分感动。 接下来便是对赵小六与赵韵儿几个人的启蒙,周五虽不是很愿意周玉娥快出嫁了还去学认字,但想到说不定将来女婿飞黄腾达了以后,还真的有一份大家业让周玉娥来管理,学会怎么记帐,看帐本倒是必要的,便默许了,周嫂子母女高兴得什么似的。 因杜萱娘熟悉的古代启蒙读物《三字经》,《百家姓》要在宋代以后才会出现,唐朝能找到的便只有《千字文》了。 鉴于《千字文》太过晦涩难懂,杜萱娘便凭着记忆将《三字经》,《百家姓》的前半段背出来让张义抄了,暂时当这几人的启蒙书籍。至于那两本书的后半段杜萱娘是想破脑袋都想不起来了,只好作罢。 杜萱娘又将九九乘法口决与珠算口决整理出来让张富贵他们背诵,自此整个冬天张家主子与伙计都是上午卖力干活,下午努力充电,虽然忙碌,但因为生活有了希望,个个都精神百倍,每个人之间的关系也亲近了许多。 自从杜萱娘在大街上与崔颖负气而别后,心中便有些后悔自己当时的冲动,表达自己感受与想法的方法有很多种,自己却选了最不妥当的一种,将二人之间的关系弄得更复杂了。 因此杜萱娘一直将自己置于忙碌中,尽量不去想这个人与这件事,但是心底还是有一丝期盼,希望崔颖能很快再来龙泉镇,至少要给她机会将她的想法开诚布公地说与他听,消除不必要的误会。 只是好几天过去,一直不见崔颖的身影,李进那只瘟神也没见再上门。 倒是曲翠栊带着王妈妈,李冰冰上门来了,同时跟来的竟然还有如今叫做香草的,提着大包小包礼物的趣儿。 “萱娘,冰冰一直吵着要来见你,再加上公子他昨天有急事赶回益州了,所以我便想着来看看你,香草说你们从前也认识,求我也让她跟着来,我们几个不会给你招来什么麻烦吧?”曲翠栊拉着杜萱娘的手亲热地说道,仿佛多年的姐妹。 “能有什么麻烦?我也想冰冰了。”说罢,不着痕迹地挣开曲翠栊的手,向正在张义屋里习字的周玉娥,赵韵儿喊道,“玉娥,韵儿出来带冰冰妹妹去玩!” 李冰冰从王妈妈怀里挣脱,抱住杜萱娘的双腿撒娇,“杜姨,我想你陪我玩,我还想吃你做的麻团!” 看到李冰冰,杜萱娘便想起李进的话,也不知这孩子某一天得知自己被母亲骗了,该是何等伤心,便温柔地摸摸李冰冰的小脸,说道:“冰冰是个懂规矩的孩子,现在我与你母亲正在说话,你先和姐姐们玩去,等一下杜姨便做麻团给你吃!” 李冰冰连忙点头,对杜萱娘服帖得很,曲翠栊眼神复杂,她生养的女儿,对自己还不如一个只见了一回的外人亲。 周玉娥与赵韵儿穿着曲翠栊送给杜萱娘的紫缎子做的夹袍,像一对姐妹花,俏生生地站在杜萱娘身旁。 ------------ 七十五拜师 “你这两个丫环长得可真好!”曲翠栊赞道,眼睛却落到二人的衣服上,怕是认出了那布料是她所赠。 “我岂养得起丫环?她们是我很喜欢的晚辈。”杜萱娘很不爽,有丫环穿得比主子还好?明明是不高兴自己将那衣料送了人,用得着如此折辱人? “瞧我这眼神,两位小娘子别介意,这两样小玩艺儿你们拿去玩,就当是我的赔罪!”曲翠栊忙从手上褪下一对玉镯子递给周玉娥与赵韵儿。 赵韵儿与周玉娥对这花枝招展的女人极看不顺眼,周玉娥用目光向杜萱娘请示,赵韵儿则不屑地将头扭向一边。 杜萱娘心中窝火,这是典型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有钱很了不起? 不过那两只镯子看着倒是值不少钱,不要白不要,便对两个女孩子说道:“这是曲姑娘的一片心意,你们便收下吧,将冰冰妹妹带去院子里,小心照看着。” “是,婶子!”周,赵二女接过曲翠栊手中的镯子,落落大方地行福礼称谢,然后拉着李冰冰去了院子里,礼数上是丝毫不差,让杜萱娘很满意,平时的教导见效了。 “曲姑娘今日上门不会只是来见我一面的吧?”杜萱娘的笑容很规范,却没多少温度。 曲翠栊眼神一黯,扯出帕子去抹眼角,“萱娘,你是在为上次之事怪我吧?这真的只是误会,我真的没有想到公子他不走正门,却从窗户进来,好在最终也没发生什么事,但终归是我的错,我不该没留意到萱娘一个人落在了房里,让萱娘受惊吓了,如果那天真出了什么事,我曲翠栊便万死难辞其咎了!” 杜萱娘看着曲翠栊,笑容不变,信这女人的话才是见鬼了,她的男人的性子她自己会不知道?好不容易盼来的男人会搞不清楚他喜欢从哪里进来?屋里那么多人居然都没人提醒她不要呆在那屋里,难道不是事先嘱咐好了的?听李进的口气,这样的事曲翠栊做过不止一两回,现在居然还在说误会,也亏得李进品性还不算太烂,否则她杜萱娘还真得被这心机深沉的女人给算计了去。 [奇书网 www.qisuwang.cc] 曲翠栊见自己说了半天,杜萱娘却没反应,微侧过头去扫了王妈妈一眼,那王妈妈收到讯息,想也不想地直接在杜萱娘面前跪下,“请杜娘子不要责怪姑娘,都是老奴的错,当时姑娘急着去见公子,原本应该老奴提醒杜娘子与我们一起下楼的,偏偏老奴一忙就忘记了,请杜娘子责罚老奴!” 杜萱娘心中突然擎铃大作,这主仆二人今日上门低伏做小,定然有所图,可别让她们钻了空子。 “王妈妈,快别这样,多大点子事,还用得着你?下?我杜萱娘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么?好了,曲姑娘,你们今天来我家到底是为何事,不妨直接说出来听听。”杜萱娘皱眉说道,实在厌烦这种陈旧的戏码,偏偏演的人演技超烂不说,还心不在焉,对她简直是一种侮辱。 王妈妈看了一眼曲翠栊,却不站起来,说道:“谢杜娘子不罚之恩,姑娘脸皮薄,再加上为上次的事对杜娘子感到心中抱愧,实在不好意思再向杜娘子开口,没想到杜娘子大人大量,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老奴便斗胆替姑娘说了,前儿个公子不是到杜娘子家里喝茶了么,回来时对杜娘子的茶道赞不绝口,我们姑娘也极爱茶,平时也喜欢自己摆弄,说来惭愧,却从没得到公子如此赞誉过,因此也更加激发了我们姑娘重新学习茶道的决心,不敢相询杜娘子的师门,便想着能拜杜娘子为师也一样,请杜娘子成全!” 啧啧,果真好算计,看来上次之事还真没有冤枉了这对主仆,这回子又打上这主意了,恐怕拜师学泡茶是假,就近监视是真。 实在想不明白这曲翠栊那根筋搭错线,居然将她当作了情敌,处处算计,一计不成又生二计,用得着如此么?将她送上李进的床,李进便会多看她一眼?或者学会了她的泡茶方法李进便会对她上心? 曲翠栊虽然每天都和男人打交道,却没有看透李进那类男人的本性。一句话总结,李进那种极自负的男人是拿来爱女人的,不是被女人爱的,他若真心爱上一个女人,那这个女人绝对会是他的全部,但是若有女人爱上了他,他却不爱这个女人,绝对会是这个女人的灾难。 杜萱娘已经看到了曲翠栊的不幸,不管她多用心,多努力都不可能让李进回头多看她一眼,她注定是个杯具。 最重要的是从一开始杜萱娘便对这李进无甚好感,就算有一天她杜萱娘必须和某男演译些什么出来,她也是去找崔颖,好歹也是个靠山。 可惜这些又不能对这两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明说。 “拜师?王妈妈说笑了,我有什么资格当曲姑娘的师傅?快别说这笑话了!”杜萱娘一口回绝,她现在要忙着赚银子,没有功夫陪这些吃饱了没事干,每天以算计人为乐的闲人玩这些烂俗的游戏。 曲翠栊变色,随即珠泪滚滚而下,“想不到萱娘还在为那误会怪我,我也没脸再求你什么,只是希望萱娘看在冰冰的面子上,可不可以告诉我那天萱娘给公子泡的什么茶,怎么泡的?” 杜萱娘对这个曲翠栊实在无语之极,难怪到现在李进连个外室的身份都不愿意给她,原来也是个自以为是的,别人不能拒绝她,拒绝她便是因为别人不原谅她,她算计了别人,别人还必须继续当她是朋友,继续心甘情愿地受她的利用,世上哪有这等好事? “如果是这事倒不难,我这就泡一遍功夫茶给你们看,权当感谢曲姑娘当日在肉铺有难时的出言相助吧!”若不是想着丽春院还在自己家肉铺卖肉,杜萱娘很想直接与此人断交了事,再泡一遍功夫茶而已,她能学到多少,便看她自己的悟性了。 一直站在曲翠栊背后当隐形人的香草突然站出来,对杜萱娘眨眨眼睛说道:“我力气大,我来帮杜娘子搬东西吧!” 杜萱娘会意,说道:“也罢,你随我进里屋搬茶具去厨房清洗,曲姑娘,王妈妈请稍候,我们立刻便好。” 一进厨房,香草便“噗通”一声?倒在地,杜萱娘一点都不意外,从看到她跟着曲翠栊进到她家起,她便猜测这香草多半是有事而来,直到她主动要求帮忙还对她眨眼睛,她便更加笃定了。 只是到底是什么事情需要用到下?? “求杜娘子救救我,我再也不想在丽春院呆下去了,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帮我了。”香草泪如泉涌。 “你想让我帮你赎身?” “不,我已经找到人愿意为我赎身,银子也够了的,只是丽春院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姑娘必得做满两年才可以赎身,虽然丽春院的吃穿用度比普通人家小姐还好,可是去那里的男人大多是畜生,我一天都忍受不下去了,杜娘子认识李公子和郡守大人,与曲姑娘也很要好,我想着唯有厚着脸皮求杜娘子向曲姑娘说说情,丽春院才有可能允我提前赎身。” ------------ 七十六赎身 杜萱娘默然,不是一天都忍受不下去,而是有了愿意替她赎身之人,突然间看到了希望,再也不想忍了吧。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即便出了妓院也还是奴籍,也没有哪个正常女人愿意呆在妓院那种地方被男人玩弄摧残,生不如死。 香草见杜萱娘不说话,只当是她还记着从前的事,便苍白了脸色,失望地说道:“对不起,刚才那话你就当从来没听说过吧,你不愿意我也不敢怪你,我们从前做的那些事是缺德了些……。” “能帮我当然愿意帮你,都是女人,若不是没有办法谁也不愿意做那一行,只是你确定我去和曲翠栊说情,她便愿意让你破这个例?”杜萱娘到底是个心软的。 香草一听大喜道:“谢谢杜娘子,此等大恩香草一定牢记一辈子,我在丽春院是生意不好不坏的那一类姑娘,当初丽春院买我只花了九两银子,一进去便开始接客,如今九十两银子也给她们赚回来了,她们并不亏本,我若出去了,腾出地方,她们还可以再买新鲜的姑娘,运气好的话还能再培养出几个红姑娘,再加上有你亲自出面说情,就说我们曾是故旧,曲姑娘一定乐意做这个人情,至于规矩什么的,还不是她们自己一句话?” “既如此,等一下我便和曲翠栊提一提,成不成的我可不敢保证。” “如果不成,我也不敢埋怨你,这都是命,错过了这个男人,以后再留心便是!”香草凄凉地说道。 杜萱娘心里也不好受起来,妓院里的姑娘能遇到有人愿意为她们赎身,那是祖上烧高香的事情,错过了便有可能终其一生都没有了机会。 崔颖的茶具又被重新搬了出来,李进曾经坐过的椅子上换上了曲翠栊。 这次杜萱娘不再动口讲解,只按照功夫茶的程序一丝不苟地演示了一遍,曲翠栊惊叹道:“你这泡制方法果然与众不同,只是我还是不太明白,这第一道茶为何要倒掉?” 杜萱娘笑笑,“第一次续水,称之为洗茶,因为在制茶过程中,总会有些杂质进入茶叶中,进而影响茶叶的味道。” 曲翠栊还想再问,杜萱娘抢在她前面开口,“我倒有一件小事相求于曲姑娘,不知曲姑娘愿不愿意给我这个人情?” “哦,萱娘你只管说来听听?”曲翠栊很意外杜萱娘竟然主动开口求她。 “香草与我有旧,我们曾在一个屋檐下呆过几个月,如今她有一事求到我面前,希望我向曲姑娘求个人情,她想提前赎身,不知曲姑娘愿不愿意开恩?” 王妈妈严厉的眼神扫过香草,香草吓得立即?伏于地,“求姑娘和妈妈开恩,实在是香草怕错过这人,便再也没有人愿意为我赎身!” 曲翠栊露出她一惯妩媚的笑容,“香草你命真好,这么快便有人为你赎身了,不知要为你赎身的是哪位痴情种?” 香草犹豫了一下,“他叫秦正芳,家里开杂货铺的。” 杜萱娘听说这名字却觉得有些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曲翠栊却嗤笑一声,“开杂货铺的?你确定去个穷酸杂货铺为奴为婢好过我锦衣玉食的丽春院?” 香草聪明地低头不语,心里却在想,就算是当奴婢,也好过每晚在不同的男人身下不停地转来转去,直至成为一滩烂泥。 “这也是人各有志吧,香草本就是丫环出身,想来吃点苦对她也不算什么,还望曲姑娘成全!”杜萱娘再次求情道。 “也罢,我便看在萱娘的面子上,为你破这个例,不过出院子的姑娘最少三倍赎银是不能少的。”曲翠栊脸色转了几转终于开口道。 香草大喜,对着曲翠栊与杜萱娘拼命地磕头谢恩。 杜萱娘挥手道:“你且一边候着去,我要再给曲姑娘仔细讲解一番这功夫茶的泡制要领!” 曲翠栊与王妈妈脸上终于又带上了笑容。 李冰冰与周玉娥,赵韵儿玩得十分开心,曲翠栊达到目的,心满意足地离开时,王妈妈费了老大的劲才将她哄走。 杜萱娘生火做午饭时,突然想起香草口中所说的开杂货铺的秦正芳是谁,惊得扔掉火折子便跑去隔壁找周嫂子。 “嫂子,那秦掌柜的名字可叫秦正芳?” “是叫秦正芳,怎么?他们又来找你麻烦了?”周嫂子挑眉道。 “不,不是,这回是他们麻烦了。” 杜萱娘便将上午在自己家中发生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哪知周嫂子一听,竟大笑三声,“报应啊,报应,谁让那秦老娘们嘴里像含了屎,四处喷粪,我现在看她还怎么好意思在龙泉驿镇上抛头露面!那秦正芳也不是好东西,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偷偷跑去喝花酒,如今都到了这把年纪,还想买个婊子回家,那秦老娘们又岂是吃素的,瞧着吧,有好戏看了!” 杜萱娘心中懊恼,“我也真是的,都提到杂货铺了,我都没想起秦正芳是谁。” “你想那么多做什么?你又没做错,大多妓女也是迫不得已的,谁想一辈子做妓女?再说那香草也与你是熟人,帮了便帮了吧,这也是你的一件功德,要怪也怪秦正芳自己不学好,秦老娘们太缺德,遭了报应!” 周嫂子说得甚是笃定,让杜萱娘安心不少。 她当时确实不知秦正芳便是秦掌柜,转念一想,即便当时知道了,难道她就不帮求到她面前的香草了?答案是否定的。 如果香草有本事在秦家求得一个安身立命之所,确实是比在丽春院中强多了,如果不能,杜萱娘决定到时再出面帮她一把。不管香草从前是怎样的人,她能不迷恋丽春院中的繁华,宁愿跟着一个半老头子踏上一条未知之路,这等勇气就值得杜萱娘帮她。 “嫂子,这事暂时就我们两人知道吧,万一那秦正芳只不过是说着玩的,也得他真的愿意拿三十两银子为香草赎身。” “我省得,我也怀疑那秦正芳拿不出这么多银子,那秦老娘们盯得紧着呢!” 事实上,杜萱娘与周嫂子的担心是多余的,第三天秦掌柜便将香草领出了丽春院。 当时杜萱娘与张富贵正领着工匠们在猪舍工地上忙活,秦掌柜家惊天动地的吵闹声透过几重房舍硬是传到了椅子山脚下。 ------------ 七十七大闹 杜萱娘可没有无聊到去看对头的笑话的地步,那是肤浅之人才做的事,她只要确定秦掌柜娘子有了香草这个最严重的威胁,再也没有那功夫整天盯着她,泼她污水便行了。 直到赵小六急匆匆地跑到工地上来报信,杜萱娘才相信自己的运气实在欠佳,原来秦掌柜那个老混蛋,在秦掌柜娘子的强大攻势下,竟然说出了他能赎出香草全靠杜萱娘帮忙的话。 这下还得了,秦掌柜娘子立即打上了肉铺,好在周五与燕青都是有功夫的,将那泼妇拦在了外面,周嫂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和秦掌柜娘子对骂,几人正将半个龙泉驿镇闹翻了天。 既然如此,想必躲是躲不过去的了,那便去正式会会这个秦掌柜娘子吧。 秦掌柜娘子披头散发地坐在肉铺前面的大街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着,时不时地飚出些污言秽语,秦三丫与秦四丫抱着秦掌柜娘子的大腿也“呜呜”地哭,老王头在铺子里继续招呼客人,燕青与周五在铺子外面严阵以待,周嫂子则与秦掌柜娘子有一搭无一搭地对骂。 对街的杂货铺门口,?着身影单薄的香草,秦掌柜则狼狈不堪地站在一旁不停地安慰新人,对躺在地上的秦掌柜娘子母女视而不见。 周围当然是少不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闲人。 看到杜萱娘现身,地上的秦掌柜娘子站起来就想冲过来,却被护在杜萱娘旁边的周嫂子一把又推回了地上。 杜萱娘带着周嫂子与赵小六,慢慢地来到香草跟前,香草见是杜萱娘,什么话也不说,直接抬手便自己掌自己的嘴,一阵“噼啪”声后,香草的嘴角见血,瓜子脸肿成了馒头,一旁的秦掌柜想拦却拦不住,心疼得嘴都哆嗦了,三十两银子呢,这脸打坏了可如何是好? “够了,此事就此揭过!”杜萱娘及时出言阻止,看来这香草长进了,连自己都狠得下手去,倒不必再担心她出了丽春院后在这世上生存不下去。 “秦掌柜,看在香草份上,我不再计较你将我也牵扯进来,既然你已经将香草赎了出来,我倒想听听你如何安排香草?”杜萱娘决定再帮这香草最后一回。 秦掌柜脸皮再厚,此时也显得有点惭愧,自己抵挡不住老婆的凶悍,情急之下将香草告诉他的杜萱娘曾帮她向曲翠栊求情之事抖了出来,他那悍妇老婆果然立即火力调转,将怒火转向她历来不待见的杜萱娘身上。 此时杜萱娘见问,秦掌柜也不敢隐瞒,“香草身世可怜,人好,知冷知热的会疼人,家中如今也不差多一个人吃饭,就想着帮她离了那火坑,香草那三十两赎身银子是老二从洛阳悄悄带回来孝敬我的,也没花家中的钱……。” 正说着,秦掌柜娘子冲了过来,正好听说秦掌柜竟然还花了三十两的赎身银子,心中滴血,恨不得一刀劈了这两人,秦掌柜是打不过的,秦掌柜娘子便直接冲向?在地上的香草,抓住头发,劈头盖脸地一阵痛打,秦掌柜心痛得脸都歪了,也冲上前去抓住秦掌柜娘子痛揍,三人大呼小叫地扭打成一团,秦三丫与秦四丫想上前去将父亲母亲拉开,却被秦掌柜一把推倒在地,场面一片混乱。 杜萱娘对周嫂子使了个眼色,周嫂子带着赵小六上前去将秦三丫与秦四丫从地上拉到起来,不让她们上前,防止被误伤。 秦掌柜毕竟是男子,力气稍胜一筹,瞅准机会一脚踹在秦掌柜娘子的心窝子上,秦掌柜娘子痛极撒手,抱着胸口在地上打滚,嘴唇青紫,满脸鲜血,十分恐怖,秦掌柜则立刻抱着香草安慰起来,赤裸裸的宠妾灭妻。 杜萱娘突然有些后悔帮香草说情,应该自己想加办法凑银子将香草赎出来的。 秦掌柜娘子固然可恨,但这种解恨方式也太残忍了些,周嫂子也有些不忍了,放开秦四丫,跑到杜萱娘身旁说道:“搞不好要出人命了!” 这句话提醒了杜萱娘,“小六,你赶紧去请郎中过来,三丫,你快将你母亲扶到屋里去!” 此时的赵小六正奉命死死地拉着秦三丫,听说叫他找郎中,立刻放开秦三丫跑了,生怕又被拼命挣扎的秦三丫在他手上抓几道血口子。 正在此时,街正和陈掌柜等几位与秦家平时关系不错的掌柜过来了。 “正芳,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又闹了这一出?”一位与秦家关系比较近的掌柜说道。 秦掌柜娘子一听来了救兵,也不喊疼了,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来,冲到街正等人面前嚎哭起来,“孩子他叔,他伯,救命呀,秦正芳要杀了我,好将那小娼妇作大老婆,求他叔,他伯作主啊,要不然我就不活了啊!” 街正摇头道:“你先别哭,好好说事,在这大街上吵闹成何体统?大家还要做生意混口饭吃呢。” 香草早就不哭了,自己蓬头散发,眼睛肿得都睁不开了,却忙着用帕子给秦掌柜掸衣服上的灰,并?在地上为秦掌柜穿鞋,杜萱娘叹息,就凭这一手,秦掌柜娘子已经输得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秦掌柜心疼地摸摸香草的脸,昂然不惧地对街正等人道:“你们几个来得正好,我要休了这个悍妇!” 休妻可是大事,龙泉驿镇多少老少爷们嘴里嚷嚷着要休妻,却没有一个是成了的,因此当秦掌柜说出这话没几人当真,连秦掌柜娘子都不屑地说道:“你凭什么休我?我要告你宠妾灭妻!” 秦掌柜冷笑一声,“你七出之中最少犯了两条,哪一条都足够老子将你这恶婆娘休了!莫说灭了你,杀了你都有余!” 街正等人一听,这是真要往大里闹呢,忙出言劝道:“你们两个都是当祖父母的人了,还闹这些做什么?好歹也给儿孙们留点脸面!秦掌柜娘子,你也心胸放开些,不过是个买来的妾,左右都只是个奴婢,调教好了还可以帮你照顾秦掌柜,你也可轻省许多,这是两全其美之事!” 如果秦掌柜娘子是个聪明的,此时就该顺坡下驴,趁着街正等人都在,顺势将香草的身契要过来,牢牢地将香草与铁了心的秦掌柜控制在自己手里,并且将规矩立下,凭她大妇的名分,多的是机会整治这二人。 可惜的是,愚妇就是愚妇,永远上不得台面,只知一味蛮横吵闹,秦掌柜娘子眼一瞪,叫道:“不可能,他买这娼妇花了三十两银子,那可是我那可怜的小二挣来的血汗钱,他今日必须得将这小娼妇给我退回去,或者再卖了,否则,我便拼着一死,也要拉这两个不要脸的去见官!” 街正等人脸色难看,无可奈何地摇头,秦掌柜此时也动了真火,“既然你想告我,我便先让大家听听你这悍妇该不该被休!” ------------ 七十八上架感言 一秒记住【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要上架了,谢谢亲们一路陪我走来,你们的每一次点击,每一张推荐票和每一个收藏都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 知其不想玩那些虚头八脑的,只想认真地将我心中的故事坚持写出来,喜欢的这书的请继续看下去,不喜欢的,知其也说声谢谢。 接下来女主将继续升级打造她多子,多金,多知己的小王国,各种极品也将继续出现,命定之人也会确定下来。 以后会每天三千字以上更新,谢谢各位亲 ------------ 七十八夜搜屋(上架了) 秦掌柜突然提高音量,红着眼睛叫道:“乡邻们请帮我作个见证,若我秦正芳以下所说有半字虚假,便让我死了下拔舌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围观群众哗然,秦掌柜娘子的脸色却有些发白,估计此时的她已经意识到了危机,可惜已经晚了。 “此妇不孝,我前年去洛阳我姐姐家时,我七十多岁的老母卧病在床,此妇不但不延医请药,还不给我母亲饭食和茶水,让我母亲病情加重,最后只来得及与我见一面便去了。”秦掌柜此时是悲愤得泣不成声。 “你,你血口喷人!我请了郎中的,不信你们去问郎中!”秦掌柜娘子梗着脖子喊道,明显的心虚。 “你是请了郎中,你可有去抓药?我母亲饿得都从床上滚下来了,你还将三丫,四丫关起来,不让她们去给祖母送水喝,此事有邻居王婆婆作证,还有三丫与四丫心里也明白得很,你做的这些我一回来便知道了,当时我就要休了你这不孝的毒妇,是两儿两女硊在我面前苦求,我才饶过你这不孝的黑心婆娘,谁知……,母亲,正芳不孝啊,现在才为你雪恨!”秦掌柜硊在地上以头触地,是真的伤心了,也难怪会去喝花酒,认识了样貌手段都与秦掌柜娘子不是一个段数的香草,拼了不要老脸也要将香草赎回家做妾。 秦掌柜娘子突然疯狂大叫,“谁叫我一嫁进你秦家,你那死老婆子就不喜欢我,处处折磨了我几十年,从不将我当人看,哼,要死了都还要欺负我。说我煮的饭像猪食,给她喝药,说我要毒死她,既然如此,老娘凭什么还要给那死老婆子买药,给她饭吃,死了活该!” 秦三丫眼见她母亲越说越不像话,突然在一旁哭着大叫一声,“母亲,求你别说了!” 秦掌柜娘子猛然清醒。但是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想收回已经晚了。人群中仿佛被投入了一颗重磅炸弹,若说最初所有人都是同情秦掌柜娘子的,此时她立刻成了被世人唾弃的对象,虐待重病的婆婆,送官治罪都有余。 孝道如天。即便是皇帝也大不过一个“孝”字去,此事宣扬出去,不但秦掌柜娘子从此后再别想在这龙泉镇上做人,秦三丫与秦四丫将来的亲事也绝对会受影响,谁家敢娶一个虐待婆婆的不孝妇人生的女儿? 可是秦掌柜仍不解恨,“这恶妇。还犯口舌,前些日子因家中菜地的菜被冯家的鸡吃了几棵,她与冯家吵了几句后。便四处去说人家媳妇不贞,实际上都是她为了报复冯家瞎编的,可怜冯家媳妇被赶回了娘家,至今都还没能归家,还有杜娘子……。” 突然另一声嚎叫声响起。打断了秦掌柜的话,一个与秦掌柜娘子年纪相当的妇人冲出人群。抓住秦掌柜娘子一阵乱打,“我打死这个烂嘴恶婆娘,可怜我媳妇肚子里五个月大的孙子,就这样给你害死了,若我媳妇在娘家再有个好歹,我便与你拼了……。” 秦掌柜娘子被连番痛揍,此时又急又怕,眼睛一翻竟真的晕了过去。 周嫂子是个直性子加心软的,上前去拉开冯婆子,“你还在这里拉扯做什么?既然误会已经解开了,赶紧叫你家小三子去将媳妇接回来啊,也怪你们家自己不长脑子,自己媳妇不信,竟去相信外人,话该没了孙子!” 那冯婆子也羞愧起来,恨恨地踢了秦掌柜娘子一脚,赶紧回家想办法接媳妇去了。 杜萱娘趁此空档来到秦掌柜身边小声劝道:“为了三丫和四丫的将来,不要再说了,为了香草,你绝对不可休妻!” 恰在此时,赵小六请了郎中赶来,见秦掌柜娘子晕厥在地,郎中忙叫人将秦掌柜娘子抬进家中去施救。 秦掌柜此时也从激愤中清醒过来,休妻谈何容易?莫说儿子们要脸面不会同意,丈人家那关也过不了,闹得僵了恐怕香草更讨不了好去,再加上三丫和四丫都还没有议亲,有个被休的母亲,谁还敢娶她们? 秦掌柜思来想去良久,才颓然地对杜萱娘与街正等人说道:“让各位费心了,都怪我自己当时没有狠下心来休了这黑心婆娘,现在休她,倒像是我对不起她了,罢了,秦家仍给她留着大妇的位置,但是这香草我是纳定了的,明日我便置酒席过明路,还请大家光临!” “我看置酒席便免了罢,在这种时候还是低调些好,你若真心疼惜香草便早点让她入你们家户籍,名正言顺后便会少许多麻烦。”杜萱娘摇头说道。 街正几人也深觉有理,疯了才会再去蹚秦家这浑水。 “也罢,明日我便去官府将香草的妓籍除了,今日十分惭愧,搅扰各位了。”秦掌柜说道。 香草立刻感激涕零对着秦掌柜磕了三个响头,还想给杜萱娘及街正们磕头时被杜萱娘止住,只说了一句,“香草你既已得偿所愿,我只赠你一句话,坚守本份才得长久,希望你谨记!” 香草恭谨地点头答应,恰好郎中从秦掌柜家中出来,说秦掌柜娘子只是气急攻心,已经醒了过来,并无大碍,养养便行了,街正他们见此事已经成这样,多说也无益,随即告辞离去,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至于秦掌柜娘子今后如何继续与秦掌柜,香草二人斗法,便不是杜萱娘该关心的了。 俗话说,自作孽不可活,秦掌柜娘子也算是平时作恶太甚,明明这回被秦掌柜欺负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为她说话,因此做人做事还是多为自己将来留点余地的好。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很快便到了十一月初,虽还没有下雪,夜里已经开始上冻,杜萱娘比较怕冷,早早地晚上在炕洞里放上了碳盆,周玉娥与赵韵儿两个常赖在杜萱娘家的大炕上过夜。 赵韵儿天资聪明,已经将学会了用算盘算帐,默写二十多个字,周玉娥的心思似乎不全在这上面,常常做针线活到深夜,杜萱娘留心了一下,全是赵梓农的东西。 好在除了这些,周玉娥与赵梓农并没有露太多其它痕迹,估计他们自己心里也很明白,他们今生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所以只是默默地相互挂念。 杜萱娘仍旧当没有看到,他们的人生已经没有了选择,何苦再去为他们增加遗憾?最多二十来天后,他们便连这点念想都没有了,所以只要不出格,由得他们去罢。 而崔颖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好几天过去,仍不见人影,以致于上次那件暧昧不明的负气事件,成了杜萱娘手上的一块红斑,虽不痛不痒,却随时看得到它,甚是闹心。 周玉娥的嫁妆家具已经打好,满满当当地塞在周家厢房里,周嫂子犹在抱怨梳妆台的木料不是上好,担心被朱家妯娌比下去,新床的百字千孙图案太小了些,怕不吉利。 杜萱娘不禁摇头,可怜天下父母心,即便是自己选定的人家,仍有诸多的不放心。很不理解他们既有如此多的不放心,当初却选择将这唯一的女儿嫁出去,让赵梓农入赘多好!可惜赵梓农出现得太晚了。 这晚,杜萱娘将周玉娥与赵韵儿赶回了她们自己的家,烧了桶热水,关在屋里美美地泡了个澡,收拾好刚要睡下,却听外面大街上一阵人喊马嘶,紧接着便是急促的砸门声。 杜萱娘站在睡房门口,看着睡眼惺松的张义起来去开了门,五六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人一涌而入,一个个刀剑出鞘,也不说话,其中两人直接将刀架到张义和杜萱娘脖子上,吓得二人魂飞魄散,睡意全无,这又闹的是那样? 其余几人,冲进院子和屋里便一阵翻箱倒柜的搜索,杜萱娘想着幸亏今天刚付了猪舍的木料钱,钱箱里只剩下几个铜钱,只是崔颖的那套银首饰要遭殃了。 出人意料的是那伙人很快便出来了,手上空着,并不像是来抢劫的样子,果然一个黑衣人操着京腔问道:“今夜家中可有陌生之人进入?” 杜萱娘与张义慌忙摇头,满脸的疑惑与恐惧,心中想着陌生人可不就是你们这伙人么? 那黑衣人厉声说道:“官差办案,今夜之事不可乱传,否则重罪!” 杜萱娘与张义又只剩下不停地点头了。 待到黑衣人悻然退去,杜萱娘才觉得手脚俱软,一屁股坐到杀猪棚旁边的井沿上,这个大唐果然没人权,半夜三更竟有疑似官差之人拿着凶器私闯民宅,这是要考验人的心脏承受能力么? “母亲,你没事吧?”毕竟是男孩子,张义最先缓过神来,关心地问还在发愣的杜萱娘。 “没,没事了,还以为是哪个山头的土匪进镇了,估计是来抓逃犯的,义儿你且去把门关好,看看有没有掉什么东西。” “母亲,你看那边!”张义突然指着天边叫道。 杜萱娘抬头看向院外,远处有火光染红了半边天,看方向竟是李家商铺那边,难道是朝廷真的向李家动手了? 张义将铺门和院子门都重新关好,回来又扔了一把草给猪圈里被惊扰了的待宰的活猪,“门关好了,粗看一下好像也没掉什么东西,明日再清点吧,母亲,你别怕,先去睡,我再在院子里守一会儿!” 杜萱娘正要说话,突然听到身后的井里有“哗哗”的水声,惊得一跳而起,“什么东西?” ------------ 七十九托孤 张义忙跳到杜萱娘面前护住她,母子二人紧张地盯着发出怪声的井口。 随着越来越大的水声,一大坨黑影从井里冒出来,借着院子里微弱的灯光仔细一看,竟是一个抱着两个包裹的浑身透湿的男人。 “救……,他们!”随着男人出声,杜萱娘与张义又骇然发现这男人竟是冰块脸李进。 杜萱娘的第一反应便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出现在李家商铺,或者丽春院么?难道刚才那伙人是在找他? 然而容不得杜萱娘多想,那李进竟然仰面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倒在地,手中两个湿漉漉的大包裹滚落。 其中一个大包裹竟然在动,连胆子素来比较大的张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住了,忍不住靠向杜萱娘。 杜萱娘稳定心神,上前扯开那个布包裹,里面竟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子,那女孩一挣脱那湿布的束缚,便扑在昏迷的李进身上哭着喊,“四舅舅!四舅舅!”声音嘶哑如猫叫,见李进不应,忙又去扯另一个稍大一点的布包裹。 杜萱娘忙上前帮忙,这回是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子,脸色苍白,摸摸胸口,还有余温,不知是被水淹的,还是被冻晕的。 杜萱娘深吸一口气,知道这回麻烦大了,而且这个麻烦还推都推不掉。 “义儿,将晕了的这两人弄到我屋里的炕上,将湿衣服脱了,然后去煮老姜水,要快!别点灯!” 一灯如豆,照着大炕上一大一小两个赤身露体的昏迷不醒的男子,换上赵韵儿留在张家的打算缝补的旧衣袍的女孩拉着两人的手“嘤嘤”地低泣,嘴里叫着“四舅舅。哥哥!” 家中所有的碳盆都被搬进屋中点燃,窗户打开一条缝透气后,又被一块黑布蒙上,防止灯光泄露。 炕上眉目清俊的男孩子的昏迷原因不明,而李进则惨多了,身上大大小小的新鲜伤口不下十条,最恐怖的是斜穿胸口那条,皮开肉翻,深可见骨,虽曾经作过处理。上了伤药,用衣服紧扎,但此时浸泡了井水。正不停地往外冒血水。 杜萱娘看一眼抽泣的女孩子,此时的脸色已经不正常,应该是风寒初起,男孩子更是呼吸不稳,必须立刻救醒李进。否则这麻烦会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杜萱娘从李进快成破布的衣服堆中找出一只皮袋子,将里面的东西全数倒出,找到两只瓷瓶,其中一瓶与李进伤口上的药粉相似,就是它了。 不得不说。人类在极端环境中爆发出来的能力是强悍无比的。 平时张义杀猪的时候都会特意躲开的杜萱娘,竟然找来一根缝衣针和棉线,在碳火里给针消毒后。在女孩子惊骇的目光注视下,做了一回外科大夫,凡大一点的伤口都被杜萱娘像缝衣服般缝上两针,然后撒上伤药,扎上干净的白布。 中途李进被痛醒。看了一眼杜萱娘后,竟又放心地晕了过去。 包扎好伤口后。杜萱娘又找来张正遗留的衣服,给一大一小穿上,将李进带来的那把足有三十斤重的长剑及装着随身物品的皮袋放到炕头,方便李进醒来后继续逃亡。 张义煮好一大碗姜水端进来,杜萱娘试试温度刚好,便倒了一小碗给女孩子自己喝,然后与张义二人撬开李进紧闭的嘴将姜水灌了进去,李进一阵呛咳后醒了过来,也不看杜萱娘与张义,抢过杜萱娘手中的姜水碗便将剩下的喝得只剩一小碗。 小女孩看到李进醒来,哭喊着“四舅舅”扑进李进怀里,杜萱娘分明看到了李进眼中的泪光。 李进宠溺地摸摸小女孩的头,抓起旁边男孩的手把了把脉,再拿起床头上的皮袋,摸出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塞进男孩的嘴里,杜萱娘忙上前去帮忙用碗里剩下的姜水将那药丸冲下男孩肚里。 “他是内伤,每天二粒雪莲保心丸便好。”李进边咳边说道,杜萱娘与张义沉默,心想,你们马上就该离开了,这些与我们无关。 “青橙,从今日起这个杜萱娘便是你和尚儿的母亲,你立刻跪下给她磕头,从此听她教诲,不得有半点忤逆!”杜萱娘与张义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意思?那有不经人同意便认母的? 谁知那个叫青橙的女孩,竟然真的跳下地来,硊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女儿青橙见过母亲!” 杜萱娘使劲掐自己的手臂,很疼,证明自己不是幻听了,“你,你们这是做什么?” 李进又继续说道:“青橙,等你哥哥醒来,你也提醒他给母亲磕头!四舅舅现在要去处理你父亲和母亲之事,很快就会回来看你们,你和哥哥安心住在这里!” 顾青橙流着泪点头,小小的身体里透露出一股与年龄不相称的坚强。 杜萱娘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李进,你在发什么疯?你曾经救过我一命,刚才我也救了你们,算是两不相欠,再说你既然醒了,便赶紧带着他们逃命去,我们只是平头百姓,经不起你们的连累!” 李进突然抓起床头上的长剑一跃而起,逼向杜萱娘。 杜萱娘本能的后退几步,后背抵在墙上,李进如一头被激怒的雄狮,脸色苍白,双目赤红,嘴唇干裂,拿剑的手扶在墙上,另一只手狠狠地捏住杜萱娘的下巴,“他们是我唯一的嫡姐的血脉,他们死,我便不独活,我若死,我一定拉你陪我死!” 张义也被激怒,想冲上来救杜萱娘,被李进剑尖一点,便动弹不得,软软地倒在地上。 “我没有伤他,顾尚,顾青橙是我的命,我将我的命托付于你,望你怜惜!”李进仍旧逼视着杜萱娘,声音里突如其来的痛苦和疲惫让杜萱娘有瞬间心软,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好!” 李进眼中的喜悦瞬间如烟花绽放。绚烂中带些悲凉,杜萱娘一阵恍惚,李进灼热的带着血腥气的吻突然重重地落到杜萱娘微启的唇上,又将杜萱娘的意识轰成碎片。 待到杜萱娘镇定心神,才发现屋门轻晃,李进早已不再了踪影,这天杀的李进!杜萱娘咬牙切齿,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顾青橙仍跪在地上摇摇欲晃,张义躺在地上恼怒地瞪着她,不知是为李进。还是为她刚才被轻薄却没来得及反抗。 杜萱娘忙将顾青橙抱到炕上与她哥哥躺在一个被窝里,又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手脚麻木的张义弄到炕上坐好。 “母亲,我们真的要救他们?”张义仍能说话。 “有不救他们的法子么?” 张义想了一下又摇头。说道:“不救他们,他们肯定会被那群坏蛋官差抓走,接着会病死,可是我不喜欢那个李进!” “我也讨厌此人!”杜萱娘恨恨地说,同时心底欣慰。她的义儿心地是侠义而又善良的。 拉着顾尚的手一直看着他们的顾青橙突然说道:“母亲,我四舅舅是好人!” 杜萱娘与张义相对无语,被顾青橙口里的那声“母亲”打击到了。 杜萱娘又摸黑去厨房拿了两碗姜水,一碗给顾青橙,一碗用小勺慢慢浸入顾尚唇中,好在吃了李进的药丸后。他的呼吸平顺了些,只是仍然昏迷。 张义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看来李进的确没有下重手。母子二人来到院子里朝李家商铺方向看。此时熊熊大火已经只剩下余光,大街上仍有呼喝声及沉重的脚步声往来奔走。 “义儿,母亲很高兴你有如此侠义心肠,但是救人也要看我们自身有没有这个能力,自不量力地搭上自己的性命不是最明智的选择。”杜萱娘说道。“义儿,天明后我便去学堂为你请病假。你在家好好看着他们,不能让任何人接近我的卧房,容我探明情况后再作计较。” “万一他们是朝廷要犯,我们还救他们么?”张义紧张地问。 杜萱娘沉默了一下说道:“如果他们真的是,到时你便在家好好守着铺子,还有后面的椅子山与猪舍,有事找你周五叔商量,母亲会带他们两个出去躲避一阵,不能让我们两人同时涉险,更不能丢了我们家的基业。” “不,母亲,你不能丢下我,要出去躲避也是我们一起!”张义激动道。 杜萱娘拍拍张义的肩膀安慰道:“先不要自乱了阵脚,一切等探明情况再说!” 再回到屋里时,顾青橙已经抱着顾尚的手臂睡了过去,凌乱的头发贴在苍白的精致的小脸上,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生怜惜。 快到卯时,老王掌柜,燕青与赵小六三人就要来杀猪,而此时杜萱娘也该起床做早饭,收拾院子,张义也要起床早读了。 杜萱娘将顾尚兄妹的东西都收集到一起,让张义趁黑挖坑埋进了院子里的菊花丛下。 一切照常,只是杜萱娘的房门上突然挂了一把大铁锁,窗户上也蒙上了黑布帘子。 一大早赵小六就在吹嘘昨晚的官兵夜搜屋事件,“那些人绝对是京城里来的禁军,可不是咱们果州那些七老八十的府兵油子,光看他们的身手及手中的家伙什便知道了,我四哥和五哥还悄悄地跟了那些人一段,发现这些人后来都去了被火烧掉的李家商铺,唉,李家商铺烧得那个才叫惨,几层高楼,还有后面那么好的花园子,全给烧光,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有没有逃掉,也幸亏李家商铺左右不连片,否则整个龙泉驿镇都给他们烧了。” “他们没说要抓什么人?”燕青问道。 “那倒没说,只问有没有看到眼生的人。” 杜萱娘心中稍定,看来这伙人没有明令抓捕李进与顾氏兄妹,否则麻烦更大,无论谁看到她家突然多了两个小孩子,心中都会起疑的。 ------------ 八十认母 张义端了把椅子坐在杜萱娘卧房外的檐下就着晨光看书,只说是生病了,怕过了病气,让赵小六他们离他远一点,谁都别搭理他。 杜萱娘将一大碗小米粥及几样小点心送进房中让顾青橙饿了自己吃,并嘱咐她用小匙子给顾尚补水,他醒了便将窗口的黑布撩起一角。 用过早饭杜萱娘便出了门,先去李家商铺外面看了看,曾经的繁华与雕梁画栋转眼成了废墟,还犹自散发着阵阵难闻的焦糊味,周围当然是少不了围观的人们,还有胆大的竟然在废墟里寻找没有完全没烧毁的东西。 “唉,二三十口人呢,全死了,没一个逃出来,连尸骨都烧成了灰!”围观者有人小声议论,杜萱娘全神偷听。 “听说李家势力也不小,怎么有人敢虎口搙须?” “你知道个啥?李家就因为势力太大,犯了天家大忌,所以,天要灭他,他逃都没处逃!” “那也难讲,李氏一族在西南经营几百年,势力到底有多大谁都不知道,有称他们家主地下蜀王的,也有称他西南王的,若逼得狠了,说不定就真反了。” “唉,也不是没这个可能,说不定真的要起兵乱了,回去便多存点粮吧,总没坏处的。” 杜萱娘心下惨然,想起了李家商铺的大掌柜李丙七,那位看似古板,其实极好说话的老者竟然也一夜之间尸骨无存,她还欠他们一百多两簪子钱呢。 去药铺抓了两副治伤寒的药,又去宋夫子家为张义请假,杜萱娘却被宋夫子抓住询问《三字经》的出处,杜萱娘只得推到她死去的父母头上,最后宋夫子决定让张义在病好后下午也去学堂念书,说张义越来越上进了。说不定将来还可以考个明经秀才什么的,直接进县学去。 杜萱娘心情稍有好转,便又折去丽春院。 丽春院就在李家商铺旁边,有几个房间可以将李家商铺后院一览无余,要想知道昨夜李家商铺到底发生了何事,或许丽春院是最好的去处。 推开丽春院虚掩的大门,大厅里面的凌乱吓了杜萱娘一跳,曾经的鲜花似海,锦帐如云,此时只剩一地破布与残枝烂泥。看来那群黑衣人对丽春院也没有手下留情。 二楼走廊里,犹余惊恐的姑娘们正在叽叽喳喳地小声说着什么,看到杜萱娘。忙围了上来,“你是去看曲姑娘的?” “恰好路过,曲姑娘出什么事了?”杜萱娘故意问。 “唉,能出什么事?还不是给吓得!” “姐姐,可不可以和我详细说一下。谁敢吓到你们姑娘?” 杜萱娘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这些姑娘们因为杜萱娘曾为香草赎身向曲翠栊求情,都对她有几他好感,一个姑娘抢着说道:“昨晚李家商铺的人被杀,曲姑娘正好看到,小桃红也看到了。可吓人了,你说是不是小桃红?” “你们吓什么吓?你们又没亲眼看到!”小桃红很不高兴自己的风头被别人抢了。 杜萱娘心下大喜,忙恭维道:“我就知道小桃红姐姐是胆大心细的。快说来与我们听听,外面传说他们是被杀死的,不是被烧死的,我才不信呢,谁那么歹毒。一下了杀了那么多人?” 小桃红却慌了,“哎哟。你不想活了,在这里大声说话,我们进屋说去吧。” 一伙闲极无聊便八卦的女人又一窝蜂地进了小桃红房间,她的房间也有一个窗户正好面向李家商铺后院,甚至比曲翠栊那扇窗户视角更好。 “昨儿个半夜里,那伙黑衣人来我们院里捣乱后不久,我便躺下了,谁知还没合眼,就听到李家后院有打杀声,我和房里的客人将窗户打开一条缝,向下面偷看,哎哟,我的娘哎,那个惨哎,李家商铺所有的人都被一百多个黑衣拿着强驽围在一个院子里,估计是要找什么,一个接一个地问,不答便杀掉,直杀到只剩最后几个人,终于有个怕死的人说了句什么,那群黑衣人便从另外一个院子里又押出了五个人,两个女人,一个受了伤的男子,还有两个小孩,仿佛是一男一女,那个领头的上前要抓那两个小孩,谁知那两个女人也是会武功的,两人冲上前抱住那个领头的,不知怎么的竟倒在地上全死了,后来,哎……。” “后来怎样了?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呀!”也有比杜萱娘更心急的催道。 “还能怎样?当然是剩下的一个也没跑掉,那两个小孩的头也被砍下来装在袋子里带走,最后便是四处放火,李家商铺连同那些尸体全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有姑娘已经开始打干呕,小桃红却眼睛放光,意犹未尽的样子,仿佛那杀人者是她自己似的。 杜萱娘也假装不舒服,捂着嘴跑出了小桃红房间,后面传来小桃红的嗤笑声。 难怪昨夜顾尚与顾青橙二人到她家时都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原来是用了金蝉脱壳之计。 李进带着顾尚两兄妹一路逃亡的时候,棋子早已经在龙泉驿镇的李家商铺安排好,后面的追兵到达龙泉驿镇时,顾尚兄妹的衣物便立刻换到替身身上,李进只身带着两兄妹继续潜逃,然后托孤于杜萱娘。 李家商铺遭池鱼之殃是意料中之事,但是为了最逼真的效果,竟一个不相干的人都没有提前转移,李家人做事之狠绝可见一斑。 既然顾尚兄妹已经有无辜之人替死,追捕之人也没有公开说要找两个小孩,暂时倒不用再考虑带他们离开龙泉驿镇了。 杜萱娘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因为得不到官面上的消息,便不能最终确定李进这招金蝉脱壳是否完全成功。 去找崔颖打听太危险,那种聪明人是不可能随便被人试探了去的,搞不好还会曝露了顾尚兄妹。 倒还有一人可以一试,那便是驿丞,只是此人位置太低。不知道能从他那里打听到多少。 杜萱娘正要下楼而去,却迎面碰上曲翠栊的一个贴身侍女,“杜娘子来了?快上去吧,我们姑娘今天不太舒服,你正好来给我们姑娘解解闷!” 这是什么话?难道她杜萱娘是专门给人解闷逗乐子的蔑片相公?杜萱娘很想变脸,但又想到曲翠栊那里说不定也能探听到点什么,毕竟她与李进的关系在那里摆着呢。 刚到曲翠栊房门口,另一位侍女气呼呼地从里面出来,对带杜萱娘上楼的侍女说道:“你刚才疯去哪里了?王妈妈让我们亲自去下面煮药汤给姑娘泡澡,立刻就要!” 看到杜萱娘。更是没好气地说道:“怎么又是你?姑娘还没起床梳洗呢,在外面等着罢!”说罢,没等杜萱娘回答。二人便急匆匆下楼去了。 不过是妓院头牌的丫环而已,便如此嚣张,若是在别的高门大户的当奴仆岂不是要上天了?都说奴婢可怜,想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也是有道理的。 叫我等着。我偏不等着,杜萱娘恨恨地想着,掀开百鸟朝凤图案的门帘,跨步便走了进去。 “你昨夜果真看见了李怡的陪嫁娘子?”是王妈妈的声音,杜萱娘一听到“昨夜”两字,本能地放低了脚步。慢慢地挪到屏风后面。 “不但看到了她们,我还,还看到了顾廉的贴身侍卫顾彪。还有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你说他们会不会……,会不会是……。”曲翠栊好似真的被吓得不轻,语不成句。 “我们离开顾家时,李怡又怀上了第二个。算来也快八年了,想来是错不了的。只是不知历来小心的顾廉招惹了什么事,连李家都保不了他!” “哼,顾家分明是受了李家的连累,李家想保也保不住了,你看他们敢将李家商铺一把火烧光便知道了。”曲翠栊的语气竟带有一丝幸灾乐祸。 “那李公子现在岂不是有麻烦了?”王妈妈有了几分担忧。 曲翠栊怪笑一声,“咕,我巴不得他李家立刻散掉才好,只要他不做那李氏家主,他便和我一样了,还有什么理由不娶我?” 杜萱娘不敢再听下去,蹑手蹑脚出了曲翠栊房间,一口气跑出了丽春院。 曲翠栊主仆竟然来自顾家,这个脑袋被驴踢了的李进难道不知道曲翠栊和她有往来么?万一顾尚兄妹不小心被她们看到认出来了怎么办?这岂不是要让她,张义,还有顾尚兄妹都死无葬身之地? 虽然舍不得李冰冰,杜萱娘还是决定以后再不与曲翠栊有任何来往,回头便找个借口不动声色地与她们断交。 回到家中,赵韵儿与周玉娥正在院中与张义生气,原因当然是张义不让她们进杜萱娘的卧房,连靠近都不让。 “瞧你们两个,怎么也淘气起来了?你们的义哥哥是真染了风寒,这不,我方才就是去给他买药了,你们这两天便在家里将我前几日教你们的字都抄写三十遍,珠算口决背熟,等你义哥哥的病好了才能来,否则会过了病气给你们,玉娥再过十来天就要当新娘子了,可不能生病的,韵儿你要病了,就不能去看玉娥姐姐出嫁了哦!” 杜萱娘连哄带吓,终于将两个女孩子送走。 张义忙指了指黑布窗帘,一角已经掀起,表示顾尚已经醒来,杜萱娘示意张义继续在外面看着人,自己则开了锁,进到了屋里。 “顾尚,顾青橙见过母亲!”两个孩子又硊在了杜萱娘面前,让杜萱娘有种抓狂的感觉。 “你们两个不叫我母亲,我也会救你们的,所以不必再如此!” “舅父吩咐,不敢不从,求母亲成全!”顾尚温文有礼,说话还文诌诌的,让杜萱娘想发火却发不出来。 “罢,罢,罢,随你们怎么叫吧,不过既叫了我母亲,那我说什么你们都必须得听,否则,我便倒过来喊你们祖宗!”杜萱娘挫败地说道。 “是,尚与青橙谨遵母命!”顾尚再次叩头说道。 杜萱娘直接落荒而逃,这些个所谓的世家子的教养真是要人命,说几句话而已,要不要这么一板一眼,还动不动就硊拜的? ------------ 八十一信任 PS: 感谢yaoye6亲的粉红票,那是知其有史以来的第一张,更要谢谢yaoye6亲成全了知其的第一次,值得永远纪念。另外也感谢月夜晚安亲的平安符,谢谢你们和一路支持! 想着顾青橙精神恹恹,已经着了风寒,顾尚脸色也不好,还受了内伤,杜萱娘决定先煎药给他们祛寒,再慢慢温补。 因杜萱娘没有如往常一样上午上工地,张富贵亲自来寻她拿主意,说匠人们要求先支一些工钱准备过冬,这也合情理,只是肉铺里每天的赚项不过二两银子,现在又添了两个病孩子,银子一下子便有些吃紧起来。 “我知道了,你先去和他们说,明日便我会先给他们每人支一两银子。” “每人一两银子?那可得二十多两呢?”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误不了。” 杜萱娘想的是崔颖那套银首饰怎么也能押个几十两银子,等有收益了再赎回来便是。 张富贵离开后,张义忧心地说道:“母亲,今年花钱的地方特别多,不要给我做新棉袍了,去年的补补也能穿!” “胳膊腿都露出一截,怎么穿?你别操心这个,母亲自有打算,好好地读书,宋先生说你最近学得很好,让你下午也去学堂,想让你考个乡贡,进县学,你可别负了我们大家的期望。” “是,母亲,我不喜欢明经科,若能考武举便好了。 张义嘟囔道,杜萱娘却上了心,张义好动尚武,还一身好力气。文举可能不是他最喜欢的,若能拜个好的武师傅,说不定还真有可能得个武状元回来。 此事暂且不提,等家中情况好一点再说。 杜萱娘趁院中无人,将两碗药送进屋里,顾尚端起碗便喝了,顾青橙却的些犹豫,杜萱娘笑着递给她一个小纸包,“这是我们邻居周嫂子自己腌的梅子,可甜了。吃两颗再喝药吧。” 顾青橙眼睛一亮,先含了一颗梅子,然后皱着眉头将药也全部喝光。 “母亲辛苦了。谢谢母亲!”顾尚道。 “我知道你们两个是好孩子,懂礼知事,可是别老这样一口一个母亲的,显着生疏,义儿。你进来一下!”杜萱娘朝外面喊。 张义如今差不多与杜萱娘齐耳高,壮实如牛犊,推门进来道:“母亲,唤我何事?” “刚才我出去打探了一下,外面的风声并不紧,他们的舅舅已经提前作了安排。我打算先让他们在屋里养一阵子,然后再找个借口正式住在我们家。他们如今也唤我作母亲,算起来你们也就是兄妹了。你以后要好好爱护弟弟和妹妹。”杜萱娘决定顾家的事,他们不说,她也不问,但是暂时将他们养在家里如今是想推都推不开的了,不如大家一起坦然接受。 “是。母亲!”张义老老实实地答道。 谁知顾尚突然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说道:“母亲,我今年十岁。六月十六的生日,我妹妹八岁,四月初五生日。”意思是要按齿排序,这个心思敏捷的家伙! “义儿今年十一岁,巧了,也和你一个月生日,他是十五日,所以你们都该叫他大哥。”杜萱娘笑道,心底忽然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如今自己又多了两份责任,两个需要自己保护的人,这种感觉真好。 “是,弟弟与妹妹见过大哥!”顾尚抱过青橙就要下地行礼,被张义阻止。 “你们两个的身子都不太好,不必多礼,既然你们已经叫我大哥,从此大家便是守望相助的一家人,我们三个一起好好孝顺母亲便是!”张义因为突然荣升大哥而激动,却偏要一本正经地板着他的圆脸,以显庄重。 “是!”这回连顾青橙也出言答道,只是那声音十分沙哑,让人听着揪心。 杜萱娘忙又将顾青橙塞回被窝里,摸摸她的头,还好没有发烧。 顾尚突然又问道:“母亲,昨天我和妹妹换下的衣物在哪里?” 张义忙去院子里的花丛下将那包东西悄悄地挖出来,放到顾尚面前。 顾尚从衣物堆里翻出他和顾青橙曾经穿过的棉鞋,拿过炕头针线笸箩里的剪刀,挥刀便剪,随着沙沙的金属撞击声,一粒粒金瓜子便被抖落在炕上。一只,二只,顾尚如法炮制,两双笨重的棉鞋都被他剪开,炕上的金堆便如倒扣的中碗。 杜萱娘与张义倒抽了一口凉气,想出此法子的人好心思,谁会想到踩在脚下的厚重棉鞋的夹层里会是藏东西的地方?就算有人搜身也没人会将棉鞋剪开来看吧? 同时心中也感动,兄妹二人将最后一点凭仗都抖露了出来,这是代表已经彻底信任了他们? “这是乳娘与妈妈在我们逃命的马车上连夜为我们兄妹赶制出来的,防止在路上走散了没钱花!”顾尚哽咽着地说道,顾青橙也小声抽泣起来,估计在担心与他们一起逃亡的人,终于看到这两个孩子露出软弱一面了。 杜萱娘想起小桃红所说的与追兵头目同归于尽的两个妇人,想必就是这两个忠仆,杜萱娘不忍心这两个早慧的孩子再伤心,选择了沉默。 顾尚又拿过李进留下的小皮袋子,将里面的东西也全数倒在炕上,将药瓶与火折子等杂物取出,又将剩下的碎银金叶子与那些金瓜子扫在一起,装进皮袋子里,“母亲,我想舅舅的这个袋子当日便是留给你的,我和妹妹不用再逃亡,这些金子自然也要交给母亲处置,请母亲收下!” 杜萱娘认真地看着顾尚,想看出他此举是否在试探什么,可惜的是顾尚眼神澄澈,看不出有丝毫伪装的迹象。 “也罢,你们这些银子正好解了我们家的燃眉之急!”杜萱娘接过顾尚手中的皮袋子收进怀里,眼角余光仍在留意,正好发现顾尚兄妹目露欣喜。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看来是自己多心了,十岁的孩子哪来那么多的心机,杜萱娘暗暗鄙视了一下自己。 “义儿,现在我在家做午饭,你去后面小塘里捞点小鱼给弟弟妹妹煮汤,可叫张管事帮忙,你们两个先好好睡一觉。” 三个懂事的孩子齐声称“是”,让杜萱娘心中母性的温柔萌动,被需要也是一种幸福吧。 午饭后,杜萱娘决定去见驿丞之前。当着顾尚兄妹的面从皮袋子里取出一把碎银子,然后将皮袋塞进炕洞藏好,“今天下午会有人在院子里走动。你们尽量别出声,等风声过去后才可以出去走动。” 两个孩子点头答应,懂事温顺得令人心痛,顾尚刚能坐起便找了杜萱娘炕头的一本书来看,顾青橙则依在她哥哥的旁边。时不时递水给他喝。 驿丞在驿栈的小偏厅接见了杜萱娘,当看到杜萱娘送上的茶叶时,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点子笑容,“这就是县丞老爷常喝的毛尖茶?” “这是我一个朋友送的,驿丞老爷知道的,我们这些人那会喝这个。没的糟蹋了好东西,所以我便想着给老爷你送来!” “多谢了,今天来找我有何事?” “也没啥事。就是想着驿丞老爷是官面上的人,消息肯定灵通,”杜萱娘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昨晚镇上李家商铺被烧了,我听人说是被朝廷抄了的。我们肉铺与李家商铺也算有生意上的往来,我有点子担心。我们这些人不会受到牵连吧?” 驿丞嗤笑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想得倒挺多,放心吧,人家一把火将铺子烧光,就是不想将事情闹大的意思。” “驿丞老爷知道得可真多,龙泉驿镇上就数你消息最灵通了,朝廷真的不会追究我们?”杜萱娘继续不放心地问。 “追究你们?你们还不够格得很,人家要的至少也是益州刺史之类的大鱼,哎,顾廉倒是一个难得的清官,可惜娶错了夫人!”驿丞大发感慨,对杜萱娘的奉承很受用。 “你说的顾刺史夫人是不是李家商铺大当家的亲姐姐?” “你怎么知道这些?”驿丞惊问。 “难道是真的?”杜萱娘接着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听丽春院那些姑娘闲聊时说的。”丽春院的姑娘接待四面八方的客人,知道这些倒不奇怪。 驿丞觉得自己不能被妓院里的姑娘比下去,便说道:“假倒是不假,朝廷要对付的便是李家,李家这几年开始不老实了,所以朝廷委了杨相代理剑南节度使一职,这不,杨相一上任便寻了个由头,将李氏家主的亲姐夫益州刺史顾廉全家下了狱,圣上还没说怎么处理顾廉,益州大牢便被人劫了,昨夜应是禁军在李家商铺追拿逃犯,连果州郡守都没有惊动,拿住逃犯后便连夜送走了。” “那李家岂不是要完蛋了?” “那倒未必,这次劫狱三岁屁孩都知道是李家干的,但是朝廷要动李家也是不容易,兵权都掌握在各地节度使手中,调动难不说,一旦传出风声,为李家说情的大臣就是一大堆,李家也肯定早做了安排,哎,朝廷也左右难啊!” “也就是说我们这边还是有可能要打仗的?”杜萱娘愁容满面。 “暂时是打不起来的,李家虽然有钱,也在暗中蓄养兵马,可现在就想和朝廷对上那却是螳臂挡车,除非朝廷自己先乱了,那才是天下大乱的开始。” 杜萱娘暗暗心惊,想不到这一个小小的驿丞便有如此见识,三四年后可不就是朝廷自己先乱起来,然后天下便群雄四起了么?杜萱娘不知道的是,驿丞之所以知道这么多,也与丽春院的姑娘一样,与所做的行当有关,驿栈接待的大多是朝廷的官员,偶尔听到一些内幕消息也正常。 “我们小老百姓盼着永远别起兵乱才好,大家都可有口安稳饭吃,多谢驿丞老爷为萱娘解惑,萱娘感激不尽,今日所说之事萱娘也不敢乱传,请驿丞老爷放心,萱娘这就告辞!” ------------ 八十二发烧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杜萱娘心中也有了底,追兵连果州城都没有惊动,可见是秘密行事的,只要李进的计划没有被人识破,那么顾尚兄妹便无甚大危险了。 杜萱娘心中又有了不好的预感,禁军行事太过狠辣,完全是斩草除根的架势,再加上李进让顾尚兄妹认她为母,十之八九顾廉夫妇已经死了。 看样子李进是知道顾廉夫妻的死讯的,那顾尚两兄妹知道吗?很难想像如果他们早已经知道其父母的死讯,行事却如此的隐忍懂事,这两个小儿的性子该是多么的坚强,教出这样的孩子的父母又该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 杜萱娘心疼顾尚兄妹,回家之前去成衣铺子里买了一大堆衣服鞋袜,当然是以张义与赵韵儿为借口,又去专门养鸡卖的王婆子家买了两只肥母鸡为两个病号补身子。 等到下午张富贵交了帐,家中终于不再有外人,张义便立刻关紧了前后门,扶顾尚到院子里透气,张义纯良,顾尚懂事,两兄弟很快便讨论上了张义正在学的《论语》,顾青橙寸步不离地跟着顾尚,精神始终欠佳。 杜萱娘炖了山药红枣母鸡汤,撇去浮油给顾尚兄妹喝,顾尚还好,喝了两碗鸡汤,吃了一个白面饼,顾青橙则喝了小半碗便放下了,张义很自觉地口下留情。 “义儿,你放心吃吧,弟弟妹妹身子未愈,不宜吃太多带补的东西。” 张义便豪不客气地将剩下的东西全下了肚,那风扫残云的架势看得顾尚兄妹目瞪口呆。 晚上睡觉成了难题,顾尚已经十岁,而杜萱娘也不过十七八岁,同睡一室感觉有点奇怪,但是看顾青橙一刻都不愿意和她哥哥分开的样子。再加上顾尚也有内伤在身,杜萱娘决定仍让顾尚睡在她屋里,方便照顾,便和张义一起在两个屋角都挂了布帘子,一道用于便衣,一道用来放便桶。 已经很晚,张义刚有了两个弟妹,还处在亢奋中,仍不想回自己屋里睡觉,杜萱娘打趣道:“义儿也想和我们一起挤这炕?” 张义红了一下脸。依依不舍地关上门走了。 顾尚却坐在炕头不肯睡下,只说不想吵着杜萱娘与顾青橙,他打算白天睡觉。晚上看书。 杜萱娘也不强求,抱着顾青橙睡了。 半夜醒来,顾尚已经靠着炕头睡着,眼角犹有泪痕,杜萱娘心中怜惜。到底还是个孩子,在人前装得再坚强,丧父丧母之痛又岂是那么容易隐藏的?杜萱娘倒希望他们能找个机会痛痛快快地哭出来,憋出病来更麻烦。 给顾尚盖好被子,再摸摸脸色发红的顾青橙的额头,杜萱娘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顾青橙发烧了。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c 杜萱娘迅速穿好衣服下床,打开窗户透气,又去井中打了一盆凉水。摇醒顾尚:“妹妹发高烧了,要立刻给她退烧,你现在看我怎么怎么做,过一会子做一遍。” 顾尚却立刻抱起了他的妹妹,哭喊道:“妹妹。我们都答应了父亲母亲要好好地活下去的,你不可违背。不可忤逆,否则,哥哥绝不原谅你,永远不理你!” 顾青橙只是无意识地喊道:“哥哥,父亲,母亲……,好难受……,” 杜萱娘鼻眼酸楚,赶紧去叫醒张义,顾尚毕竟前几天还是锦衣玉食,被人捧在手心的刺史府小公子,对她妹妹关心则乱,此时恐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杜萱娘只让顾青橙穿一件中衣,教张义将湿布巾拧干,敷在顾青橙额头上,隔一会儿再换,让顾尚不时地用湿布巾给顾青橙擦手心与足心。 杜萱娘又摸黑出了后院,在菜地里拔了香菜与白萝卜,去掉香菜的叶,留下根茎,再切了几片白萝卜和老姜,加上冰糖煮成一碗水,给顾青橙服下。 不一会儿,顾青橙汗如雨下,杜萱娘又将张义与顾尚请出去,给顾青橙洗了一个热水澡,一直折腾到老王头他们来上工,顾青橙的烧才退了。 杜萱娘让张义出去开门让老王头他们进来,谎称自己不舒服,今天要多睡一下,张义便自觉地进厨房做早饭,倒没有人怀疑什么。 顾尚双目红肿,紧张地看着杜萱娘怀里的沉睡的顾青橙,生怕一眨眼他妹妹便会有不见了。 “尚儿,你的伤也未愈,你且先睡一睡,妹妹已经没有大碍了。” “谢谢母亲,尚儿不敢睡,尚儿想陪着妹妹,妹妹醒来看不到我会着急的。” “顾尚与顾青橙是你们本来的名字?” “回母亲,尚与青橙是四舅舅为我们取的小名,只有我父亲母亲知道,我和妹妹本名叫顾怀仁与顾惠敏,是我家太祖爷爷赐的名。” “也就是说一般人不知道你们有这两个名字?” “嗯,” “那好,以后你们便以顾尚与顾青橙为名,暂时将从前忘记罢,待你们长大了,有出息了,如何做出选择母亲都由你们自己决定。” “母亲,”顾尚有些迟疑,“我四舅舅他会不会有事?” 杜萱娘想了想,反问道:“你觉得你四舅舅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四舅舅是个大英雄!”顾尚不假思索地回答。 “既如此,你还担心他什么?英雄自有英雄的做法与去处,你和妹妹要做的事便是安心等候他的到来。” “嗯,我明白了,谢谢母亲!” 顾尚脸上少了几分慌乱与悲伤,对杜萱娘多了几分亲近,从炕头上倒了一碗水送到杜萱娘让她喝,“母亲,你累了一晚上,喝口水润润嗓子。” 杜萱娘就着顾尚的手将水喝光,那股欣慰中带点幸福的感觉随着微冷的茶水,流进四肢百骸,历久不散。 渐渐地龙泉驿镇的人们对李家商铺被烧一事的谈论热情被另一件稀奇的事代替,那便是秦掌柜旁边原来卖绸缎的铺子关门后,竟然又新开了一家杂货铺。 这不是明显与秦掌柜家唱对台么? 出人意料的是这家杂货铺的生意竟然也不差。原因很简单,秦掌柜纳妓为妾之事与秦掌柜娘子的恶行已经传开,许多自诩正直的人家便有些看不起秦家,原本照顾秦家生意的都跑去隔壁家了。 这家新开的杂货铺取名陆记,老板兼掌柜的名叫陆清一,下面有两个还没成亲的精壮的儿子,名叫陆忠,陆义,除了给陆掌柜打打下手,这两个儿子大多时候都去帮人搬货拿东西。 因李家商铺被烧。青龙河码头也关闭了,陆路上的运输便多了起来,许多客商都需要人力帮着下货上货。赵梓农几兄弟的船运生意也受到了连累,所以也常上岸来找活干,一来二去很快便和这陆家兄弟混到一起去了。 顾尚与顾青橙在杜萱娘房里躲了近十天,李进仍然没有露面,顾青橙的身子也养得差不多了。只是每天趴在窗边羡慕地看着赵韵儿,王小莲及周玉娥三人在院子里自由跑闹时,让人十分不忍。 最重要的是顾尚的雪莲保心丸已经吃完,因是内伤,不让郎中瞧一瞧,便不能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好彻底。杜萱娘决定不再犹豫,必须立刻解决顾尚兄妹的身份问题,至少也要让他们能在这院子里活动。 杜萱娘又去单独找了赵梓农。 “什么?婶子家中藏着两个小孩?”赵梓农的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我如今最信得过的便是你了。这事目前只有我,张义,还有你知道,连周家我都没有告诉,所以你知道这事的重要性。希望你做梦都不要说漏了嘴,也别想着去打听他们的来历。因为连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我只想请你帮个忙。” “帮什么忙,婶子请只管说,我赵梓农以我在天上的父母起誓,绝不告诉第二个人!” “帮我找一个能说会道,生过孩子的外地娘子,配合我们几个演一场戏!” 三天后龙泉驿镇的青龙河码头,月明星稀,曾经为搬运工人歇息搭就的木棚子本已人去楼空,此时却火把高悬,正中一张太师椅上坐着一名头戴熊皮帽子,脸蒙黑巾,身穿黑袍的小个子男人,左边立着一名凶神恶煞,抱着一把大砍刀的大胡子壮汉,右边站着一男一女两个衣衫破旧的孩子。 赵梓农从小船上拉下一个蒙着眼睛的中年妇人,朝木棚子走来。 “谁?报上名来!”大胡子壮汉厉喝一声,气势很足,声音却略显稚嫩。 “兄弟,我是奉命来见大哥的,请小兄弟通传一声。” “不用通传,大哥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赵梓农带着那妇人来到黑袍男子面前,使了个眼色,“大哥,人给你找来了。” “嗯,很好,将那布拿开!”黑袍人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像是嘴里含了什么东西。 赵梓农一把扯开妇人的眼睛上的布,那妇人一眼看到气势非凡的黑袍人,及旁边的大砍刀,忙低身行礼道:“妾身见过这位大哥,妾身姓张,以做媒为生,不知大哥大老远的从洛阳将我找来这里做什么?难道大哥看上了哪家不好上手的漂亮小娘子,想请我来做媒?” “原来是张媒婆,想来你很会说话,很会办事了?” “妾身不才,人送外号张铁齿,说媒拉纤那是很少有不成的。”张媒婆自负地说道。 “很好,我有一事交与你去办,这是定金,事情办成了另外有赏!”杜萱娘扔给张媒婆两张金叶子。 张媒婆大喜,也顾不得被赵梓农强拉来的气恼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不管这位大哥让妾身做什么,妾身必当全力以赴!” ------------ 八十三入籍 “听好,我要你暂时姓顾,这是你的一儿一女,大的叫顾尚,小的叫顾青橙,明日你便去镇上寻找一家张家肉铺,铺主叫张正,是你入赘夫婿的同胞兄弟。而你的夫婿叫张权,是二十多年前被你家父辈于土匪手中救回,后来为了报恩入赘到顾家,如今已经亡故,你们三个在洛阳的家中度日艰难,你为了改嫁他人,便千里迢迢地将两个孩子送回张家抚养,与你顾家再无牵扯,你可听明白我说的话?” 张媒婆不愧是久在江湖混的人,立刻便明白了黑袍大哥的意思,“哟,你们是要我扮一个为了改嫁而抛子弃女的寡妇啊,只是人家也不是傻子,会收留这两个连亲娘都不要的赔钱货么?” “这当然就要看你张媒婆的本事了,要不然老子的金子是白出的?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如今张正已去世,张家只留一个独子和寡母,你只管将事情闹大,一口咬定你们便是张权的家人,这里还有一块玉佩当凭证,是张家祖传之物,他们不敢不收留这两个孩子!” “也罢,妾身尽量试试,若不成可不关我事哦!” “成了老子还有金子赏你,不成这订金老子也不收回,当然成与不成你都给老子将这事嚼烂了,咽肚子里,否则……。” 黑袍大哥身后的大胡子壮汉适时表演了一个刀劈木桩,那木屑正好溅到抖成一团的张媒婆身上。 “大哥放心,妾身睡觉时都会嘴上贴封条的!” 因年关将近,龙泉驿镇上的人流又开始多了起来,不过来往的大都是远近没有农活可忙的乡亲们,外地客商并不多。 一辆从果州来的马车在吕掌柜的粮油铺子前停下,车上下来一个三十多岁的操着外地口音的妇人,后面还跟两个衣着单薄的半大孩子。 这三人直接奔吕掌柜而去。“掌柜的,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这个人叫张正,是个杀猪的。” 吕掌柜打量几人一下,随口问道:“是有这么个人,不过如今已经不在了,你找他有何事?” 那妇人一听,便哭开了,“我是他家大嫂,我夫君去年过世了。谁知他也去了,我们娘三个是特意来投奔他的,这该如何是好?” “这位娘子。你先别哭,你刚才说什么?你是张正他大嫂?” “是啊,我夫君姓张,名权,二十多年前在山东遇到土匪。恰好被我父亲所救,后来便入赘我家了,这是我们的两个孩儿,如今我们孤儿寡母的,家中日子难过,便想着回夫君老家认亲。掌柜的。你知道张家?” 吕掌柜傻眼了,他们都是街坊邻居,当然知道张家有个被土匪杀死后。连尸首都没寻回的大哥,原来人家根本没死,还成了家,如今家人都找回来了,只是张正已死。也只剩下寡妻独子,这要如何处? “你说你是张权的妻儿。可有凭证?”吕掌柜还剩最后一丝清醒。 “当然有,请掌柜的带我去张家,我自然会拿出来给大家看。” “这样吧,你先在这里歇一歇,我去帮你问问!” 吕掌柜急忙去找了陈掌柜与周五商量,他们几个历来与生前的张正交好,对杜萱娘带着张义将张家搞得有声有色很是欣慰,这时突然听说二十多年前便消了户籍的张权居然没死,还留下了妻儿,这可是一件大事。 陈掌柜几个一听,也觉得事情有点棘手,忙向吕掌柜的铺子赶去,想去找那妇人问个究竟,谁知等他们回到吕记粮油铺的时候,母子仨已经不见了踪影。 再听街上一阵吵嚷,人们都往张家铺子涌去,陈掌柜几个也忙跟了过去。 只见张家肉铺前,刚才还在吕家粮铺的妇人正带着两个半大孩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狠心的夫君啊,你怎么不带了我们孤儿寡母一起走,留下我们娘仨到处受人欺负,明明是我们自己家,人家却霸着不让进啊!” 赵小六跳出来骂道:“你这妇人是疯了不成?青天白日跑来说你们也是这家的主子,还让我们东家娘子出来迎接,这四里八乡的谁不知道,这张家肉铺只有两个正经主子,一个是东家娘子,一个是少东家,你想发疯也要找对地方!” 那妇人本来在嚎,一眼看到人群中的吕掌柜,便叫起来道:“你们大家问问那位胖掌柜,他最清楚内情,问他我是不是这家的大媳妇?这两个孩子是不是张正的侄儿?分明是张家二房想独吞家产,所以不敢认我们!” 大家都看向吕掌柜,看他怎么表态,吕掌柜暗暗叫苦,这要让他怎么说?虽然他们都有心偏帮杜萱娘和张义,但是搞不好张权还真就没死,人家认祖归宗也是人之常情,谁也阻挡不了。 对面新开杂货铺的陆掌柜冷不丁冒出一句,“人家正主子都没有出来,你们在这里吵什么吵?” 吕掌柜等人一听,此话有理,忙叫赵小六请杜萱娘与张义出来说话。 不一会儿,杜萱娘板着脸,张义红着眼睛站到了铺子里,那妇人瞅准机会,推了两个孩子一把,“还不上前见过你们的二伯母与大哥!” 杜萱娘手一挥,“慢着,伯母与大哥这称呼我们可不敢受,你口口声声说你们是张家已经亡故了二十多年的大伯的妻儿,有何凭证?” 陈掌柜在这一群人中最年长,站出来说道:“杜娘子说得有理,我们大家都知道张权传出死讯已经二十多年,现在你们却说他没死,这期间为何你们从无联系?” “这个是夫君的事,妾身如何知道他为何没有与家人联系?连我都是在他临死之前才听他提起张家的事,让我们在他死后回来找他的兄弟张正,说他弟弟张正一定会照顾我们的孩子的。”妇人强辩道。 “你说你有凭证,且拿出来给我们看!”吕掌柜说道。 妇人果真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大家看,传到张义手中时。张义却哽咽起来,回头冲杜萱娘硊下道:“母亲,这块玉佩与我父亲留给我的一模一样,我父亲也曾说另一块在大伯父手上,他们多半就是大伯父的家人,求母亲留下他们罢!” 众皆哗然,看来这母子三人真是张权家人了,连张家少东家都认了,肯定假不了。 杜萱娘满面寒霜,喝道:“休要胡说。凭一块玉佩能证明什么?难道不能是当初坏人从你大伯手上抢去,然后有心人来冒认的么?义儿,你也不小了。岂能如此轻信?你祖父留下的家业若是被人骗去,你如何对得起你张家的列祖列宗?” 张义不敢再说,却倔强地与妇人带来的两个孩子硊到了一起,周嫂子上前怎么拽也拽不起来。 “抢了玉佩,二十多年后才来冒认。这有心人也太有心了些,还有你们家有些什么好东西值得人来冒认的?”陆掌柜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陈掌柜等人暗恼,但也不得不承认陆掌柜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杜萱娘勃然大怒,指着陆掌柜骂道:“你算哪根葱?我们家的事与你有何干?” “路见不平,人人可铲之!你这恶妇还能堵住悠悠众口?你们不认我这无用的妇人也罢了。不分我们家产也无所谓,但这两个孩子却是你们张家的种,你们必须得养大他们!”那妇人叫道。 听到这话。大家心中的天平齐刷刷地向那妇人倒去,张义都认了,偏这继母蛮不讲理,逼得人家连母去子留的话都说出来了。 周嫂子忙去拉杜萱娘的袖子,让她别再说话了。让硊在地上的张义起来再说。 杜萱娘甩开周嫂子的手,指着那妇人骂道:“让我给你养孩子。呸,别做梦了!”估计杜萱娘的泼妇形象将再次深入人心。 里正与街正不知何时也赶到了,后面跟着郭小三与赵梓农。 “还是让张义作主吧,他说留便留!”二人听了原委后,街正开口说道。 陈掌柜几人也不得不点头同意,目前看来也只好这样了,总不能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张义也不说话,只是领着他认定的弟弟妹妹不住地对杜萱娘磕头,意思已经很明显,张义是一定要认下这门亲了。 杜萱娘气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哭道:“好,很好,义儿你如今翅膀长硬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也不知我这到底是为了谁?” 胡氏与周嫂子忙上前架住杜萱娘,防止她倒下,杜萱娘又将怨恨的目光转向里正,街正及陈掌柜一群人,“你们都是主持公道,行善积德的好人,偏我就是个坏人?不是要我留下这两个人么?我留下便是!不过,我想请教各位,他们是入赘生子,并不姓张,且连个户籍都没有,你们是要我当他们是下人,还是张家的主子?或者是暂住的客人,辛辛苦苦养大他们后,他们拍拍屁股走人,连个谢字都没有?” 里正等人面面相觑,这倒是个难题,唐朝的户籍制度严苛,良贱分明,如这种没有户籍在当地生活的,算是客居,长大要成家立业便难了,若是成年男丁,还有可能被当作流民。 “谁说我们没有户籍的,我们在洛阳也是一等一的良民,这是我们来时的路引,有官府盖印的!”那女人叫道,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杜萱娘不禁赞赏地看了一眼赵梓农,没想到连这他都能搞到。 街正听了,便高兴地说:“有了这个便好办,里正便可以给他们办入籍了,只是张权已经消户多年,要重新立户很麻烦,仍得入在杜娘子户籍上才行!” 杜萱娘冷哼道:“要入在我家户籍上也行,要我养他们我也认了,但是他们不得改姓张,要以义子女的名义入户,另外还得让他们母子写下恩绝书,从此再不许有往来!否则你们便是将县丞老爷叫来我也不从!” 养子女是不能分家产的,杜萱娘如今当家理事,她为二房的利益考虑也无可厚非,只是她让人家母子写恩绝书便有些过分了。 ------------ 八十四 那妇人听说杜萱娘愿意接手,眼看又有金子到手了,从地上爬起来便说道:“写就写,不就是个恩绝书么?只要你们肯接手,改不改名的随你们!” 众人都骇然地看着那妇人,写恩绝书这样的大事,居然连想都不想便答应了。 那妇人一愣,也回过神来,便豁出去叫道:“看什么看?他们有了他们自己的去处,我也该去找我的去处了,难不成还让我给那死鬼守一辈子?” 原来如此,难怪大老远地急着来认亲,竟是这寡妇嫌带着两个拖油瓶不好改嫁,众人纵还有疑问此时也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张义拉了一下旁边硊着的看呆了的顾尚兄妹的衣襟,示意该他们出场了,小机灵鬼顾青橙首先“哇哇”大哭,“母亲,你别离开我们,求你别不要我们……!” 顾尚也用衣袖遮脸,“呜呜”地哭,只是不知有没有真的掉眼泪。 兄妹二人哭得那个凄惨悲痛,让围观之人唏嘘,原本觉得杜萱娘不近情理的,现在都开始痛恨起这狠心的妇人来。 那妇人又叫道:“不是要写恩绝书么?还不快点拿纸笔来!” 杜萱娘啐道:“还写什么写?你只要敢再来找他们,我直接将他们撵出去便是,又不是我生的儿子女儿,哼!”袖子一甩,杜萱娘理都不理一干老熟人,怒气冲天地回了院子。 街正等人有些尴尬,同时也觉得这件事是有点亏杜萱娘,人家也不过十七八岁,养了一个张义不算,如今还要多养两个突然从天而降的侄儿侄女。 那妇人见状也想开溜,张义忙叫住她,又上前对里正说道:“里正大人。趁我母亲还没有反悔,我们现在便去将弟弟妹妹的户籍上了可好?” 大家都觉得有理,赞了一通张义重情重义,便各自散了,张义便带着那妇人去了里正家。 周嫂子与胡氏心软,见顾尚兄妹硊在地上没人搭理,便上前将二人拉起来,“你们两个也是命苦的,摊上这样狠心的母亲,好在你二伯母是个嘴硬心软的。你们以后要好好听她的话,少惹她生气。” 顾尚兄妹乖巧地点头,“谢谢两位婶子。我们一定听母亲的话!” “哎哟,你们只算萱娘的义子,可不是该叫她母亲?这两个孩子可真懂事!”周嫂子与胡氏一下子便喜欢上了顾尚兄妹,忙牵了二人的手道:“瞧你们这手凉的,快随我们进屋里暖和去!” “对了。你们叫什么名?” “婶子,我叫顾尚,妹妹叫顾青橙。” “哎,名字也不错呢” 对既是罪臣之后,又家破人亡的顾尚兄妹来说,没有改姓。却又能以另一种身份行走于光天化日之下,全靠杜萱娘的精心策化。 顾尚心中除了对杜萱娘这位义母的感激,更多的则是敬佩。而顾青橙则想得简单得多,当日李进对杜萱娘的轻薄她是看在眼里的,在她心里杜萱娘是她最中意的四舅母人选,是与她四舅舅一样的亲人。 张义天擦黑才回到家,“母亲。我按你说的,一到里正家便给了一锭银子给里正的小孙子买糖吃。里正娘子果然十分高兴,夸我会办事,便催着里正写了文书,立刻便带我们去县衙上了户,那妇人也被赵大哥立刻送走了,所以便回来得晚了些,母亲,弟弟妹妹,你们过来看!” 杜萱娘仔细看着盖了大红官印的认养文书,上面写明农户张权入赘洛阳某地良户,生子二名,男名顾尚,女名顾青橙,现一子一女回归本宗,由张家二房杜氏收养,入张家户籍等等,最后面有顾氏和张义的签名落款。 “如今有了这纸文书,尚儿也可以科举了,过几日你便和义哥哥一起去宋夫子那里上学罢,青橙,你就跟着母亲在家中学些实用的东西,你们三个从此便是正式的兄妹,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是,母亲!”三人整齐地回答,杜萱娘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如今家中多添了两人吃饭,更要用些心思挣钱了,争取早日将院子重新建起来。 赵梓农隔天来退还办事剩下的银两,“我少给了那张媒婆一张金叶子,又叫小二他们着实吓唬了她一番,估计现在便是对她动大刑,张媒婆都不敢漏出半个字。” “这次的事多亏了梓农才得如此顺利,这剩下的你留着急用吧,反正都是你替我省下的,我也没吃亏。” 赵梓农看着杜萱娘眼中的诚意,犹豫了一下收了,大家都知道他们的日子越到冬天越难过,再客气就显得虚伪了。 赵梓农突然红了脸,欲言又止,杜萱娘笑道:“还有事?” “我这次去洛阳,看到大家都在买一种冻伤膏,说是很有效,我也买了一盒,给婶子用吧!” 冻伤膏?当地并不算太寒冷,真正有冻伤的人并不多,至少杜萱娘认识的人中只的周玉娥的手因常年做针线,手上有些肿痒,其他人包括杜萱娘都没有冻伤,所以赵棉农这盒冻伤膏送得便有意思了。 “我会给需要的人用的,谢谢梓农,你有心了!”杜萱娘严肃地道。 赵梓农脸上更不好意思,忙告辞而去。 当天,周玉娥收到那盒洛阳来的冻伤膏,先是笑,后是哭,让大伙儿很是莫名其妙,周嫂子骂道:“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一盒子冻伤膏便成这样了。” 杜萱娘含笑不语,当然没敢告诉大家那不是她送的,而是赵梓农借她之手转赠给周玉娥的。 椅子山上移植的忍冬藤没有干枯的迹象,说明移植大部分很成功。椅面上那个小塘里的鱼儿长得极肥,水面变浅后,张义常带了顾尚和顾青橙去网鱼回家烤着吃,还做了些腌鱼挂起来,准备过年的时候蒸着吃。 顾尚一进学堂便深得宋夫子的宠爱,直说东都洛阳来的孩子就是不一样。知礼懂事不说,还特别聪明,一教就会,却不知顾尚的老子顾廉曾是进士,顾尚幼承庭训,自不是一般学童可比。 就连八岁的顾青橙,那一手簪花小楷也有了七八分火候,让赵韵儿与赵小六羡慕得不行。 唯有周玉娥因心思不在这些上面,勉强学会了打算盘,却因识字太少。连看帐本都很困难。 猪舍的修建因为有了顾尚带来的那些银子的投入,张富贵又多请了一些匠人,很快便要完工了。 顾尚兄妹虽然没有改姓。张家的伙计仍称顾尚为二东家,顾青橙为东家小娘子,这两个人看什么都好奇,常跟在杜萱娘和张义身后四处转悠,很快大家便称赞起这母慈子孝的一家人。 十一月底。周玉娥婚期到了,杜萱娘带了三个小的,再加上赵氏两兄妹和胡氏提前两天便去周家帮忙。 周家前前后后焕然一新,周玉娥成亲之前三天都要被关在屋里待嫁,顾青橙与赵韵儿两个小丫头被安排去陪她。 意外的是,秦三丫竟然也送了两个香袋过来。说是自己学绣的,绣的不好,请周婶子和玉娥姐千万别嫌弃。 周嫂子虽心里别扭。但仍将她请进了周玉娥屋里去说话。 杜萱娘看这秦三丫穿着半旧的衣服,睁着两只深幽幽的眼睛,早不见了初见她时的爽利与纯真。 想到周嫂子曾在她耳边叨叨过,说因为秦家发生的那些乱七八糟之事,秦三丫连议了几家婚事都不成。去给一家农户做填房人家都不愿意。 杜萱娘心中不忍,想着秦三丫有一对那样的父母。如今又添了一位姨娘,再加上婚事受阻,日子肯定不好过,便想上前去与她说几句话,刚走到门边,便听到秦三丫在说朱家的事,一时好奇便停下了脚步,“玉娥姐,朱家姐夫不但有两个嫂嫂,还有三个未出嫁的妹妹,一个姨表妹,你过去后就不会担心无聊了,家中肯定热闹得很。”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赵韵儿问,似乎不太喜欢秦三丫。 “玉娥姐忘了?朱家有个妹妹与我们同年,我们小时候曾在一起玩过,她们姐妹常来我家铺子买东西,因此很谈得来。”秦三丫说道,杜萱娘觉得秦三丫说话应该还有下文。 果然,秦三丫又说道:“我还见过几次朱家那位姨表妹,长得可真好看,听说朱家姐夫从小便是在这位姨表妹家读的书,后来这位姨表妹家遭了事,没法过日子了,朱家姐夫才和他姨表妹一起回到朱家住,算是报还前情吧。” “这和我玉娥姐有什么关系?这位姐姐还是说点别的吧!”这回是顾青橙开口了,估计也感觉到了秦三丫话中有阴谋的味道。 “当然是有关系的,我和玉娥姐也算是姐妹一场,我特意来提醒她一下朱家那些小姑们的性子,方便玉娥姐去到朱家后与她们处好关系,毕竟小姑子也是不能轻易得罪的不是?尤其是那位姨表妹,玉娥姐你更要当心,千万不能轻慢,她和朱家姐夫的兄妹情谊最深,上回那位姨表妹病了,姐夫堂堂读书人还亲自下河去为她抓水蛭做药引……。” 杜萱娘推开屋门,打断秦三丫的话,“三丫与玉娥更是姐妹情深呢,特特地跑来提醒我们玉娥,对了,玉娥,既然那位姨表妹家于朱三有恩,你给姨表妹的见面礼再加一对银耳坠吧!” “是,婶子,我便将那对镶珍珠的给姨表妹当见面礼吧,谢谢三丫妹妹特意来提醒姐姐!” “我们姐妹间哪里用得着说谢?对了,我还要回家给母亲煎药,便先告辞了,姐姐的喜期我不定有时间到贺,便先在这里说恭喜了。”秦三丫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手段却比秦掌柜娘子高多了。 ------------ 八十五真相 秦三丫走后,周玉娥有些愣神,随即又低下头纳一双男鞋底,似乎秦三丫说的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杜萱娘却上了心,秦三丫决不可能真有那么好心跑来提醒他们什么,应当是来看笑话的居多,难道那朱三真与他家的姨表妹有什么不清不楚的? 杜萱娘越想越不安,便去寻周嫂子,周五与周嫂子却正在前堂接待邻县赶来喝喜酒的周家亲人。 周家老父已经去世,继母还在堂,周五有四个兄长,一个早亡,另一个去北方安了家,剩下的周大,周三俱都儿孙满堂,一个继弟也成了家。 这次来祝贺的除了周大带了他家的一个儿子,周三媳妇带着最小的半大小子和丫头,一共五人,还有看起来才四十多岁的继母及周六二人,分坐两辆马车,七个人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才到的龙泉驿镇。 周家的房子比杜萱娘家的齐整多了,前后两进院子,堂屋里坐了八九个人也不嫌挤,胡氏端了茶水和点心出来待客。 因胡氏纯属客串,人一多便有些手忙脚乱,不小心洒了些茶水在周三媳妇那位小女儿的衣襟上,那周三媳妇便有些着恼,“我说五弟妹,端茶倒水应该叫手脚灵便的小丫头来,这样笨手笨脚的老婆子让她呆在厨房里才是。” 胡氏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周嫂子更是羞惭不已,“三嫂,胡姐姐可不是我们周家的下人,她是隔壁杜妹妹家的管事娘子,今天是看在我们素日情份上才来我们家帮忙的,弟妹无能,也没有长辈和娘家帮衬,能吃上饭已是不易。那还有余钱去买丫环婆子?” 周三媳妇是妯娌四个中长得最寒碜的一个,但因娘家家境不错,嫁妆丰厚,是几家人中唯一养得起奴仆的,听了周嫂子的话心中更恼,“管事娘子难道就不是下人?弟妹倒是和这些贱民称起姐妹来了,也不怕掉了身份!” 周五重咳一声,“娘子你也忙糊涂了?胡娘子已经帮了我们这么多忙,你还好意思让她再来倒茶?还不赶快请胡娘子下去吃茶歇息?” 胡氏放下茶壶对周嫂子歉意地笑笑,看都懒得看那周三媳妇一眼。头也不回地直接走了。 那继母却笑道:“银儿的衣服湿了,去你玉娥姐姐屋里换一下吧!”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周嫂子只得将胡氏受辱一事暂放,上前去拉那个叫银儿的侄女。“哟,银儿都长成大姑娘了,五婶婶带你去玉娥姐那里。” 谁知周银儿将手一缩,说道:“我才不去呢,连个丫环都没有。难道叫我自己换?母亲也真是的,竟然还想让三哥过继到这破家来,也不怕三哥娶不到嫂子!” 此言一出,堂上众人脸色变幻,那周三媳妇低声喝斥道:“闭嘴,我这不是第一次来吗?谁知道他们家是这样子的?” 周嫂子站在堂中气得说不出话来。周大不满地瞪了一眼三弟媳,这周三媳妇没教养,养出来的女儿嘴上也没遮拦。 那继母与她的亲生子周六互看一眼。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显然这几人都各怀鬼胎。 周五脸沉如锅底,总算明白了这些好几年都不联系一回的老家亲戚,这回如此齐整地出现在他家喝喜酒,原来是冲着他的家产来的。 周家几兄弟只有周五继承了他父亲的制皮手艺。便分了这处最值钱的铺子,另外两兄弟分的是田庄与银子。原来他们想着周五家这个独女定是要招婿的,没想到周玉娥到最后是出嫁,他们便突然想到了周家的这个祖产铺子。 铺子是祖产,按惯例是不可能让出嫁的姑娘带走的,周五夫妇要么在亲族中过继一个儿子,要么便在他们夫妇过世后,由周家人自己分配。 周大与周三多的是儿子,又与周五一母同胞,周五随便过继那家的儿子都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而周家继母则打的是另一个主意,因周家老父是五十多岁时才娶的她,生的小儿子周六,那时周家已经分家,周家老父死前凭着自己的手艺另给填房与小儿子挣的家业,因此这周六并没有参与到之前的家产分配中去,心中自然不服,想着若周五后继无人,那祖产于情于理都该给他才对,因此也来凑这份热闹。 那继母又说道:“你们别乱想,三媳妇家岂是愿意将儿子给人的人家?明天就是玉娥的大喜日子了,天大的事也要过了明天再说。” 周嫂子一见到在厨房里忙活的杜萱娘与胡氏便抹起了眼泪,“我就说不要去请那些填不饱的黑心狼,你周大哥偏不信,玉娥还没出门,我们也还没死,一家子不要脸的便打起我们这铺子的主意了。” 杜萱娘突然想起了秦三丫的话,那朱家问题更多,“如果你们当初让玉娥招婿便没这档子事了!” “现在想这些还有何用?嫁妆单子都到官府画了押,客人也请了,若是玉娥悔婚,那些嫁妆可就全没了,玉娥的名声也毁定了,到时还到哪里去招婿去?”此时的周嫂子纵有悔意也来不及了。 “悔婚的代价的确有点大,想想也就罢了,不过这铺子早就已经在你们名下,你们不想收过继子,难道谁还能去官府告你们不成?实在不行你们便将这铺子卖了,另外租铺子做生意去,看他们还想什么法子!” 周嫂子脸上渐渐出现笑容,“你这主意不错,逼得急了,我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杜萱娘听说了胡氏受辱之事,也不想与那些周家来人打交道,便带着正在院子里挂红灯笼的张义顾尚,还有两个女孩儿回家自己做午饭吃,胡氏也回了自己家,约好下午再去帮忙。 杜萱娘始终放不下秦三丫所说之事,偏又无处打听去,无奈之下便又想到了赵梓农。 “你可了解那个朱三?” 赵梓农心不在焉,直到杜萱娘问第二遍才答道:“那是个无耻小人!” 杜萱娘大惊,“怎么讲?你知道了些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赵梓农跳起来,赤红着双眼说道:“我说了的,我早就说了的,我告诉她我亲眼看到那个朱三与他家那个姨表妹抱在一起,还听朱家二媳妇说,他们本就是从小定亲的,只因他姨家突然败了,没有像样的嫁妆,供不起朱三考学,她娘便想到先娶一个嫁妆丰厚的进门,然后再娶她姨侄女做平妻,这样两不相误,可她听了却说朱家是她父亲母亲认定的,只要能让他们开心,她嫁给谁都无所谓,你说,我还要怎么说?怎么做?” 杜萱娘顿时如坠冰窖,她恨自己为何没有早一点插手二人之事,更没想到周玉娥会如此愚孝固执。 朱家竟然无耻到了赤裸裸的地步,偏偏周五夫妇却什么都没意识到。 朱家从一开始看上的便是周家独女的丰厚嫁妆,而且主动提出请官媒,周家为了面子,几乎将所有家底子都拿来给女儿做了脸面,最狠的一招便是嫁妆单子经过官府留了底,如今他们家有意无意地放出风声,如果周家受不了折辱主动退婚,他们便白得了那一份嫁妆,周家哭都没地哭去。 如果周家不退婚,等过两年将周玉娥的嫁妆弄到手后,他们便将姨表妹娶过来,就算周家压着不让娶平妻,还能不让他纳妾?周玉娥一样没有立足之地。 最让人生气的是周玉娥早就知道这些却闷不吭声,难怪上午秦三丫来说那些话时,周玉娥的反应那般奇怪。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如果你们能早几天告诉我,或许还有法想,现在提退婚只能遂了朱家的意,要了周家人的命!” 赵梓农脸如死灰,愣愣地问道:“早点告诉你,你真的不会看不起我们,还会帮我们?” “你们都如我的亲人一般,你说我帮不帮!愚蠢固执!”杜萱娘冲赵梓农吼道,转身气急败坏地离去,如果周玉娥不幸福,周家便不得安宁,她杜萱娘又何尝会开心? 回到家中赵韵儿已经带着顾青橙将米饭煮好,等着杜萱娘回来炒菜。 杜萱娘拉过两个过几年也要开始议亲的女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流泪道:“你们两个的亲事,将来母亲一定亲自把关!” 顾青橙郑重地说道:“青橙全凭母亲作主!”宛然另一个周玉娥,杜萱娘心中大痛,看着顾青橙顿时说不出话来,这才意识到婚姻之事完全不由人,全凭各人的命运。 杜萱娘因为心里堵得慌,下午便不想再去周家帮忙,只叫了赵小六,燕青两个年轻的去周家帮忙到相熟的人家中去借桌子,凳子,碗筷等用具。 周家做酒席的厨子请的是镇上最大的酒楼的二厨,据说比他师傅手艺还好,一天的工钱便要一两银子,此时也到周家开始了准备工作,胡氏等几个与周嫂子相厚的妇人都被请去打下手。 婚礼的筹备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却不知又有一场风波在等着他们。 ------------ 八十六过继 杜萱娘正在院子里与张富贵,老王掌柜对帐,胡氏急匆匆地跑过来说道:“东家娘子,周掌柜老家来的亲戚们吵起来了,周嫂子让我来请你过去。” 杜萱娘一听,忙收了帐本准备过去看一看,“大概是怎么回事?你先与我说说!” 原来吃过饭后,周家那位继母向周嫂子提出,想去看看周玉娥的嫁妆,这一看却让这几个各怀鬼胎的人再也坐不住了。 周大家三个女儿的嫁妆加起来都不及周玉娥的一半,可见这周五是如何的螺蛳有肉在肚里,更加坚定了周大要将他家这个最没出息的小四过继给周五的想法。 周三媳妇更是眼红不已,她当初的嫁妆算是丰厚的了,却也只有周玉娥的三分之一,就那样也让周三一房置得起田地,用得起奴仆,可以想象这周五的手艺有多赚钱,这铺子的进益有多高,这样的好事岂能便宜了别人?一定要让她家小三去将这祖传的手艺学过来,这铺子当然也得弄到手。 继母与周六暗中咒骂周家死去的老爷子的偏心,同样是儿子,最好的却都分给了大的,小的却只得几间破屋和几两花了就没有了的银子,实在是不公平到了极点,这回一定要趁机将这铺子弄到周六名下,哪怕闹到族长那里都在所不惜。 于是周大与周三媳妇当场便提议让周嫂子过继一个儿子来为他们养老送终,继母仍不吱声,周嫂子当然不愿意,便说暂时不想过继儿子,就算要过继也要过几年再说。 谁知被那周三媳妇一阵冷嘲热讽,说周嫂子就算再过十年也生不儿子来,不如早作打算。气得周嫂子差点吐血,便偷偷地请胡氏来请杜萱娘过去。 此时,周家客堂里,周老大与周三媳妇正为明日谁为周玉娥送嫁互不相让。 周五皱着眉头,一脸的无奈,周嫂子气愤未消,却又发作不得,那位继母和周六则好整以暇地坐着,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周大朝周五吼道:“你倒是说话呀,我特意带你侄儿过来。便是想着给玉娥送嫁,再说我家小四要样貌有样貌,要力气有力气。走出去怎么都不会折了周家的脸面,老三家的小三可是娇养出来的,从小连田都没下过,背人肯定是不行的,你就别犹豫了。” “大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家小三虽没下过田,可也是从小请了武师傅和文师傅教养的,你家小四敢和他比力气?再说了小四那土里巴叽的样子,连句话都说不全,还想去送嫁?你嫁了三个女儿怎么一次也没让他去给姐妹们送过嫁?”周三媳妇不甘示弱道。 周大气得眼睛翻白,“我不和你这妇人一般见识。总之,我是长兄,如今周家我说了算!” “哟。那上面还坐了一个老夫人呢,怎么就是你说了算了?再说了既便你让小四给玉娥送嫁了,难道你家小四就能过继到五弟家了?还不得五弟五弟妹看着喜欢谁,才过继谁,五弟。五弟妹,三嫂说得可对?从小五弟就与你三哥最亲。你刚开铺子那会儿,你三哥还借给你们三两银子呢,你们没忘记吧?” “与老三亲,难道大哥我从小对老五就差了?小时候有一回他掉河里,若不是我救他,现在哪里还有他?” 周五被这一兄一嫂弄得头大如牛,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到门外一声清亮的女子声音响起,“周大哥,周嫂子可在?” 随着一阵脚步声,一位十七八岁的作妇人打扮的小娘子领着一群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位小娘子头挽简单的双螺髻,斜插一根金镶银的梅花簪,白兔皮小袄,高腰棉裙,行走间露出脚上的翘头棉鞋,一身装扮很寻常,可那种清冷带煞,睥睨众人的气势,却让人以为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当家少奶奶上门来了。 周五一见杜萱娘,立刻松了一口气,忙说道:“是张家弟妹来了,快请坐!” 周嫂子则飞快地迎上去,眼眶泛红,拉着杜萱娘的手臂不放,宛如救星降临。 杜萱娘拍拍周嫂子的手臂,示意她放心,然后对堂上的周五说道:“周大哥,我将明日喜期的礼宾与记帐先生给你带来了。” 一身管事打扮的张富贵与老王掌柜上前与周五见礼,周五忙站起来大礼还之,“太好了,我原本就是想请两位管事来帮忙的,多谢了!” 张富贵与老王掌柜退后,杜萱娘又问道:“我还给周大哥找了两位送嫁小子过来,义儿,尚儿过来见过周大叔!” 穿着同样的月白细棉布襦袍,头戴蓝色头巾的张义和顾尚,彬彬有礼地上前来对周五执晚辈之礼。 “好,好!”周五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张义豪爽仗义,顾尚儒雅知礼,而且这两个小子都长得一表人才,放到哪个场合都不输礼,最重要的是这二人平时和周玉娥关系也如亲姐弟一般,由他们两人一起去送嫁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一旁的周大与周三家的却坐不住了,“这位娘子是谁?我们怎么不记得我们家有这样的亲戚了?” 周五笑道:“这是隔壁我最要好的张家兄弟的遗孀杜娘子,与我家娘子亲如姐妹,对玉娥比亲姨还亲!” 周三媳妇马上一脸的不屑,“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隔壁来的八杆子打不着的小寡妇,我们周家的事,你凭什么来插嘴?我们玉娥有的是亲兄弟送嫁,不需要外人来插一腿!” 杜萱娘眸光一转,看定嘴欠的周家媳妇,“这位便是周家三嫂吧,真是稀客呢,难为你们还找得到周大哥家的大门,特意来喝玉娥的喜酒!不过,我想请问玉娥的几位长辈,你们还记得玉娥长什么样子?他的两位兄长见过几回玉娥的面?而我家义儿,尚儿则与玉娥情同亲姐弟,平时他们受玉娥姐的照拂良多,因此这为姐姐送嫁之事,他们作为弟弟的也是要当仁不让的。” 周大与周三家的俱都变了脸色,立刻掉转枪头一致对外,“周五家又不是绝户,周家人为周家女送嫁那是规矩,与外姓人无关!” 周五顿时又为难起来,杜萱娘笑道:“周五哥有玉娥这样孝顺的女儿,又有读书上进的女婿,当然不可能是绝户,将来朱家女婿若做了官,有的是人照顾他们,也不用去想什么过继不过继的了,再好能有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亲么?周五哥,周嫂子,萱娘我说得对不对啊!” 周五与周嫂子连连点头,他们送来的都是十多岁的大小子,将肉贴在他们身上都养不亲,犯傻才会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没儿子送终这世上也不是只有他周五夫妇。 周三媳妇立刻跳起来骂道:“你这寡妇是想讨骂吧,咋专干这种挑拨离间之事?他们的亲侄儿怎么就不亲了?难道你还想将你这两个浑小子塞到周家骗我们家的铺子不成?” 杜萱娘冷笑一声,“原来周三嫂想将儿子过继给周大哥是想人家的铺子,我们张家是要脸面的,可不敢起这样的龌龊心思,漫说我嫂子现在还年轻,再生一个儿子也不是不可能,就算不能生了,她也有女婿外孙送终,不劳你们操心。” “我也懒得与你们多说,周大哥,我刚才来时已经问过玉娥了,她指定要她的义弟与尚弟为她送嫁,否则她明天就不出门子,另外便是,周大哥你是想过继儿子,过继谁,或者暂时不想过继都要趁现在说清楚了,免得明天宾客盈门时,也如今天一样混闹,那才笑话大了。” 杜萱娘冷冷地瞥了一眼周大与周三媳妇,对这些眼里只看得见好处的亲戚实在有些不齿,偏偏周五遇到他这些极品亲戚完全没有了平时的狠劲,居然由得这些个人叽叽歪歪。 周五犹豫半响,看看周大的小四,又看看周家的小三,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心中着实不喜这两个孩子,但是他大哥与三哥在彼此没有成家之前的确对他很好,这铺子也的确是爷爷辈传下来的祖产,卖给别人也着实可惜,心里又有了些动摇,不如还是传给周家子侄,谁叫他们自己生不出儿子来,有个女儿也嫁了出去的? 看周五的样子竟然真有过继儿子的心思,周嫂子与杜萱娘互看一眼,心中暗暗着急,周五可千万别一时心软,引来无穷后患啊! 没等周五想出个所以然来,堂上那位继母坐不住了,说道:“五郎,你也别伤脑筋了,我看那位杜娘子说得没错,五媳妇还年轻,说不定还真能再生个一男半女,过继之事还是缓一缓再说吧!” 周五也突然清醒过来,“母亲说得没错,现在想这些是太早了些,大哥,三嫂,我看再过个三五年,我们再说此事吧!” 周嫂子露出喜悦之色,总算可以清静几年,不必再看到这些牛鬼蛇神了。 周大一脸的气急败坏,再等个三五年,他家小四儿子都该有了,还过继个屁呀? 周三媳妇更是不甘心到嘴的鸭子又飞了,想着眼看周五就要在他们两个儿子中选一个了,偏偏那继母突然多嘴,让周五一下子改变主意,便冷笑道:“老夫人什么时候也关心起五弟五弟妹了?哼,五弟这声母亲也叫得可亲呢,只是不晓得五弟听到你的好母亲四处对人说,老爷子这么多儿子独你学了祖传手艺,还独得了祖产,活该生不出儿子来,还会不会叫得这样亲?” ------------ 八十七周嫂子有孕 (谢谢各位亲三个月来的不离不弃,今天推荐票突破一千,收藏却没有变,说明爱我的一直是你们!谢谢亲们的每一张票,打赏及评论,知其会用更努力的!) 这周三媳妇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搅屎棍,她这番话一说出来,屋里立刻翻了天,周五夫妇气得说不出话来,继母被揭了老底,羞恼得满面通红,周六见状立刻跳起来反击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好东西了?也不知谁到处说五嫂不会生儿子,父亲还在的时候,你隔三岔五地跑到父亲面前煽阴风点鬼火,让父亲出面叫五哥休了五嫂,娶你娘家那个会生儿子的寡妇妹子!” 原本就脸色苍白,心里难受的周嫂子一听这话,气怒攻心,竟晕了过去,这一下子周五怒了,“你们都给我闭嘴,生不生得出儿子是我的事,与你们屁相干?我这铺子也是老爷子指名留给我的,我想怎么处置是我的事,你们别打错了主意!” 周家来人这才悻悻然住了嘴,赵小六脚程快,立刻便去找来了郎中。 杜萱娘更是心急如焚,周玉娥已经走在了悬崖边上,周嫂子可别有什么事才好啊! 谁知郎中连给周嫂子把了几次脉,最后竟一脸喜色地宣布周嫂子有喜了。 周五如同被人使了定身术,连眼睛珠子都不转了,好半天才将这消息消化过来,周嫂子有喜,意味着被人说嘴了十多年没儿子的他们终于有机会扬眉吐气了,周五猛地扑到床前,抱着正与得讯赶来的周玉娥喜极而泣的周嫂子母女大哭起来。 “周大哥,嫂子,你们高兴归高兴,可得当心身子。尤其是嫂子,此时可是最忌情绪起伏太大!”杜萱娘忙拉开周五和周玉娥,真心为这一家子高兴。 郎中也说道:“杜娘子说得没错,掌柜娘子体弱,又多年未生产,你们这一胎可要仔细养着,我先开一副安胎的药给掌柜娘子吃着,过几天你们再来我医馆详诊!” 周家那些个亲戚们彻底死了心,人家竟在这节骨眼上老蚌怀珠了,不管这胎是男是女。他们都暂时没有了机会,这回不但一点好处没捞到,还让平时勉强维持表面和气的几家人彻底撕破了脸。真真地得不偿失。 周嫂子突然对周玉娥说道:“玉娥,快替母亲给你婶子磕头,母亲能有今天全靠你婶子的秘方和调养方子,你婶子是我们周家的大恩人!” 杜萱娘忙拉住周玉娥,“嫂子怎么也学会了这一套?你好好地给玉娥添个弟弟或妹妹后。再来谢我不迟!你赶快歇着,我们这就出去,免得吵着你!” 将屋里心情各异的闲人请出去后,杜萱娘站在院子里深吸一口气,心中的担忧有增无减,周家这突然而来的老来子改变了很多东西。但愿是福不是祸。 杜萱娘突然发现张富贵与胡氏并没有和众人一起离开,竟眼光热切地看着她,原来这夫妻二人也是多年未育。听说周嫂子是得了杜萱娘的秘方和调养方子才怀上的,也动了心思。 “哪里有什么生子的秘方?只不过从前周嫂子身子虚弱,她按我说的法子将身子调养过来后,不巧怀上的,那也是一种运气。再说你们的情况与她肯定不同,岂可同一而论?”杜萱娘说道。 张富贵和胡氏大失所望。“看来我们是注定命中无子了,哎……。” 杜萱娘有些不忍心,便对胡氏说,“等周嫂子家的喜事忙完了,你有空来和我说说你身子的情况,看看哪些调养方子对你有用,就算不能怀上,将身子养好一些也不亏。” 张富贵与胡氏大喜,说了一箩筐的感谢的话才离去。 离开周家时,杜萱娘单独去见了周玉娥。 “我知道朱家的事你已经知道了,明日你便要出嫁,现在说再多也已经来不及了,婶子只望你记住两件事,一是不论周家人对你好,还是坏,你的嫁妆一个子儿都不能松手,二是如果周家实在欺人太甚,你可以不告诉你父母亲,但是你一定要告诉婶子,到时婶子自有道理收拾他们,你可记住了?” 周玉娥跪在杜萱娘面前泪如雨下,“婶子,这些玉娥都明白,从前我不想让父母亲伤心,就算不甘心我也认了,如今母亲有了弟弟或妹妹,又有婶子帮我,朱家如此算计我们家,我也要让他们家不好过,同时我也要好好活着,将来好保护弟弟或妹妹!” “你有这想法我也就放了一半的心,你冷眼看着,如果那朱三真是大家说的那样,婶子定会想办法让你与他和离,让他们家将嫁妆乖乖地还回来,如果不是,你就自己看着办了,总之,你要像你自己说的那样保护好自己,我也会常去朱家走动的。” “嗯,婶子放心,玉娥将来还要孝顺你们,和看着弟弟和妹妹出生,这里有几双鞋,是韵儿妹妹赖我为他大哥做的,劳烦婶子将这包东西带给韵儿妹妹。” 周玉娥说着说着眼睛又红了,杜萱娘只能叹息一声,这事她也无法可想,谁叫他们相识太晚呢? 夜幕降临,杜萱娘惆怅地带着张义兄妹及赵小六兄妹从周家告辞回肉铺,忽见赵梓农五兄弟背着包裹等在门口。 “婶子,总算等到你们了。”赵梓农见到杜萱娘松了一口气说道。 赵韵儿立刻跑过去抱着她大哥撒娇,赵小六则被其他哥拉过去嘱咐什么。 “梓农,你们哥几个找我有事?” “我们今天被一家商行聘去护货,从果州到闽南一带。” “这是好事,只是路途遥远,你们又是头一次帮人护货,你们要当心了!” “另外我们还想在外面多闯荡几年再回来,龙泉驿镇太小,养不活我们这么多人。” 杜萱娘明了,这是赵梓农在伤情远走。这样也好,换个地方大家都好重新开始。 赵梓农拉着赵韵儿突然“扑通”一声跪下,其他几人亦如商量好的一般,也跟着跪到了地上。 “婶子,请将这个收下,我们几兄弟永远铭记你的恩德!”赵梓农沉声道。 杜萱娘接过那张纸一看,竟是一张收养书,上面写着赵氏韵儿,年八岁,愿为杜氏萱娘之养女。今后生死聘嫁皆由杜氏萱娘作主,落款为赵梓农。 “何必如此?不写这一张纸难道我便会亏待韵儿?”杜萱娘苦笑道,不明白这些人为何认定了她能当好一堆半大孩子的母亲。她的心理年龄虽然比实际年龄大,但她终究是一个连恋爱都没有谈过的女人,哪来的教育子女的经验?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 赵梓农流着泪道:“韵儿从小便没有母亲,只从遇到婶子后,如同变了一个人。她最羡慕的便是她的义哥哥,尚哥哥和青橙妹妹有婶子这样的母亲,这也是我这个无能的兄长唯一能为她做的了,再说我们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有了这一张纸。也不至于耽搁了她!” 爱妹之情切切,杜萱娘也无话可说了,三个是养。四个也是养,也不差这一个半个的。 “你们都起来吧,这张纸我收下便是。” 赵梓农大喜,“妹妹,快给母亲磕头!” 赵韵儿哽咽着给杜萱娘规规矩矩地磕了三个响头。杜萱娘岿然不动,生生地受了这大礼。以便让赵氏兄妹安心。 “出门在外,各自珍重,小六还小,让他留在肉铺里吧!还有这是韵儿托人帮你做的鞋袜,你且好好珍惜!” 赵梓农颤抖着双手接过包裹,紧紧地抱在怀里,五人再次跪别杜萱娘,在赵韵儿与赵小六不舍的哭声中,踏着夜色离开养大他们的龙泉驿镇,奔赴远方的未知世界。 当晚,赵韵儿在杜萱娘怀里哭着睡过去,张义与顾尚兄妹一直在一旁看着,“韵儿和青橙同岁,但她比青橙大三个月,以后她便是你们的大妹妹,青橙也要叫她姐姐。尤其是义儿和尚儿,你们是她们的大哥,一定要好好保护妹妹们,不能让她们被人欺负了去。” “是,母亲!”张义和顾尚同时郑重答道,二人脸上浮现一种自豪感,被保护者变为保护者的感觉应当不错。 “义儿要尽快教会你尚弟看帐本,以后看帐本的事我都要交给你们,这家里将来都要由你们两个男孩子支撑,我和妹妹们也要由你们来保护!” “是,母亲!”两个男孩子再次齐声答道。 杜萱娘一直觉得男人立志是很个人的事,但是要教会男孩子有责任感则是父母的事,不论张义和顾尚长大后如何成才立志,但是他们对亲人,对家庭,包括对自己一定要有自己的承担。 唐人对读书人的要求是只要学问好,便是一俊遮百丑,其他可以什么都不会,不通庶务,不近人情是读书人的普遍现象,杜萱娘决不允许她家的孩子也变成那样。 她希望她家的男孩子能文能武,通人情,懂庶务,不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无用书生,也不能是蛮不讲理的无知莽夫,不能狷介,更不能世故,尤其不能是只知道花钱不知道挣钱的废物。 她家的女孩子也一定要识字明理,坚决抵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最要紧的是一定要鼓励她们有自己的想法和学会各种能安身立命的技能。做一呼百应的女强人在这个社会不现实,但是至少要让她们长大后在思想上不过于依附男人,在各种求存的技能上不输于男人才行。 ------------ 八十八出嫁 第二天一早,杜萱娘将四个孩子收拾一新,去了周家喝喜酒。 因张富贵与老王头平时与周五较熟悉,再加上还要帮忙礼宾和记帐,便早早地去了周家随礼。 杜萱娘则比较实惠,直接封了二十两银子。 轮到给周玉娥添箱的时候,周家那几位长辈竟一人扔了一块碎银子,俱都是一副肉疼的样子,让人看了好气又好笑。 好在周嫂子娘家的两位嫂子为她争了脸面,一个添了一对银镯子,另一个给的是一块如意银锁片。 当杜萱娘将那对足有六两重的金镯子拿出来时,众人一片惊叹,周嫂子顿时眼眶发红,周家那些个长辈却鄙夷地撇了撇嘴,丝毫没有惭愧的意思。 好在朱家做足了准备,礼数极周全,女婿也温文尔雅,一表人材,周五夫妇十分满意,尤其是周五,恐怕这一辈子就数这一天最快意,女儿嫁到满意的女婿,又老来得子,喜事都成双了。 因为寡妇的身份于世人眼里属不祥之人,杜萱娘很自觉地远离人群,冷冷地看着这些被虚伪包装起来的美好,隐藏着悲伤的快乐。 张义和顾尚守在周玉娥的屋子外面,朱三穿着大红喜服,春风满面,“两位弟弟请行个方便,让我将娘子接回家去!” 张义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砖头,右手狠狠一劈,砖头应声而断,“姐夫,你可不能让人将我姐姐欺负了去,否则我就让他像这砖头一样!“ 朱三脸上的异样神色转瞬即逝,“不会有人欺负我家娘子的,弟弟们请放心。” 张义满意的让开,顾尚却上前一步说道:“听说明年姐夫开春就参加县试。不知姐夫读的是那几本书?” 朱三一愣,方才是武,这会儿又来文的了,但看这顾尚才十一二岁,能读多少书,便傲然道:“刚读完《礼记》,《周礼》,《尚书》,还请这位小兄弟指教?” 顾尚笑笑道:“《礼记》中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死亡贫苦,人之大恶存焉。’此大欲与大恶,既为人之本能。又如何能做到‘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 朱三本就心中有鬼,听到顾尚这番似乎意有所指的话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好在顾尚立刻又说道:“姐夫自是那品性高洁之人。自然没有这方面的担忧,弟惟望姐夫与姐姐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不离不负,执手白头!姐夫请进!” 顾尚也让到一边,朱三原本准备了两个大红封给这两位便宜小舅子。没想到这二人根本无意于此,一文一武两种形式的敲打,让朱三心中十分不爽。但也不敢此时便露了形迹,同时也心生警惕,决定成亲后第一件事便是让周玉娥远离这一家子。 又是一番仪式后,周玉娥被张义背着出了门,在一片送嫁的哭声中坐上朱家抬来的花轿。张义与顾尚一左一右护持。 因为同在街头街尾,除了新娘子坐在花轿里。其他人都是步行,一行人吹吹打打抬着周玉娥逐渐远去。 周五夫妇站在铺子门口目送,周嫂子的泪水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泪洒当场,周五忙抱住周嫂子安慰,如今他终于可以将所有心思都落在了周嫂子的肚子上了。 周家那几个亲戚见周玉娥一出门,立即便来向周五辞行,竟是一刻都不能多待了,周五也淡了心,并不十分挽留。这三家人来时坐了两辆马车,走时却雇了另雇了一辆离去。 杜萱娘将周嫂子送回屋里休息后,也回了肉铺。 周家被朱家成功设计,赵梓农远走,杜萱娘一直认为自己是要负一定的责任的,枉自诩比别人多活了一世,多了上千年的经验,却被缺德的朱家算计了,同时也气恼愚孝的周玉娥,她若稍微有一点自我意识,何至于如今这般被动? 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等朱家出招,然后再见招拆招。 猪舍终于修成了,杜萱娘将最大,是敞亮的一间屋子留给了张富贵夫妻,让他们从那间快要倒了的茅草棚里搬了出来。 赵小六也住了进去,省得赵韵儿每天都挂着回狗尾巷的家为赵小六收拾屋子。 眼看又要请人来养猪,再不管三餐饭肯定是不行的了,杜萱娘便决定让胡氏专门为伙计们做三餐饭和养乡下收购来的来不及宰杀的活猪。 张富贵与老王掌柜则天天往乡下跑,一个去买猪苗,一个去买活猪。 杜萱娘则负责聘人,但凡她做事的时候,她都让赵韵儿与顾青橙在一旁看着,或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不求她们能全部了解,求个耳濡目染还是可以的。 很快杜萱娘便在燕青介绍的人当中挑中两个头脑灵活,手脚勤快的健壮妇人,工钱定在每月二百五十钱,管吃住。 这二人暂时没有猪养,便被安排去划定出来专门种猪饲料的地里下菜种,杜萱娘则专门去了吕掌柜那里询问麦麸,菜籽饼的价格,看吕掌柜似乎有想承接这一门生意的意思,杜萱娘便爽快地在吕掌柜那里下了定,让他每样先送一百斤过来。 时下粮食生产力低下,连人都不够吃,根本就不可能买得起粗粮来养猪,意味着生猪的出栏时间会很长,饲养周期越长,赚钱就越不易,杜萱娘十分怀念前世农村里面既可以人吃,也可以养猪的山芋,只可惜唐人听都没听说过这种东西,这山芋种植到底是历史上哪个朝代出现的呢?遗憾的是杜萱娘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家中的家务活也做了简单的分工,挑水,劈柴由张义,顾尚轮流,刚开始张义想偷偷地帮顾尚,但被顾尚拒绝,这孩子身上有一股的韧劲。从最初劈柴连斧头都拿不好,到了最后比张义还利索,前后只用了三天的功夫,让张义不得不服气。 做饭与收拾院子及屋子则由赵韵儿与顾青橙换着来,谁哪一天不做饭便收拾屋子院子;炒菜,洗补则由杜萱娘自己动手。 赵韵儿教会顾青橙做饭倒用了些功夫,好在这丫头也是个不服输的,经过几回吃糊饭,厨房差点失火的插曲后,也最终学会了做饭。 晚饭后是雷打不动的集体读书的时间。顾尚在一家人中学问最高,自然便成了老师。 杜萱娘除了每日必看那本《四时农事》,便是研究那套《永徽律疏》。碰巧顾尚也喜欢看,二人常在一起讨论,进益相当大。 张义则每天对着那本《论语》伤脑筋,读书实在不是他的长项。 赵韵儿,顾青橙自然是以习字。练字为主,然后便是看帐本,记帐,学算盘,背诵乘法口决。 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忙碌而又充实,根本没时间让人去胡思乱想。因此顾尚兄妹与赵韵儿很快便将一些伤心事淡忘,院子里的笑声也渐渐多了起来。 对面那个新开杂货铺的陆掌柜上回被杜萱娘痛骂后,反倒对张家肉铺亲近起来。常抱了茶壶来肉铺溜达串门子,与老王掌柜几个打得火热。 新娘子出嫁后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杜萱娘早早地送走了张义与顾尚,交待了张富贵与老王掌柜一些事,便带着收拾整齐的赵韵儿两姐妹去了周家。 周嫂子的身体底子一直是不好的。刚调过来又怀上了,因此这一胎怀得很辛苦。吐得厉害,又吃不下东西,急得周五什么似的,为了照顾周嫂子,周五竟花八两银子去人牙子那里,买了一个据说很有生养经验的姓刘的婆子回来。 杜萱娘三母女一进屋便闻到了呛人的药味,周嫂子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猪崽都买回来了?你打算养几头母猪?”周嫂子问。 “张管事正忙这事呢,明天就有猪进猪舍了,我打算先养五头母猪,明年夏天便可以生猪崽了,现在猪崽太贵,不适合大量买进,过段时间再将剩下的猪舍养满。”杜萱娘说着便将窗户打开了,空气如此污浊,没病都能养出病来。 那刘婆子刚来,还不清楚两家人的关系,忙跳起来说道:“这位夫人,可不能开窗,若是掌柜娘子着了凉,周掌柜那里我可不好交待!” 杜萱娘皱眉,“嫂子,这就是你们家新买的婆子?怎么不教她规矩?” “刚来两天,姓刘,这两天乱的,哪有这心思?都是你周大哥搞出来的事,不就是怀个孩子么?哪有这样娇贵了?”周嫂子埋怨的眉眼中,含着淡淡的幸福。 “周大哥这样的安排极好,你们家人口是太少了些,这两天我有空,我来教教这刘婆子,免得你再费心了。” 周嫂子大喜道:“唉,幸亏有萱娘你,玉娥及不上你一半贴心!” “你说这话若让玉娥听去了,当心她再不回娘家了!”杜萱娘开玩笑道,“你先养养神,玉娥不会这么快就回来的,我带刘婆子去厨房看看。” 杜萱娘一路对刘婆子讲解着孕妇初期的各种注意事项,以及她平时要注意的周家大小事务,特别是在待客和对主人的称呼上立了规矩,掌柜娘子是一般人们之间的称呼,仆人用于称呼主人便不合适了。 在讲解孕期知识时,刘婆子不住拿眼神去瞟后面跟着的赵韵儿姐妹,杜萱娘正色道:“我说的都是每个女子必须要知道的常识,记住了是可以救别人命,或将来保自己命的,难道还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家的女子可不学那般无知愚妇,不懂装懂,糊弄别人,也糊弄自己,怎么丢掉性命都不知道!” 刘婆子赶紧息了声,那股气焰彻底被杜萱娘踩熄火,再也不敢因周家底子薄弱而心生怠慢了。 杜萱娘自己不喜欢用奴仆,但是深知如果用了奴仆,却又不好好管束的后果,搞不好便是家破人亡的开始。 PS: 亲们,天冷了,记得多加衣服哦! ------------ 八十九回门 巳时正,朱三与周玉娥终于提着各式糕点盒子回门来了,周五夫妇与杜萱娘早早地便在堂上等着他们来磕头。 周玉娥挽了髻,笑语连连,一副幸福小妇人的样子,哄得周五夫妇极开心,杜萱娘却捕捉到了她眼底的清冷。 杜萱娘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朱三,长得倒是相貌堂堂,只是眸光内敛,显得有些阴沉。朱三看到在有火盆的屋子里的周玉娥有些发热,想脱下下身上的狐皮小袄时,忙过来细心地帮她解丝带。 周五夫妇露出满意的神色,杜萱娘却留意到朱三的手触到周玉娥身体时,周玉娥不自觉地僵硬。 午饭时,周嫂子喜欢上了那道杜萱娘特意为她做的凉拌藕片,杜萱娘去厨房重做时,周玉娥也跟了出来。 “你已见过那个姨表妹了,如今你是怎么想的?”杜萱娘边走边问。 “传言没有假,我从小姑子们的言语中听出来了,但他们两个现在还没有在我面前太露形迹,婶子,我没有让他沾我身子,她母亲很不高兴,让我给他做一身去他老师家送节礼时穿的夹袍,却不给我布料,让我先垫着。”周玉娥淡淡地说道,又伸出包了一层白布的左手食指给杜萱娘看,“当天晚上我的手指便被烫伤了,一个月内都不能动针线!” 杜萱娘心中大痛,“很严重?” 周玉娥依在杜萱娘胳膊上笑道:“婶子别担心,我自己知道轻重,在我母亲没有将弟弟生下来之前,我不会将事情闹开,也不会让我的嫁妆少一个子儿的。” “我们的玉娥终于长大懂事了,婶子每过几天便会去看你一次,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面对朱家那群虎狼的!”杜萱娘紧紧地握着周玉娥的右手说道。 杜萱娘很快又投入到了母猪的饲养中。 一般一头成年母猪一年会下两窝猪崽。一般一窝六到十二只,端看母猪的生育能力了,而且母猪骨架越大,怀的崽自然也越多,从农村出来的娃,不懂养猪那他简直就不配称农民。 杜萱娘简直将这五头小母猪当儿子一样养了,一半野菜一半麸皮,再加一点菜籽饼煮熟了给它们吃,偶尔还从吕掌柜那里买来杂质太多的粗粮来喂。 母猪们住的是单间,专人打扫卫生。晚上上冻的时候还给它们垫稻草,升碳盆,白天天气好的时候再放它们出来四处溜达。因此这五个家伙以日均两斤的速度生长着,让许多等着看杜萱娘笑话的老养猪户们傻了眼。 那二十亩旱地,杜萱娘划了一半出来种厚皮菜,青菜头,还有胡萝卜。剩下的全种上了油菜,这些则由张富贵亲自操持。 因为养了猪,椅子山上的非移植忍冬藤终于可以上肥了,张富贵又请了一个壮劳力,根本不让猪粪落到粪坑里,猪们一拉出来便让他们给弄上了山。珍贵得很。 这天,冬日的阳光灿烂,两个女孩子洗了头发。正在互相尝试着梳一款新发式,杜萱娘在院子里为一心求子的胡氏普及经期卫生知识及平时的卫生习惯。 那时的成年女子悲催到家,根本没有什么卫生巾之说。 有钱的妇女便将棉花缝在布里来对付,更有钱的妇人直接将用后的棉花条扔掉,倒是省事。 贫苦人家的妇女便用破布缝一个长条形袋子。装上干净的草木灰,脏了后倒掉洗净又重复使用。实在量多便卧床不起或闭门不出。 不过好在据说草木灰有杀菌的功效,否则真怀疑这一代一代的人类是怎么被无法保障健康的女人们繁衍下去的。 “你用草木灰倒罢了,不过一定要多准备几个,洗干净了在大太阳下晒干才能用,房事亦不能过度,最好在月事结束之后三天到下次月事之前十天行房,这样可以增加你怀孕的机会。”杜萱娘极力回忆前世里有关生育的知识。 看着神情严肃,极力思索的杜萱娘,胡氏也没好意思做出羞涩之态来,只是认真地记下了,打算彻底贯彻实施,张家上下找不出不对杜萱娘服气的人。 负责送肉的赵小六突然来了后院,后面还跟着两个老熟人。 “东家娘子,丽春院的曲姑娘和王妈妈来看你了!”赵小六将人带到后,便又退了出去,他现在为几个大买主送肉,上午基本没有歇息的时候。 “萱娘,你上次来了我丽春院怎么没有进来见我?我若是老上你家,那些闲人们又该嚼你舌根了。”曲翠栊披着露出一截雪藕般脖子的火红狐狸毛大氅,顺手摘下头上的红色流苏帷帽说道。 “既如此,你就该体谅我,不该给人说嘴有机会,有什么吩咐让人来传话便罢了。”杜萱娘笑容满面,说出的话却拒人于千里,让曲翠栊的笑容讪讪地僵在脸上。 王妈妈见状,忙说道:“我们姑娘不是想杜娘子了么?所以来看看你!若有得罪杜娘子的地方,还请见谅!” “谢谢曲姑娘和王妈妈了,我看妈妈比曲姑娘的母亲还亲呢?什么都为曲姑娘着想,连曲姑娘想什么都知道!” 曲翠栊与王妈妈脸色一变,这是讽刺她们主仆不分?尤其是王妈妈有些惶恐地看了眼曲翠栊,她一时心急,便在外人面前忘了形,她们形同母女没错,可那是在私下。 曲翠栊干笑一声,“萱娘,我今天给你带了好几样稀奇的茶叶过来,我们泡来尝尝?” 送茶叶是假,想套套杜萱娘的泡茶方法是真吧?杜萱娘现在恨不得立刻将这两只没安好心的黄鼠狼给扔出门去,张义与顾尚马上就要下学回家,若让这两人看出什么端倪麻烦便大了。 “谢谢曲姑娘,今天我还要去猪舍看看,没空招待二位了,要不然曲姑娘随我去后山转转?”杜萱娘说道。 曲翠栊脸都绿了,让她们去肮脏的猪圈?她身上那件火狐皮大氅的价钱可以买三座猪舍了。 “既然萱娘还有事。那我下次再来叨扰吧?”曲翠栊神色扭曲地站起来告辞,仿佛她现在就已经置身在一堆猪屎中了。 杜萱娘客气地笑着,却暗中腹诽,拜托能不能离我们家远一点啊? 正想着,张义与顾尚两人一脸兴奋地闯进了院子,“母亲,夫子说,明年春天我们两个也可以去参加县试了!” 杜萱娘心下一紧,忙用眼角余光去瞄曲翠栊主仆的表情,好在这对主仆只是随便受了张义与顾青橙的礼便走了出去。并没有多看二人一眼。 “母亲,你怎么了?”心细的顾尚最先发现了杜萱娘有些呆滞的眼神,其他三个孩子忙关切地围了过来。 “我没事。以后你们遇到这两个女人,一定不要与她们多说话,切记!” 话说出了肉铺的曲翠栊随意地问王妈妈,“刚才那两个就是杜萱娘新收下的拖油瓶?看着倒不错,叫什么名字?” “听说是姓顾。大的叫顾尚,小的叫顾什么橙的。” “顾尚?”曲翠栊蓦地停住了脚步,疑惑道:“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王妈妈也神色一变,“顾尚,顾廉,难道你怀疑……。不可能,顾廉没有兄弟,他儿子不是叫顾怀仁么?况且你不是亲眼看到那晚他们都……。” “顾廉。李怡已死,顾氏家小被追杀,李怡是李进在这世上唯一关心的人,因此李进不可能一点动作都没有,可是最近却一直风平浪静。你不觉得奇怪?李怡刚怀上第二胎时,李进上刺史府来探望他的嫡姐。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那天他在花园里抱着顾怀仁转圈,嘴里叫着一个名字,似乎就是‘尚’这个字,初见时的情景,时常在我梦里重温,所以我决不会记错!” “如此说来,这个顾尚还真的有些可疑,现在仔细回想,他那眉眼与李进还真有几分相像,那么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什么都不能做,我们远远地看着便是,但是这个杜萱娘我真是小看了她,妈妈,冰冰不是很喜欢她么?她不是也很贤良么?以后,你常带冰冰去她家玩,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能玩出个什么花样来。” “是,老奴知道怎么做了?” 主仆二人只顾着往前走,却没留意到路旁停了一辆青柚四轮马车,一个大户人家管事娘子模样的人走上前来拦住王妈妈问道:“请问这位妈妈,刚才你们出来那家肉铺的老板娘可是姓杜?” 曲翠栊停步的一刹那看到了旁边那辆低调却又奢华的马车上绿纱窗帘轻晃,有来不及敛去的金饰光芒在闪烁,不由心中一动,主动发话道:“正是杜娘子,不知这位妈妈找她何事? 那管事娘子的目光很隐蔽地看了一眼路旁的马车,更加证实了曲翠栊的猜测。 “没事,随便问问,多谢了!” “我是她要好的朋友,有什么事也可以上那边丽春院找我,哦,我叫曲翠栊。” 曲翠栊款款离去,那管事娘子像捡到了金子似的回了那马车旁,王妈妈疑惑地看着曲翠栊。 “妈妈难道还猜不出那马车里的人是谁么?用得起那种马车和护卫的,除了郡守府,还有别的人家么?哼,杜萱娘想和我玩,我便她一起玩玩罢!” 那管事娘子对着马车里的人说道:“刚才那女子说她是丽春院的,这丽春院虽是龙泉驿镇上唯一的一家妓院,却闻名于果州四县,有不少人慕名而来,据她说,她与那位杜娘子是好友。其他的人倒是说这个小寡妇除了精明泼辣,很能持家,心地也不错,家里四个孩子都不是亲生的,夫人,你可否亲自去看看本人?” “不必,回吧!” 车声辘辘,青柚马车消失在人群中,仿佛从来没在龙泉驿镇上出现过。 ------------ 九十崔颖的执着(一) 对于肉铺外的这一幕杜萱娘并不知情,只是庆幸曲翠栊主仆当初在刺史府时或许顾尚还太小,因此这二人并没有认出他来。 算一算过了年便是天宝十一年,离安史之乱只剩下三年多时间,而凭杜萱娘目前的能力要平安度过乱世还差得远。 如果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挣够了足够的金银后躲到一个兵祸延及不到的地方,安静扛过八年便是。如今多了四个张义四个,三四年后正好是他们成年之时,他们的安全要如何保障?平安度过乱世后,他们又该如何在这世间立足? 读书是一定要的,功夫方面也一定不能落下,女孩子们可以不习武,但是身体一定要强健,这是杜萱娘对他们的起码要求。因此,等到明年张义与顾尚参加完县试后,就该为他们请一个武师傅了。 还有如今五个人住在张家小院里,真是显得拥挤了些,设施也落后了些,连个净房都没有,洗澡都得在自己屋里解决,极不方便,所以开年后,院子也得重新改建。 杜萱娘如今并不担心银子的事,顾尚的那一袋金瓜子还没有动,不得已的时候该用的时候还得用。 杜萱娘从来不觉得她该像那些大仁大义之人,施恩不望报不说,为了成全自己高大的形象,宁愿一堆人受苦也不去动顾尚的金子,若真是那样才是脑子进水了。 就当杜萱娘以为自己刚要忘记崔颖这个人时,崔颖却突然上门来了。 当时杜萱娘正在猪舍里指挥人收拾剩下的猪舍,打算先试养一批肥猪,算一算是养母猪划算,还是养肥猪划算。 崔颖这回高调了些,浅蓝缎袍,白狐皮胡帽。猩红披风,倒像是刚从某场聚会中赶过来。 果然,崔颖开口便道:“萱娘,我有些醉了。” 杜萱娘忙将他请进张富贵平时算帐的帐房,替他解下披风挂好,又让他坐到了平时杜萱娘常坐的铺了布垫的椅子上,胡氏忙回家中拿了蜂蜜过来为他泡水解酒。 张富贵亲自端过两只碳盆,然后掩门离去,请跟来的崔安,王宝去另一个房间内喝茶。 房间里很安静。崔颖也很安静,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杜萱娘,仿佛多年未见。一朝相见,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现在还醉么?”杜萱娘问。 “我们去城南灵岩山看温泉,午饭时突然看到有一个女子长得像你,我就再也不想强忍住不来看你了。”崔颖的声音没有了平时的敦厚磁实,显得有些梦幻。 杜萱娘忍不住抬起头看他一眼。笑道:“原来是强忍着不来看我,看来上次那事你果真生气了。” “不是为那件事,”崔颖摇头道:“我是怕你受伤害,所以不敢来。” “怎么今天就敢来了?”杜萱娘又笑,崔颖的到来,她是真的开心。却完全忽略了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开心。 “……”崔颖眼神一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杜萱娘也不追问,想了一下说道:“上次之事是我不对。我不该胡乱发脾气,从来没有一个男子如此真心为我好过,我却不知好歹,但是做贵女,我真的做不来。如今家里又多了三个孩子,我这小寡妇是要一直当下去了。一直到他们都长大成人,再到他们度过即将到来的危难。” “危难?”崔颖不解。 “十一郎对当今朝廷到底如何看?你觉得这太平盛世会一直这样风光下去么?” 崔颖酒意醒了大半,“萱娘为何会如此说?”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盛极必衰是常态,试想天下那些手握兵的枭雄们谁不想一呼百应,权倾天下?你再看当今朝廷形势,真正与朝廷一条心的有几人?”杜萱娘只能点到这里了,说得太明白,反而会让人疑心。 崔颖的酒意是彻底醒了,愣愣地看着杜萱娘,仿佛不认识她一样。 “朝廷动了顾廉,相当于动了李家,李家必反,这个我早就知道,还有我不知道的么?” “李家在这几年绝不会反,要反他们早反了,否则不会蛰伏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在找朝廷给他们的机会,大唐自从太宗皇帝以来,虽中间经历了武周后称帝,但民心所向,皇权稳固,谁也无法阻挡大唐这辆庞大战车。但当大唐自毁车轮之时,便是天下群雄出现之时,到那时或许会有李家一份。”杜萱娘之所以不是太肯定,是因为当年历史课本上写到安史之乱时,根本就没有出现过李进这个人。 “我说这些不是要危言耸听,我只是想提醒十一郎,在这暗潮汹涌的时局里,能不出头最好不要出头,畜养自身的力量才是最重要的,例如,经营好果州,远离朝堂那个是非之地。” 崔颖突然伸出手来紧紧握住杜萱娘的手腕,“萱娘,我从第一眼看到你时,便觉得你是与众不同的,你说的话竟与当年我祖父和大伯父说的一样,因此我才会离京赴果州任职,萱娘,我带你去见我大伯父,他一定会喜欢你的!” “你大伯父喜欢我了,你母亲崔老夫人便会喜欢我么?你堂堂一郡之守二十有六了都还没有婚配,可见你的母亲,你的家族对于你未来的夫人寄予了多大的希望!” “十一郎,你我一直互相欣赏,或许你对我还多了一份怜惜,我对你多了一份尊敬,但你我可以做一世的朋友,却绝不会是良配,所以我们再不要让彼此自误了好吗?”杜萱娘楚楚可怜地看着崔颖,心中其实也很不甘,崔颖这样的男人真的是可遇不可求,但她更清楚自己于崔颖却是毒药,是会毁了他一切的至毒之药。 崔颖皱眉,“这些我都明白,难道这世间便没有例外?或者你不相信我的心意?” “我相信你的心意,但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例外。” 崔颖还想再说什么,杜萱娘却拿开他的手,站起来笑道:“我知道你的酒已经醒得差不多了,你也难得偷跑出来一趟,我答应了要泡茶给你喝的,今天便是最好的机会,你等着,我马上去拿茶具。” 崔颖不愧是谦谦君子,等到杜萱娘将茶具端进来时,他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杜萱娘还带来一瓶胡氏从椅子山上采下来的腊梅花,淡淡的花香和茶香,在温暖的室内浮动。 崔颖眼神迷离,认真地听着杜萱娘零零碎碎地说着家中的现状,四个半大孩子的学业与各种趣事,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幸福流过他孤寂了二十多年的心田。 崔颖六岁时,父亲病逝,他便被送去了祖父祖母身边养着,与母亲并不亲,她的母亲从没给他做过一餐饭,缝过一件衣服,他也从来没为她母亲揉过肩,她母亲总是如一件高贵的瓷器,冷艳而又孤傲,就算是他的儿子在因为没有背出祖父要求的功课罚跪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时,她也只是远远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去。 但是后来崔颖还是在听到她的母亲回去后在房里哭了整整一夜时原谅了她,原来她的母亲也是会哭的,这件事一直支撑到他考上进士。 家的温暖是崔颖从小所缺失的,因而也是他最向往的,这一切正好能在让他心动的杜萱娘身上找到,教他如何放得 PS: 责编妹妹说,下周有强推啥的,希望能有多一些人来陪我们,同时为了感谢亲们对知其的厚爱,知其决定每天再少睡一个小时,从此后二更上传,亲们一定要来看知其哦! ------------ 九十一崔颖的执着(二) “你母亲的身子可好?”杜萱娘突然问。 “还好,上次你做的芡实糕她很喜欢,现在还时常叫厨房做给她吃。” “过些日子,我还可做一些可以养身的糕点送给老夫人品尝,希望她老人家身子更康健,免去十一郎的后顾之忧,你十五日那天让崔安过来拿!” “好,义儿与尚儿明年春天考县学时,让他们用我的名贴。” “我打算考县学就让他们自己去闯,三年一次的部试时再来求你,如果他们连乡贡都不能凭自己的本事考上,就不用去部试费那个银钱了,只是不知到那时十一郎还记得萱娘一家否?”杜萱娘低笑,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谁知崔颖郑重说道,“我乃天宝八年进士,做他们的父亲可够资格?” “你能不能不这么执着?”杜萱娘心头一乱,低头倒茶时,茶水溅出湿了她的袖子,原来他还没有死心。 “不能!”崔颖的拒绝干脆利落,让杜萱娘莫名其妙地想起李进那个无耻的家伙硬将顾尚兄妹塞给她时的情形。 “我会在适当的时候,带你去见我母亲!” “不能!”杜萱娘条件反射般地跳起来,原封不动地将这两个字又送回去,“难道你是想让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崔颖目光坚定地看着激动的杜萱娘,“你不信我?或者我根本就入不了你的眼,上不了你的心?” 杜萱娘泄气地重新坐下,“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起,崔十一郎便入了我的眼,上了我的心,正因如此我们不能将我们彼此都逼入无法回头的绝境,我们这样远远地看着不好么?为何你非得要把事情弄得那么复杂?我们家目前还很孱弱。真的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萱娘求你了!” 杜萱娘哀求的目光下,崔颖不忍地移开目光,但声音却低沉而又坚定,“萱娘,终有一天我会明媒正娶你回郡守府,在这之前,我不会强迫你,但我会先把我身边的麻烦解决掉!” 杜萱娘感到十分挫败,想不到看似随和的崔颖也有如此固执的一面。 顺势嫁给品性地位都出众的崔颖。为自己和几个孩子们寻一个安全的港湾,杜萱娘私心里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 但是在成为无数女人垂涎的崔夫人的过程中绝对会是血雨腥风,死伤无数。搞不好连两个人的性命都会折在这里。 最要紧的是杜萱娘心里也清楚得很,凭目前自己对崔颖欣赏和喜爱,是无法提供给她这种飞蛾扑火的动力和勇气的,除非真的到了她杜萱娘离了崔颖便不能活的那一天。 现在只要崔颖不心血来潮立刻让她去见什么老夫人便成,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同时杜萱娘也阴暗地希望他的麻烦一直解决不了。 崔颖很满意杜萱娘的沉默,至少表示她不再强烈抗拒他的提议。 崔颖将垂头丧气的杜萱娘看了个够后,终于放心离开,留下一地鸡毛让杜萱娘抑郁了好几天。 离周玉娥回门又过去了好几天,是该去朱家串门了。 朱家座落在西街尽头,下了驿道。穿过一片菜园子便到了。院子的格局与苟婆子家相似,正房是二层木楼,东西厢房。木楼后面也是一片房子。 杜萱娘带了赵韵儿与顾青橙,提了一盒点心,站在院子外面朝里打量。 院子里倒是收拾得挺干净的,两个五六岁小童在墙角玩一只被绑住双腿的鸡。 赵韵儿在外面喊,“有人在吗?” 没有人应。却将两个小孩引了过来,顾青橙笑着对两个小童说。“你们家大人去哪里了?我们是你们家的客人,快开门让我们进去呀!” 孩童之间的戒备心并不重,那两个小孩很快便上前来打开院门,眼睛却落到了杜萱娘手上提着的糕点盒上。 杜萱娘从怀里拿出两个糖饼,问道:“你们家的新婶婶住在哪里?” 两个小孩看到那糖饼口水都流出来了,“三婶婶不听三叔的话,被祖母关起来了,不许人去找她的!” 杜萱娘心头一紧,忙将糖饼给两个小孩,“真乖,婶婶给你们糖饼吃,我们不去找你们的三婶婶,你们带我们去她的屋子外面就成了。” 杜萱娘对于诱骗小童丝毫没有惭愧之心,小童不会撒谎,比成年人可靠,最主要的是被诱骗后的小孩没人会去真正责怪他们,反倒可以帮助他们成长。 两个小童咬着糖饼高高兴兴地往后院跑,杜萱娘母女三人连忙跟了上去。 穿过一个夹道,便来到了后院,首先映入杜萱娘眼帘的却是一堆闹哄哄的女人,三个姑娘打扮,两个年轻媳妇,一个老婆子。 难怪前院没有人,原来周家女人们都到了后院,杜萱娘一颗心却越来越下沉,人群中没有发现周玉娥。 两个小童一头扎进两个妇人怀里,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全都戒备地看向杜萱娘母女。 一个穿着青布袍,目光凌厉的婆子越众而出,黑着脸问,“你们是三媳妇娘家亲戚?” “见过亲家娘子,我是玉娥的婶子杜娘子!”杜萱娘一脸无害笑容,“刚才我们在院门外喊了许久无人答应,亏得亲家娘子两位聪明懂事的孙少爷来开了门,还带我们到后院来找你们。”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是这朱家这几个女人心中有鬼,猛然看到礼数有加,代表周家的杜萱娘上门,一时之间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反应。 朱婆子扫了一眼身后的媳妇女儿,“是我们失礼了,老大家的,请这位杜婶子去堂屋喝茶!” “喝茶倒不必了,我今天来是受我嫂子,也就是玉娥她母亲之托,顺便来看看亲家娘子和玉娥的,这是我嫂子给亲家娘子带的点心。” 一个媳妇打扮的娘子上前接过点心盒子,看了一眼朱婆子说道:“不巧得很,三弟妹与三弟一起去了果州城外的灵岩寺上香,今日恐怕很晚才会归家。” 杜萱娘心急如焚,面上仍是神色不动,周玉娥肯定是出事了,明明听刚才那两个小孩说,玉娥被关屋里了,这几人却说她与朱三去了灵岩寺,骗鬼都不是这种骗法。 PS: 好冷,好冷,明天听说会更冷!亲们,保暖要紧哦! ------------ 九十二探望 不愧是母女连心,从小生活在大宅门中,对各种睁眼说瞎话的勾当十分熟悉的顾青橙突然说道:“母亲,我刚才听那位弟弟说玉娥姐被他们打坏后关起来了,还不给她饭吃!” 杜萱娘十分配合地脸色突变,“他们果真如此说?”然后又怀疑地看着朱家的一干女人。 “朱家家风严谨,想来小少爷们不会说假话骗人,朱家婆婆可否让我们去玉娥屋里看看?” 朱婆子脸上出现犹如不小心吞了两坨屎的表情,恼怒地瞪了两个不以为然的媳妇一眼,“怎么教孩子的?小小年纪便乱说话,小心我告诉他们老子!这是没有的事,杜婶子可别听小孩子瞎说,玉娥是我们家明媒正娶的新媳妇,我们怎么舍得不给她饭吃?” 不用想都知道这定是朱家大房,二房在私下说话时没有避开两个孙子,才让杜萱娘套了话去。 周玉娥如今正自己将自己关在屋里两天水食未尽,生死未知,如果让周家人知道这周玉娥成亲才几天便成了这个样子,说出去落人话柄不说,那周五岂会善罢干休? 朱婆子当然不会怪她自己出主意让儿子早点与周玉娥圆房,生个一男半女的,那嫁妆自然就姓朱了。 谁知那周玉娥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都成了人家新媳妇了,男人摸她一下竟然还大呼不叫的,吵醒了一院子的人,最后,她亲自到新房外面给朱三下狠话,“你个没出息的,连个老婆都制伏不了,还想将来有什么前程?” 那朱三被婆子训后,也不知在房里做了些什么。周玉娥再也没声音了,但是当朱三第二天一大早出门后,周玉娥就将门上了闩,不吃不喝,无声无息,谁来也不开门,如今已是第二天。 刚才这一家子正在新房外集中火力软硬兼施,让周玉娥自己出来下跪认错,否则就要砸门了,正吵嚷着。杜萱娘却鬼使神差地闯了进来。 而且咬定周玉娥就被关在屋里,挨了打,还不给饭吃。想进屋里去看看。 朱婆子正要说话,突然站出一个十六七岁眉目妩媚的小娘子,穿着半旧的石榴红棉长裙,一头青丝斜斜地挽了个堕马髻,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却自有一股柔弱醉人的小白花气质,这种女人天生就是为自负的有大男子主义倾向的男人准备的。 “杜婶子,三表嫂真去了灵岩寺,要不然请婶子去客堂喝茶叙话等候,冬天寒气重,我三表哥体谅三表嫂。必不会很晚才回来,说不定半下午便提前回来了。” “果真如此便罢了。”杜萱娘脸色稍霁,朱家众人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原来是姑爷的表妹妹。长得可真好!”杜萱娘突然又说道。 “婶子,我姓陆,名倩柔,是三嫂嫂的姨表妹,在三表嫂面前可没人敢说谁长得好。三表嫂才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呢。” 果然是她,杜萱娘笑容更甚。上下打量道:“陆倩柔?姨表妹?你就是他们说的曾与我们家姑爷定亲的那位?” 陆倩柔脸色微变,回头怯怯地看向神色各异的朱家诸女,朱婆子忙否认道:“杜婶子怎么去听那些嚼舌根子的乱说?根本没有的事!” “哦,看倩柔姨表妹年纪也不小了,有没有定亲?如果没有,我倒识得几个年轻好后生,比姑爷长得还好,家世学问也过得去……。” “谢杜婶子关心,不必了,倩柔的婚事自有姨母作主。”陆倩柔露出娇羞之色,忙抢着说道。 “那亲家婆婆又该多操一份心了。”杜萱娘表现得越轻松,心内越焦急,这几个女人一口咬定周玉娥不在家,硬闯她们三个又不是这群女人的对手,一定要想个什么法子见到周玉娥才行。 赵韵儿与周玉娥感情最深,明明听那两个小童说玉娥姐在家,这伙人却推三阻四地不让见,平时智计百出的母亲一时之间似乎也没有了主意。 两个女孩儿交换了一下眼神,趁周家女人都在注意听杜萱娘说话之时,二人迅速穿过人群,来到只剩半张大红喜字的屋门前,使劲拍门,同时高呼,“玉娥姐,快开门,我们是韵儿和青橙妹妹,玉娥姐,玉娥姐……。” 周家众女大惊,忙上前去要将赵韵儿与顾青橙拉开,没想到杜萱娘比她们更快,手一伸,将面前的朱婆子推开,二步并作一步飞快地来到门前喊道:“玉娥,我是婶子,快点把门打开!” 赵韵儿与顾青橙如发疯的小牛犊子,谁拉她们便咬谁,一时之间院子里又乱成一锅粥。 当杜萱娘正被那朱家大媳妇拽住一只胳膊使劲往外拉时,屋门竟然“吱呀”一声开了,衣着整齐,一只眼眶明显有青肿的周玉娥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石化的众人。 “母亲,我婶子来看我,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周玉娥低头对朱婆子福了一福,又说道:“因我前儿个夜里着了凉,头晕目眩,起床为夫君倒茶时不小心跌了一跤,伤到了眼睛,为免母亲,嫂子,妹妹们担心,夫君便让我这两天都不要出房门,难道夫君忘了对母亲说?” 朱婆子的反应也不慢,忙说道:“都怪三郎忙着去城里的夫子那里,这等重要的事都没交待清楚,我还以为你生病了,两天都不出房门,原来是为这个,这下我们都放心了。”完全忘记几人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周玉娥去上香了。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c “婶子,妹妹,快进我屋里来,母亲,我想与婶子说几句话,午饭就不吃了!” 杜萱娘母女忙挣脱朱家那些妇人的魔爪,快步上前扶着周玉娥进了屋里。 随着屋门的关闭,朱家其他人也一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想着幸亏这周玉娥还是个要脸面的人,不想将这事闹大,自己认了摔倒,与周家无关,否则今天这事闹起来还真是可大可小,毕竟周玉娥眼睛上的青肿是瞒不住的,同时也埋怨朱三连打老婆不打脸都不知道,若伤在其他地方,哪个新媳妇还好意思将衣服掀开让人看不成? 唯有陆倩柔释然的表情下,一股阴狠一闪而过,暗暗寻思着再也不能等了,是时候让朱三给她名份了,反正如今周家已经上了贼船,想下船已经晚了。 PS: 谢谢丹枫宝宝的粉红票,爱你们! ------------ 九十三陆倩柔 当初陆家也只有陆倩柔一个独女,陆父是个不得志的读书人,家底子也不薄,朱三母亲死皮赖脸地求上门去,想让最聪明的三儿子跟着陆父读书,同时暗示将来可让其入赘陆家,陆父为自己夫人和女儿的将来着想,便答应带着朱三读书,口头上应允了朱三与陆倩柔的婚事,至于入赘则等到将来再说。 谁知陆父一至交好友犯事,陆父也受到牵连,入狱三年,陆家连房子都变卖了才保得陆父平安出狱。 出狱后,陆倩柔的父母去投靠北方的伯父,陆倩柔舍不得表兄朱三,更不愿意去寄人篱下,死活留了下来,投靠到姨母朱家,盼望着朱三一朝科举做官,全家好再次翻身。 陆倩柔算盘是打得好,却没料到朱家纯粹是个纸老虎,表面光鲜,靠着几亩薄田与朱石匠的手艺,支撑一大家子的生活与供朱三读书早已经是步履维艰。 眼看着姨母的脸色一天天难看,朱三也成日愁眉不展,陆倩柔主动提出让朱家先给朱三寻一房嫁妆丰厚的妻室,将来她做平妻或者妾都无所谓。 陆倩柔的提议赢得了朱家上下交口称赞,朱三对她更上心了,她顺势与朱三先成就好事,然后便大病了一场,朱家心中内疚,承诺将来一定给她平妻的位置,最后连给朱三订下周玉娥都是她拿的主意。 理由很简单,周玉娥与她一样是独女,也没有靠得住的亲戚,只有这样,将来她才能在朱三的宠爱下,轻易将对方踩在脚下。 让朱三与周玉娥尽快圆房也是陆倩柔暗示的陆母,她很清楚得不到男人宠爱的女人只有儿女才能让她们倾心付出,只要周玉娥有了朱三的孩子。还怕她死守着嫁妆不放? 至于周玉娥的孩子,她有至少一百种方法在自己的孩子出生后让那孩子死得毫无破绽。 谁知被朱三强行圆房后,周玉娥并没有如她预期的那样哭哭啼啼,寻死觅活,让周家人更不待见她,只是将自己关在房里让人不知究竟,说明这周玉娥并不像当初他们想象的那种小门小户娇养出来的,大字都不识的蠢笨女子。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杜萱娘这个小寡妇的突然上门,看样子对周玉娥很是上心。 对于杜萱娘,龙泉驿镇的男女老少都不陌生。知名度与丽春院头牌曲翠栊不相上下。 杜萱娘嫁到张家后便立即接手张家肉铺,将镇上的另一家肉铺直接挤兑得关了门,授了别人不要的椅子山种忍冬藤。建猪舍养猪,大男人都没她会挣钱。 传得最神乎其神的便是说龙泉驿镇土霸王蒋三之死和蒋三手下的消失也与杜萱娘有关;秦掌柜娘子与她有过节,她便送了秦掌柜一名小妾,气得秦掌柜娘子至今卧病在床。 最能体现杜萱娘手段的便是她将前来投靠的张家大房遗孀逼走,将人家的一对儿女硬生生地夺了过来。养在自己名下。 这样的女人谁敢轻易招惹?陆倩柔十分懊恼当初没有留意到周家与这个杜萱娘的关系很铁这件事实,如今之计唯有将先朱三紧紧抓在自己手里了。 且不说陆倩柔在外面动着心思,屋里周玉娥伏在杜萱娘怀里,泪如泉涌,却无声无息,赵韵儿与顾青橙也无声地抹着眼泪。悲愤的气息在红得刺目的新房内流转。 杜萱娘扒开周玉娥的衣领,扯起周玉娥的袖子,一块块青紫触目惊心。这朱三真是他娘的斯文败类。 这笔帐朱三必须得双倍奉还,双目赤红的杜萱娘暗自记下。 “你希望婶子怎么做?”杜萱娘努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 “他们这样做仍是为了我的嫁妆,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我权当被疯狗咬了。”周玉娥哽咽道。 “如果你有了朱家的孩子,你还能说这样的话?” 周玉娥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不,我不要。我绝不给那贱人生孩子,婶子,我求求你了,我不要生孩子!” “你冷静下来,认真想好了,如今你已经是朱三明媒正娶的妻子,且又与他圆了房,你若对他还有念头,婶子保证让那陆倩柔从朱家消失,让朱三老老实实地跟你过日子,终有一天他会知道你的好。若你已对朱三和朱家彻底死了心,你便忍耐几个月,等你母亲顺利生产,我也有办法让你带着嫁妆与朱三和离,从此两不相干。”杜萱娘认真而又坚定地说道。 “婶子,我会忍到我弟弟出生后,即便婶子不帮我,我也要立刻离开这虎狼之地。”周玉娥态度更坚决,“只求婶子帮我想办法不怀那贱人的孩子!”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我便不再多说,避孕的法子我马上便去帮你寻来,但是你再也不许不吃东西,你母亲身子不好,若你也弄坏了身体,将来你爹爹和弟弟要靠谁来照顾?” 周玉娥听到杜萱娘愿意帮她,感觉生活有了希望,连忙点头答应,又从妆台的暗格里取出一个盒子,打开一看竟是几块糕点。 “婶子,我母亲知道我喜欢吃零嘴,怕我到了朱家没机会出门去买,便偷偷地放了几盒我平时爱吃的糕点在我妆盒里,这两天其实我并没有饿着,我只是不想再看到那两个贱人,所以才将自己关在屋里的,顺便也吓吓那个黑心的老货。”周玉娥满是泪痕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让人看着更心酸。 杜萱娘也忍不住笑了,便对一旁的赵韵儿与顾青橙说道:“韵儿,青橙,你们去帮玉娥姐姐找朱家人要点茶水,记住不论对方如何讨厌,我们的礼数都不可废!” 两个女孩子去后,杜萱娘又正色道:“如果你真想离开周家,有些事必须从现在就要做了,一是留意陆家与周家那些隐在暗处不想让人知道的事,二是紧盯陆倩柔的一举一动,看她有没有与朱三苟合,在何处苟合,三是只要他们敢让你同意娶陆倩柔为平妻或纳她为妾,你立时便回来肉铺找我,这是我们对付他们的一大利器。” “嗯,婶子,我记下了。” “以后朱三若还要沾你,你便闭着眼忍了,千万不要去与朱三硬抗,忍过这几个月便好了。” 叮嘱完周玉娥,杜萱娘借口学针线,让两个女孩子留下陪周玉娥,说好晚一点来接她们。 朱家人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得答应下来。 PS: 喜欢鬼故事的亲可以去看文学网的《天机球》,里面的情节与同类小说有很大人不同。 ------------ 九十四避孕药 杜萱娘出了朱家直接去了秦掌柜家找香草,大唐能找到避孕方子的地方也只有那些特殊行业,丽春院杜萱娘是再也不想踏入的,唯有去找从丽春院出来的香草了。 自从上回街头大闹后,杜萱娘便没有再去过秦家,也没见过香草,只听说秦掌柜娘子病得不轻,秦家家务活都归了她。 当独自守在冷清的铺子里的秦掌柜听说杜萱娘要找香草时,十分意外,这片街上几乎没有一个良家妇人愿意与丽春院里出来的香草说话,连累着铺子里的生意也差了许多。 “香草在厨房做饭,杜娘子你自己去寻她吧!”秦掌柜不敢怠慢,热情地说道。 香草名声虽不好,但与这个厉害的杜萱娘却是有几分香火情的,打好关系,或许将来用得着。 在厨房门口杜萱娘与一脸讶异端着一碗汤药的秦三丫打了个照面,秦三丫对杜萱娘中规中矩地行了个晚辈之礼,倒让杜萱娘刮目相看,她母亲不是将她恨之入骨么,怎么还对她如此客气? “这是秦家最厉害的一个,你可别被她的表面功夫骗了,这母女三个可能折腾呢,今天要看病,明天要捐香油钱,什么事也不做,只坐着等吃,还有她母亲每天不咒我们两个二十遍绝不睡觉。”香草布衣荆钗,完全不见从前的锦衣浓妆,看到杜萱娘时,眼里全是惊喜与激动,情不自禁地吐槽起来。 “她们再厉害能厉害过单打独斗,有人宠爱的你?不过是个愚妇,再加上两个未出嫁的小娘子,你别与她们计较。”杜萱娘一直觉得在秦家这场闹剧中最大的受害者是秦三丫姐妹。 “你这个时候来找我,到底是什么火烧眉毛的事?”香草洒脱地笑笑,放下手中的菜刀直入正题。这个性格很得杜萱娘喜欢。 当香草听了杜萱娘的请求,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我知道你不想与丽春院有牵扯,但这药还真在王妈妈手里,我便帮你跑这一趟吧,现有两种药,从前卖给我们时,好的那种,也就是对身子危害较小的,一两银子一瓶。专供接客少的红姑娘用的,被沾一次便吃一粒,差的那种便便宜得多。吃一粒管一个月,如今姐妹中有好几个都绝经了。” 香草的苦涩杜萱娘看在眼里,便从怀里掏出一只五两重的银锭子递给她,“帮我弄一瓶最好的,剩下的便给你做衣服了。” 香草也不客气。“冲你这样大方,这事我必帮你办得妥妥的。” 当香草将一只瓷瓶交到杜萱娘时,鼓起勇气又说了一句让杜萱娘吃惊的话,“听说你那猪舍还要请女工,你看我行不行?当然你若嫌我不干净就罢了,当我没说。” “你确定你出来帮工秦掌柜会答应?你想点有用的吧。或者赶紧生个儿子傍身。” “生儿子是想生便能生的?如今杂货铺的生意越来越差,那母女三个每天除了折腾正芳和我,什么正经事都不做。我是想着去你那里做工,好歹也挣几个钱减轻一点正芳的负担,我想他也没有不同意的。” “也罢,只要秦掌柜同意,我这里也好说。只是到时候你别嫌脏累。” 不管从前如何,至少现在的香草是想本本份份地在秦家过日子的。杜萱娘没理由不给她这个机会,至于那些闲言碎语对崇信“走自己的路,让狗去跳墙”的现代穿越者来说真的不算个事。 杜萱娘立即又去了朱家,将那药交给了周玉娥,又嘱咐了她一些事。 朱家根本就没留杜萱娘三母女吃饭的打算,三人只好饿着肚子出了朱家。 一出朱家院子赵韵儿便气愤地嚷嚷开了,“那个叫姨表姐太讨厌了,明知道玉娥姐的手还没全好,竟然还叫她绣什么荷包,她自己难道没长手?” “你玉娥姐答应了?”杜萱娘问。 “就是因为玉娥姐什么都不说便应承下来,才让人更生气!” 杜萱娘放了一点心,看来周玉娥是将她的话认真听了去的,“青橙,你怎么不说话?” “母亲,我们真的没有办法让玉娥姐离开这里么?”顾青橙话不多,但总是抓到重点。 “当然有办法,不过不是现在,过几天还得让你们多来几趟这里,帮玉娥姐做一件大事。” 杜萱娘母女三人渐渐远去,路边的茂盛的树丛后面慢慢闪出一个人来,“杜萱娘你毁了我的家,我不能还诸彼身,便毁了你在意的又如何?”秦三丫看着三人的背影阴恻恻地说道,手中的树叶已被揉烂成汁。 当天晚上王妈妈向曲翠栊汇报香草买避孕药丸之事。 “你怀疑不是香草本人要用?除了她还会有谁?” “姑娘可知香草今天拿来的可是五两的银锭子?她家的杂货铺半年都未必挣得出来,所以香草必是帮人买的,而使唤得动香草的,又与香草有来往的女人除了她也没有别人了。” “妈妈说得很有道理,难道李进又来了龙泉驿镇?”曲翠栊变色道,纯粹是关心则乱。 “不会是大当家,我们派去肉铺门口和东西两条路口守候的人一点消息都没有,老奴怀疑与杜萱娘搞在一起的另有其人,姑娘忘了头几天谁来找过她?” “崔颖!”曲翠栊有些意外,又有些妒忌,随即又冷笑道:“如果真是崔颖,我倒是又高看了杜萱娘,在男人眼里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一旦得到便什么都不是了。再说凭她的身份竟敢逍想朝廷三品大员,世家子弟,给人家做妾她都不够资格,最好是等她焦头烂额,自顾不暇时,找机会将姓顾的两兄妹藏起来,不管他们是不是李怡那个贱人肚子里出来的,人在我们手里,我们便又多了一个对付杜萱娘或者李进的筹码。” “姑娘好谋略,就算制伏不了李进,拿捏将顾氏兄妹当宝的杜萱娘是万无一失的,我们要不要去郡守府那边再加把火?” “不必,上次那把火已经够杜萱娘受的了,本来是寡妇便罢了,还不守妇道与欢场中人来往,世上没有哪个母亲愿意将这样的女人放在儿子身边的,我们等着看郡守府出招便是。” 王妈妈脸上露出诡异的笑脸,仿佛眼前出现了杜萱娘被郡守府的人赶出果州郡的情景。 PS: 亲,今天二更,以后都在早晚八点准时更新,谢谢,周末愉快! ------------ 九十五转移嫁妆 接下来几天,张义便奉了杜萱娘之命,天天下午带了弟弟妹妹们往朱家跑,今天请周玉娥将他们不能穿的棉袍改大,明天是顾青橙的石榴裙勾了丝,后天是杜萱娘的兔皮袄子被老鼠咬了个洞,都需要周玉娥这个巧手帮忙,因此这几人来回都是大包小包的。 朱家人看在张义兄妹今天一根猪蹄,明天一盒点心,从不空手上门的份上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等到那陆倩柔觉得不对劲时,张义兄妹又突然不再上门了,空留一肚子疑惑。 张义兄妹四人每天这样来回折腾并不是吃饱了没事干,而是将周玉娥嫁妆中的金银细软,凡是能夹带走的统统都偷运出了朱家。 当初周玉娥嫁妆中的首饰,绸缎等细软与添箱所得都是在媒人与双方有头有脸的亲朋长辈见证下按嫁妆单子点过数的,一样不少地收在了一口巨大的樟木箱子里,放在周玉娥新房的柜子顶上,上面加了五把大铜锁,钥匙当然是由周玉娥自己收着。 杜萱娘担心朱家在逼不出周玉娥的嫁妆后使阴招,来个监守自盗什么的,让周玉娥吃个哑巴亏,便想了这个法子,先将能弄走的值钱的东西弄出朱家,至于那些带不走的家具之类的则等到将来再说。 待到箱子被搬空后,周玉娥直接将那串钥匙分散扔进了水井里,谁也别想拿了她的钥匙去开箱子,如今要开箱除非是偷偷摸摸将箱子劈烂了。 周玉娥对想出这个主意的杜萱娘佩服得不行,连带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对于朱家人的虐待和冷嘲热讽,以及陆倩柔与朱三故意在她面前秀恩爱,周玉娥木着脸看着,听着,受着。却不做任何反应,仿佛在看一出早已看腻了的戏。 对于朱三到她房里来行使他做夫君的权力,周玉娥不再抗拒,叫干嘛便干嘛,看着只比木偶人多了一口气而已。 周玉娥的平静让朱家人与陆倩柔因摸不清状况反而多了几分忌惮,不敢虐得太厉害,也暂时没有提娶陆倩柔为平妻之事。 “这嫁妆还没到手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当朱三这样对陆倩柔说的时候,陆倩柔才尝到了自掘坟墓的滋味。 转眼便到了腊月底,杜萱娘开始忙了起来。除了请胡氏帮忙将家中里里外外除尘,收捡一番外,又亲自去果州选购了一批年货。首先分装了六份,带着张义与顾尚,给肉铺的五家大主顾挨门挨户送年礼,丽春院那份当然只有杜萱娘自己去了。 又另备了大礼去拜见了宋夫子,宋夫子欣慰之余推荐张义与顾尚在县试之前。去他在果州郡教私塾的同窗那里最后苦读几个月,那位先生也是朱三的授业恩师,杜萱娘笑着说考虑。 教出朱三那种混蛋来的先生能好到哪里去?没的将她的义儿与尚儿给教坏了。 不过宋夫子倒是给她提了个醒,要想让张义与顾尚顺利过县试,恐怕得另找先生了,杜萱娘决定将来再见到崔颖时。便托他帮忙推荐一个学问高的先生。 剩下的便是街坊邻居之间的往来了,杜萱娘便派了张义与顾尚两兄弟自己前去,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熟悉各种交际应酬也很重要。 因摊子铺得太大,而目前赚钱的又只有肉铺,杜萱娘只得又动用了顾尚那袋金子,只盼望明年椅子山与猪舍的收益出来后,能将亏空给还上。 杜萱娘又想起了崔府的那位老夫人。上次崔安来拿了糕点给那位崔老夫人品尝后,那位崔老夫人在糕点盒子装了崔府自己做的糕点送回来。什么话都没说,让杜萱娘很是折服与尊敬,这才是真正的贵妇所为。 不得不说杜萱娘在这一件事上是用了一点心机的,她之所以给崔老夫人送糕点,便是在试探崔母对她与崔颖这件事的态度。 崔母不动声色地用自家做的糕点回赠,表示她只将杜萱娘当作崔颖的普通朋友,也暗示了她对崔颖的信任,并且对他们的关系并不在意,同样是拒绝,却拒绝得如此有涵养,看来崔颖的有出息并不是偶然的,至少他有一位优秀的母亲。 想着崔府常送东西过来,虽然张家与郡守府不在一个层次上,但礼不可废,年礼也应该给崔府准备一份。 前世的杜萱娘对送礼这门高深的学问专门做个研究,总结出了三个送礼要点。 首先是送的礼要符合彼此的身份,比如不能送一棵大白菜给郡守府表示你的礼轻情意重,更不能送一箱金子表示你有多想巴结人家,就算你自己送得出,也得看别人愿不愿意收下。 其次便是尽量满足受礼者的需求与爱好,崔颖只有一位母亲,他母亲高兴了,杜萱娘送年礼的目的便也达到了。 最后才是送礼的理由,给崔府送年礼的理由只一点那便是还礼,崔府再怎么瞧不上杜萱娘总不能不让她还礼吧。 杜萱娘想了很久才决定从每个女人都关心的容颜方面下手,算算崔老夫人的年纪应该有四十多了,正是不上不下的年纪,说老不算老,说年轻也早够资格当奶奶了。 衣食钱物,崔老夫人是不缺的,崔颖也很为她争气,若真有什么遗憾那一定是容颜的渐渐调零。 恰好杜萱娘从前也没在自己那点普通的姿色上少下功夫,一些小秘方,小偏方倒记得一些,于是便静下心写了满满的两页纸,什么防白发的药膳,何首乌炒猪肝如何做好吃,什么防脱发的‘七宝美髯丹’,什么祛斑的杏仁蛋清面膜,美白的茯岑蜂蜜膏等等,全是经过无数人验证的美容良方。 为防崔府那些仆妇不会做,杜萱娘亲自做了几样装在小瓷瓶里,至于崔老夫人敢不敢用那就不关她的事了,至少她这份独出心裁的心意是到了的。 杜萱娘刚寻思着派谁去崔府送这些东西,崔颖送年礼的马车又到了。 这回来的仍是崔安,见着杜萱娘很是尊敬,给他打赏却笑嘻嘻地收了,随便说了个谢字便了事,看来他还真将杜萱娘当有钱人了。 张义与赵韵儿围着院子里那堆东西惊叹,顾尚兄妹却很淡定,也是,这两人从前什么东西没见过? 杜萱娘却抱着那筐据说是从番邦进贡过来的蔬菜及水果乐晕了,里面竟有两样杜萱娘做梦都想要的东西——一小把干辣椒,还有几只红皮番薯。 “母亲,这两样红红的是什么东西?”顾尚不愧是几兄妹中最细心的,总能及时发现杜萱娘的异样。 “这可是宝贝,我们家将来说不定就靠它们吃饭了!”杜萱娘兴奋得差点手舞足蹈,张义兄妹四人虽不知究里,但也跟着傻乐。 杜萱娘生怕那辣椒让虫鼠给糟蹋了,让张义用绳子高高地吊在了睡房的粱上,而那几只番薯更是宝贝,立刻让张富贵在院子最干燥地方挖了个小地窖存放起来,打算明年春天便将这两样东西试种下去,尤其是那番薯,对粮食产量低下的大唐的意义之大难以估量。 PS: 实际上蕃薯是宋朝时才传入我国的,亲们千万别被我误导了哦,我这是为了养猪才借用一下的。 ------------ 九十六章 年三十 年三十的中午,张家肉铺团年,胡氏一大早便带了两个养猪女工忙开了。 崔府送来的东西很多都是他们这些人一辈子都见不着的,杜萱娘大方地每样都匀了点出来让大家品尝。 杜萱娘一家五口,再加上家中的帮工八人,又请了街正,里正,周五,陈掌柜,吕掌柜等平时相厚的,开了三桌酒席,周嫂子则免了,只给她送了些平时喜欢的菜肴过去。 散席时,帮工们轮番上前说吉祥话,杜萱娘则早为他们准备好了年赏,张富贵,老王掌柜每人一两银子的红封,一块尺头,四斤猪肉,其余的则是三百钱,也是一块尺头,二斤猪肉。 张义与顾尚当场宣布肉铺关门二天,猪场由住在里面的张富贵与赵小六负责,两个女工也放假二天。因为这些都是张义,顾尚商量出来的,两兄弟在众帮工之间的威信也无形中提高了许多,都认为那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呢。 八人高兴得什么似的,每人给杜萱娘磕了一个头,有家的都回各自的家过年去了。 街正等人也十分感慨,又将杜萱娘好好地夸了一番,杜萱娘笑着受了,过分谦虚等于虚伪,一些有目共睹的事,想否认也否认不了。 年三十下午,杜萱娘烧了热水让张义兄妹四个沐浴换衣,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三只篮子,篮子里装了香烛纸钱等祭品。 “我们现在去青龙河边找个干净的地方拜祭一下各自的亲人吧。” 顾尚,顾青橙瞬间眼睛便红了,难为这两个心思重的孩子了,一直将父母之死的伤心深埋心中,成日里尽量伪装成开心的样子,此时是再也绷不住了。 年三十的青龙河里没有了往日的喧嚣与繁忙,人们无论贫苦与富贵都已经团聚在了温暖的家中。那块草叶衰败却少有人迹的干涸河滩上,五位少男少女静默地立在风中。 “听说天下所有的河流都与阴司的忘川河相通,现在你们有什么要对亲人说的,可以凭这一道流水遥寄,去吧,祭拜完了到河岸上来寻我!”杜萱娘轻轻地说道。 顾尚兄妹最先提着篮子去了稍远一点的水边,顾青橙点燃香烛纸钱,两条单薄的人影在缭绕的烟雾中显得有些不真实,河风中有隐隐的哭声传来。 过了一会儿,顾尚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看了半晌,然后点燃放入水中,任水流带走。原来这小子早有准备。就算杜萱娘没有这提议,估计这兄妹二人也会找机会偷偷出来拜祭他们的父母的,杜萱娘由衷地欣慰,这两个孩子她没有白费心思搭救和收留。 赵韵儿的双亲过世得早,除了对远方的兄长们的挂念。没有太多的悲思,烧了纸钱便过来找杜萱娘了。 张义对于杜萱娘与他一起祭拜他的父母十分感动,说明杜萱娘始终都承认自己是张家人,是她的继母,与顾尚兄妹和赵韵儿三个还是有区别的。 “母亲,我将来一定会好好孝顺你的。”不善言辞的张义只能用这句话来表达他对杜萱娘的尊敬与依恋。 “不只你。将来你的娘子和儿子女儿都得孝顺我才行。”杜萱娘拍拍张义厚实的肩膀,认真地说道,这小子又长高了一截。都快与她一样高了。 杜萱娘突然想起一句话,“子女是父母最大的财富与产业。”她如今拥有的这四份无可限量的未来,是多少财富都换不来的。 待到五人往回走时,顾尚与顾青橙虽然眼睛红得像兔子,但眉宇之间却开朗了许多。一家五口一路说笑着回家,顺便也沿路偷了一把碗豆苗和青菜。 当地有年三十“偷青”的习俗。也就是在年三十那天,地里的小菜允许人们随便偷拔,谁家被偷得越多说明来年那家人的庄稼越丰收。 虽然是这样,人们也只是象征性在互相在人家地里拔一两棵而已,就算撞见自家地里有人在拔菜,主人家也会当看不见,甚至远远躲开,然后再到别人地里偷拔,十分有意思。 年夜饭是一家五口全上阵,连张义与顾尚都吵吵着非要自己动手做一道菜,结果做出来两盘惨不忍睹的东西,赵韵儿与顾青橙逼着二人当场吃掉。 既然是年夜饭,当然是晚点也无所谓,张义与顾尚将几样稀奇的菜给周家送去,回来又带回几大盘野味,将一张饭桌堆得如小山高。 杜萱娘拿出崔颖送来的葡萄酒,给每人倒了一杯,正在教他们如何闻香品酒时,崔颖又带着提了大包小包东西的崔安上门来了。 “这两份是临安墨与端河砚,给义儿与尚儿的,另外这两个红木妆盒是给韵儿与青橙的,算是十一叔给你们的年礼。”崔颖一边呵着冻僵的手,一边说道。 张义几个却一齐看向杜萱娘,显然很动心,但是杜萱娘不说话他们也知趣地不敢上前去拿。 “瞧你们几个眼皮子浅的,这点子东西便动心了,你们也太给这位十一叔的面子了,光是年礼怎么够?还得有压岁钱才行!”杜萱娘故意板着脸说道。 “萱娘,我的私房钱也有限,我还得留着娶夫人呢,好歹也给我省省吧!”崔颖居然也开起了玩笑。 “不成,不给压岁钱,义儿你们几个就别叫他十一叔,当人叔叔岂是那么好当的?”杜萱娘觉得不趁此机会吃大户,便是个呆瓜。 崔颖只得愁眉苦脸地从怀里取出几个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荷包递给张义几个,然后也不等人邀请直接将杜萱娘的主位占了,端起杜萱娘喝过的酒便一饮而尽。 “年礼也给了,压岁钱也给了,孩儿们倒酒来!”崔颖的自毁形象,让一旁从头看到尾的崔安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张义兄妹四个也很喜欢这个不端架子的十一叔,几人很快便热络起来,被夺了位子的杜萱娘直接沦为配角,只得坐到崔颖旁边的位置上默默地抱着葡萄酒坛子灌酒。 几人从李杜说到颜张,从县试说到殿试,再从胡服说到霓裳羽衣,说的人亲切平和,娓娓道来,听的人双目晶亮,津津有味。 PS: 从今天开始,这周星期试着每天三更,希望我的小黑屋帮我提高专心度,亲们,一起加油哦! ------------ 九十七章 永王 屋内放了两个碳盆,在酒精的作用下,男孩子们都有些发热,直接将外袍脱了下来,在一旁啃一只野猪蹄的崔安也连忙洗了手上前来帮崔颖脱下夹袍。 杜萱娘的目光无意中落到崔颖修长的骨节均匀的手指上,上面竟长着红红的冻疮。 崔颖注意到杜萱娘诧异的目光,故意将手伸到她面前笑着说道:“这是有一年冬天,在雪地里练字时冻伤的,不想后来年年都会长这个,小心别让他们几个也冻着了。” “我们才不会冻着,”有些酒意的张义叫道,“母亲给我们做了这个!”说罢,张义拿出了杜萱娘亲手编织的羊毛露指手套在崔颖面前炫耀。 崔颖目光炯炯,“萱娘,为何没有我的?” “有倒是有,只是那是拿去求人为义儿与尚儿另外介绍先生时,做礼品用的,怎么能轻易给你?” “不用求人,我亲自教他们!” “不行,我们要专门教学生的先生!”杜萱娘直接拒绝。 “或者我来帮他们介绍最好的先生,只要他们肯用心,包他们这次考个乡贡回家。”崔颖迫不及待地说道,杜萱娘亲手做的东西怎么能送给别人? “也罢,这回便宜你了,”杜萱娘笑得眼角弯弯,本来就是要求他帮忙的,手套也是特意为他织的,不过能看到崔十一郎着急的样子感觉也不错。 “还有一事,便是你给我们送来的辣椒与番薯是哪里来的?还有么?” “辣椒,番薯?”崔颖有些迷惑。 “就是你们送来的那些那些稀奇的蔬果,他们是哪里来的?” “那是永王府派人从东都送过来的年礼,我知道萱娘你喜欢做菜,便让人分了一半给你们送来,你若喜欢这两样我回去问问厨房还有没有。若有再叫人给你们来,你说的那两样叫什么?是什么样子的?” “你与永王府关系很好?”杜萱娘神色怪异,如果她没记错那个高唱着“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李太白将来就是折在这个叫永王的家伙手里,一个妄想趁乱世夺取皇权的野心家,害得一代诗仙被流放,客死他乡的败寇。 “从前在京城时曾有过几面之缘,没想到我远在果州他也能记得我!” “切不可与此人走得太近,此人有不轨之心。将来必成祸患!”杜萱娘急切地说道,这家伙果然早早地便在拉拢人脉了,说不定那狂傲落拓的李太白就是这样被他蒙骗了的。 “为何?你认得他?”崔颖好奇地问。 “为何一定要认得他?一个才能不显。地位不高,估计连皇上都见不着几面的皇子为何纡尊降贵地要来结交你?再加上如今太子不得皇上的欢心,你不觉得这中间很有问题么?”杜萱娘也顾不得崔颖的怀疑了,她不能眼看着崔颖将来也卷入残酷的皇权之争中去。 崔颖陷入沉思之中,顾尚却一脸崇拜地看着杜萱娘。眼睛里小星星乱闪,他们的小母亲也太强悍了,连朝中大事都懂。 张义听得要懂不懂,开口道:“或许那永王觉得十一叔文采出众,值得他结交呢?” 崔颖却苦笑着接过话题道:“义儿,我从前也与你一样想法。亏得你母亲提醒,你母亲说得没错,朝中做官最忌结党。何况这种皇子之间的倾轧?” “萱娘,你又一次点醒了我,永王与寿王一派,寿王的母妃是宫中品阶最高的,一直风闻他有意太子之位。这回永王邀了几个京城素有文名的。请我们每人做一篇为皇上诞辰庆贺的七绝诗,然后由他亲自献上。我回去便想法子推了他。”崔颖双颊染上了红晕,伸手想来握杜萱娘的手,被杜萱娘巧妙避过,看来崔颖是有些醉了,居然敢在张义兄妹面前做出失礼之举。 “夜已深,十一郎也该回府了,那些守城将士因为你的晚归大年夜也不能回家与家人团聚,你于心何忍?再说韵儿与青橙也该睡觉了。” 崔颖看了一眼伏在杜萱娘腿上昏昏欲睡的赵韵儿与顾青橙,只得不舍地站起来告辞。 杜萱娘亲自将崔颖送到门外,一直守候在肉铺外面的王宝与张虎忙牵了崔颖的西凉贡马过来。 杜萱娘将灰黑相间的手套递给崔颖,戴着貂皮帽子,系了玄色披风的崔颖却不接,在朦胧的灯光下,叉开手指将手伸到杜萱娘面前,唇角含笑,眸色迷离地看着她。 现在这个崔颖频频使用他的温柔美男计,想用他的水磨功夫一点点灭杀杜萱娘心中那些并不太牢固的坚持,奈何杜萱娘偏偏对他这一招也有些无计可施。 杜萱娘左右看了看,街上一个行人也无,三个随从也很知趣地背对着他们。 “你确定你是朝廷派来管理我们这一方百姓的父母官?我怎么觉得你倒像是个无赖?”杜萱娘小声嘀咕道,不得不亲自为崔颖戴上手套。 “我只是你一个人的无赖!”崔颖更小声,不等杜萱娘反应过来,轻笑一声,翻身上马,挥手离去。 杜萱娘惆怅地目送着崔颖的背影,这样美好的男子却是为别人准备的,想想都不甘心。 对面的杂货铺居然也还没有关门,昏黄的灯光下陆掌柜愤然地敲了一下手上的烟锅子,“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大年夜都不消停!” 一旁的陆忠接口道:“我看那小寡妇也要不得,老和一些男人牵扯不清!” “墙角里那两只老鼠居然比我们敬业,年三十都不收工,去将他们吓走,我们也去喝几杯去!” 陆掌柜突然神色一凝,“陆忠灭鼠,陆勇立刻去看看周围有没有乱窜的野狗。” “是!”陆忠与陆勇沉声答道,倾刻间如同换了一个人,周身的慑人气息暴涨。 陆忠闪身融入黑暗中,片刻后,墙角有闷哼声传来,随即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杜萱娘被这声音惊了一下,摇摇头结束暂时没有结果的纠结,转身回铺子。 忽然鼻子一酸,再一痛,杜萱娘差点没痛呼出声,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撞墙上了? 不对,不是墙,杜萱娘睁开泪汪汪的双眼仔细一看,是穿着黑绸布衫的男人胸膛,再往上看,是李进那张从万丈冰原里扒拉出来的冰块脸,此时正双目微眯,突突地冒着寒光。 PS: 第二更献上!历史上的李白真的是在政治上站错了队,与这个永王李X搞在一起,最后被流放,结局凄惨!唉,诗仙! ------------ 九十八章 宝藏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杜萱娘大惊,一连后退好几步,戒备地盯着李进,同时心中懊恼,自己在面对崔颖时,总是能游刃有余,见到李进时却总是狼狈不堪,无法淡定。 李进冷冷地看她一眼,转身向肉铺走去,身形挺拔,却步履沉滞,杜萱娘只得悻悻然跟上。 张义兄妹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筷,看到突然而至的李进,顾青橙瞬间崩溃,嘴巴一瘪,哭叫着扑向李进,顾尚则冷静得多,放下手中的汤碗,整理了一下衣衫,也踉跄着来到院子里,哽咽着道:“四舅舅,尚儿与妹妹终于等到你了!” 李进爱怜地抚摸顾青橙的头,看着顾尚说道:“看来你们很听你们母亲的话,四舅舅很安慰。” 杜萱娘有些吃味,这兄妹二人可从来没在她面前如此真情流露呢。 “义儿,韵儿,他是尚弟与青橙妹妹的舅父,身份不方便人知道,以后若有人问起可千万别说漏了嘴!” “是,”张义历来对李进没好感,此时看在顾尚兄妹面子上才保持沉默的,赵韵儿则一脸好奇,想着这人竟然长得比刚才离开的十一叔还好看。 杜萱娘打算绕过这三人,先回屋里,朦胧的灯光下,突然发现李进身后的泥地上竟有一朵逐渐变大的黑花,寒冷的夜风中传来一阵淡淡的血腥味。 李进又受伤了!这家伙为何一受伤便往她家跑?当她家是避难所,还是殡仪馆?杜萱娘恶毒地想着。 杜萱娘再仔细一看,李进穿的是黑色紧身绸衫,后背早已被鲜血浸湿,正不断往地上流淌着鲜血。 难道还要在她家院子里重演一回救人戏码?不行,这回无论如何都得让李进在别处晕倒去,丽春院离这里不过半条街。他能带伤跑到她家来,也不在乎多跑这几步路,最重要的是这厮也不知是被何人追杀,难保后面不会跟着有追兵,她这一屋子手无寸铁之人可不能让他给连累了。 “尚儿,青橙,快放开你们的四舅舅,他还有要紧事,改日他还会再来看你们的!”杜萱娘说道,顾尚果然听话地将不停抽泣的顾青橙从李进有怀里拉开。 “四舅舅。母亲待我们如亲生,你不用担心我们,倒是四舅舅担着李氏一门的荣辱兴衰。一定要多多爱惜自己!”顾尚说话历来稳重,此时听来更是情真意切。 李进有些动情,声音黯哑地“嗯”了声,“好好读书,好好照顾妹妹和家人。四舅舅有些事要与你们的母亲去办,今晚可能不会回来,张义,你领着弟妹们去睡觉,不必再守夜!” 杜萱娘一愣,怎么说着说着便说到她头上来了。她和他有屁事啊?呆瓜才在此时与他有什么事呢。 然而还没等到杜萱娘开口,李进已经冷笑着欺到她身旁,抓起她的手。在她耳旁小声说道:“我身后有数十名高手追杀,如果不想被灭门便规矩地跟我走!” 杜萱娘恨得牙痒痒,眼光若能凝成飞刀,李进定会被她戳得千疮百孔。 “你们几个放心,我只是送尚儿的四舅舅去找个住处。很快便会回来!”由于杜萱娘的亲自发话,张义与赵韵儿纵有不放心。也只得保持沉默,目送着苦着脸的杜萱娘被李进拽走。 顾青橙突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让顾尚疑惑不已,“妹妹?” “若是母亲成了我们的四舅母会如何?”顾青橙附在顾尚耳边小声说了这几句话便回了屋,让顾尚在院子里直接发了半刻钟的呆。 刚一出肉铺,杜萱娘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准确地说,杜萱娘是被什么东西硌醒的,当她睁开双眼便被一堆金光实实在在地闪了一下,原来成天都在做发财梦的杜萱娘此时竟然卧在一只装满金子的大木箱里。 杜萱娘抓起一只金块放在嘴里使劲咬咬,光滑的表面出现两粒牙印,我的娘呐,纯金呢! 再打量一下四周,原来自己处在一只不大的石洞中,而且同样的木箱子还有四五只,难道自己再次穿越到阿里巴巴的宝藏里了?也不对,只有金子,没有五光十色的珠宝,也没有神灯,石洞中间还有一堆快要熄灭的篝火。 左边有一扇石门,门边有隐隐地说话声,杜萱娘揉了揉僵硬的手脚和脖子,蹑手蹑脚地挪过去偷听究竟。 “大当家,属下也以为这次你冒险了些,好歹你也通知一下丁八与丁十二再动手。”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说道。 “事发突然,且机会难得,只要能让杨贼有一阵子烦恼,我便是冒这个险也是值得的,只可惜丁六唯一的侄儿折了,我打算让他归老。” “让丁六归老?那么剑州山庄怎么办?岂不是便宜了二爷和八爷?” “且让他们闹去吧,等到他们闹得差不多的时候,再将五叔调去,只要他们不闹出剑州,我也懒得去管他们。”李进的声音有深深的厌倦。 “唉,”另一人叹息了一声,也沉默下来。 就在杜萱娘以为里面的人已经不在了时,李进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辛苦你了,清叔,这地方选得极好,你凌晨的时候来带她吧。” “是,属下告退。” 又是一阵了无声息,杜萱娘决定回去继续装晕,李家的事真心与无关。 “过来,去做饭!”是李进那毫无温度的声音。 杜萱娘愣了一下,难道是在叫她?不理,现在她杜萱娘是正在昏迷着的被劫持者,凭什么给他做饭?她还得想办法多在身上藏点金子呢,要不白来宝库一游。 继续轻轻往回走,李进的魔音继续钻入杜萱娘的耳朵,“给我做几天侍女,那些金子都归你!” 杜萱娘差点一个跟头栽倒在地,定了定神,一阵风似的冲出石门,“不用全给我,一箱子足够!” 杜萱娘对凉棚避雨时李进给她的那两张金叶子记忆深刻,就算最后李进觉得一箱子金子太亏,随便赏她几块,也够她将院子重新改建了,没有人会嫌自己手上的银子太多不是? PS: 今天最后一章了哦! ------------ 九十九章 争执 李进脸色苍白,赤着上身,盘腿坐在一张石床上,包扎伤口的白布上血迹隐现。 旁边一张小木桌上放着几只药瓶和空了的酒坛,李进的手上正抓着一只酒坛不停地往嘴里送,散乱的微卷的头发,竟然有几分李寻欢的味道。 “这里是哪里?没有厨房做什么饭?” 李进看着瘦长,竟然也有胸肌和腹肌,属于那种倒葫芦体型,正好是杜萱娘前世里最欣赏的男人体型,杜萱娘有些不好意思,双眼四处乱飘,不敢再直视。 “墙角里有锅碗和食物,屋中间有火堆与柴禾,左边有泉水,右边有倒脏水的洞。”仍然是惜字如金,李进说完便闭目养神去了。 看在金子的份上,杜萱娘没有多想便开始行动起来,并不介意李进莫名的冷淡。 墙角有一袋白米,油盐,一篮子鸡蛋和萝卜,还有两只被扭断脖子的鸡,显然这些食物准备得十分匆忙,一只大铁锅,几副碗筷倒是早就有的,上面沾满了泥灰。 杜萱娘赶紧将锅碗搬到那汪岩缝中的细流汇成的小水潭边去清洗了,再用石头在石洞中间的火堆旁搭了个简易的灶,很快煮开一锅水,熟练地将两只鸡的整理出来。 不知何时,李进已经张开了眼睛,默默地追随着杜萱娘忙碌的身影。 杜萱娘将整只鸡放进大铁锅里炖煮后,才坐下歇气,身上的兔皮袄在这火光雄雄的石洞里穿不住了,杜萱娘干脆直接脱掉,露出里面的白色窄袖中衣,饱满的胸脯,盈盈一握的腰肢。少女的风情不经然流露。 “你在男人面前就是这样随便脱衣的?”李进突然说道。 杜萱娘一窒,随即有些羞恼道:“这与你无关?” “你现在是尚儿与青橙的母亲,我不想有人说他们的母亲不检点!”李进好似比杜萱娘还激动。 “不检点?热了脱件外衣便不检点了?”杜萱娘是真的有点火了,这家伙的指责太过夸张,就算杜萱娘再不计较别人的看法,但涉及到张义几个,便让她有些淡定不起来了。 “你做生意与一些男子来往倒也罢了,那崔颖与你家是何关系,为何大年夜还往你家跑?” “他是义儿,尚儿他们的十一叔。为他们找先生,求前程,为何不能来我家?再说了。你自己都说是我家了,什么人到我家来难道还需你同意?”杜萱娘恼极,完全忽略了李进言语中的酸意,跳起来叉腰指着李进说道。 “再说了,崔颖是谦谦君子。国家栋梁,从来不被人追杀,也从来不做掳人妇孺,强人所难之事,就是做义儿,尚儿他们的父亲都够资格!何用你来置喙?” 李进冷眼瞪着口沫横飞的杜萱娘。突然一阵急咳,张口吐出一口鲜血,软软地倒向石床。 杜萱娘被吓得惊叫出声。立刻闭了嘴,李进这厮不会被自己几句话给气死了吧? 壮着胆子挪向石床,杜萱娘看着面若金纸的李进和李进嘴角的血迹,没来由的一阵害怕,这李进虽然讨厌。但毕竟也曾救过她,还在她微末时给过她金子。最主要的是他是顾尚与顾青橙唯一的亲人,可千万别这么短命啊! 杜萱娘忙去摸李进的胸口,嗯,还在跳动,暂时还死不了,忙又摸出腰间的帕子去擦李进脸上的血迹。 拿着帕子的手还没触到李进的脸,李进却突然睁开双眼,一把捏住杜萱娘的手,“你若让崔颖做尚儿与青橙的父亲,我便杀了他!” 杜萱娘挣了一下没挣掉,被李进疯狂的眼神吓呆了。 “你,不可理喻!”杜萱娘好半天才咬出这几个字,“放开我!” “不放,你发誓远离崔颖,否则我便杀他!”李进再次强调,疯狂的男人是恶魔中的恶魔,此时的李进眼睛赤红,仿佛杜萱娘敢当场说个不字,他便要立刻毁天灭地。 “别开口闭口便是杀人好不好?我答应你不会让他做尚儿与青橙的父亲,你也伤得不轻,快躺下歇息吧,鸡汤很快便好了!”杜萱娘是真的害怕了,努力挤出一抹笑,可惜那笑比哭还难看。 李进仍旧不放心,“记住我今日所言,也不要挑战我的底限!”说罢,头一歪,真正地昏晕了过去。 好半天杜萱娘才将急剧跳动的心脏平复,掰开李进如铁箍一样的手指,手腕如意料中一样青紫了一大块。 这个天杀的李进,竟然以为将顾尚与顾青橙强塞给她,他便可以对她的事指手划脚,做梦去吧?她杜萱娘愿意做的事没人阻挡得了,想以杀崔颖来威胁她?也看她愿不愿意被他威胁。 杜萱娘看了眼石床上伤得只剩小半条命还忘不了耍横杀人的男人,十分的无奈。不管他如何蛮横霸道,如何让人讨厌,见死不救杜萱娘还是做不到的。 重新将李进背部向上放好,松开渗出血迹的白布,在那条狰狞的伤口上倒上白酒,冲洗掉血污后,再重新洒上药粉,因一个人无法完成包扎,便在他赤裸的上身上盖了一件干净衣服,看看还有些单薄,又将那件挑事的兔皮小袄给李进搭上。 李进的肩头仍有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杜萱娘有些眼熟,想起自己也曾为这条伤口上过药,其它地方的伤都愈合得很好,唯独这个伤口还有化脓的迹象,说明这李进受伤后根本没有得到充分的休养,经常要拉动肩部的伤口,因此一直没有长好。杜萱娘不由得对李进除了厌憎,又多了几分同情,想来这个呼风唤雨的李氏家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鸡汤已经煮出了香味,杜萱娘忙将鸡肉捞出来凉着,又抓了几把白米放进鸡汤继续熬煮。 李进暂时没有醒来的迹象,杜萱娘看着火堆想心事,不明白李进为何如此反感崔颖,难道仅仅是因为崔颖曾想找他李氏商行的麻烦?那么杀了顾廉夫妇的杨相岂不更该与李进不共戴天?也没见李进带着人马杀进西京长安去,唉,这个李进真是有些难以捉摸,看来最该敬鬼神而远之是这个李进才对。 ------------ 一百章 威胁 奔波了一夜的杜萱娘终于在火堆旁睡着了,温暖的石洞内唯余印在洞壁上的光影在跳跃。 当杜萱娘再次醒来时,穿好衣衫的李进已经将那只鸡啃得只剩下一副骨架。 “给我盛一碗锅里的东西!”李进抬起头对还在呆愣状态中的杜萱娘说道。 杜萱娘忙过去装了一碗鸡粥放到李进面前。 “坐过来!”李进指着旁边的床沿说道,完全是压倒性的气场。 杜萱娘下意识地反抗,想了一下,搬了一块石头坐到小桌子的对面。 李进眯了眯他的凤眼,隐忍了杜萱娘的违抗,“那边石洞的金子都是我的私房,等我将古玩珍宝换成金子后,应该还有十来箱送过来,如今都归你处置。” 李进突然伸手到床下什么地方摸了一把,“轰隆隆”一声响,放金子的石洞被一块大石阻断,“这个地方世上只有三个人知道,我,你,还有修造这个地方的清叔,如果你将来有更好的地方也可以运走一部分。” “你这是在交待遗言?”杜萱娘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或者是想让我做你的管家?” “你放心,我一定会死在你的后面,凭你那点子小手段也不配做我的管家!”李进居然没有暴跳。 “那还是算了,我照顾你一场,你随便赏我几块金子就行了。我杜萱娘爱财,但一向取之有道!” “我这些金子,可以买下两座城池,难道还比不过崔颖送你的那点子小东西?”李进冷笑道。 “话说你为何总和崔颖过不去?难道你妒忌他?”杜萱娘决定豁出去了,不能由着此人拿崔颖来威胁她。 李进放下手中的筷子,继续冷笑道:“你和崔颖不合适,有了这些金子,你和张义他们几世都不必为衣食奔波!” “你如何知道我们不合适?他不适合我。难道别人就适合我?我虽一介弱女,自信养活自身与几个半大孩子还是做得到的,重要的是留在张家是我情愿,做张义几个的母亲,保护教导他们也是我情愿;与崔颖往来是我情愿,就连留在这个山洞与你废话也是我情愿,因此我杜萱娘最讨厌的便是别人强迫于我,李进,人的生命本身是有尊严和自由的,人不能选择如何生。难道还不能选择如何死?”杜萱娘一字一句地说道。 李进的声音有些空洞无力,“你为了他,不惜用命来威胁我?” “是的。”杜萱娘老老实实地回答,她绝不允许崔颖因为她而受到伤害,李进这样的枭雄想杀个人太容易了,根本连理由都不需要,同时她也决定下回一定暗示崔颖加强防备。同时尽快发展自己的力量。 “崔颖何辜?难道仅因为他是孩子们的十一叔,或者是你看他不顺眼?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知己,我绝不许人伤害他,包括你,所以请以后别拿崔颖来威胁我,我不愿意被你威胁!” 李进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握着筷子的手青筋突现,突然又抬起头来说道:“你说他是你的知己?” “是。” 李进开始埋头吃碗里的粥,莫名其妙地将话题突然掐断。让杜萱娘一头雾水,到底她刚才那番话有没有起到作用? 杜萱娘看李进将粥吃光,感觉还没吃饱似的,忙主动站起来又为他盛了一碗,开口打破二人之间诡异的沉默。“当然,为了顾尚与顾青橙。你若真心愿意让我为你看着这些金子,我也不敢拒绝,我一介无依无靠的寡妇,有幸做了他们几个的母亲,余生他们便是我的一切,婚姻之事,我暂时不会考虑,除非张义几个再也不需要我这个母亲!所以,你根本不必担心我会为他们找个继父,受人辖制的。” 李进仍旧埋头吃粥,对杜萱娘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又恢复了惯常的冰山状态。 杜萱娘泄气地放弃继续对李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回到火堆旁将快要熄灭的火焰挑高。 不知何时石洞内突然出现一位拿着大包小包东西的蒙面人,“大当家,属下为你换药。” “不必,已经换过,你先带她回家,晚上再带过来!” “是,”那个被李进称为清叔的蒙面人答道,突然手一挥,一块黑色的布从天而降,将杜萱娘裹了个严严实实,接着仿佛是被人扛到了肩上,一阵云里雾里的颠簸之后,又被放到了地上。 “到了!”那个叫清叔的说完,杜萱娘觉得眼前一亮,定睛一看自己竟然已经在自家的后门口处,后门虚掩,身旁却已经人迹杳无。 杜萱娘觉得一阵寒意袭来,原来自己的兔皮袄,还留在山洞里,赶紧进了后门,来到厨房里,厨房正在做饭的赵韵儿一脸吃惊。 “韵儿,哥哥他们起床了么?你们几个先吃早饭,母亲很累,要暂歇一歇!”说罢狼狈地逃入卧房中。 大年初一,是比较近的亲属之间互相拜年和时候,张家上下几乎全是孤儿,所以院子里倒也安静,只有顾尚在院子里磨墨做画,赵韵儿与顾青橙从头到脚一身新,争着要让顾尚画像。 顾尚心情也极好,便让张义和两个妹妹一起坐好,打算将几人全画在一张纸上。 正画着,赵小六从猪舍那边过来看妹妹,强烈要求自己也要在纸上占一席之地,几人一齐讨好顾尚,让顾尚小小地得意了一把。 “哟,真热闹呢?你们母亲去哪里了?”平时老是一身红的曲翠栊在大过年时却披了白貂皮大氅,拉着一身红衣的李冰冰出现在院子里。 “小六哥,你怎么老改不了不随手关门的毛病?”赵韵儿小声嘀咕道,对这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历来无好感。 张义是长兄,不得不上前答道:“我母亲身子有些不爽,正在屋里歇着,恐无法待客,曲老板请改日再来!” “哦,萱娘病了,可有请郎中?”曲翠栊一脸的关心。 “哪有大年初一便去请郎中的?只要无人打扰,我母亲睡一觉了便好了。”赵韵儿撇了一下嘴说道。 “也罢,反正我和冰冰也无事,我便在这里等萱娘睡醒过来罢,冰冰,你可以去和哥哥姐姐们玩了。” ------------ 一百零一章 拜年 顾青橙只得去搬了个竹椅子请曲翠栊坐下,又去泡了壶热茶端给曲翠栊。 曲翠栊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顾尚兄妹,越来越笃定顾尚兄妹的真实身份了,不但二人相貌酷似顾廉与李怡,单看顾尚纯熟的作画技巧和顾青橙的知礼数,岂是普通人家出身的孩童该有的? 李冰冰一直没有同龄的孩童愿意与他玩耍,此时一看竟有好几个漂亮的哥哥姐姐,高兴坏了,一张小嘴哄了这个,又去夸那个,再加上实在长得可爱,很快便与张义几个混熟了。 然而,曲翠栊显然另有目的,快到中午时,仍不愿意离开,好在杜萱娘补觉也补得差不多了,打着哈欠出了卧房门。 “萱娘,可好些了?”听到曲翠栊的声音,杜萱娘最后一点睡意也给吓得烟消云散,这丽春院实力果真不凡啊,李进昨夜才到的龙泉驿镇,曲翠栊似乎就有所察觉了。 “嗯,好多了,曲姑娘今日上门有要事?义儿,你们怎么不叫醒母亲?”最后的责备之言,却没有什么情绪。 “别责怪孩子们,是我不让他们叫醒你的,我今天是特意带冰冰来给萱娘拜年的,你也知道我在这龙泉驿镇无亲无故,只与你谈得来,不来找你拜年还能找谁去?难道萱娘不欢迎我们?”曲翠栊带着几分感伤说道。 “哪里,”杜萱娘干笑道,“冰冰,快过来让杜姨看看!” 李冰冰正缠里顾尚要单独画一张像,看到杜萱娘出来了,忙过来扑进杜萱娘怀里,“杜姨,你的身子好了么?是不是你平时也不乖,不喜欢吃菜?” “杜姨已经好了。杜姨才乖呢,杜姨可是什么都吃的,我们去厨房,杜姨给你留了好东西。”杜萱娘抱着李冰冰进了厨房,留下尴尬的曲翠栊。 “冰冰,王妈妈今日为何没有跟来?”杜萱娘问。 “王妈妈今天很生气,说有人不见了,她去寻人呢!”李冰冰捧着一包葡萄干乐坏了。 “是什么人不见了?” 李冰冰仔细想了一下,“是她的一个干儿子,她有许多干儿子的。” 杜萱娘有些疑惑。难道不是在找李进?那么这曲翠栊在年初一来我家做什么?鬼才相信她是来拜年的。 “你去我母亲房里做什么?”是张义十分不满的声音。 “我想找你们家的净房,好义儿,快带我去!” 杜萱娘几步出了厨房。“失礼得很,我们家穷,没有专门的净房,曲姑娘若很急,立刻回丽春院还来得及。反正也不远,你别担心冰冰,天晚我亲自送她回你那里!” 曲翠栊脸红了一下,并不介意,好在杜萱娘的卧房内空无一人,消了心头的那根刺。但也不好意思再在张家呆下去了,便嘱咐了李冰冰几句,悻悻离去。 “哼。这女人真讨厌,到处乱钻!”赵韵儿小声说道,顾尚兄妹,只是皱着眉,没有随便发出抱怨之言。这兄妹二人性子沉稳得让人不知说什么好,虽然这样显得成熟懂事。可到底少了几分童真,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天教养所致。 杜萱娘又突然想起山洞里的冰山李进,这几人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张家五口再加上赵小六和李冰冰将年夜饭的剩菜热了当午饭吃,杜萱娘又拿出昨晚没来得发的压岁钱分给张义兄妹四人,每人一个小红封,内有一百二十钱,连赵小六与李冰冰也得了一份,然后让张义和赵小六带弟弟妹妹上街玩去。 杜萱娘想着那李进的伤没好之前,估计是不会离开龙泉驿镇的,晚上定会还来寻她,便准备了一匹干净的白布,小米,蔬菜,及一些温和的带补的药材。 正要回去继续睡觉,门外有人喊,“家里有人么?”是香草的声音。 “快进来罢,”杜萱娘只得重新打起精神,心中抱怨着,这个年过得可真累。 香草也是一身新,规规矩矩的普通人家娘子打扮难掩她的天生丽质,“我本不想在大过节的让人晦气,只不过这事有些蹊跷,想提醒你一下,说完我就走。” “你说的那是什么话?曲翠栊上午都已经来过我家了,你还不能来?你等着,我去拿肉松饼给你尝尝!” 香草连忙阻止道:“你别瞎忙,快上隔壁周家去瞧瞧吧,我们家那大老婆与三丫吃过午饭便过去了!” 杜萱娘大惊,“大过节的,她们去周家做什么?” “谁知道呢,总觉得不对劲,你快去吧,别磨蹭了!”香草说完便急匆匆地走了。 杜萱娘也立刻关了铺门往皮货铺跑,刚走到门口便听到刘婆子在大呼小叫,杜萱娘的心揪紧得几乎失去呼吸,几步穿过外面的铺子,窜进周五的院子中。 周嫂子软软地倒在地上,刘婆子一边哭天抢地地叫,一边去拉地上的周嫂子,几步远的地方站着同样被吓呆了秦掌柜娘子和秦三丫。 杜萱娘冲上前去,抱过地上的周嫂子,对刘婆子吼道:“嚎什么嚎?快去找郎中!再叫人带讯叫周五哥赶紧回家!” 刘婆子见了杜萱娘,像是突然间回了神,立刻向门外奔去。 杜萱娘去抓周嫂子的手,突然像是被人一剑穿心,痛得失去了知觉。 周嫂子身下一片鲜红,那红色在院子里的泥地上缓缓流淌,仿佛冲出地底的火山熔岩。 “我,我们回,回去了!”秦掌柜娘子的暗哑的声音像是夜枭鬼哭。 杜萱娘回头一看,秦掌柜娘子与秦三丫脸色苍白,抖得如风中落叶,是害怕的。 “你们为何来周家?你们和周嫂子说了什么?”杜萱娘的声音比院子里的寒风冷上十倍。 秦掌柜娘子一个哆嗦,慢慢往秦三丫后面躲,果然如此。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害得周嫂子好不容易得的胎流掉,天不收你们,我杜萱娘也会帮他收你们!”杜萱娘双目赤红,连声音都变了形,鬼气森森,仿佛复仇的夜叉。 “不关我们的事,我只不过是告诉她周玉娥……,”秦掌柜娘子还没嚷完,便被秦三丫制止。 “是非曲直,自有公道,难道你杜萱娘做过缺德事便少了?哼,我们连她手指头都没去过,她纵出事,与我们何干?你要讨公道,只管冲我来便是,与我母亲无关!”秦三丫尽管也脸色苍白,但说话却比她母亲利索多了。 “母亲,我们先回家吧!免得别人什么都赖我们!” 杜萱娘抱着周嫂子眼睁睁地看着秦三丫母女离去,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虽然她和周嫂子一向平辈相称,但她们却实在是比母女还亲,从杜萱娘设计嫁到张家的第一天起,周五夫妇便对她爱护有加,尤其是周嫂子,常让她想起前世里一辈子生活在乡下,朴实憨厚,十分护短的母亲。 PS: 同组妹纸让我给她一个章推,却不知她将简介发哪里去了,明天再说吧。另外喜欢另类王妃的亲,可去看一本新书,书名为《暗探王妃》 ------------ 一百零二章 偿还(一) 杜萱娘在卖糖葫芦的小摊旁边寻到张义兄妹及赵小六和李冰冰,几人嘴里吃着,手里拿着各类零嘴,正玩得开心。 “义儿!”杜萱娘嘴里叫着,眼里积攒了多时的泪水汹涌而出,六人吓得赶紧围了过来。 “母亲,出了何事?”女孩们惊惶失措地拉住杜萱娘的衣襟,男孩们急着满脸通红,他们眼里的小母亲总是轻笑满面,举止从容,仿佛天塌下来都有办法让他们几个不被砸到,没想到此时竟失态至此。 “你们周婶子的孩子没有了,玉娥姐的嫁妆也被人偷了,我们必须立刻去朱家将玉娥姐抢出来。”杜萱娘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吩咐道:“小六你脚程快,去请燕青,阿碧和邱九娘,义儿去猪舍请张管事夫妇,让他们即刻到我们家来!” 赵小六,张义很快跑走,杜萱娘对李冰冰说道:“冰冰,现在杜姨有要紧事,我们送你回家!” “不,我不回家,我也要去救玉娥姐,杜姨,玉娥姐送了我一只草编的蛐蛐,我现在还收着呢!”李冰冰大叫,躲到赵韵儿与顾青橙身后,坚决不回家。 “听话,等一下必会乱成一团,杜姨和姐姐们都没法照顾你了!” “不,我要去打那些坏人,我向护院的王大麻子学了功夫的!” 杜萱娘实在没心情哄小孩子,便挥了挥手,对顾青橙说道,“韵儿,青橙你们两个看紧她,你们三个就在家里等我们回来。” 李冰冰还要说话,顾青橙忙拉着她说了句悄悄话,这丫头立刻便安静下来,看来还是孩童对付孩童最有办法。 张富贵夫妇最先过来。胡氏听说周嫂子的胎没了,立刻哭了起来,此时没有孩子的她最能体会那种得而复失的痛苦。 很快赵小六也带了燕青与两个女工赶到,很好,除了年老的老王掌柜外,张家上下全都到齐了。 “本不想在你们难得的休息时候来烦你们,不过,这朱家实在欺人太甚,不教训他们一下难消我周,张两家的心头之恨。所以希望等一下你们听我的暗示行事,打或砸出了问题自有我顶着,张管事。燕青,小六,义儿,尚儿,你们是男子。能不动手最好不动手,实在避免不了的时候,也不能出重手,你们只管拦阻朱家人,胡姐姐,阿碧。九娘,我让你们砸的时候,你们只管砸。叫你们打的时候只管打,总之一切听我安排行事,事后我再好好感谢你们!” “东家娘子放心,我们一定给你和周掌柜家出这口气,这朱家人行事也真是太缺德了些。我们这也算是替天行道,行善积德。东家娘子你就别说感谢这样的见外话了。”张富贵说道,其余的人也齐声附和,个个都摩拳擦掌。 “好,我们现在再去找几个见证人,既然是替天行道,那我们便光明正大地去朱家!”杜萱娘带头毅然走出肉铺,要么不闹或不出手,要么便有多大闹多大,既然打了那便要打得对方三年翻不了身,这是杜氏处事格言。 到了街上,杜萱娘又让张义去请陈掌柜,顾尚去请吕掌柜,朱家虽不是商户,但周家却属街正管,杜萱娘要的是将事情尽量闹大,因此亲自上门去请街正。 街正本不太乐意大过节地去淌这浑水,杜萱娘很懂眼份地给他家的小孙子,孙女们一人一个鼓鼓的红纸封,里面最少六十个钱,街正立马端正了态度,答应为周家走这一趟。 于是,这一群男男女女,后面还有趁杜萱娘不注意偷偷跟上来的赵韵儿,顾青橙,李冰冰三个小孩童,浩浩荡荡地往朱家杀去。半路上又巧遇陆家杂货铺的陆勇,因这厮平日里与赵小六,燕青混得较熟,一听有热闹可看,立马跟了上去,沿路还招揽了一群与他一样的闲人一起去朱家看热闹。 时近黄昏,家家户户都在升灶做晚饭,杜萱娘一群人来到朱家时,朱石匠正好在家,正与朱大,朱三坐在堂屋内闲扯一年的家计安排,突然看到院子外面站了一大堆人叫门,十分惊疑。 朱三看到横眉冷目的杜萱娘也给吓了一跳,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如今周玉娥已是朱家的人了,他想把她怎样便怎样,连周五都管不着,何况她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邻居? 朱石匠看到街正,陈,吕两位掌柜,以及杜萱娘,几乎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尤其是那最近风头很劲的杜萱娘,听说与三媳妇娘家关系极好,这几人都是不可怠慢的,忙打开院门请几人进来。 谁知这院门一开,竟涌进大大小小的一群人来,个个脸色不善地站在杜萱娘身后,门外还有一群闲人在探头探脑地往院子里看。 朱石匠凭着一手好石雕手艺,常年在外做活,并不在家,因此对朱婆子与朱三做的事并不知情,连与周家做亲也只是凭着大家对周五夫妇平时做人做事的肯定,觉得周家之女必然也不错才点了头的,对周玉娥这个不多言多语的三媳妇也很满意,他哪里知道此时这一群人正是为周玉娥而来。 “见过亲家老爷,我们便不进去打扰你们了,有件事我们说了便走,”杜萱娘等朱石匠与街正等人寒喧过后才开口说道,“今日我们这些人冒昧前来,只是想请亲家公行个方便,让我们见一见你们家的三媳妇,顺便再接她回去侍疾,因她母亲今日不幸病倒了,想见见她这唯一的女儿。” “原来是为这事,这有何难?竟麻烦街正大人及几位掌柜亲自前来,真是拆煞我们朱家了!”朱石匠连忙说道,心里却有了隐隐的不安。 果然,还没等杜萱娘说话,气喘吁吁的朱婆子从后院跑了过来,后面跟着朱三,陆倩柔及朱家另两个媳妇和小姑子,想必这几人刚才在厨房忙活,被慌了手脚的朱三叫了过来。 PS: 向亲们推荐一本好书,《家和月圆》;简介:她是奸相嫡女,亲眼目睹父兄被杀,更被夫君惨杀庵堂,重生回到九岁时,一切是否可以改变? 这一次,她改变自己,只为守护家人平安…… 私家简介:重头再来,她努力更改全家宿命,当繁华成锦,唯前世的恨令她心意难平。重生之路是美好滴,男主一往情深,俊朗如仙;撕掉女配伪善面,露展狼性;男配的真小人嘴脸令人咬碎银牙。 ------------ 一百零三章 偿还(二) “不行,哪有初一便回娘家的,再怎么也得等到明天正式拜年之时,三媳妇回去看望她母亲才是合乎规矩的。”朱婆子开口便回绝掉,侍疾的日子可长可短,回门拜年是当天去当天便回的。 杜萱娘正愁朱家人太少,闹起来不够看,这下子正好该来的全来了。 “亲家娘子想必刚才没有听到头尾,玉娥她母亲重病,我周大哥的意思是想让玉娥回家住一段时间,方便她照顾母亲。”杜萱娘温文有礼地说道,先礼后兵也是杜氏风格之一。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杜娘子没有长辈教导,可以向与你同来的街正大人及二位掌柜求教。玉娥如今是我朱家人了,生是我朱家人,死是我朱家鬼,再说我家朱三马上就要考县学了,正需要人服侍照料,我那亲家娘子不是买了奴仆么?还用得着别人家的媳妇?”朱婆子早就怀疑杜萱娘与周玉娥合谋在嫁妆上做了手脚,以至于他们几个辛苦设计一场,却什么都没得着,因此恼恨得很想将周玉娥打死了事,此刻杜萱娘想让周玉娥回娘家去躲着,那是想都别想,除非周玉娥将嫁妆乖乖交出来。 “好个出嫁从夫,不过这句话用在你们朱家,我杜萱娘对这句话还真是不屑得很,若玉娥嫁的是个人,服从夫君那是天经地义这事,若玉娥嫁的是一介畜生,难道也要我们玉娥从他?”杜萱娘说话不疾不缓,却字字清晰,一直传到院子外面,看热闹的人立刻哄笑起来。 朱三被骂,碍于读书人的斯文,不便还击,憋得满脸通红。 朱婆子火冒三丈。竟敢当着她的面骂她儿子是畜生,跳起来就要开骂,却被阴沉着脸的朱石匠喝住,杜萱娘的厉害这龙泉驿镇谁人不知,十个朱婆子都不是她对手,“杜娘子为何骂我儿是畜生?难道我儿在什么地方得罪了杜娘子?” “他倒没有罪于我,只是他披着的是人皮,行的却是畜生不如的勾当,若只是朱三这个无耻败类倒罢了,可惜你们朱家没有几人是好东西!”杜萱娘挑眉怒骂。不将气氛调高,便无法实施更大的计划。 这回不但朱石匠怒了,朱家人也全体跳了起来。这还得了,都被人欺到自家院子里来撒野了,传出去朱家还要不要在这一方混了? “呸,你个不要脸的臭寡妇,你全家才是无耻败类。不是好东西!你当我们朱家好欺负是不是?当心老娘撕了你那破嘴!”朱大媳妇首先跳出来骂道,朱婆子等人也在一旁群情激愤。 杜萱娘看了一眼街正,街正立刻会意地上前打圆场,“有话好好话,口出污言是何道理?” 朱石匠强忍怒火说道:“街正大人也听到了,是这杜娘子首先在我家中口吐恶言。今日她不将这事掰扯清楚,我朱家誓不与她罢休!” “很好,今日我便与你们这起子缺了八辈子德的东西将帐算个清清楚楚。姓朱的,有种你就立刻将玉娥叫出来与我们大家当面对质!”杜萱娘等这句话很久了。 朱婆子与朱三对视一眼,周玉娥被朱三打得已经二天起不了床了,本想找个借口明日都不回周家拜年的,没想到又被这个杜萱娘逮了个现行。此时,叫周玉娥出来见人。尤其是见这个杜萱娘,后果难以预料。 “我娘子感了风寒,郎中开了方子让她静养,刚才吃了药,已经歇下,凭什么我要让我娘子来与你这疯妇对质?”朱三再也忍不住第一次开口说话。 “玉娥从小身子便强健得很,嫁到你们一个月出头便病得起不了床,你哄鬼呢?定是被这起子不要脸的黑心萝卜给折磨得快死了,街正大人,陈掌柜,吕掌柜,玉娥也是你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你们要救救她啊!”杜萱娘急得眼泪直流。 街正与陈掌柜,吕掌柜本就是为配合杜萱娘而来,此时便假意商量了一下,对朱石匠说道:“如果只是感了风寒,多穿件衣服让她娘家人见见也好,省得她们担心,大过年的闹起来也不太好!” 朱石匠想想便息了气,大过年的,不是亲戚,便是熟人,何必去置那些闲气?人家担心出嫁的女儿也是常理,只是看这杜萱娘十分不讲理,恐怕侍疾之言也靠不住,想着便依朱婆子之言,明日只叫小两口回一趟门便了事。 “老大媳妇,去将你三弟媳叫起来,说她娘家来人看她了,让她赶紧收拾好出来见客。” 老大媳妇苦着脸去看婆婆,朱婆子此时也慌了神,此时周玉娥是绝不能出现在这么人面前的,再怎么将过错往周玉娥身上推,一个虐媳的名声是跑不了的。 人堆后突然传出一个柔柔的声音,“大表嫂,还是倩柔去请三表嫂吧,我平时与她好说话些!” 朱大媳妇连忙点头,庆幸丢掉了一只烫手山芋,朱婆子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对这位姨侄女,未来的三儿媳妇的能耐是放心得很的,她定会想办法搞定这件事。 朱三站在朱石匠身后却心急如焚,此人毕竟是读过几天书,脑子比其他人要转得快一些,心思也比旁人敏感一些,他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总觉得对面那个心机深沉的杜萱娘一定还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他们。 朱三的预感是正确的,围观的人群突然出现一个缺口,三名七八岁与四六岁女童拥着走路一瘸一拐,满脸青肿的周玉娥走了过来,杜萱娘放下一颗心,实际上她早就发现这三个小丫头跟着来了,当时没有赶她们回去,便是想着这三人古灵精怪的,说不定还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这三个小丫头果然没负她所望。 “玉娥,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谁打的你?”杜萱娘激动地喊道,周玉娥还能走着出来,比她猜测中的最坏情况好太多。 人群中立刻响起同情的低呼声,街正与两位掌柜则心痛得摇头,龙泉驿镇上谁不晓得周五夫妇宝贝这个独女如心尖尖上的肉,如今竟被人打成这个样子,偏祸不单行,好不容易老来怀子,却又没保住,这家人定是撞了那路背时鬼了。 周玉娥见了杜萱娘,喊了一声“婶子”便倒向杜萱娘怀里,杜萱娘趁势在周玉娥耳边低语,“装晕!” 胡氏与阿碧,九娘忙上前来帮着检查周玉娥的伤势,周玉娥的衣服下面竟然没有一块正常的肌肤,全是青肿红紫,再一看周玉娥双目紧闭,竟似没有了呼吸,便大呼小叫起来,“哎哟,不得了,打死人了,朱家打死人了,出人命案了,大家过来看啊,周身没有一块好肉啊,缺了大德,断子绝孙的黑心朱家将新媳妇给打死了!” ------------ 一百零四章 偿还(三) 胡氏这一喊,那些原本在院子外面看热闹的乡邻竟然冲破朱家的院门,一窝蜂地拥了进来,一个抱着孙子年老的婆子凑到周玉娥跟前一看,立刻冲着慌了手脚的朱婆子叫了起来,“我说朱家老婆子,看你平时也是精明晓事的,新媳妇不合心意,慢慢教导便是,怎么将人弄成这个样子?就算是儿子不懂事,你这当母亲也该拦着啊!” 气晕了头的朱石匠,这才想起了朱三来,家里除了他,谁还能将他的新婚娘子打得命都快没了? “我打死你这个畜生,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三媳妇哪里惹着你了,你竟下这样的死手!”朱石匠劈头便是一巴掌打在朱三头上,朱三抱头鼠窜,正好跑到早已红了眼的张义与赵小六面前,张义不由分说一拳下去,朱三鼻血四溅,杀猪般地叫起来,张义索性骑到朱三身上对着那张人皮猛抽,始终记着杜萱娘的叮嘱,不能将人打残打死了,所以只出了两分力。 朱婆子一看,竟然有人敢打她的命根子,立刻咆哮着要冲上去找张义拼命,杜萱娘对胡氏使了个眼色。 胡氏立刻叫道:“老毒妇又要打人了,老娘今天就来替天行道!” 胡氏与阿碧,九娘站起来便气势汹汹地向朱婆子扑去,吓得朱婆子身后的朱大媳妇与朱二媳妇立刻抱了各自的儿女跑开,站在远处不住地叫骂,朱家两个小姑子吓得站在原地哇哇大叫,陆倩柔则拼命地想往朱三方向跑,胡氏干惯粗活的,素来身健力大,抓住朱婆子的头发便往地上扯,二人扭打成一团。阿碧与九娘则将陆倩柔一左一右钳制着,不时抽出手来乱掐一气,一时间院子里乱成一团。 朱石匠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儿子和娘子,当然不能眼见着儿子和娘子挨打而不去制止,刚想上前,一旁的燕青斜插上来,笑咪咪地说道:“朱石匠,上次我们在青龙河边打那一场架,想必你是看得很清楚的,现在杜娘子是我东家。所以你还是别动为好,等她们受够教训后,我们自然会住手的。” 朱石匠又急又气。还真就不敢动了,论功夫,龙泉驿镇上燕青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他们朱家这几人。包括在果州城里做事不在家的二儿子,加起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 朱石匠身后的朱大不服气道:“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私闯民宅行凶,老子要去官府告你们!” 话音刚落,朱大觉得自己突然会飞了,原来是被赵小六提住了领脖子,“来吧。老子赵小六来与你讲王法!”说罢直接将朱大拖到茅厕里面,然后将门反扣,任朱大在里面拍门叫唤。 冤有头。债有主,朱婆子,朱三,与那姓陆的女子才是主谋,其他人倒不必太为难。这是杜萱娘的原话。 张富贵则站在街正等人旁边,无可奈何地看着这群疯魔了的人。有气无力地喊道:“别打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嘛,都是亲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街正大人,还有两位掌柜,你们说是不是?” 街正几人一会去拉这个,一会儿去劝那个,打得如火如荼的人们没有一个听他们的,只得明智地退到一旁摇头。 围观的人们见朱家人被打得很惨,还有叫好的,杜萱娘回头一看,竟是一路跟来看热闹的陆忠。 顾尚则冷静地站在杜萱娘,周玉娥及三个妹妹身边,一脸的戒备,防止被打红了眼的朱家人跑过来伤害她们几个,赵韵儿与李冰冰两个跃跃欲试,若不是被顾青橙拉着,两人早冲上去参战了。 眼看朱家人再也不经打了,人群中变故又起,杜萱娘一声惨呼,“玉娥,你要坚持住啊,郎中马上就要来了,如今你弟弟没了,你又成了这个样子,这朱家是安心不让你们周家活了,你放心,周家过不下去,他们朱家也别想好过!胡姐姐,义儿,别打脏了你们的手,现在先将他们家给我砸了!” 胡氏三人一听,立刻放了手中的朱婆子与陆倩柔,冲向朱家的堂屋,厨房,及朱婆子住的正房,三人如蝗虫过境,所到之处,必是一片狼藉,能碎的绝不让他们囫囵个儿,能撒的绝对是让它们遍地开花,能撕的东西坚决让它们成条状。 朱石匠,及几个媳妇和女儿想上前阻止,被燕青,赵小六,张义三个往这几人面前一站,立马便不敢动了。 朱婆子被陆倩柔好不容易从地上扶起,又去想看躺地上哼哼的朱三,但被张义的牛眼一瞪,也不敢上前。能哼哼就好,说明还有命,但是看到家中被打砸,朱石匠居然站在那里不敢动,朱婆子又大骂道,“你个死人,我们都被打死了你都不帮忙,这些娼妇们将我们家砸了你都还不动,你要眼看着他们将朱家拆了,烧了?” 朱石匠被骂清醒了些,忙向街正,及两位掌柜求救,“求几位帮帮忙,劝他们别砸了,有话好好说,是我们的错,该怎么罚便怎么罚,打人砸东西算是怎么回事?” 街正及二位掌柜齐齐转头去看杜萱娘,杜萱娘说道:“我们一开始来你们朱家便是要好好说话的,偏你们自己不想好好说,有些人就是骨头贱,要松一松骨头才会说人话,也罢,小六,去叫胡姐姐他们歇口气,省点力气等一下好动手!” 朱石匠心头瓦凉瓦凉的,这几人根本就是一伙的,再加上人家是有备而来的,今天朱家这个场子是输定了的。 胡氏三个砸得甚是舒心,还有点竟犹未尽的意思,“玉娥她怎样了?有没有醒来?”胡氏是看着周玉娥出嫁的,对周玉娥的遭遇最是同情。 “没事了,只是身子虚弱,再加急怒攻心,玉娥,你能说话么?”杜萱娘偷偷捏周玉娥和手,周玉娥众望所归地适时醒来。 “婶子,我弟弟真的没了?”周玉娥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是的,所以你现在必须回到你父亲母亲跟前去尽孝,你知道该怎样做了?” 周玉娥流泪点头,挣扎着想站起来,那朱婆子一看,大叫,“好你个小娼妇,竟敢装死骗人!咱朱家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娶了你这个丧门星,今天你们若不赔我们家损失,老娘定上官府告你们去,然后再休了你个小娼妇!” ------------ 一百零五章 偿还(四) 杜萱娘冷笑一声,“就等你这一句话了,请街正大人,两位掌柜及乡亲们做个见证,朱家若不与周家对薄公堂,我便带人再砸他朱家一次,直到朱三去县衙为止!” 朱婆子与朱三,陆倩柔变了脸色,朱石匠也来了气,“难道你们带人跑到我家里来打人砸东西还有理了?去就去,谁还怕你们不成?” 街正此时摇了摇头,看在平时这朱石匠做人还不算太差有份上,站出来说道:“朱石匠你也糊涂了?家务事也值得闹上公堂?那种地方岂是你们这些平民百姓能去的地方?有什么事趁大家都在,赶紧说清楚才是上策!” 朱三一听,也忙小声地在朱石匠耳边说道,“里正大人说得极是,儿子三月就要县试了,若闹出了官司,恐风评不好!” 朱石匠只得忍气对杜萱娘说道:“大过年的,我也不与你们这些妇人计较了,朱三打伤了玉娥是不对,但那毕竟是他们小夫妻之间的事,等玉娥伤好了,我再让朱三向她下跪赔罪,你们打伤我家的人,还砸坏这么多东西,你们必须赔我们银子!” 杜萱娘不屑地笑道:“想要我们赔银子,想都别想,现在不是你们去不去告官的事,而是我们周家要去告官,我要告你们合谋骗婚骗嫁妆不成,又与外人勾结盗窃妻室嫁妆,最要紧的是与表妹无媒苟且,妄图谋害正妻!” 朱石匠的呼吸越来越粗,猛地回头紧盯朱三,“她说的可是真的?” 朱三的脸色又红又青又白,煞是好看,最后一硬脖子说道:“她一派胡言!你这疯妇少诬我表妹名节!你说的这些若是拿不出凭据,我要告你诬陷诽谤读书人!” “连秦三丫都知道的事,难道你还以为你们做的那些事情别人不知道?还愁没有人证物证!”此时不将秦家扯进来。便对不起杜萱娘的腹黑。 陆倩柔瞪了眼两个遇事只知道哭的表妹,心里七上八下,她早看那个秦三丫是有心眼的,没想到竟是周家的眼线。 实际上杜萱娘说的这些还真大部分是她的推测,她所说的这些罪名也大多是胡诌,现下大唐律法法典《永徽律疏》根本就没有这些罪名,即便有相近的条款,那证据也是难寻的,杜萱娘说出来也只是为了唬人,别人不知道。顾尚却是清楚得很。 “玉娥姐,你是当事之人,你将你嫁到朱家之后经历的事。说来让大家评评理吧!”顾尚赶紧出来转移话题。 街正几人也深觉有理,一直是杜萱娘等人与朱家在闹,人家正主子还没说话呢,便也纷纷赞同道,“你们两家人将事情慢慢说来。让我们先来评评理,到时你们再决定上不上公堂吧!周家先说!” 周玉娥一时间泪流满面,“扑通”一声跪倒在街正几人面前,“各位大人,叔伯们,你们要为玉娥做主啊!” “从一开始。这一家人便没安心,看上我父母亲为我准备的嫁妆才来我家提的亲,这朱三还亲口答应我父亲不管将来如何腾达显贵。都必尊我为唯一的正妻,谁知刚成亲才一个月,他们家便要为他娶平妻,理由便是我不肯将嫁妆交给他们,他们日夜折磨羞辱于我倒罢了。他们竟与人串通,趁我被他们家人骗去庙里上香之际。撬开我的嫁妆箱子,将我的嫁妆洗劫一空!” 这时朱三绷不住,“你这贱货胡说八道,是不是又想找打了!” 话音未落,被张义一拳砸在脸上,牙齿和着污血流了出来,看得街正几个嘴里泛酸,这得有多痛,忙产前去将二人拉开。 张义犹自不甘心地怒目喝道:“再敢骂我姐一句试试?我便将你从前打我姐的全都打回来!”陈掌柜怕真打出什么事来,只得将这只蛮牛拉到自己背后不让他冒头。 被拉扯得披头散发的陆倩柔赶紧过来为他擦拭血迹,杜萱娘看在眼里,冷冷一笑,蠢货,都这种时候了,还在秀恩爱,杜萱娘注意到围观人群中的窃笑,嘴角也露出轻蔑的微笑。 “是不是胡说八道,请大家看看这样东西便知道了,”周玉娥从怀里取出一只褡裢:“这只男子用的布褡裢便是在我嫁妆被盗的当场捡到的,外面绣了个刘字,里面布角上还绣了几个字,玉娥不识字,请街正大人仔细辨认一下!” 街正几人互相传看了一遍,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又将布褡裢递给心中早已七上八下的朱石匠。 朱石匠一看那几个字,立刻脸色大变,双眼瞪向朱婆子,“刘狗旦什么时候来的我们家?老子不是早就说了不许他登我们朱家门么?你这个臭婆娘竟然还在与这个撬门溜户的东西来往?” “朱石匠,我们现在没空听你整理家务,我们需要你们解释一下,全镇都闻名的小偷,也就是朱婆子的亲内侄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玉娥嫁妆被盗的现场?”杜萱娘不客气的打断朱石匠的话,想不到平时性子懦弱温顺的周玉娥竟然这般细心沉着,不但找到了最有用的证据,还将证据在最用得着的时候交了出来。 朱婆子脸色铁青,“凭什么她说在嫁妆被盗时捡到的,就是那天捡到的?难道不会是她偷了我家狗旦的东西,来诬陷我们家的?” 杜萱娘鄙夷地冷笑道:“果真是卑鄙无耻得无以复加!没关系,县丞老爷自有法子辨别真伪,那狗旦再厉害还能厉害过公堂的大板子去?” 朱三像是被盐腌了的倭瓜,佝偻着腰站边杜婆子身后,哪里还有平时的风度气派?陆倩柔也哭得上气不接气,说有多可怜便有多可怜,两只眼睛却在拭泪的帕子后面乱转,如今形势不妙,偏偏急切之间,平时极好用的脑子此时却罢工了,只恨朱婆子什么人不好找,偏找她的亲侄儿,若找的是不相干的人,就算是当场抓到了,她们来个死不认帐,别人也拿他们无法。 朱石匠忙赔笑道,“杜娘子别与这老货一般见识,既然与刘狗旦有关,那嫁妆找回来便有望了,即便找不回来,我们也会想法子把玉娥的嫁妆补上,街正大人,两位掌柜以为如何?” 谁知,还没等街正等人点头,朱婆子便叫了起来,“不行,凭什么让我们给她补上,这小贱人箱子里根本就什么东西都没有,早被她搬到别处藏起来了!” 朱三与陆倩柔互看一眼,有种想撞墙的感觉,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杜萱娘岂肯放过这个机会,“朱婆子如何知道那箱子是空的,难道你本人就在现场,也就是说你承认了刘狗旦是你叫去帮着偷玉娥的嫁妆的?还有,你说嫁妆被玉娥搬到别处藏起来了,玉娥嫁到你们朱家才一个月,唯一的一次回门也是和朱三一起的,难道她还能吹口气便将那一整箱子的东西变走?” PS: 抱歉,被小黑屋锁住了,所以晚了半小时! ------------ 一百零六章 偿还(五) 人群传出一阵哄笑,若周玉娥能将嫁妆变走,她还用呆在朱家被人家虐待? 朱婆子还想再说,被朱三匠反手一耳光,“我叫你闭嘴,蠢货!”朱婆子的一边立刻肿得老高,嘴里“唔唔”着,鼻涕眼泪横流,甚是恶心。 “这是玉娥的嫁妆单子,我抄了一份,送给你们家了,请按这上面所列的还回来,还不回来也请折成现银交给我们玉娥,街正大人,乡亲们,我说的不过分吧?”杜萱娘乘胜追击,一点不觉得亏心,周玉娥被他们折磨了一个多月,怎么的也该得些赔偿吧。 “这算什么过分?连媳妇的嫁妆都要算计,真给当天下当婆婆的丢脸,少一样都让她婆婆补上才行!”人群中有人高声说道,又是那个陆忠。 街正便对朱石匠说道:“你们家若不想惹官非,也只有这样了!玉娥,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玉娥还有话说,再请大人与叔伯们与我作主,”周玉娥又磕了一个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与朱三和离!” 朱婆子一听,差点当场昏倒在地,和离的女子是要带嫁妆走的,他们根本就没见着那嫁妆,将他们朱家全卖了都凑不够那份嫁妆,而那嫁妆单子当初是经了官媒的,一点东西都没法少。 朱石匠倒是没想那么多,想到既然两家都打成这样了,估计朱周两家的怨仇是结定了,再加上朱三根本不待见这个娘子,与其三天两头地闹,不如趁此机会散了,反正他儿子马上就要功名在身,还怕找不着更好的媳妇?同时也阴暗地想着,和离的女子。这辈子再想嫁合意的人也难了,就让这个不知好歹的早点离了朱家,将来后悔死她。 还有一点便是,朱石匠早已认定周玉娥的嫁妆已经到了朱婆子手里,多年的夫妻下来,他相信朱婆子是绝对做得出这种事来的人。周玉娥要嫁妆,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便是。 “三媳妇,你可想好了,出了我们朱家这个门,再想进这门就难了!”朱石匠说道。算是答应了他们和离。 谁朱三疯了一般跪到朱石匠面前,“父亲,我不和离。我们不能和离,我以后会好好待她,再也不动手 打她了,求父亲成全!” 众人都傻了眼,没想到人家不追究偷盗嫁妆之理。也不计较被朱三打得半死,主动提出和离,朱三反而不愿意了。 杜萱娘皱了皱眉头,这个朱三也不笨啊,知道还不出嫁妆,便死抓着周玉娥不松手。 陆倩柔先是惊愕地抬头看了一眼朱三。随后又窃喜地低下了头,幸好这个表哥没随她姨母那般蠢笨,若是从前。周玉娥肯规规矩将嫁妆交出来,说不定还能放她一条活路,现在这种状况周玉娥想和离走人,想都别想。 “贱人,你休想再将我如猪狗一般欺凌。我与你和离定了!”周玉娥说罢,手又向怀里摸出一张纸递给街正。朱家人看着眼皮子直跳,这平时软得像地上的任人践踏的泥一般的闷葫芦又要拿出什么要命的东西了? “街正大人,两位叔伯,这是我从朱三那贱人身上拿到的东西,请你们过目!”周玉娥咬牙切齿地说道。 街正与两位掌柜仔细看下来,竟全都满面怒色,杜萱娘忍不住好奇接过来一看,笑得阳光灿烂,这个玉娥真是太为周家及她杜萱娘长脸了,“各位乡亲,容我念一封信给大家长长见识!” 朱三见状,竟如疯了一般扑上来,想抢夺那张纸,被离杜萱娘的最近的燕青一个飞腿踢翻在地,口里仍骂道:“贱人,娼妇,你竟敢偷我东西!我要将你这贱人卖到窑子里去!” 陆倩柔更是一声惊呼,面无血色,竟双腿发软,倒向朱婆子,被朱婆子不耐烦的推到一旁,此时的她是真的害怕了,原本以为在这个婆婆是天的现世规则里,只要不将事情摆到明面上来,婆婆虐待,算计一下媳妇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此时竟留下这么多的把柄让人家拿住,深知从此以后这恶名是背定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过这一劫才好,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她? “三表哥:二日不见,倩柔甚是想念,母亲恐上回所说之事有变,让你到果州城的烂菜巷去寻狗旦表兄,请他二十七日那天来我们家一趟,那日三表嫂要与大表嫂和二表嫂去庙里烧香,机会难得,母亲的意思是先将东西弄到手,因我们的孩儿再也不能等了……。” 杜萱娘还没念完,人群中已经炸开了锅,一个妇人竟上前吐了朱婆子与陆倩柔一脸口水,“真不要脸,既然早就搞在一起,为何娘母子几个还去算计别人家的女儿?你们朱家缺德到这般地步,定会生儿子没屁眼的!女儿嫁出去也得被人如此算计才公平!” 人群中轰然叫好,朱石匠脸如死灰,竟然跪下来对着周玉娥磕起了头,吓得周玉娥站起来赶紧躲到了杜萱娘背后。 “朱石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想听完这封信,后面的内容更精彩呢?”杜萱娘冷冷地说道,对为种连家小都管理不好的家长也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不用再念了,我这是代表朱家向玉娥下跪赔礼,朱家的确当得起畜生二字,等县衙开衙,我便亲自将这三人绑送公堂,还你们周家公道!至于是和离还是义绝,由县丞老爷决断吧!” 杜萱娘没想到这朱石匠倒是光棍,这么快就认了,倒是让他们省了些事,便看了看陈掌柜和吕掌柜。 陈掌柜上前一步将朱石匠拉起来,说道:“朱石匠,这回不是周五亲自打上门来,而是我们几个来接玉娥,便是不想将事情闹大,在这件事中我相信朱石匠你并不是太知情,要不然绝不会让朱三他们将事情搞成这个样子,枉我们这么多人都没有看清这场婚事之中的玄机,实际上我们也有责任,再加上都在一条街上住着,也不好将事情做绝,因此,我们大家也就别去报官了,先按玉娥说的,让朱三将合离文书写了,这两样东西玉娥且收好,等到嫁妆到齐,我们再将这东西还给你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两家人再不相干,你们大家看这事这样处置可行?” 街正首先说好,朱石匠只要周家同意不去报官,让他们朱家彻底臭名远扬,现在让朱家做什么他都愿意,便也如鸡啄米般点头,朱婆子,朱三与陆倩柔此时已如丧家之犬,再说也根本没他们说话的余地。 周玉娥则对朱石匠施礼说道:“谢朱家老爷成全!”竟是直接改了口。 杜萱娘总算松了一口气,俗话说求人不如自救。这句很好的应在了此时的周玉娥身上,若不是她早早地一边受着朱家的凌虐,一边留心寻到那两样铁证,今日这件事必不会如此顺利,如果今天闹成这样都不能让周玉娥脱离朱家,以后要想从朱家体体面面地离开便难了。 ------------ 一百零七 回家 当朱三被朱石匠逼着写下那张合离书,杜萱娘仔细看了看,不放心,又将那张纸交给顾尚检查了一遍,确定完全无误才让周玉娥收起来。 当周玉娥捏着那张合离书,当场倒在杜萱娘怀里嚎啕大哭时,周围不少妇人都陪着她洒下了同情的泪水,可见人们还善良的居多,如朱家这样的奇葩还是少见的。 由张义背着周玉娥,杜萱娘一群人凯旋而归,一些闲人竟也随着他们一路来到周家皮货铺,而此时已经是黄昏了。 刘婆子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看到周玉娥,忙大呼小叫着进去报信去了。 街正与陈吕两位掌柜打算顺便进去安慰一下痛失老来子的周五,杜萱娘则对张富贵他们说道:“今天这事全靠你们帮忙,客套话我也不想多说,总之,只要我在一日,你们都是我张家的伙计,患难见真情的朋友,除非你们先离弃我!” 张富贵几人也感动不已,胡氏与阿碧九娘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低下头去抹泪,燕青则拍着胸脯说道,“只要东家不嫌弃我们的身份卑下,我们一百个愿意一直跟随东家!我们便先回家了,周掌柜家还得让东家操心一阵子的。” 杜萱娘从没想到要用卖身契之类的东西来约束她家的帮工,只是让他们一点点感受到她对他们的尊重和信任,然后再让他们了解她的性情,能力和手段,这种关系反而让张家上下产生了强大的凝聚力与信任,今天对朱家的压倒性扫荡便是例证。 张富贵几人离开后,杜萱娘又让赵小六赶紧去聚味酒楼定一桌酒菜送到周家,街正与两位掌柜今天算是帮了大忙,况且此时饭点已过,不能让他们空着肚子回家。 街角闪出王妈妈。脸色有些不自然,“杜娘子今日好威风,恭喜周家小娘子脱离苦海,老奴是来接冰冰的!” 杜萱娘从背后拽出十分不情愿的李冰冰,交给王妈妈,“妈妈想多了,不过是些市井手段,不得已而为之,不明白我这人一向是撞了什么邪,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掂记着。看来我平时要多烧烧香才是!” 王妈妈不敢接话,只得讪笑着领了李冰冰离去。 希望这些话能传到曲翠栊耳里,与其费心思紧盯男人身边的可疑女人。不如多在男人身上用点功夫,李进两次受伤都不进丽春院,说明这二人之间的总有一个人想多了,目前看来是曲翠栊居多,唉。李进这样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好?除了花不完的金子和见不得光的权势,性格与修养和崔颖简直没法比,整个就是一座会会杀人的移动冰山。 而此时的朱家,朱石匠木然地坐在一片狼藉中,两个媳妇,两个女儿站在一旁“嘤嘤”地哭。朱家如今是找不出一样完整的东西,鼻青脸肿,披头散发的朱婆子。朱三,陆倩柔跪在地上发抖,张家肉铺的人果然是有备而来,这三人都是皮外伤,都没有伤到筋骨与肺腑。却至少能让这三人痛上一段日子。 最严重的是,朱婆子与朱三赌咒发誓都说嫁妆不在他们手里。那箱子里根本就是空的,他们这才惊觉他们早就被杜萱娘算计了,除了那几天杜萱娘那几个继子养子们大包小包地进出过朱家外,平时陆倩柔是盯贼一样防着周玉娥,根本没周玉娥另外做手脚的机会。 如今,周家有那两样要命的东西,还有那么多的见证人,如果不能按嫁妆单子退还周家东西,一旦此事闹上公堂,不但朱家的名声完了,两个没出嫁女儿的亲事多半得随了秦家杂货铺的秦三丫与秦四丫,孙子辈说不定也要受牵连。 然而死得最快的当是朱三,就算他才高八斗,有了这两项污点,在这注重风评的大唐科举中,朱三是永远都别想出头了,相当于十多年的书全白读了,朱家用在朱三身上的无数心思和银钱也全打了水漂,这是朱家最不能接受的,所以这个哑巴亏,朱家是听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老大,明天去找中人将家里的那几亩良田卖了,柜子底下那三块金锁片原本是要分给你们三兄弟,也拿去卖了,我去年的工钱也还有七八两银子,看能凑够多少。”朱石匠艰难地说道,毕竟是一家之主,遇事还能保持最基本的冷静。 “姨父,我们不能就这样受那周玉娥摆布,她根本就不敢去告官,狗旦表哥根本就没见那些东西,俗话说捉贼拿赃,那个布褡裢也可以是从前狗旦表哥留在我们家的,被周玉娥自己捡了去来诬陷我们的!”陆倩柔叫道,她付出了一切,算计了一切,最终却被别人算计了,这情何以堪?最重要的是如果朱家卖了田地与老底子来赔这嫁妆,她将来要如何在朱家立足? “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妇,我后悔当初让你留在朱家,朱家是硬生生地毁在你手里了,”朱石匠冷笑连连,“你们那封不知耻的书信,又该做何解释?如果真的闹上了公堂,你三表哥还有前途可言?我家的两个没出嫁的还要不要说婆家?你还想害我们朱家到何时?” 这便是人的劣根性,朱家做出这等丑事,作为家长的朱石匠自己不反省自己的娶妻不贤,教子不严,却将责任一古脑儿推到不是自家人的同谋者身上,以换得某种安慰和麻醉,自家的孩儿拉的屎肯定都比别人家的香嘛! 陆倩柔听得这诛心之语,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怎么都成了她的错?没有姨母与表哥的配合与出头,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弱女子能翻得起什么风浪来? 最是让她心惊的是,她向姨母和朱三投去求助的目光时,看到的竟是嫌弃与冷漠,怎么能这个样子,在两个时辰之前,他们不还是最坚固的同盟么? “父亲,可就算是这样,赔那嫁妆也不够啊,周玉娥的嫁妆加起来最少有五百两银子……。”朱三呲牙咧嘴地说道,不知那张义的揍人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拳拳见肉不说,还伤肉不伤皮。 PS: 谢谢,熊宝贝爱的粉红票哦,冬天的脚步声越不越近,亲们,要注意保暖哦! ------------ 一百零八被算计了 “一堆蠢货,就这点脑子还敢去算计别人!”朱石匠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了,“你以为如今让我们朱家吃了这个大亏的是谁?不是周家,是那个小寡妇杜萱娘!” “多半人家早就觉察了你们的那点子小伎俩,早就将值钱的东西想法弄走了,然后再找你们的漏洞和把柄,不然凭周玉娥那个笨脑子,怎么会想到直接将捡到的布褡裢收起来,然后再偷你们的书信?总之,定我们生死的不是刚失了儿子的周家,而那狠毒的杜萱娘。” “凑来的银子不是赔嫁妆的,而是去求街正,里正,周家相厚的亲朋,还有我们这边的一些有头脸的亲戚的,请他们去向杜萱娘和周五求情,若能求得他们两个中一个松口,这事便好办了,他们心里也明白,他们并没有真的丢嫁妆,也知道真闹上公堂,他们也未必讨得了好去,只要给足了面子和台阶,他们一定会见好就收的。” 朱大喜道:“这样我们是不是就不用赔嫁妆银子了?” “有那么便宜的事?若杜萱娘与周家仍是不依不饶要我们全赔,你们几个就等着上公堂吧,该坐牢便坐牢去,反正朱家是再也拿不出银子了,老子也管不了了。” 朱石匠又对两个女儿摇头说道:“有什么样的母亲便教出什么样的女儿,你们竟然与秦家两个嫁不出去的女儿来往,还怕这家败得不够快?将来你们说不到好婆家也怨不得别人了。” 朱家两个女儿吓得放声大哭,朱石匠又心灰意冷地对一直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朱婆子说道:“从明日起,你们三个收拾一下便去乡下老房子住吧,想来这龙泉驿镇也容不下你们三个了,我这里有老大,老二媳妇照应着,不用你操心了!” 朱婆子与朱三不敢再多说。唯有陆倩柔放声大哭,这与她当初的设想差别也太大了吧,可惜朱家没有一个愿意再理她。 这边,周五倒是亲自出来赔客了,只是整个人如没了魂魄的傀儡,从头到尾都在笑,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周玉娥没敢给周嫂子知道身上的伤,只说脸上的青肿是自己不小心摔的,也不知是周嫂子是真信了,还是不想让女儿再伤心假装相信。哭了一会儿便又昏睡了过去。 几人回到周玉娥的闺房,桌子上放着一个大包裹,里面装的是从朱家偷运出来的金银细软。 “先躺下。青橙手轻,让她给你擦药!” 周玉娥依言脱了衣服躺床上,“婶子,我怕母亲听闻了会更伤心,所以我不想再与朱家有任何牵扯。再说朱家根本赔不出那么银子来,我不想将事情拖得太久。” “婶子也觉得最好是速战速决,过两天我便请陈掌柜去朱家找唯一还有点人味的朱石匠,他们能拿得出多少银子就算多少,将这事情了结,你好好的一个人。被他们这般欺负,总是要给你一些赔偿的。” 虽然杜萱娘觉得只让朱家赔点银子还真是便宜了朱家,不过没办法。周家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早点将痛苦翻篇才是最要紧的。 直到亥时,杜萱娘才将严重受伤的周家安顿好,带了张义几个和赵小六分别回了肉铺和猪场。 兴奋劲过了的女孩子们有些精神不振,杜萱娘忙烧了热水让几人洗漱。又燃了碳盆在两间睡房里,赵韵儿与顾青橙倒头便睡着了。张义和顾尚二人则习惯性地拿出书来挑灯夜读。 杜萱娘嘱咐男孩子们不要读太晚后,便自己也弄了点热水来洗了洗,正想拖着疲惫的双腿回房去见周公,却见眼前一花,哪个蒙面清叔又出现在院子里。 “我去跟义儿与尚儿说一下,再拿点东西!”杜萱娘认命地,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个年过得可真是热闹啊! 这回杜萱娘没有享受到黑布蒙面的待遇,直接让那清叔给拉着腾云驾雾了。 “山洞就在椅子山上,因时间比较赶,所以里面比较粗糙,以后,杜娘子便是那山洞的主人了,你想怎么弄便怎么弄吧,仔细看我怎么开启那些机关的,将来我不方便来带你的时候,杜娘子亦可自行前来。”清叔说道。 “话说我怎么觉得你的声音有些耳熟,你是我们周围的人?”杜萱娘忍不住问。 清叔直接闭嘴,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只是在要紧的地方放杜萱娘下来,让她看清楚他是怎么操作那些机关的。 原来这个山洞竟然就在椅子山的椅背上,那陡峭的山崖上各种藤蔓攀爬,清叔在一片老鸦藤下面的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上一摸,那藤蔓后面竟然有一块岩石移开,出现一个深井一样的洞,洞壁上镶着几块荧光石,隐约看得清洞中的事物,又在洞壁上摸到一根绳子,轻轻一拉一条绳梯便掉了下来。 “这是专门为你们这些不会武功的人准备的,记住这几个小石头,不能乱动,只有左边如秋梨的这个是正确开关,其它的会触动上面的机关,即便是你强行进了这石洞,你也上不去。” 清叔不耐烦杜萱娘的速度,直接抓了她的腰带这“咻”地一声飞上了山顶,山顶连一个桌子大的能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清叔再带杜萱娘绕过一堆堆杂乱无章的乱石,莫名其妙地便进入了头晚的石洞中。 “记住,不管你在那个石堆中看到什么,只管记住一直往右便可以了,只要进入这石洞中便没有了杀人的机关了。” “谢谢清叔,以后反正有你带路,我不用担心这个!”杜萱娘笑道,开玩笑,她连那道山崖都爬不上来,还进什么山洞,再多机关都与她无关。 “将来若有危难这里是你们一家最好的避难之地,所以这里你要定期放上粮食。”李进迎了出来,身体真够强悍啊,那么重的伤养一天便活蹦乱跳了。 “这是个好提议,不过我可爬不上来,还是交给清叔吧,”杜萱娘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到了温暖的地方怎么就想睡觉了呢。 李进挥了挥手,清叔立刻告退。 “我饿了。”李进说。 “我还累了呢!”杜萱娘脱口而出,回过神来又有点尴尬,陪笑道,“不好意思,我忘了我是来挣你的金子的,我带了干净白布给你换药,还带了点小米,给你煮粥如何?”心里却想着最好这厮最好是晚上有不吃饭的毛病。 ------------ 一百零九你喜欢金子 “好,”李进答道,杜萱娘心情瞬间跌入谷底,苦命的人啊,有什么好说的,谁叫自己不小心遇着这个倒霉催的家伙,放着丽春院那个大美女不去找,却偏来找她麻烦,金子什么的再多也得有命消受不是? “刚才我烤了只鸡,明天一早再煮粥吧!”李进突然又似笑非笑地说道。 杜萱娘张大嘴巴连苦笑都没力气,逗她玩很有意思么? 杜萱娘一屁股坐到火堆旁,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肩膀,今天那一仗下来,不但身累,更是心累,她从小都不喜欢这种泼妇式的斗智斗勇,真的很降低自己的品味,偏偏她还不得不去与这些极品周旋,只希望经过还次磨难后周家能真正过上清静日子。 “听说今天你很威风。”这是今天第二个人对杜萱娘说这样的话了,不过她最感兴趣的还是,明明窝在山洞里的李进是怎么知道这事的?可见那位潜伏在她周围的清叔真是位资深无间道。 “算不上,到底还是便宜了他们。” “你想杀了他们!” 杜萱娘吓了一跳,白了李进一眼,“别动不动就将‘杀’字挂在嘴边,如今我对这个字讨厌得很。” “周家最初的心思也不纯,以为朱三将来会做官,殊不知读书人多是薄情的。”李进似乎意有所指,杜萱娘懒得答话,只默默看着地火堆出神,不一会儿便倦意来袭。 李进将一只已经烤得金黄的鸡架在火堆上面,不一会儿香味四溢,杜萱娘立即来了精神,肚子还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 “与我说说尚儿与青橙的事,我分一半给你。”李进笑得很温和的样子,让杜萱娘有些傻眼。这有点反常。 杜萱娘抱着一只鸡腿啃,嗯,很香,很特别的味道,可见烤制此鸡的人常干此事,杜萱娘吃饱后,找水洗了手脸才一样一样地告诉李进,顾尚兄妹平时都读什么书,干什么活,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睡觉。 李进听得很随意,时而走神,让杜萱娘也兴致缺缺。不一会儿又做头先生来了。 “我今天已经睡了一天,你去石床上睡,我现在火堆旁调息。” 杜萱娘忽然觉得李进也有做好人的潜质,大喜道:“遵命,麻烦你看一下火堆。” 李进神色又变得奇怪起来。“你不怕我?” “怕,不过我是尚儿与青橙的母亲,你忍心害我?”杜萱娘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让李进悻然地转过头,嘴角的微笑一闪即逝。 “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为何突然将古玩珍宝都换成了金子?”杜萱娘到底还是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因为你很喜欢金子。”李进回答得理所当然。 这是什么理由。杜萱娘忍不住心跳,因为她喜欢……,所以才……。 当这个念头刚从杜萱娘脑际闪出。便被杜萱娘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飞了,人家当然是因为她目前是顾尚兄妹的合法监护人,才放心将金子的秘密告诉她的,亏得自己还猜测李进是不是也知道了三四年后的兵乱,看来是李进不是穿越者。也没有那逆天的预知能力,这只不过是凑巧而已。 “既然如此。你便将你手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换成金子或者银子吧,将来你必不会后悔,明日早点叫醒我做早饭,唉,又是夜不归宿,我可怜的名节啊!”杜萱娘哀怨地拿过自己昨夜留下的兔皮小袄,蜷缩在石床的角落里睡了过去。 李进看着像小猫一样的缩成一团酣睡的杜萱娘,脸上一惯的冰冷在昏黄的火光中化成了一汪春水。 “崔颖,别的我可以不与你计较,唯有这个杜萱娘我李进是坚决不会让你染指的。” 静谧的石洞中回响着李进的低语声,石床上的杜萱娘突然翻了个身,姣好沉静的面庞,在火光中发着朦胧的莹光,如画像上的女观音。 清晨,杜萱娘闻着小米粥的香味醒来,李进仍在闭目静坐,面前的铁锅里是浓浓的放了蜜枣的小米粥。 杜萱娘坐在石床上抱膝看着这个年纪轻轻便成了一方霸主的男人,风光而又冰冷残酷的外表下其实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鲜血淋漓的伤口和故事,实际上与普通人一样还是会痛,会恨,会伤心的吧。 李进是传说中神秘的能让龙椅上的人不安的王者,崔颖则是阳光下的璀璨宝石,不是同一属性,却同样的耀眼,是女人做梦都想攀附的男人,怎么就全让她给遇上了呢?杜萱娘闷闷地想,看得着吃不着最是让人不爽。 “拿碗盛饭。”李进突然开口说道,结束了杜萱娘的遐想。 李大当家做的小米粥怎么说呢,真的很好吃,自认为有多年做饭经验的杜萱娘自忖是做不出这种味道的,蜜枣放得刚刚好,浓稠度也是杜萱娘喜欢的。 “大当家常做饭?” “没当这个家主之前,为了出任务时不饿肚子,特意学的。”杜萱娘没有留意到如今李进与她说话的句子越来越长了。 “你家夫人好福气!”这是赤裸祼的试探,大多女人想知道男人有没有成家,都会装着不经意地问这么一句,不过,杜萱娘却纯粹是无话找话顺嘴来了这么一句,更没想到李进会回答。 “曾经定亲,不过没过门便被我克死了。” 杜萱娘先是愕然,然后便像看臭虫一样瞪着李进,这个冷血的魔鬼,“是你不想娶,便将人害死了吧?” “我是不想娶,不过也犯不着去害她,只是放了点风声出去,说我有专门虐待侍女的毛病,几天就会换一个暧床侍女,她一害怕自己跟人跑了,然后被她家人处置了的,与我何干?”李进最后有点恼火,他在杜萱娘心目中的形象也太差了些,直接便怀疑他是凶手。 “你竟然虐待女人?”杜萱娘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李进再也忍不住暴走了,站起来吼道:“没听见说是我自己放出去的风声?连这个都听不懂?” 杜萱娘赶紧低头盛饭,表示放弃与他争执,李进也惊觉了自己的失态,狠狠地瞪了杜萱娘一眼,又重新坐下。 “这里面涉及到家主位置的竞争,这门亲事是我三伯父给我定下的,我岂能在我身边放一个别人的棋子?况且,我的夫人是要与我生儿育女,共度一生的,不是随便什么女人都有资格。” ------------ 一百一十陆掌柜 “为何曲翠栊也没有资格?”这一直是杜萱娘心中的疑问。 “没有资格还需要理由?你为何一直关心这个?难道你是在担心你自己?”李进毒舌起来也不得了。 “我为何要担心我自己?我对做你的夫人没有兴趣,我只是担心尚儿与青橙,难道你不担心你的这些红颜知己看出一点什么 ,危害到他们的安全?” 李进脸色凝重起来,突然对着石洞外叫道:“清叔,可以进来了。” 蒙面清叔这回上山,双手可是一点没空着,带了两床新被裖,几本书,一只花瓶,甚至……一只马桶,看来是真打算将这山洞当作未来的避难所了。 “曲翠栊最近如何?”李进问。 “除了派人在几个路口和张家肉铺门口守着,其它倒也没有什么动静。” 杜萱娘惊呼出声,曲翠栊竟然监视她!她为何在监视她,难道顾尚兄妹之事已经被她知晓? 李进脸色更是难看,“将她的爪牙和那姓王的婆子打掉,暂时留她一命,若再不老实,你便看着处置,不必容情,留她这么多年已经对得起她了,另外,我不在龙泉驿镇的时候你便听杜娘子的吩咐行事,尚儿与青橙就拜托你们二人了。” “是,大当家。”清叔有些激动,不小心发出他没来得及伪装的声音,这声音怎么越听越耳熟,嗯,他也是来保护顾尚兄妹的,说明这清叔是在顾尚兄妹到她家后才在龙泉驿镇露面的,杜萱娘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手里抱着一只烟杆,戴一只丑陋的大毡帽,常来她家肉铺串门子的,最主要的是在顾尚兄妹来她家后第三天。铺子便开到了她家对面的陆掌柜的猥琐形象。 “你是陆掌柜?” 那蒙面清叔身子一抖,十分震惊,李进却难得地露出一个笑容,“清叔,看来你的伪装功夫要改进一下了。” “是,大当家的,外面已经有天光了。”陆掌柜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你们去吧,今晚带尚儿与青橙过来。” 杜萱娘与陆掌柜一前一后走着,走到下山的那个山洞前时,陆掌柜一把扯掉蒙面巾。“请教杜娘子,你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我也是刚才听李进说,你也是保护顾尚他们的。偏偏尚儿与青橙一来我家,你也来了龙泉驿镇,再联想到陆掌柜身上的这个东西,而且陆忠昨天也处处帮着我们说话,不是你们还是谁?”杜萱娘故意笑着指指陆掌柜腰间的烟杆。陆掌柜懊恼地将那烟锅子扔出老远,他并不是烟鬼,只是为了配合掌柜的形象,才弄的这个,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 陆掌柜指着一个竹筐子对杜萱娘说道:“你不会武功,大当家昨天让我改成这个的。” “话说。你们大当家让你们以后听我的吩咐,我们又是面对面的邻居,请陆掌柜的以后多多关照!” 谁知那陆掌柜却说道。“哼,我们只是保护顾家两位小主子,其它的我们可不管,所以关照不上你,想让我们啥事都听你的。便离那姓崔的小子远一点,然后等你成了我们夫人再说吧!”说罢。呼地一声,直接跳了下去。 “你敢违抗你们大当家的命令?”杜萱娘悻悻地喊道。 岂有此理!要叫得动他们几个就得成为李进的夫人,我呸,我犯得着么?杜萱娘恨恨地想,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 杜萱娘自己摸索着出了那石洞,见到陆掌柜等在外面,仍拿了那大床单,哦,不,应该是一件大氅。 “你能不能不要将我眼睛蒙上?让我也认认路。” 陆掌柜只怪异地笑笑,并不反对,但是接下来杜萱娘便悔得肠子都青了,借着微曦的晨光,身下的树林子如飞倒退,杜萱娘只觉得自己成了被一根稻草绑在秋千上荡来荡去的傻瓜蛋,不知道自己下一秒会从哪里跌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总算到了后门边,借着杜萱娘弯腰狂吐的时候,陆掌柜带着得意的笑遁去,这个小娘子太桀骜不驯,他这个看着大当家长大的长辈不帮着调教一下怎么行? 进了院子一看,好在此时还早,几个孩子都还没起床,杜萱娘赶紧烧火做饭,否则她还真有可能被孩子们怀疑节操问题了。 赵韵儿与顾青橙最先起床,原本轮到顾青橙做饭的,但每次都是赵韵儿不放心,一定要赔着顾青橙进厨房,她担心某天顾青橙又不小心将厨房给烧了。 “母亲,你昨晚又去看四舅舅了?” “嗯,今晚你四舅舅让你和二哥也去。”顾青橙一下子高兴起来,就想去将这消息告诉顾尚,却被赵韵儿拉了回来。 “哦,我等一下吃饭再告诉二哥,母亲,我来生火吧,今天轮到我做饭呢。” “今天早饭不用你两个,你们去将最好的衣服穿上,今天我们要去长辈们家中拜年,得压岁钱去。”杜萱娘笑道,他们家没有直系长辈,但是周五家,陈掌柜,吕掌柜家是要去走一遭的。 吃过早饭,张义与顾尚的新夹袍在朱家之战中被弄脏污了,便换了同色的半旧细麻布袍,倒也干净清爽,赵韵儿两姐妹梳了双丫髻,各戴两只金铃铛,脖子上挂了杜萱娘特意为她们设计订制的长命锁,红色的短袄襦裙,再加上都是眉清目秀,虽没长开,但也初具美人的风骨,乍一看,还真像是某大户人家出来的娇贵小娘子。 杜萱娘看看这个,摸摸那个,然后十分满意地说道:“我们家的四个宝贝疙瘩,今天便看你们谁的表现好,挣的压岁钱最多了,一起出发!” 先去的陈掌柜家,陈掌柜娘子十分意外张家五口这么早就上门,可见他们家是第一家,十分高兴,拉着四个花骨朵一样的半大孩子看了又看,然后一人一个十二个钱的大红封,最后实在是喜欢顾尚,便将一双刚做好的,原本是给她与顾尚差不多大小的长孙做的新鞋送给了他,惹来两外女孩子的撒娇,不得已陈掌柜娘子又给了其他三人一人一个小荷包。 当然杜萱娘也准备了足够的红封,凡陈家的孩童都发一个。 ------------ 一一一拜师(一) 出了吕掌柜家,刚要转去皮货铺,却见自家门口停了一辆簇新的大马车,崔安从车上跳下来,远远地向杜萱娘几个跑来行礼拜年,杜萱娘随手又给了这个一个猴儿一只红封。 “你今天怎么弄了个大马车过来?”张义问。 “回大少爷话,我们主子让小人来接杜娘子和两位少爷,一同前去流云庄拜见穆先生,请即刻启程,我们主子还在城外相候,还有这是杜娘子说的那几样稀奇的蔬菜,全在这篮子里了。”崔安笑嘻嘻地道,其实他也喜欢不摆架子的这一家子。 杜萱娘忙接过篮子,诧异地问道:“拜师?这么快?” 杜萱娘有些感动,想不到崔颖对这事如此上心,不过一天,他便将先生找好了,崔颖本人才名远播,能被他看上的先生想必学问也不低,那束修更不会低,杜萱娘赶紧回屋里抓了一把金瓜子放进钱袋,找出一盒平时舍不得吃的点心及腊肉,鱼干等土产,又特意换了一身白色的缎子夹袍和襦裙,准备出门时戴上那顶白色帷帽。 院子里,赵韵儿和顾青橙眼巴巴地看着杜萱娘亲自为张义和顾尚整理头发,让二人净面洗手,张义有些不忍,“母亲,让妹妹们也和我们一起去吧,她们从来没去过城里呢。” 张义的话提醒了杜萱娘,他们三个也不知要去多久,这两个女孩子在家里也没处去,不如也一起去逛逛果州城,顺便给她们添些衣料做春装。 “韵儿,青橙,你们也来洗洗,衣服就不用换了,我们进城逛街去!” 两个女孩儿高兴得直蹦。急忙进屋里去找各自的装了私房钱的小钱袋,看来女人不论年龄大小对购物这一项活动都没有免疫力。 好在马车够大,五个人坐在里面只是稍微有点挤,马儿应该是大宛良马,跑起来又快又稳,刚用了一个时辰便到了果州城外,崔颖与王宝几个在路边的凉棚等候。 “本要请自来接你们的,无奈家中有客人在,怕误事,所以便让崔安先来接你们了。咦,今天韵儿和青橙怎么这么可爱?” “难道我们两个平时不可爱?”韵儿不领情,板着脸说道。青橙则抿着嘴笑。 “好吧,十一叔说错话了,十一叔订了燕回楼的位子给你们陪罪,如何?”崔颖忙说道,有的是耐心。 韵儿立刻笑靥如花。“十一叔,你真好,韵儿就等你这句话呢,立刻便粘到崔颖身旁去了。 张义与顾尚过来见礼,见二人穿着旧袍,便笑着说道:“萱娘果然没负我所望。我故意没告诉你们穆先生脾气古怪,不喜奢靡的年轻人,他们两个这样正好。” “这有什么奇怪的?有学问的先生大多是性情高洁孤傲之辈。喜欢学子勤俭朴实很正常,再说我们本就是普通百姓之家,装什么豪阔呢?” “有道理,”崔颖一边请他们重新上马车,一边说道。“穆先生年轻时候也中过进士,辞官后举家隐居在流云庄。轻易是不收学生的,今天也要看你们两个合不合他的眼缘了。” 马车又开始缓缓移动,崔颖几个骑马随行,不时地与马车里的几个说话,主要是交待去见穆先生时的各种注意事项。 离开驿道不久,便来到一个庄子跟着,竹篱阡陌,流水小桥人家,好一派美丽的田园风光。 竹子做的院门旁边竟然也停了几辆先到的豪华马车,看来这位穆先生名气很大,有与张义差不多大的少年由家长们领着垂头丧气地出来,其他几个便马上围上前去打听情况,“哎,犬子功课底子太差,没被穆先生看上眼,只好另寻先生了。” 杜萱娘有些紧张地看向张义两个,顾尚的功课没话说,张义便危险了。 顾尚懂事地安慰杜萱娘,“放心吧,母亲,我们两个一定能行的,要么就一起拜师,要么便一起另寻先生。” 张义感激地拥住顾尚的肩膀,两兄弟的感情深厚那是没得说。 崔颖看得眼热,“我家兄弟众多,却没有与我像他们两兄弟这样的,萱娘,我希望我将来的儿子们也是这样的。” “那还不简单,让你的儿子从一个母亲肚子里出来,他们自然便亲了。”杜萱娘笑道,男人们一个个巴不得三妻四妾的,还妄想家宅和睦,简直是痴心妄想。 “萱娘,你如何知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我早立誓此生不纳妾,我伯父们个个屋里娇妻美妾,将个家里闹得乌烟瘴气,而我父亲便只有我娘一个,两个人十分恩爱,我父亲去世后,我外祖父母都希望我母亲改嫁,我母亲却不愿意,大年初一是我父亲的诞辰,所以每到年三十,我母亲都会在佛堂为我父亲念一夜《往生经》,年年如此。” 难怪这崔颖大年三十晚上还敢跑到她家里来混半晚上,同时对这位重情的崔夫人更是敬重。 “你希望你母亲改嫁?”原本当面谈论人家的长辈不太礼貌,但是既然崔颖自己提起,那就不要怪杜萱娘八卦了。 “小时候不希望,现在看到母亲孤寂,又很想有个人来陪陪她,我母亲今年才四十三岁,已经独守了十八年,有时想想,上天对我母亲也是不公的。”崔颖惆怅道。 “只要是崔老夫人自己愿意的,便谈不上公与不公,你也别想那么多,好好孝顺她便是。”杜萱娘心里却想着,也亏得唐朝还没有什么程朱理学,男女之间的大防没那么严重,寡妇也可以任意改嫁,否则如杜萱娘这样的寡妇,这般当众与男人说话,估计早就被抓去浸猪笼了。 终于轮到张义和顾尚,杜萱娘与崔颖亲自带二人进去,赵韵儿姐妹便留在车里由崔安几人看护着。 杜萱娘白衣帷帽,张义顾尚衣饰虽旧却整洁端正,一看这一家子便是家教良好的样子,再加上是崔颖介绍来的,那穆先生首先便有了好感。 “老夫收学生是不收钱物的,这些东西你们全都带回去,你们两个去那边的桌子上,不论默也好,作也好,先写一篇字给我看吧。”穆先生坐姿规范,戴白色安乐巾,着白色布袍,一副美髯修饰得极好,一看便是个自律高洁之人。 PS: 感谢苏浅云 如非薰衣草 熊宝贝爱三位亲的粉红票,你们的爱给我最大的动力!我好激动的,一天便给了三张,谢谢! ------------ 一一二拜师(二) 穆先生因与崔颖的投契,请夫人拿出毛尖茶来泡,杜萱娘不等崔颖暗示便站起来说道:“若先生不嫌弃,便由萱娘来泡这茶如何?” 穆先生有些诧异,便点头答应,杜萱娘随着穆夫人到了后面小厨房里,专门的锅灶是用来煮茶水的,看来这个穆先生也是个懂茶的。 杜萱娘将手里装土产的篮子递给穆夫人道:“先生高洁,不愿收学生束修钱物,萱娘很是钦佩,便尊敬不如从命了,这盒子点心我便带回去,只是这些腊肉,熏肠之类的是萱娘亲手做的,腌鱼是两个孩子亲自下河里捕的,里面有我们的一片心意,实在不好带回家的,请穆夫人额外开恩收下吧。” 穆夫人有些感动,深觉这杜萱娘知礼,但又不敢坏了夫君的规矩,“杜娘子的心意我们心领了,这东西我们真不能收下。” “请穆夫人不要往别处想,这点子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是为了那两个小子,而是我们对先生高风亮节的敬佩,不管今日我家两个小子能不能拜先生为师,这些东西我们都不能带回去!”杜萱娘郁闷了,竟然还有送不出去的东西。 “夫人,我们暂时不说这个,我们泡茶吧。” 毛尖茶一般是采茶树上的嫩叶制成,水温不宜过高,而且茶叶成绿色条状,泡在水中很好看,如果是现代用玻璃泡制是最好的。 杜萱娘选了几只内杯呈白色的敞口瓷杯,每个杯子放上十来根茶叶,先洗了一遍茶,将沸水放置了一小会儿,再进行冲泡,此时茶叶仍旧碧绿,一根根竖立在淡黄色有茶水中。 “杜娘子泡的这茶颜色怎么这么好看?”穆夫人忍不住问道。 “夫人。这毛尖茶都是嫩叶制成,泡茶的水温一定不能过高,且第一遍洗茶时运作一定要快,一定要在开水没有浸入茶叶里面的时候将水倒掉。” “洗茶?” “洗茶一为洗去茶叶表面的杂质,二为去掉一些涩味,让茶味更清香。” “受教了。”穆夫人露出佩服的神情。 穆先生杜萱娘喝着亲手泡的茶连声叫好,穆夫人一旁说着杜萱娘是如何泡的这茶,穆先生不住点头,对杜萱娘一家不由得另眼相看。 待到张义与顾尚将写好的字交到穆先生手上,穆先生捧着顾尚那篇文章爱不释手。“顾尚曾师从何人?” “回先生,都是由学生祖父和家父亲授,只是祖父与家父如今已经过世。”顾尚声音有些不稳。穆先生暗暗点头,越来越喜欢这个温雅有礼的小小书生。 穆先生又拿过张义的文章,看了看,“你想武举?你可知如今武举也是从乡贡中选拔?你如今都读了那几本书?” 张义老老实实地回答:“回先生,学生对文章一途没有天份。只想学了《孝经》,《论语》,考个乡贡,然后去参加武举。” “嗯,做事有计划和目标,很好。你便来我这里学到今年县试,看你的文章虽不是很通,但字写得还算可以。”穆先生说道。 张义大喜。刚要跪谢,突然想起穆先生还没有说要不要收下顾尚,“先生,可是连学生弟弟也一起收下?” “何意?”穆先生故意板着脸问。 杜萱娘也急了,这熊孩子。顾尚那水平不用拜先生,考个乡贡都没有问题。现在缺少好先生的是你自己啊,怎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刚要说话,却看到崔颖要对她使眼色,福至心灵,突然明白了这是对先生展现张义,顾尚二人心性的好机会,穆先生连张义都能收下,岂会不收下顾尚? 张义不理顾尚给他递眼色,肃然道:“若先生不能收下学生的弟弟,那么学生也不能拜先生为师了,我们两兄弟不能分开读书。” “为何?” “学生怕别人会欺负我弟弟。” 室内一下子静寂无声,好半天穆先生才放下手中的茶杯,“你可要想清楚,你若入我门下,我可保你考上乡贡。” 这时,顾尚再也忍不住了,“求先生也收下学生,学生和哥哥一定会认真读书,不负先生教诲的。” “我若收你,便不收他,你当如何?”穆先生继续刁难。 “那先生便少了两个前途无量的学生。”顾尚不疾不缓地回答。 穆先生在二人脸上仔细看了一眼,坐正身子,抚平衣襟,说了两个字,“跪拜!” 张义顾尚面面相觑,不知何意,穆夫人在一旁高兴地说道:“瞧这两个老实孩子,刚才先生是在考验你们,现在是让你们正式行拜师礼。” 张义顾尚大喜,慌忙整理了衣衫,伏在地上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正式拜了穆先生为师,进行县试前的最后冲刺。 “时间有些紧,明日你们便来流云庄,每是辰中上课,申时下学,自带饭食,不可延迟!”穆先生最后吩咐道,看得出对张义二人十分满意。 杜萱娘也终于放下一颗心来,临走时故意像穆夫人要了一把青菜,将糕点和那一篮子土产全都留下了,说是以物易物,算不得违例,此举深得穆先生及穆夫人好感,谁说送礼不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赵韵儿与顾青橙听到两位兄长拜师成功,高兴得很,说要送礼物给他们,催促大家赶紧进城去。 “早该用午饭了,我们先去燕回楼!”最后还是崔颖的提议最得人心,一群人开始向果州城进发。 燕回楼这名字很有诗意,想必这家老板也是位文人,当见到老板本人的时候,才觉得想象实际上是最不靠谱的,这老板身高仅三尺,偏又胖得惊人,如同一个滚地的圆球,最要命的她还是一个中年妇人。 看着这位名叫燕姑的奶奶级别的老板站在椅子上为他们介绍菜品时,张义四个惊得只顾着看人,完全忘记面前珍馐佳肴。 “十一孙少爷,可还要添些菜来?”燕姑介绍完菜品问崔颖,笑容和蔼,根本无视众人无礼的目光。 “不用了,辛苦乳娘了,今日之事请乳娘暂时别对母亲说,时机到了我自会亲自向母亲说明。” “老奴明白,什么时候老奴多过十一孙少爷的嘴了?老夫人昨儿个又差人将燕回楼的帐本送回来了,说这是用十一少爷的私房开的,如今夫人手中即有清源老家那边的帐本,又有你舅父家的田产,忙也忙不过来,让你自己看着办,或者早点娶个少夫人回去。” ------------ 一一三跟踪 那燕姑看了一眼震惊的杜萱娘,“十一孙少爷,你请个人来帮忙看帐本也行。” “你下个月将帐本交给我吧,我另想办法,乳娘你别什么都自己做,请来的伙计也是开了工钱的,不要惯坏了他们。”崔颖似乎对这位乳娘十分尊敬爱护。 “是,老奴记下了。”燕姑离开时,又看了杜萱娘一眼,害得杜萱娘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冷颤。 “我这位乳娘是位奇人,厨艺精,女红出众,还会武功,可惜一辈子未嫁,到了果州后,我便用自己的银子帮她开了这酒楼,没想到乳娘将这酒楼做得这样好!”崔颖叹息道,杜萱娘想着她这种外表的能力都强悍的女子要能嫁个得心的人才是奇怪的,同时也对崔颖刮目相看,他竟然也经商,不是说经商是贱业么?不怕跌了他堂堂一郡之守的身份? “实际上是我好奇商人的生活,以及他们的赚钱方式,所以便以我乳娘的名义试了一试的,果然这经商的学问也很多。”崔颖说道,“比如,这个看帐本,我便不太会,萱娘,不如……。” 杜萱娘马上惊觉,这个浑水可不能随便淌,“这个容易,你将帐本交给义儿和尚儿,他们两个对这个熟悉得很,我们家的帐本如今都是他们两个在看!” “他们两个竟然会看帐本了?好吧,这月开始,十一叔就将这事交给你们了。”崔颖没请着杜萱娘看帐本有些失望。 “好啦,我们先吃饭!”杜萱娘看着注意力又回到菜肴上的兄妹四人说道。 杜萱娘一直觉得从餐桌上的举止便可以看出一个人和这个人所处的家庭的教养程度,因此张义几个平时在她的严格监督下,餐桌礼仪学得很好,几个人不说话,不乱看,不发出咀嚼声。也不在盘子里挑拣食物,进食的速度也不快不慢,若去做客,吃完后还将筷子横放,表示对主人的感谢。 窗户外面的燕姑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好在还算是有家教的。 几人吃好饭,便下楼来到大厅里,赵韵儿一直念念不忘上街去花她的压岁钱,崔颖听说,也来了兴致。执意要陪他们前去。 “你若陪我们去,我们会被千夫所指的,你还是去办你的正经事吧。”杜萱娘婉转拒绝。开玩笑,她又不是傻子,还看不出他那个乳娘的防备之意?同时,也隐隐觉得自己和崔颖再这样下去会很不妥的,还是拉开点距离的好。 “你们过河折桥!”崔颖居然也用起了这种形象的民间词语。 “母亲。就让十一叔陪我们去吧!”张义历来喜欢崔颖,顾青橙却不爽了,这十一叔要是老和母亲在一起,那她四舅舅岂不是没机会了? “大哥哥,母亲是为十一叔着想,今天十一叔已经为我们家的事忙了一上午。岂好意思再麻烦他?” 赵韵儿实际上也喜欢崔颖,“无妨,我们正好买一点十一叔喜欢的东西送给他。表示感谢!” 崔颖哪肯放过这机会,说道:“我想挑点好茶,萱娘可以帮我!” 杜萱娘有些为难了,崔颖这要求一点也不过份啊,难道就这样拒绝他? 杜萱娘突然觉得背脊发凉。猛然回头,正好看到一道慑人的目光向她射来。李进!李进这厮竟然在燕回楼,他不是在山洞养伤么?他竟然跟踪她和崔颖! “你发誓远离崔颖,否则我便杀他!”这句话突然出现在杜萱娘脑海中,吓得她一个激灵,忙回过头来。 杜萱娘再不甘,也不敢拿崔颖的命来赌,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母亲突然觉得不舒服,我们下次再来逛街如何?” 崔颖和张义几个才发觉杜萱娘神情的怪异,只以为她真的不舒服了。 “要不要紧?我们还是先去看郎中吧!”崔颖着急地说道,眼里满是关切。 “不必,是女子常见的毛病,等一下便好了,还让崔安送我们回去如何?”杜萱娘回答得很是坚决,崔颖只得叫崔安赶紧载杜萱娘几人回去,并嘱咐若有不好立刻回来报信。 杜萱娘离开得气极败坏,好好的一次逛街活动生生地让李进给破坏了,他们家又没有马车,进一趟城容易么? 回程中,杜萱娘一直闷闷地不说话,害得张义几个紧张地围着杜萱娘,不住地问她那里不舒服。 今天的事给杜萱娘提了一个醒,如此下去肯定不行,她既不愿受制于李进,更不想让崔颖受伤害。 崔颖对她的好也开始超出她能承受的范围,再这样下去便危险了,既然明知他们没有将来,理所当然地享受再崔颖的好显然不厚道,更何况还有个不可理喻的李进在一旁虎视眈眈。 最让杜萱娘伤脑筋的是李进,如今顾尚兄妹已经融入了他们的大家庭,血脉一体,感情深厚,没有他们这个家庭便不再完整。 这个可恨的李进便是利用了这一点,不是没有怀疑李进对她也和崔颖一样有了不该有的想法,李进本人与陆掌柜都曾有过隐约表露,可是杜萱娘却觉得她和李进,比她和崔颖在一起更不靠谱。 与崔颖在一起,阻力最多来自两个家庭,若与李进这个可能的逆贼在一起,那是会让他们全家都步入深渊,粉身碎骨的事情。 地下蜀王,庞大家族的家主,刀口添血,性情冷淡,哪一样都是杜萱娘不能接受的事情,她虽然只是个小寡妇,可也有她自己的坚持和择夫标准。 最起码的一条便是得让她心动,还有便是不能危及到她的家庭,长相,地位,权势是最靠不住的东西,稍微靠得住的便只有金钱了。 只是李进和崔颖再有钱也与她无关,她堂堂一个穿越者连自己和家人都养不活,那就真不用混了。 简单即是幸福,平凡便是快乐,在这乱世到来之前,如何将自己家打造成牢固的避风港才是最重要的,没有必要再给自己找麻烦了。 杜萱娘暗暗决定立刻修改自己的行为方式,让李进,崔颖慢慢淡出她的家庭和生活。 回到肉铺,打发走崔安,杜萱娘立刻便上镇上唯一的一家车马行租马车,张义,顾尚明日便要上穆先生家了,目前自购马车暂时不在杜萱娘的考虑范畴内,不是没有那十多两银子,而是他们家没有地方养马,还得再请一个车夫。 杜萱娘的计划是等院子重新建过以后,马车这种目前最便捷的交通工具是一定要置办的,而且一定要最好,最牢固的,因为在乱世中跑得快也是保证自己安危的条件之一。 挑来挑去,定下了一个半旧轻便马车,车夫是一位面相忠厚的老者,年纪大的人经验丰富,且不用担心他与人起争执,危及张义与顾尚两个。 ------------ 一一四免费车夫 租好马车后,杜萱娘又置办了一份谢师礼,带着张义和顾尚去宋夫子家,日后他们两个人的时间只会是越来越紧张,恐怕没休沐的机会了。 听说他们已经拜入穆先生门下,宋夫子也很替他们高兴,回赠了张义与顾尚每人一份上好的纸笔,嘱咐二人一定用心备考,争取第一年便过县试,成为南充县有史以来的年龄最小的乡贡。 晚饭是由张义四兄妹做的,杜萱娘觉得最可笑的便是“君子远庖厨”这句话,凭什么不进厨房的便是君子了?不会做饭的米虫在乱世中早晚都是饿死的结局,因此张义,与顾尚绝不能是这样的废物。 杜萱娘嘱咐顾尚兄妹在屋子里等候一位叫清叔的来接他们去见李进,自己和赵韵儿便早早的歇下了,什么山洞,金子,什么李进,见他娘的鬼去吧! 终于又能挨着自己熟悉的枕头睡觉了,杜萱娘一夜酣睡,直到卯时初,老王掌柜与燕青,赵小六来杀猪。 杜萱娘把刚蒸出来的热腾腾的馒头,腊肉香肠,炒香的咸菜,放在一个里面铺了厚厚的旧棉袄的食盒里,再盖上一层棉袄,这样一来即使是大寒天,到了午饭时,馒头与肉菜当不至于完全凉透,至于汤水则实在无法保证到中午时还是热的,便作罢,想必穆先生那里热水应当有供应才是。 刚弄好,陆掌柜便带着顾尚兄妹从山洞里回来了,这兄妹二人眼睛红肿,顾青橙抱着杜萱娘说道:“母亲,我四舅舅出了好多血,可怎么办?” 杜萱娘用眼神询问陆掌柜,陆掌柜闷闷地哼了一声,“大当家昨天不听劝阻。非要去果州城,伤口又裂开了。” 杜萱娘不敢接陆掌柜的话,“你们两个放心吧,你们四舅舅是身经百战的大英雄,受伤是常事,养养便好了,尚儿,你快去屋里收拾一下,该去流云庄了。” 顾尚听了杜萱娘的话,脸色很快恢复了平静。回屋里收拾去了,顾青橙仍旧抱着杜萱娘寻求安慰,这兄妹二人倒是对杜萱娘的话从没怀疑过。 因顾青橙在场。陆掌柜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狠狠地跺了一下脚,气愤地离开。 不多时,张义,顾尚二人一人背了一只书箱。放着自己平时要用的书籍与笔墨纸砚,杜萱娘与赵韵儿,顾青橙在春寒料峭中送戴了兔皮帽,线手套的张义,顾尚到大门外。 谁料门口竟然停了两架马车,陆忠正与那位老车夫在吵嚷什么。看到杜萱娘等人出来,忙狗腿地过来说道:“杜娘子早安,这是我们家新买的马车。我以后就靠这个挣钱了,想着我们两家是门对门的邻居,杜娘子必会照顾我的生意不是?” “话是这样说,可是这辆马车昨天我们已经下了定的,要不以后再请你?”杜萱娘不动声色地说道。做戏也得做全套不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陆掌柜不放心顾尚的安全,决定让陆忠来贴身保护他。这是实实在在地解了杜萱娘的后顾之忧。 “下定怕什么?大不了今天这一趟我免费!” 那个老车夫不依了,“杜娘子,按规矩你今天不让我拉,你的定钱我们是不会退给你的,这是什么事?凡事也有个先来后到吧?” “你说什么呢?你个老东西想挨揍了?”陆忠索性耍起了横。 杜萱娘忙上前打圆场,“罢罢罢,你们不要吵了,我到车马行租金一个月是一两银子,你若要做我们家的生意,我便只给你五百钱,你愿意的话,以后我便长期雇你的马车了,否则,我可不愿意丢了那五钱银子的定金。” “啊,五百钱,杜娘子你也太狠了吧?”陆忠哀叫道,连那老车夫都向他投去幸灾乐祸的目光。 “什么狠不狠的?我们家雇你是长期的生意,这价钱也差不多了,当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杜萱娘一副奸商嘴脸,连张义和顾尚都觉得他们的母亲也太会压价,太抠门了些,陆忠好歹也是他们相熟的邻居,他们当然愿意坐陆忠的马车,因此二人决定以后偷偷地用自己的零花钱给陆忠补上。 陆忠苦着脸道:“五百钱便五百钱吧,谁叫你们是我的第一单生意!两位少爷请上我家的车!” 张义二人高高兴兴地坐了陆忠地车走了,杜萱娘只得对那老车夫抱歉地说道:“你看都是邻居,我也没法子,只好对不住你们了,那定金我也不要了。” “杜娘子真是好算计,损失五钱银子,却换来一个脑子不清楚的免费车夫,哼,五百钱,连马料钱都不够。”老车夫气呼呼地走了。 杜萱娘忍不住嘴角直抽,脑子不清楚?陆忠?骂得好,若有人敢这样骂李进便更美好了。 “母亲,你好厉害哦,以后每个月都可以省下五百钱,可买好多东西呢!”赵韵儿与顾青橙一脸崇拜地看着杜萱娘。 “那也得看情况,不是什么钱都省得下来的,这个陆忠是想和我们家做生意,所以才能将他的价钱压下来,别的马车肯定是不行的。” 杜萱娘笑着对两个女孩儿说道,拉着她们微凉的手回屋准备新年开铺的香案。 被绑了双腿的活鸡,几样果品糕点,当然最重要的是清香,钱纸,还有一挂鞭炮,这些东西肉铺与猪场各一份。 老五掌柜亲自打开肉铺门,将新鲜猪肉挂好,然后摆上香案,杜萱娘站前排,两个女孩儿和老王掌柜靠后,最后一排站了燕青和赵小六,几人恭恭敬敬地上香,跪拜,祈求今年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完毕后,老王掌柜点燃鞭炮,仪式便告结束。 此时,周围已经有专门过来讨喜食吃的路人,杜萱娘将香案上除活鸡外的所有东西都分给他们后,新年里肉铺的第一天营业便宣告开始。 杜萱娘又拿了另一份香案,带着赵韵儿与顾青橙急忙往猪场赶。 张富贵夫妇与阿碧九娘,还有另一位负责椅子山的男工早早地便等在猪场了。 同样的仪式又来了一遍,张富贵这才带人进猪场去清扫猪舍与煮猪食。 杜萱娘又让胡氏去将那两只鸡杀了,给开工饭加菜,自己三人也在猪场吃早饭才回院子。 ------------ 一一五照看 已经是大年初三,各种活计也开始提上安排日程了,杜萱娘让顾青橙回屋补觉,赵韵儿开始收拾两天来都没有打扫过的院子。 杜萱娘将帐本拿来理了理,发现一个年过下来已经有了三十多两银子的亏空,幸好有顾尚兄妹二人的金子,否则这日子还真不好过呢。 今年要补上这三十两的亏空,还要按计划重建铺子和院子,还真得要费些力气了。 猪场目前还在投资阶段,怕肥猪无法保证,因此肉铺还不能向果州城里发展,每天也只能维持三两银子左右的进益,而猪场的收益至少得半年后才能见效。 目前,便只有指望椅子山上的忍冬花卖钱了,可是李家商铺已经被火烧光,还得去果州城另找收购者。 从崔颖那里得来的辣椒种子和蕃薯也一定要种植成功,才能在乱世来临之前大量推广种植,少饿死几人算几人吧。 杜萱娘正与赵韵儿在院子里拨着算盘珠子,又有人不请自来。 曲翠栊脸色苍白,一手提着个包裹,一手拉着兴奋的李冰冰,站在院子里愣愣地看着杜萱娘。 杜萱娘心中咯噔一下,陆掌柜这家伙动作真快啊。 “萱娘,翠栊拜托你一件事,这几天丽春院有些忙碌,我想托你帮我照看几天冰冰,当然我不会让你白白耗费钱粮,这里是五十两银子!”曲翠栊惶然地说道,生怕杜萱娘不答应。 “我倒是真心喜欢冰冰这丫头,你既然不方便,将她放在我家便是,银子我也收下了,保证你来接她的时候,她长得白白胖胖的。” 杜萱娘不客气地接过银子。曲翠栊明显是怕了,她怕冰冰也如王妈妈和那些手下一样被人暗中处置了,毕竟母女天性,虽平时不怎么在意这个女儿,但不也愿意眼睁睁看着她去死,便想到将冰冰放到她这里,或许李进会有所顾忌,放过李冰冰,算曲翠栊还有几分小聪明。 当然,杜萱娘是绝不会告诉她这次李进本来就没想要她的命。只是收拾了一些帮凶而已。 杜萱娘真心希望曲翠栊经过这次教训后安份些,老老实实挣几年银子,带着渐渐长大的冰冰离开那个糟污的地方。到别处去过干净小日子去。 李冰冰是最高兴的,拉着赵韵儿的衣襟不停地问,“大姐姐,二姐姐和哥哥们去哪里了?我要去告诉他们,以后我都住在这里。可以天天和你们玩了,瞧,我的东西都带来了。” 杜萱娘看得摇头,“冰冰,你别烦大姐姐,大姐姐正在写字。你今天先歇一天,收拾一下你的东西,哥哥们已经新拜了先生。所以从明天开始,你也要开始习字了。” 李冰冰一下子蔫了,乖乖地点头,老老实实地站到一旁看偷笑的赵韵儿写字。 曲翠栊看着神色更加黯淡,她这个女儿一惯地对外人比对她亲。她何时在她面前如此听话乖巧过?如今一直跟随她的如亲人一般的王妈妈生死未知,暗中培养有那些人手也突然间消失。唯有丽春院中还暂时平静。但是曲翠栊也很清楚这回李进是真的恼了,他正在慢慢收回他给予她的东西,包括她的生命。 到底是因为杜萱娘,还是因为顾尚兄妹?曲翠栊放下李冰冰的东西,失魂落魄地离开张家肉铺。 午饭后,杜萱娘带了三个女孩儿打算去周家看看周嫂子和玉娥,刚来到街上,便听到秦家杂货铺传来吵嚷声,赵韵儿是个好动的性子,拉了李冰冰便钻进人堆中看热闹去了,杜萱娘只好拉着顾青橙跟上。 秦家杂货铺外,朱家两个未嫁的女儿不知怎么的与秦三丫扭打起来了,秦掌柜在一旁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香草则在一旁冷眼看着。 原来上回杜萱娘扫荡朱家时,随口一招离间计见效了,朱家两个女儿越想越生气,终于忍不住找上门来,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秦掌柜是男子,劝也劝不了,人家的未嫁小娘子也不能碰,自己的女儿双拳肯定难敌四手,不一会儿便吃了几次亏。 然后秦掌柜忘了一个人,便是那个一直蛰伏着伺机而动的母老虎秦掌柜娘子。 秦掌柜娘子听到秦四丫报信后,立刻从后面杀了出来,脸色青白,蓬头垢面,将众人狠狠地吓了一跳。 “哪里来的小娼妇,竟敢打我女儿!”然而没等秦掌柜娘子扑上前去,却被在一旁等候多时的朱家大媳妇与二媳妇拦住了。 “我们今天就是来撕这小浪蹄子的嘴的,天天跑到我们家东闻西嗅的,原来是人家的狗!如今我们朱家被人算计了,你们也别想过好日子!”朱家大媳妇骂道。 人群中一阵暴笑,如今朱家与周家那点事早已经传遍龙泉驿镇的大小角落,原来那事还有后续呢,这简直是比庙戏还精采,于是闲人越聚越多,杜萱娘赶紧将赵韵儿和李冰冰从人堆里拽出来,一同去了周家。 结果不重要,只要知道秦家有好戏开场便对了,朱家已经被收拾得妥妥的了,还剩帮凶秦三丫母女,不过,这回不急,慢慢来,总有她们哭的一天。 周嫂子因为周玉娥带着大部分嫁妆成功和离而好了起来,但仍起不了床,天天用药调理着,周玉娥脸上的青肿消了大半,露出健康的肤色来。 “尚儿倒罢了,义儿居然也一起拜了师,那小子从小便是个不爱读书的,可见还是萱娘你教得好。”周嫂子是真心为张义顾尚高兴。 “教得再好,也得他们肯听不是?要不然那些好先生教出来的学生岂不是个个是进士,状元?马上要开春了,嫂子你要快点好起来,义儿和尚儿还念叨着请你做鞋子呢,说就只有你做的鞋子穿起来最舒服。” “我就知道这两个小子是嘴甜的,我一准架不住他们哄,早在去年冬天时便给他们一人赶了一双出来,玉娥等一下让你婶子给那两小子带回去,如今去城里读书,可不能穿得太寒酸了。”周嫂子说完便闭目养神去了。 杜萱娘赶紧拉了周玉娥出了周嫂子屋子,“今天怎么没开铺子,周大哥去哪里?” “我父亲这几日一直精神都不好,便想着迟几天开铺子,没想到今天上午家里来了个卖鲜皮子的老猎户,那人与我父亲历来要好,从前他们也常一起进山打东西,这回看我家出了事,我父亲心情很不好,便说山里的雪已经开始化了,各种野物也准备出窝了,让我父亲也一起上山散散心,说好只让我父亲在近处走走,不许往深山去,所以父亲便收拾了东西随那人去山里了,打算过二三天再回来。” ------------ 一一六离开 “周大哥进山打猎?”杜萱娘总觉得不妥,周五腿脚不便不说,单他那精神状态就不适合进山,在冰山雪地中打猎可不是闹着玩的,不过现在阻止也来不及了,希望周大哥平安无事吧,周家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杜萱娘嘱咐了几句便带着女孩子们回家,路过周家靠墙的那条小径时,发现墙角的迎春花已经开好几枝,居然是淡绿花瓣,白色花蕊。 “青橙,我们采几枝半开的迎春花回去养着,顺便也送几枝给你四舅舅吧。”杜萱娘突然想起了李进那个光秃秃的石洞。 顾青橙大喜,忙跑回去找玉娥姐要剪刀,几人几乎将那丛迎春全部采光才罢手。 街角有乡下小孩提了鲫鱼来卖,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可是少见,忙掏钱将那鱼全买下,叫赵韵儿送了几条去周家,剩下的让顾青橙提回自己家,然后又带着李冰冰去了王婆子家买鸡,手上刚得了李冰冰的五十两生活费,总不能让这小丫头吃太差,最主要的是这一大家子都是在长个子的时候,生活质量可不能跟不上。 挑了半大的公鸡和母鸡各五只,共花去差不多二两银子,请王婆子叫人送到了自家院子里养着。 当晚杜萱娘便杀了两只公鸡,将那干辣椒的种子细细地挑出来收好,用三只干辣椒切段做了辣子鸡,几盘青菜,又煮了一大锅浓浓的鱼汤,这两样都悄悄地让顾青橙留了一份出来给李进备着。 第一次吃辣椒,几个小馋猫尝了一块俱都翘起了嘴,赵韵儿叫道:“母亲,红红的这个是什么?怎么这么呛人?好难受哦!” “这便是辣椒了,不能直接入口,只是一种做菜的佐料。习惯了便会觉得很香,很有味道,再吃一块便不会觉得难受了。”杜萱娘鼓励道,希望他们能成为第一批习惯吃辣椒的人。 张义带头又夹了一块在嘴里,皱眉咽下,喝了一口鱼汤,又吃了一块,鼻尖有汗冒出,却大喊,“这个真是越吃越香呢。辣得好过瘾啊!” 顾尚几个见张义吃得如此开怀,终于忍不住再吃第二块,这几个家伙从最初的愁眉苦脸到最后的一扫而光。个个脸上红朴朴的,额头冒汗,互相指着好一番取笑。 杜萱娘担心他们出了汗后,冒风着凉,饭还没吃完便去准备洗澡水了。 将张义。赵韵儿与李冰冰送上床睡着后,杜萱娘与顾尚兄妹围着那瓶开得正浓的迎春花苦等蒙面清叔,也就是陆掌柜,桌旁小碳炉上热着装了鸡肉与鱼汤的陶罐。 “母亲,我插的这花四舅舅会喜欢么?”顾青橙问。 “当然会,他那石洞有了这花。看着也舒心些,伤也会好得快一些。”杜萱娘回答得有些敷衍,心里一直在酝酿着如果清叔提出再带她去山洞。她该以何种理由回绝。 “母亲,四舅舅昨天是因为你才去的果州?”顾尚突然问。 杜萱娘语塞,这小子要不要问得这么直接啊。 “尚儿小时候常听我去世的母亲说,四舅舅实际上是李家心最软的一个,却不得不坐上最需心硬的那个位置。她一直希望有个人能带他从那个位置上走下来,母亲。尚儿觉得你一定就是那个人!”顾尚语气起伏,从来没见他如此激动过。 “尚儿,你太看得起你母亲了,母亲没有那能耐,母亲能做到的便是陪着你们几个一起平安长大成人,成材,再成家,你四舅舅的事不是我们能沾惹得起有,至少目前我们没有那能力,我们能自己保全我们自己,便是对你四舅舅最大的支持和帮助,你们不觉得么?”杜萱娘可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那能耐可以改变别人的命运,命运始终是掌握在每个人自己手里的,实在是与别人无关。 “可是……。”顾尚还待再说,院子里传来声响,应该是清叔上门来了,顾青橙连忙迎出屋门。 清叔手中拿了两样东西,缓缓地移进堂屋内。 “哼,不必杜娘子费心了,我们大当家再也不会来烦你了!” “什么意思?”杜萱娘惊问。 “小少爷,小娘子,这是大当家给你们留的书信。”清叔递给顾尚兄妹一封没有封口的书信。 “我四舅舅伤势如此重,为何要离开养伤的山洞?”顾青橙问,同时也是杜萱娘心中的疑问。 “益州的家中出了一点事,必须要家主亲临才能解决,你们不必担心,他不是一个人回益州。” 顾尚兄妹才放了心,既然李进的人马已经与他会合,那么李进当不再有生命危险。 清叔又扔给杜萱娘一个木盒子,看着顾尚兄妹好奇的目光,杜萱娘笑了笑,当着三人的面打开。 盒子很轻松便打开了,盒底躺着一块明黄色的绸布,杜萱娘揭开那布,一块墨色的玉符出现在众人眼前。 “蜀王符!”清叔陡然地一声惊呼,让杜萱娘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慌不忙地放那玉符放好,再盖上盒子。 “尚儿,青橙,既然你们的四舅舅已经平安无事了,你们便先去睡吧,我和清叔再说几名话。”顾尚兄妹只犹豫了一下,便站起来各自回屋去了。 杜萱娘亲手倒了一杯茶放在桌子对面,“陆掌柜,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不必再伪装,请坐下喝茶,然后请告诉我有关这玉符之事。” 陆掌柜扯下脸上的蒙面巾,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脸色颓败地缓缓坐在对面的凳子上。 “杜萱娘,若大当家有事,你一定难辞其咎!” “请说重点!”杜萱娘忽然有点耐不住性子,这李进连马桶都搬进山洞了,明明就是打算要在山洞养伤的,在伤势未愈的情形下突然离开,说明情势已经很严重,而杜萱娘一直最担心的是李进将那些要他命的仇家或追兵引来,从而牵扯出顾尚兄妹。 “你可知这蜀王符的来历和用处?”陆掌柜神情十分激动,“这玉符由李氏祖上那位蜀王所制,当时是蜀国的兵符,蜀国被灭后,那兵符便在李氏后人手中一代一代地传了下来,历来是李氏家主号令各处李氏隐藏下来的势力的信物,也叫蜀王符。” ------------ 一一七李进的身世 “既如此重要,李进将他交给我是何意?”杜萱娘稳住心神问道。 “只可能代表两件事,一是大当家对你十分信任,因此托你保管,另有一事便是……,”陆掌柜神色惨然,再也说不下去了。 杜萱娘替他说下去,“还有一事便是,李进此去凶险,很可能连性命都不保,他不想这么重要的东西落入他人之手,便将此物放我处,让杀了他的人最终什么也得不到!” 陆掌柜十分惊愕地看着杜萱娘,“你怎么知道这些?” “难道不能是猜的?等等,”杜萱娘突然警惕道:“难道他就没有想过这块玉会给我们一家带来多大的危险么?如果连他都不能对抗那些人,我们这几人又拿什么来保护这东西?恐怕到时既便拿这东西去换命,别人也一样要我们的命!” 陆掌柜猛地站起来,怒视杜萱娘,“你,你竟然想将这蜀王符交出去!你对得起我们大当家?” “要不然,你将这玉符远远地带走,怎么处置都由你,总之,再也不要出现在这里,或许我们几人想必会活得久一点。”杜萱娘冷冷地说道,关系到生死存亡,什么交情,亲情之类的都是浮云。 陆掌柜像被击中要害,又蔫蔫地坐了回去,“如今顾家仅余的骨血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大当家却又将蜀王符交到你们手中,唉,凭我们几个,如何保得住这玉符?实际上我最担心的是若李家那几个想做家主想疯了的,如果知道大当家没有这蜀王符调动李家异姓势力,立刻便会群起而攻之,如今大当家身边少了丁六这条臂膀,只能靠李甲一,丁十二。及五老爷了,再加上大当家这回重伤,形势越来越不好了,那些人定是得到了大当家重伤的风声,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陆掌柜长叹一声,又继续说道:“大当家原本不是现在这个冷淡性子的,大当家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任大当家在世的时候,大当家是李氏嫡长房嫡长孙,是李氏家主位的唯一人选。他母亲在一次他三叔设计的惊马事件中为救他而亡,后来他父亲为了给他母亲报仇,在与他三叔的决斗中受了重伤。虽然清洗了三叔的势力,但前一任家主也因为这伤而早逝,临终前将幼年的大当家托付给他五叔和八叔,及一些忠心的老部下,我也是受托者之一。然后李氏一族人人觊觎的家主之位由你二叔暂代,直到大当家年满十八岁能够接手家主位之时。” “人在权势面前没有几个还能保持本性,他二叔最初几年还算老实,后来为了家主位也变了,幸好大当家加入了他五叔控制的死士营,姐弟二人相依为命。在苗疆一个小村子里长大,为了隐瞒身份,只由一个乳娘照顾。大当家为了练成一身好本事,给他们的双亲报仇,什么苦都吃过,后来大小姐及笄,因与顾家长孙顾廉从小定亲的。姐弟二人才借着待嫁的机会回到了李家,然而没等联络到他父亲的旧部。他进二叔便发难了,虽然在那一战里姐弟二人视为亲母的乳娘为了保护大小姐而亡,大当家却因此战而一战成名,我们这些被他二叔打压的老当家的旧部纷纷重聚李氏嫡支一脉,终于在大当家十八岁那年顺利登上家主的位置,为此他的叔辈被他杀得只剩一个五叔,所以李氏族人虽多,但大部分都与他有杀亲之仇,就算大当家再怎么为李家殚精竭虑,也换不来李氏族人的一丝忠心,虽表面上臣服,却无时无刻不想着找机会在大当家的背后捅一刀。” “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待在李家碍眼?反正父母之仇已报,天下之大,七尺男儿何处不能为家?”杜萱娘忿忿地说道,完全被李进多舛的命运给震憾了。杜萱娘想不到在李进风光的外表下还有如此惨痛的经历,在一个只有仇恨,没有亲情,至亲们为了权势而互相残杀的世界里长大的人,被养成暴虐冷淡的性子一点也不奇怪,杜萱娘瞬间忘却了自己从前对李进的种种不满和厌憎。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大当家当然可以一走了之,而那些与他浴血奋战的兄弟和老家主留下的旧人怎么办?他们有家有小,早已与李家融为一体,离开是不现实的。而且一旦没有了这个家主身份,蜀王符便得再次易主,为了这个家主位,李氏幸存不多的力量又得开始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一旦伤了根本,那些早就不愿意受李氏束缚的异姓势力绝对会立刻弃主,延续了一百多年的李氏地下王国便再也不复存在,大当家再不喜欢李家,也不敢去做这个罪人,在没有找到合适的下任家主人选之前大当家是绝不可能离开的。” 屋内一片静默,陆掌柜在为李进的安危担忧,杜萱娘脑海里却出现了凉棚避雨时,冰冷跋扈的李进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的情形,那时她因为崔颖的光彩而完全将他忽视,就算是李进带了重礼来张家贺喜及热心地为他们解开张正的死亡之谜,也没有减少她对他的反感。 后来在大街上被李进及时相救,杜萱娘才开始对李进另眼相看,怎么说也是救命恩人,后来在丽春院被他当作曲翠栊轻薄,虽恼他,但看到他肯帮那位走投无路的吐蕃人及他的那些在高原上苦苦挣扎艰难求存的族人时,杜萱娘又大方地原谅了他。 杜萱娘的脑子里如投影仪一般,将与李进相处的片段一一重放,被她刻意忘却了的一幕突然清晰地出现,杜萱娘忍不住看了一眼她第二次被李进强吻的地方——卧房门后的墙上,那股寒冷而又血腥的味道突然出现在她的唇上,是如此的浓烈霸道,杜萱娘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忧伤与纠结出现在她心头。 她当时的无情拒绝,应该是让那个孤傲的家伙很愤怒,很失望吧,如果不是因为走投无路,李进绝不会想起曾被他救过的小寡妇,可惜当时的她只顾着自己和张义的安危,狠狠地践踏了李进对她的信任,杜萱娘第一次感觉到了惭愧和淡淡的悔意,若这次李进不死,她还有机会再见到他,杜萱娘决定不再像他这次受伤时来她家一样对待她,至少不会在山洞里时为他都鸡粥时,心里却在想着李进这回会给她多少金子,他让她离崔颖远一点时,她也不打算与他顶嘴了,就算不得不与崔颖有正经要事,也应当快去快回,适当避嫌,毕竟李进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她可以不畏人言,可孩子们还小,不能给他们留下让别人说嘴的机会。 ------------ 一一八大年初四 陆掌柜又说道,“如今大当家要离开李家更不容易了,一直以来,大当家都让大小姐和顾家远离李家权力中心,没想到这次他们还是折在李家那些族人手里,杨相再厉害,初到益州,要办益州刺史这样的三品大员也得费些功夫,何况顾家背后是李家,可是杨相一来便在顾家铺子抄出了甲弩铁马等违禁之物,这种在益州地界上的明摆着的栽赃,除了李家,却也没有别人有这个本事。” “哼,看来这李氏早晚败在这些人手里,李进若是聪明的话,这回不但将古玩珍宝换成金银,连田庄院子什么的都不要留。”杜萱娘不由自主地为李进操起心来。“然后再在那些实力雄厚的族人中间挑选几名养子养着,将忠心的老部下能放的都放走,只要有得几年时间,还怕不能安排这些人的家小?” “大当家也的确是这样做的,可是别人却不愿意就这样放过他,只要他身边稍一松动点,便有人会跳出来挑事,当初曲翠栊肚子里的孩子便这样没有的。” “曲翠栊的孩子?”杜萱娘立刻来了兴趣,“她和李进到底什么关系?为何李进这回没有杀她?” 陆掌柜看一眼急切的杜萱娘,闪过一丝笑意,“既然大当家连蜀王符都给你保管了,他的事也没什么好瞒你的,曲翠栊其实是顾廉的侍妾,是在顾廉与大小姐成亲前立的,成亲后大当家为了不让大小姐糟心,用了点手段让曲翠栊向顾廉自请出府,顾廉本就不喜这些长辈们赐的侍妾,便允了,曲翠栊是教坊出身,后来大当家便出银子让她开了这家丽春院。每次大当家出蜀都会住在丽春院,第一年曲翠栊便有了身孕,那是大当家的第一个孩子,正不知如何安排曲翠栊时,那些个下黑手的又冒出来了,曲翠栊的第一个孩子便没有保住,这也是大当家一直对曲翠栊心怀愧疚的原因,这次留她一命便不奇怪了。” “哼,用了点手段?是李进勾引她姐夫的侍妾才对吧?”杜萱娘嗤之以鼻。 陆掌柜有点尴尬,“那也是大当家的一片爱姐之心。不说这些了。杜娘子,如今我们几个要如何做?” 杜萱娘绝对是个小心眼,“上回你不是说我没资格吩咐你?怎么现在……?” “好。好,好,我承认我陆清一是个粗人,杜娘子就别和我计较了,如果。我是说万一,万一大当家真的落到了他们手里,他们没有找到蜀王符,说不定便会找到我们这里,到时我们要如何保住顾家血脉和这蜀王符应该早做打算才是。”陆掌柜着急道。 杜萱娘坐正身子,“你对你们的大当家到底了解多少?你认为他会做这种连你我都能看得出危险的事情么?” 陆掌柜目瞪口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大当家此去没有危险?” “有没有危险我不知道,但他们走得如此匆忙有要紧事是肯定的,我只是相信李进还没有蠢笨到不知道蜀王符放我们很危险这种地步。” “那。你刚才还说……。” “我刚才不那样说,你会告诉我这么多事?” 杜萱娘笑得狡黠,陆掌柜郁闷之极,跺跺脚纵上墙头走了,临走时扔下一句话。“大当家让我对你说,若下次再看到你随便和男人上酒楼。便让我去打断那人一条脚!” 杜萱娘气得差点将手中的茶杯扔了出去。 杜萱娘趁黑将那蜀王符换了块破布包好,随便搬开厨房水缸旁的一块石头,在泥地上挖了一个洞,将布包放了进去,然后再把石头原封不动地放回去,收拾好现场才回屋睡觉。 这一夜睡到半夜杜萱娘竟然失眠,脑子里一直想着李进这个倒霉催的,让那个破家主位弄得家破人亡,唯一的姐姐也没了,连嫡亲的外甥外甥女都必须养在别人名下,想当初追杀顾尚兄妹的应该不止朝廷,还有李氏族人。 李进虽然外表冷淡,心狠手辣,但是对家人朋友,还有手下部属却很好,这点倒与杜萱娘投契,做人做事不能一味的圣母,也不能一惯地做孤家寡人。 好不容易将李进丢出脑外,崔颖又冒出来了,难道真得屈服于李进的淫威,不再与他往来? 杜萱娘百般纠结到老王掌柜他们来上工,才精神恹恹地起床去做早饭。 到了大年初四,拜年活动结束了,年味便开始渐渐地淡了下来,人们该干活的也开始干活了,香草避着人又来找了一回杜萱娘,仍然想去猪场上工。 “香草,从前看你也是个爽性人,怎么现在做事倒畏首畏首起来,我都不怕什么,你还担心什么?再说了,我们一个小寡妇,一个从前的窑姐儿,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你以后别这样躲躲藏藏了。” 一席话说得香草想要抹泪,又说道,“正芳同意我出来上工的条件便是让我在猪场学会怎么养猪,以后我们家也可以自己养,萱娘,你若觉得不妥,安排我上椅子山也行。” 杜萱娘笑着说道:“我既然敢请你们,就不担心你们将技术学了去,我还巴不得等你们学会了后,自己在家养猪,你们多养猪,我那肉铺才卖得到肥猪来杀,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这个,你今天且回家安排一下,明天便过来吧,我家的活也要出来了,先说好,工钱和其他人一样,吃三餐饭。” “谢谢你,萱娘,你真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心善的人。” 心善?香草离开很久杜萱娘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虽然背后有一堆人骂她心狠手辣,但是也有人说她心善,至少她的那些亲朋好友及家里的帮工还算敬重她,说明她做人还不算太失败,至少比几乎众叛亲离的李进成功多了。 呸,怎么又想起那家伙了?杜萱娘有点恼火,自从昨晚后,李进那张冰块脸老在她脑子里晃来晃去,甚是讨厌。 接下来几天杜萱娘将家中的人员做了一番轻微的调整,新来的香草单独负责肥猪的饲养和煮猪食,阿碧比较心细,由她负责母猪的饲养和煮猪食,九娘力气大,则负责管理那几亩专门种猪草的地和收割每天猪场需要的猪草,地里长不及,便得去山上拔野菜给猪吃。 胡氏仍然是煮工人们的三餐饭食,侍弄两块菜地,一块是他们自己的,一块是张家后院那块,待宰的活猪仍归她养。 张富贵则开始要将主要精力放在椅子山上的忍冬藤上了,上肥,除杂草,检查冬天移植下去的忍冬藤到底活了多少,如果死掉,还要进行最后一次补栽。 养猪是个技术活,杜萱娘决定由自己亲自看着。 ------------ 一一九寻人 下午时,陈掌柜带了一个老者上门来了,杜萱娘依稀记得那是朱家的一个什么亲戚,在周玉娥成亲那天见过。 “杜娘子,事情便是这样了,我们也不敢冒然去找周五哥,所以便先来你这里探探周家的意思。”陈掌柜将来意说明了。 “这么说,你们只凑得四十五两银子?那剩下的怎么办?”杜萱娘客气地问道。 那老者尴尬地摸摸胡须,“朱家做出这等丢脸的事,我本不好意思来找你们的,不过看着朱石匠也着实可怜,将家里的田卖了才凑得这四十五两银子,实在也没法了,再说那三个糊涂的也被赶去了乡下老屋了,希望你们大人大量,饶过朱家这一回,我们朱氏一门都将感激不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杜萱娘决定见好就收,周家索要再多银子也只是让朱家其他人跟着那三个贱人受苦而已,银子可以不要,但是朱三再也别想科举,杜萱娘决定下回见到崔颖便将这事与他说一说,如今,朱,周,张三家怨仇已难解,杜萱娘坚决不能再让朱家有翻身的机会,否则,他们两家就该倒霉了。 “好吧,我去跟我嫂子和玉娥说说,希望看在曾经也算是一家人的份上,能否高抬贵手,不要剩下的银子了,你们明天来得准信吧。” 第二天,周玉娥将两样重要物证交给周掌柜,换回四十五两银子,从此与朱家再无瓜葛。 转眼到了初七,崔颖派人送来几只山参,杜萱娘看着陆掌柜在对面像被谁踩了尾巴似的跑过来,抱着膀子在肉铺里转悠,又朝空马车望,生怕里面藏了个大活人。这也太明显了吧。 “我说陆掌柜啊,干脆你把你家杂货铺卖了,来老王掌柜手下做个伙计吧,也省得你成天跑来跑去累得慌。” 燕青几个掩嘴笑,谁知陆掌柜眼一翻说道:“杜娘子还要请伙计啊,让我们小二子来吧,他现在正没事可干。” 杜萱娘恨得牙痒痒,转头走了,疯了她才再找个间谍在身边。 猪场那边香草很快上手,还做得像模像样。也赢得了众人的好感和认同,并没有因为她曾在丽春院待过的经历而看不起她。 杜萱娘闲下来时便看着几个女孩子习字,胡氏有空的时候也过来教他们简单的针线活。按杜萱娘的意思,做衣服,缝补之类的可以学学,绣花那种费时费眼睛的活计她不鼓励女孩子去学,有那功夫去学点别的有用的。光阴有限,浪费在一块布上实在不划算。 这天,春日阳光暧洋洋地落到院子里,吸引着人们从阴湿屋檐下跑出来,享受这久违的温暖。 刚写了几个字的李冰冰终于坐不住了,偷偷溜去墙角逗那几只大公鸡玩。而顾青橙正将算盘珠子拨得啪啪响,赵韵儿正在想办法如何让顾尚袖子上的那个破洞缝补起来更好看。 杜萱娘与胡氏刚将洗好的衣物晾好,刘婆子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杜娘子,不得了,我们家娘子又晕过去了,小娘子请你赶紧过去一趟。” 刘婆子的话如晴天霹雳,惊散了一院子的宁静。 杜萱娘一行人赶到周家时。一个山里人打扮的男子站在院子里搓手,周玉娥双眼空洞。软软地靠在门上,似乎风一吹便要倒地。 那男子畏缩着上前说道:“这位娘子,我们全村人真的都上去找过了,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们想着这事也不能一直瞒着你们,我叔便让我来与你们说一声,看你们能不能想个什么办法……。” “到底出了何事?你说清楚点!”杜萱娘着急地打断那男子的话,上前去扶住周玉娥。 “就是初五那天天气不错,本来我们一直是在近处打打野鸡的,周五叔兴致来了,非上上雪龙岭去打獐子,我们拦也拦不住,我叔便在村中挑了两个好手跟着去了,谁知运气不好,遇到一头大野猪发疯,四人慌不择路地跑,这一跑散,就再也找不见周五叔了,如今我叔还在山上寻找周五叔,只是已经过去两天,这山上天寒地冻的,周五叔又没带够水食,我们担心……。” “好了,别说了,你先说如今你们需要我们做什么?带人进山,还是带东西进山?” 那男子被杜萱娘的冷冽吓得抖擞了一下,“如果,如果有人上去帮忙当然是最好的,我们可以同时多搜几个地方。” “玉娥,你现在必须得稳住,你先去照顾你母亲,婶子马上去找人,胡姐姐,请你去椅子山将张管事两个叫下来,韵儿,看好妹妹们,好好在玉娥姐家里呆着,别乱跑。” 杜萱娘简单地吩咐完毕便直接去找了陈掌柜与吕掌柜,吕掌柜家有专门搬粮的伙计,立刻便匀出三个人来,陈掌柜叫了他的两个儿子,便有了五个人。 杜萱娘算算加上自己家的四个年轻男子,也是怀水车薪啊。 “燕青,你能马上找到壮年男子帮我们上山去寻人么?当然不会是白让他们帮忙,到时只有酬谢。” “我立刻回村子里找一找,看能请到几个人!”燕青拔腿便跑了。 好不容易凑齐十八个人,为了省时间,雇了三架大马车,由那男子带着去了雪龙岭。 周嫂子醒了哭,哭了晕,折腾了几次,喝了安神的药,直到夜里很晚才沉睡过去。 杜萱娘用厚衣服裹了已经在周玉娥床上睡着了的李冰冰抱着,张义顾尚一人背了一个妹妹,一家人踏着月色默默地回到家。 “母亲,周五叔不会真有事吧?”张义与周五家感情最深,两只眼眶已经泛红。 “人有旦夕祸福,你们是读书人,更应该看得透彻才对,如今虽然希望渺茫,但我们也做了最后的努力了,所以,即便是你周五叔真的不幸遇难,最伤心的最痛的应该是你婶子和玉娥姐,我们要做的是别的事,比如帮着你玉娥姐善后,如何让周婶子和玉娥姐少伤一点心。” “我们明白了,母亲。”顾尚答道,张义也点头,但那眼泪却滚了下来,周五叔是他父亲一样的存在,怎么可能不伤心和担忧? ------------ 一二零丧礼(一) 张富贵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带着人回到镇上,一起回来的还有周五,不过这回却是被人盖了白布抬着回来的。 周五老家的两个兄长和弟弟是丧礼的第二天赶到的,一来便当了周五的家,将去帮忙的张富贵,赵小六等人支使得团团转,问也不问便直接订好最好的棺木,冥纸用品,将个丧礼弄得热热闹闹。 赵小六来述苦时,杜萱娘只得安慰他,过几天这些人就走了,忍忍便过了。 可是还没忍到第二天,当天晚上这几人便作怪了,周大出来周玉娥说:“你家弟弟没了,你这边又闹出和离这样的大事,你父亲也出了事,可见你今年流年不利,等你父亲丧事过了,你便去找个姑子庙替你父亲守孝三年吧,顺便也去去晦气。” 周玉娥嗒吧嗒吧的掉泪,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赵韵儿两姐妹与李冰冰却不干了,顾青橙冷冷地往前一站,“周大伯不知道原委,玉娥姐也别伤心,婶子肚子里的弟弟与周五叔的死,与我玉娥姐一点不相干,就算我玉娥姐要守孝,也不必去姑子庙,玉娥姐家里这么宽敞,随便在哪里搭间佛堂便行了,再说了,玉娥姐还要照顾我婶子呢,岂能远离?” 周大被周玉娥说得脸上一红,不耐烦地说道:“你个几岁的小娘子,随便插什么嘴?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周玉娥最是心疼这几个妹妹,立刻抬起头来说道:“我妹妹说得在理,为何不能说?我要不要去佛堂自有我母亲作主,大伯的好意玉娥心领了。” 说罢拉了三人便走,李冰冰临走时还回头冲朱大三人做了个鬼脸。 “这几个是谁家的小娘子?”周三第一次来,还不认识赵韵儿几个。 “隔壁姓杜的寡妇家的,你第一次来没见识着。那杜寡妇厉害着呢,你们看教出来的这几个嘴巴也利索得很。”周六接口道。 原来这几人听说周五打猎时在山里迷路冻死了时,当即便决定联手了,上回吃了互相拆台的亏,这回当家人周五没了,剩下两个没见识的妇孺想必好糊弄。 三人商量了一下,又去见好不容易醒过来的周嫂子。 “五弟媳,按理我们现在说这个是太急了些,不过有些话却不得不说,后天五弟便要出殡了。还没个端灵之人,现在我们三兄弟都在这里,看在我们可怜的五弟份上。你随便过继我们那家的儿子,我们明天便立刻将他接来为五弟捧灵,以后便让他在家中照顾你和玉娥,让你们这一房不至于断了香火。” “是啊,五嫂。这么多侄儿你看中哪个便挑那个吧,保证个个是孝顺孩子。”周六也开口说道。 周嫂子脸色腊黄,双目无神,呆呆地看着帐顶,直到周大再也耐不住性子才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你,你们看着办吧。谁都行……。”声音如蚊蚋,仿佛随时随风消散在空气中。 周大三兄弟大喜,互相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捂着鼻子退了出去。 周玉娥忙上前去将门迅速关上,如同刚送走了一群瘟神。 周嫂子自己挣扎着坐起来,“玉娥,给我吃点粥!” 周玉娥大喜,这可是她母亲昏迷这么天来第一次想吃东西。而且是她自己开口要的,忙去盛了温热的白米粥一点点地给她母亲喂食。直到周嫂子吃到想呕吐才停下,幸好吃了有大半碗。 周嫂子歇了一会儿,又断断续续地对周玉娥说道:“你避着你几个叔伯去前面请婶子,街正大人,陈伯伯来我屋里一趟,再去准备一份纸笔,快去,别等一会儿他们都回家了。” 周玉娥不敢违逆,立刻去找了三人及纸笔前来,然后在她母亲示意下去了门口守着。 过了大半个时辰,街正,陈掌柜,杜萱娘三人才沉默着相继走了出来,各自散去,尽管周玉娥十分好奇,到底也没敢向她虚弱的母亲询问。 周大决定让周三家的那个娇气的小儿子来捧灵,顺便过继给周嫂子,他们三个的如意算盘便是只要周嫂子肯答应过继他们的儿子,等过个一段时间,便让这个儿子吵着要周嫂子母女随他回老家生活,只要她们回了老家,这对孤女寡母还不由得他们想怎么摆弄便怎么摆弄?铺子,周五的家产,还有周玉娥和离带回来的嫁妆早晚都得到他们手上。 周五的丧礼办得很风光,那个继子也很配合,因为周嫂子还不能起床便没有去送灵,由刘婆子在家照顾着。 坟头按周嫂子的意思起在了牛头山上面对着青龙河的一块空地上,倒也清静,虽没葬入祖坟,但也方便日后她们母女扫墓祭奠,杜萱娘很好奇,平时也不怎么出门的周嫂子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安葬完周五,来送丧的客人吃了最后一餐早饭便要各自回家了,丧礼至此宣告完全结束。 回到周家院子里的杜萱娘正要吩咐开席,忽听后院传来周玉娥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客人们那顾得上吃饭,如潮水般朝后院涌去。 杜萱娘好不容易挤开一群骇呆了的客人,抬头便看见了周嫂子那单薄的身子上穿了一件大红的长裙,在房门大敞的屋子中间轻轻摇晃,这个画面后来经常出现在杜萱娘的睡梦中,每次都让她泪流满面。 周嫂子就这样干干脆脆地随周五去阴间继续做夫妻了,留下还没完全长成的刚和离回家的周玉娥,呆呆愣愣地又开始了第二场丧礼,倒是方便了那些做水陆道场的和尚们,不用来回搬道具了。 周五的丧礼杜萱娘可以含着眼泪从容操持,但是轮到周嫂子时才发现她早已经不行了,周嫂子按她的设计给她做的内衣还贴身穿着,周嫂子的爽朗笑声也还不停地在她耳旁回响,她那的红裙子也老在她眼前晃悠。 她本可以不死的啊,为什么当初没有多留心一点,发现她的不对劲? 杜萱娘来到大唐后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无法与命运对抗的深深的无力感,同时也深感人的生命真的,真的很脆弱。 ------------ 一二一丧礼(二) 周嫂子之死对杜萱娘的打击是空前巨大的,她是杜萱娘来到这个世上后唯一一个给她母亲一样关怀的女人,她居然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毫不犹豫地离她而去。 杜萱娘包括所有周嫂子的亲人朋友都低估了失掉孩子对周嫂子的打击,接着又是周五的意外死亡,直接让她断了生机,所以她才会在头一晚会做出那样的安排,可惜没有一个人看出其中蕴含的死志。 归根结底周五夫妇的死起源于朱家和秦三丫母女的算计,不能就这样放过了她们。 被重新打扮过,穿上一身素衣的周嫂子静静地躺在棺材内,眼睛外凸,嘴角因拉扯而歪斜,仿佛在诡异的微笑,杜萱娘阻止了想要将棺盖合上的张富贵。 “玉娥,你母亲还有一个好姐妹没有来看她,我们去请她过来见你母亲最后一面,否则你母亲会死不瞑目的。” 周嫂子娘家两个嫂子诧异地抬起红肿的双眼,问周玉娥,“还有谁?” 周玉娥听明白了杜萱娘的意思,浑身一震,脱口道:“对面的秦婶子和三丫妹妹,是她们告诉我母亲,我被朱家欺负,嫁妆被偷,我母亲心慌意乱之下才摔了一跤,失了我弟弟,她们对我母亲这样好,怎能不让她们来见我母亲最后一面?婶子,舅母,请你们随我去一趟秦家如何?” 周玉娥的舅母们与周围的人们立刻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原来周嫂子小产是有原因的。 于是,一群女人浩浩荡荡地便去了秦家杂货铺,秦掌柜刚吊唁回来,正在柜台内唏嘘,看到戴着重孝的周玉娥与杜萱娘,还有周嫂子娘家的亲戚们站在他的铺子外面。忙迎了出来,尤其是那个杜萱娘他可得罪不起,香草还在她家里做事学养猪呢。 “杜娘子,玉娥,你们怎么过来了?需要什么东西叫个人过来拿就是了,不用你们亲自跑来跑去的。” “秦大叔,我们这次来是请秦婶子与三丫来见我母亲的最后一面的。”周玉娥语声沙哑,却透着一股罕有的坚决,周五夫妇之死仿佛一剂促长剂,让一个羞涩的少女一夜之间成熟。至少外表看起来是坚不可摧的。 “她们两个?这两个人讨嫌得很,我好几天都没让她们出门了,我看就算了吧。没的让周嫂子走得更不安心!”秦掌柜嫌恶地说道。 “秦大叔,我母亲要是见不着她们应该更不甘心,毕竟她们一直要好,大年初二我弟弟流掉的那天,还承蒙秦婶子与三丫妹妹亲自去看望我母亲。这最后一面她们是一定要见。” 秦掌柜一听也起了疑心,脸色突变,“你是说你母亲摔跤与她们有关?” 周玉娥不答,只冷冷地看着秦掌柜,秦掌柜猛然想起了什么,掀开门帘便喊道:“三丫。将你母亲拖出来!” 好一会儿,秦三丫苍白着脸一个人出来了,几天不见。秦三丫瘦了好大一圈,显得整张脸上便只有那双还算灵活的眼睛还有点人气。 “父亲,母亲刚吃了药躺下,我在后面已经听到玉娥姐姐要我们去见婶子最后一面,母亲恐怕去不了了。就由我一个人前去吧?” “那怎么行?秦掌柜娘子才是与周嫂子情同姐妹的人,你是代替不了的。”看到秦三丫。杜萱娘感觉身体中有部分战斗细胞在复活,直接抢过周玉娥的话头。 秦三丫看到杜萱娘出言,立刻全神戒备,“可也没有强迫生病的人去见一个死人的。” 这个秦三丫还真是悍不畏死呢,杜萱娘竖眉道:“若我们就是要强迫呢?如果不想像朱家一样的下场,你们两个最好立刻随我们去周家给躺在棺材里的周嫂子一个交待!” 秦三丫脸色大变,想要大骂,却被秦掌柜抬手一巴掌,“叫你去便去?难道还要老子亲自去将那黑了心的疯婆子抓出来?” 秦三丫捂着脸恶毒地看了众人一眼,包括她的父亲,“哼,你们想欺负我母亲,便从我尸体上踩过去!周家人会上吊,难道我秦家人便不会上吊么?” 众人犹豫了,大家让秦掌柜娘子去灵堂也不过是想出口气,并不想又搞出两条人命来。 “哼,你要上吊,要跳河,要吞药那是你的自由,也是你们的罪有应得,”杜萱娘缓缓来到秦三丫面前,“不过我还是劝你不要再选上吊这种方式了,太痛苦,跳河污染水源,吃药倒是干净,很适合你们!” “两位嫂子,胡姐姐,张大嫂,江婶婶,你们不是孝中人,再说秦掌柜也已经答应了,就麻烦你们随我亲自进去请秦掌柜娘子出来吧?”杜萱娘直接对身后众人说道。 一群人立刻分了两拨,一拨由杜萱娘带着去后院请秦掌柜娘子,另一拨人则直接将秦三丫控制起来。 杜萱娘实在不明白像秦掌柜娘子这样的人既然敢做坏事,却又不敢承担和面对由此带来的后果,让周家疼不是她们母女想看到的吗?如今周家家破人亡,她杜萱娘从此后会为这场灾难永远背负愧疚,这辈子都别想放下来了,她们应该春风得意,拍手称快才对啊! 杜萱娘几人将秦掌柜娘子从她家的大衣箱里拽出来,与秦三丫一起被半拉半拖地弄到了周家的灵堂内,惨白的布幔下,燃烧着的白色烛火闪闪烁烁,一屋子好奇的人,却静得落针可闻。 杜萱娘与周玉娥拉着秦三丫母女来到周嫂子的遗容前,幽幽地说道:“嫂子,如你所愿,我们将你的好姐妹秦掌柜娘子及秦三丫请来了,你可将她们看清楚了,将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千万别认错了人。” 秦掌柜娘子看到周嫂子的狰狞死相,早已吓得身如筛糠。 “嫂子你的身子弱,怀的这胎很辛苦,玉娥在出嫁前明知朱家是为了嫁妆才娶的她,也忍泪嫁了,只为不让你伤心,影响了你肚子里的弟弟。” “原本,秦掌柜娘子母女恨的是我,可是她们咬不动我,便开始打你的主意,你伤心,我便会难过,你死,我杜萱娘也会丢掉半条命,她们算得一点都没差。” “只是嫂子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何辜?”杜萱娘回头看着秦掌柜娘子母女,秦掌柜娘子披头散发,双目惊惶不安,抱紧双臂缩在故作镇定的秦三丫身后。 “不管你们是无意透露的玉娥在朱家受虐,嫁妆被盗的事,还是有意刺激周嫂子来让我伤心,你们的目的都达到了。” “周大哥老年失子,因伤心郁闷而上山打猎,没想到却永远留在山里了,三条人命都因为你们两个的精心表演而丧失,你们居然不来欣赏你们的赫赫战绩,这个太不合常理。” ------------ 一二二丧礼(三) 杜萱娘断断续续地说着,心头的伤心和疼痛泛滥成河,一把将秦掌柜娘子抓到棺木前,“你为什么害怕?难道怕我们杀了你?还是怕周嫂子一家三口会来找你们索命?” 秦掌柜娘子慌乱中睁开眼睛又看到了周嫂子怒凸的双目,诡异的笑容,立刻便吓得连声尖叫起来,那惨厉的叫声在灵堂内回荡,让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秦三丫急忙上前将她母亲从棺木前拉离,怒瞪着杜萱娘,“周家三条命如果要找人索命,一定会来先找你这恶毒的寡妇,我们不过是想提醒周家一下,谁叫周婶子她自己走路不稳摔跤的?周五叔之死更与我们无关,你们明知他伤心,还让他进山打猎,出了事也来怨我们秦家,当真是我们两个好欺负?” “你说我们欺负你们?”周玉娥愣愣地走向秦三丫,“我们家的事到底与你有何相干?需要你们来多嘴?秦三丫,我诅咒你也父母双亡,兄妹惨死,那时你也可以来欺负我。” 秦三丫母女惊惧得连连后退,一直退到棺材旁,赵小六不知何时出现在秦掌柜娘子身后,捏着嗓子拖长声音喊道:“我死好冤啊啊……,纳命来啊啊啊……。” 秦掌柜娘子如同被踩了尾巴,“嗷”地叫了一声,一把推开秦三丫,朝屋角堆着的纸人纸马冲去,“观音娘娘救我,观音娘娘救我,别让他们缠着我了,你让他们到别处投胎去吧,我媳妇要生了啊,要生了啊,周嫂子,周嫂子,你的儿子在这边。在这边,你快来,快来领走啊!” 秦掌柜几下将纸人纸马捣烂,胡言乱语着,冲出周家跑了,秦三丫忙追了上去。 周玉娥看了一眼乱成一团的灵堂,一下子又哭倒在灵堂。 杜萱娘却觉得因装鬼成功而兴奋不已的赵小六的身形有些模糊,然后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秋日阳光真温暖,墙角的菊花也很灿烂,周嫂子穿了藏青单布长袍。皂白的撒腿裤,梳得一丝不苟的团髻中间夹了几根灰色的发丝,手里缝着一条白色的女生内裤。 “这个裤头也太小了吧。比一块巴掌大不了多少,那些夫人奶奶们真是这样穿的?” “当然,难道我还哄你不成?要不你和玉娥也做两条穿穿吧!” 周嫂子苦着脸,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崔颖叉着双手,含笑看着她。“萱娘,现在无人,你帮我戴上?” 杜萱娘刚帮崔颖戴上手套,忽然闪过一片刀光,崔颖的双手突然不见,连同他那温煦的笑容也一起消失。 李进那千年寒冰脸突然出现。他那干裂的薄唇带着血腥气向她逼近,逼近,再逼近……。 “母亲。母亲,你快醒来啊,求求你了,母亲!唔唔……。”这不是韵儿声音么?难道我睡着了? “母亲,你若也扔下我们。我便去将那些个坏东西杀光,也陪你一起去找我父亲!”这义儿怎么动不动就想杀人?书都白读了么? “母亲。我知道你很累很伤心,可是你别睡太久,那样对身体不好,所以母亲你先醒来看看我们好么?”尚儿怎么也说我睡着了? “母亲,你如果一直这样睡着,我们便去找四舅舅了!”青橙这丫头怎么又将李进挂在嘴上了,还嫌不够乱的么? “杜姨,你不会是死了吧?冰冰,好害怕,呜呜呜……。”冰冰这丫头也是白疼了,竟然咒我死了。 杜萱娘有些生气,努力地想睁开眼睛,无奈那眼皮似有千金重,浑身一点力气也无。 “孩子们,你们让开,看来只有最后一招了,忠儿,将银针在火里烫了!”陆掌柜怎么也跑到她家来了? 杜萱娘正在疑惑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她看不到东西,也不能动了?突然头顶,嘴唇,双手,双脚同时传来一阵巨痛,杜萱娘张口惨呼。 随着那声沙哑的陌生的痛呼,杜萱娘条件反射般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眼前一片光明,她又能看见了。 但最先映入她眼帘的是她双手和人中上的巨大银针,及陆掌柜满是汗水的驴脸。 “好险,若最后一招都不管用的话,心狠手辣的杜娘子便成了活死人了。”陆掌柜到此时也不忘损一损杜萱娘。 张义几个见杜萱娘醒来,像饿狼抢食一般扑到杜萱娘身上,又是哭又是笑的,差点让已经两天食水未进的杜萱娘再次晕了过去。 “少东家,小娘子,别只顾着高兴,先让你们母亲进一点食,才有力气说话。”双目含泪的胡氏端了一碗米粥,笑容里满是喜悦。 顾青橙小心翼翼地将一勺勺米粥送进杜萱娘嘴里,杜萱娘觉得这连一根咸菜都没有的白米粥是那样的香甜,甚至阴暗地想着,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要不要将来适当地多病几场? 屋里只剩陆掌柜一个人在那里碎碎念,“你若是再老个几岁,你这病就该叫中风了。对其他人都是心冷的,唯独对这姓周那一家子倒是上心得很,如果你真成了一直醒不过来的活死人,这几个孩子岂不是要被你连累得很惨?” “请你闭嘴!”杜萱娘吃了半碗粥,总算有了点力气,便再也听不下去了,“我是女主,那有随便就给气中风了的,要死也得先拉几个垫背的。” “女主?是什么?”李冰冰弱弱地问。 “呃,就是像母亲这样的能主宰自己命运的女子,便叫女主!”张义几个也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哎哟,小孩子们可真好骗! “母亲,我们以后也要当女主!”李冰冰一脸向往,赵韵儿与顾青橙也点头表示赞同。 张义几个年轻的倒罢了,唯陆掌柜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都让你们随便都成了女主,我们男人岂不是都成了不中用的点缀? “我睡了多久?” “两天,母亲,你可吓死我们了,你一动不动,不能吃,不能喝,有时却睁着眼睛说胡话,都说你是在灵堂撞了邪,请和尚们给你念经驱邪也不管用,郎中更是没办法,后来,阿忠听说了,就回去请了陆掌柜来,想不到陆掌柜不但会拳脚功夫,还会医术!”张义说到后来有些小兴奋了。 “你们婶子的丧礼结束了?玉娥姐那边怎么样了?” “嫂子是今天上的山,玉娥姐正在收拾归还借来的东西,过一下便会过来看你,张管事,小六哥还在周家帮忙,母亲,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安心养着吧。” “母亲,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李冰冰突然高兴地说道,“那个秦掌柜娘子被小六哥吓疯掉了,见到谁的小孩都说是周婶子的儿子,又是打,又是骂的,已经让秦掌柜给关起来了。 杜皱了一下眉头,竟然是这种结局,秦掌柜娘子一疯,这帐还要怎么算?看来便只有着落到秦三丫身上了。 ------------ 一二三长辈(一) 杜萱娘吃了东西,昏沉沉地又睡了一觉,直到晚饭时才强撑着起了床,张义顾尚两个因为她的昏睡而向穆先生告了假,此时二人见她没事了,正在自己的屋子里背书。 赵韵儿带着两个妹妹在厨房内忙活,专门为杜萱娘做了平时爱吃的青菜粥,三个女孩儿身上的衣服都有些脏,想来这两天都没来得及洗换,杜萱娘将三个女孩儿拉到跟前,每人亲了一口,三个女孩儿便在杜萱娘怀里“格格”地笑,沉郁了多日的张家小院又开始热闹起来。 张义顾尚两个也闻声跑了出来,看着杜萱娘与妹妹们傻笑,“孩儿们,丧礼结束,今晚我们开荤,不再吃素了。” 李冰冰那个小馋猫立刻拍手称快,“我要吃香肠和熏鱼!” 杜萱娘亲自动手,做了满满一桌菜,张义兄妹四人与李冰冰吃得很开心,因为两场接连不断的丧礼,大家已吃素多日,大人还好说,这一屋子吃长饭的却是馋得不行。 刚收拾好,赵小六虎着脸来了,自从周五出事,他和张富贵在周家帮忙到现在。 “小六,谁惹你了?难道是没吃着饭,我给你热一点饭吧。” “东家娘子你身子才好点,快别忙活了,我只是来向少东家问几个字的。” 问字?这几天如此忙,赵小六竟还有空闲认字? “我的身子现在已经没事了,如果有事立刻和我说来,不要再等到不可收拾的时候再让我费心!”杜萱娘怎可能放得下心来,如果再来一回周家那样的事情,她不知道自己昏过去还醒不醒得过来,难怪有人会说什么某某天生的劳碌操心命。 赵小六低下头,张义和顾尚互看一眼。由顾尚开口说道:“母亲放心将那些小事我们吧,你好好养几天身子再说。” “也罢,明日你们便让玉娥姐过来我们家陪我,我不放心她。” 张义顿了一下说道:“明日玉娥姐要送周五叔与婶子的灵位回老家祠堂安放?” “怎会这么急?”杜萱娘立刻嗅出了阴谋的味道,“是不是周家那几个长辈又在作怪了?” 见杜萱娘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几人脸上都紧张起来,半晌后,赵小六郁闷地说道:“什么都瞒不过东家娘子,少东家,我们还是告诉东家娘子吧。” 张义只得说道:“现在玉娥姐有了个过继弟弟。那小子从婶子丧礼开始便闹腾开了,非要玉娥姐将家里的银子交出来,说他才是周家的当家人。张富贵便让玉娥姐对他们说,她也不知道父母的银子有多少,放在哪里,如今家里需要的东西大多是先在熟人那里记帐的,要等忙过了这几天才能去动她父母的遗物还帐。” “那一家子消停了两天。今天上午婶子刚入土,他们便非要玉娥姐当着他们的面开箱子,后来我和弟弟请了街正与陈伯伯都去看玉娥姐清点遗物,谁知周五叔和婶子只留下了三十多两现银,其它什么也没有,周家人非常生气。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大致是怀疑玉娥姐自己提前藏起来了。” “当时,街正等人也在场。便斥了他们无理取闹,说谁还能预先知道周五叔与婶子会出事,事先将东西藏起来?那几人才没话说了。” “但是,到了午后,他们又让玉娥姐与那个过继弟弟回老家生活。还说要将这铺子卖了,到乡下去置田地和院子。玉娥姐当然不愿意,但是答应明天送周五叔与婶子的灵牌回老家。” “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觉得他们肯定没安好心,想着让小六哥和刘婆子亲自陪玉娥姐回老家,争取快去快回,母亲,你觉得我们这样安排可妥当?” 杜萱娘欣慰地点头,“你们这回做得很好,看来真不需要母亲多操心了,不过,小六你去对玉娥姐说,她父亲母亲在世时都不常回老家,现在他们的灵牌也不必急着送回去,让她明日去请街正和陈掌柜到她家里,我们有些话要和他们那些老家亲戚说,明天你两个立刻回穆先生那里去将这两天的功课补回来,周家的事不用你们两个再操心了。” 第二日一大早,街正与陈掌柜便被请去了周家,与周家那几个伯叔坐到了堂屋里。 “我说玉娥你到底在磨蹭个啥?我看你到现在连东西都还没有收拾,不要耽搁得太久,要不然今天赶到老家就太晚了。”周大不耐烦地说道。 “大伯,我昨夜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按规矩三个月后送父母的灵牌回老家比较好,弟弟若不习惯我们家,可先让他回老家。”周玉娥此时已经消瘦得只剩下一层肉皮了,两只大眼睛呆滞无神,平时柔弱的她能在父母双亡的打击下,坚持到现在没有倒下是个奇迹。 “那怎么行?玉坤为你父亲母亲捧了灵,便是五房唯一的儿子了,因此玉坤的吃穿用度,上学的花费,还有将来娶妻生子都要你们五房负责,如今是你这个姐姐当家,玉坤的事就得着落到你身上了。”周三立刻跳起来说道,既然周五两个没东西留下,说明银子之类的都留给周玉娥当嫁妆了,如今周玉娥和离回家,怎么也得想办法将她的嫁妆榨出来才行。 “周家三伯说得十分在理!”杜萱娘带着三个女孩儿,赵小六和张富贵夫妇,一边进屋一边病恹恹地说道。 “问街正大人,陈家伯父安。”杜萱娘母女,及赵小六等人先向这二人行礼,其他人则直接略过了。 “你们一家子就别多礼了,快给杜娘子搬椅子!”陈掌柜忙对刘婆子说道,刘婆子麻利地弄来一把有软垫的圈椅,让那三个周家叔伯心中更是不爽。 “那个杜娘子,你把我们叫来这里,到底又想弄啥幺娥子?我们周家的事自有周家人作主,还轮不到你来说话吧?”周家三兄弟早见识过杜萱娘的厉害,对她有深深的防备心理。 “周家三伯放心。我今天不是来管你们周家的闲事的,我只是想着玉娥痛失双亲,一个人在家无依无靠的,又念着她父母亲在世时对我们家呵护备至,玉娥与我家的孩子们也姐弟,姐妹情深,便想将她接到我们家去住几天,至于玉娥这个刚认的弟弟,只好辛苦他一下,这个家就请他撑起来了。你们没有意见吧?” “这个当然,杜娘子要接玉娥去散心,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只不过是让玉坤当家,没有帐本和房契这个家怎么当?” “这两样自然要交给你们,玉娥,你先带胡姨,小六。还有妹妹们去收拾东西,让他们先将你的常用的东西带去我家,回来再和叔伯们商量帐本和房契的事。” 周玉娥温顺地点头称是,低头带胡氏几个去了。 这边杜萱娘与街正,陈掌柜带了周家三兄弟去周家库房里看那些没有卖掉的皮货,原本这里有周五历年攒下的好皮子。幸好为了给周玉娥筹备嫁妆,周五忍痛将好皮子全卖了,如今剩下的都是些不好卖的次货。但也能值个几十两银子。 “陈家大伯,你看这些皮子能卖多少银子?” “都是些大路货,最多五十两银子吧。” 周家三兄弟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这半屋子皮货竟然只值五十两银子,可见周玉娥的嫁妆有多丰厚了。 回到堂屋。胡氏对杜萱娘点头,说明周玉娥的值钱的东西已经被带离周家。这也是杜萱娘带周家三兄弟去看皮货仓库的目的,如果这几人看到那些大包小包的东西,估计又是一番风浪。 玉娥将家里的钱箱放到桌案上,“大伯,三伯,六叔这是铺子和家中的帐本及剩下的银子,请你们点收一下,交给玉坤弟弟吧。” 周家三兄弟立刻双眼放光,周大打开那钱箱,里面只有几块散碎银子,周三则马上拿起那本帐薄来看,“这帐上怎么只有二十多两银子?他们都开了二十年铺子了,怎么可能只有这些银子?” “周三伯以为应该有多少?银子有赚的,肯定也有花的,前几年周大哥受伤在家养着,也费了不少银子呢,况且还给玉娥置办了嫁妆,你再仔细看看,应该有记着支出银子的地方,随便找个人算算就清楚了。”杜萱娘觉得这几人真是无耻贪婪得连要遮掩一下的心思都没有了。 周三仔细翻了翻前面,怪叫一声,“真是荒唐,居然一次性花了六百多两银子置嫁妆,玉娥,如今你的这些嫁妆可有带回来?” 周玉娥低头抹泪,不敢说话,街正只好出言说道:“这孩子也可怜,那朱家人一早便没安好心,早在朱家时这笔嫁妆便被人偷了,至今没找回来,而且玉娥与朱家和离之时,连家具都没有要回。” “被人偷了?这么大笔钱为何没有报官?”周大,周六也气得不行,如今连周玉娥的嫁妆居然也没想头了。 “我们也想报官来着,可是我们报官,朱家便不与玉娥和离,所以只好蚀财免灾。”杜萱娘淡淡地说道,煞有兴致地看着面前几人的气急败坏。 “真是愚蠢到家,既然连嫁妆都没有了,为何还要与马上就要做官的姑爷和离?这周五两口子都是脑子有病的。”周大气得口不择言。 陈掌柜有些生气,便出言道:“请周家大伯口下积德,死者为大,不管怎样这也是周掌柜生前为自己嫡亲女儿做出的决定” “嫁妆就别说了,那这铺子院子的房契在哪里?”周三说道。 “既然周三伯说到这里了,张管事将东西给他们看一下吧。” 张富贵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木盒,取出一张纸,在周家三兄弟面前晃了一下,也不管人看不看得清楚,说道:“这张是周嫂子在周掌柜出殡的头两天写下的抵押书,言明这铺子与院子归我们东家娘子所有。” PS: 亲,还是六千字,不过分两更了,早晚八点,谢谢亲们的一路支持! ------------ 一二四长辈(二) “啥?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街正再次出言道:“确有其事,我们两个都是见证人,上面也有我们两人的签名,周家借了张家二百两银子,因无法及时归还,便用这铺子和院子作抵!” “简直是胡说八道,他们都能一次拿出六百两银子嫁女了,怎么可能还差钱?分明是你们几个在合起伙来搞鬼!”周大叫道。 “请慎言,若有不服或不明之处,可以去告官,如今的秦县丞是个清正的,定能为你主持公道。”杜萱娘不咸不淡地说道,争吵的事街正与陈掌柜都不擅长,还是他出面比较好。 “那好,你们说他们借你这二百两作何用途了?”周三是三个里面最沉得住气的。 “这个我如何知道?你们要想知道可以亲自到地府去问问周大哥与我嫂子,我记得当时嫂子换了我手中的借条后,是夹在那本帐薄的最后几页的,你们自己翻来看看。” 周六忙抢过帐薄一翻,果然找到一张借条,上面有周五的签章和笔迹,不像有假的样子。 三兄弟传看一翻,脸上神色变幻之快,让人叹为观止。 “我五弟辛苦一辈子,难道到最后什么都没留下?”周大不敢置信地喃喃说道。 杜萱娘心下暗讽,你们又不是周五哥的后人,他有没有留下东西与你们有何关系?平时不见这些当兄弟的有半点亲情联系,人家死了却来想人家的财产了,难怪周五夫妇多年来难得与这些亲戚走动,想必是被这些人算计怕了。 “有的,这里还有一本账单,”张富贵及时上前说道,“是这两场丧礼下来。赊欠各家铺子里的东西的单子,如今丧礼已经结束,该给人家结帐了,不知这帐单要交给谁?” “现在这家当家的是玉娥的弟弟了,张管事将那帐单交给周三伯吧,请他帮着看一下。”杜萱娘笑着说道,有好戏看了。 周三急忙缩回手,“不忙,还是交给玉娥吧,这些日子不都是她在管么。等过几天再交给玉坤吧。” “也罢,张管事,你先说说一共欠了多少银子?”杜萱娘说道。 “不多。共八十九两银子。” “什么?怎么这么多?你们是怎么办事的?”周大又沉不住气了。 “周家大伯,你怎么忘了?不是你说的周大哥的丧礼上的东西都要用上好的么?后来周嫂子的丧事也是按这个来的,才花八十九两,都已经是很省的了。”张富贵不亢不卑地说道。 周玉娥已经将钱箱里的碎银子捡了出来,“张大叔。你看这里有多少?还差多少?” 张富贵接过来掂了掂,“大概五六两的样子,还差八十多两。” 陈掌柜说道:“先将库房里的皮货卖掉,可以凑上五十两,还差三十多两。” 杜萱娘对张富贵说道:“欠我们铺子的肉钱也给划掉吧,还差多少?” “十六两。” “还好只差十六两。你去与比较熟的铺子说说情,请他们宽限几天,等玉娥的弟弟成了新户主后。再来付给他们钱。”杜萱娘笑咪咪地说道。 周三却跳起来道:“凭什么让我家玉坤来还帐?”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周三伯,你怎么忘记了?” “谁说我们家玉坤过继给周五了?既没写过继文书,又没经过族长。你们有了亏空了就想来赖我们玉坤,什么人呐都是?”周三脸红筋胀地说道。 “周大伯。你看这事怎么办?玉娥是出了门的女儿,虽和离了,但也算不上是正经的周家人了,总不能让她还帐吧?再说她也是一无所有,不但傍身的嫁妆没了,如今连个家也没了。”杜萱娘尽量以商量的口气与周大说话。 “哼,如今老三不愿意过继玉坤,她便是五房唯一的女儿,她不还帐谁还?连个嫁妆都守不住,没有家也活该!”这居然是作为人家长辈说出来的话,简直不是人,希望周玉娥能趁机彻底看清她的这些血脉至亲的嘴脸。 周玉娥突然站起来说道,“大伯,请放心?玉娥即便是卖身为奴也会将葬我父母的欠帐还上,不劳长辈们费心了,既然三伯不愿过继玉坤弟弟,那么老家便与我再无干系,以后生死富贵,各不相干!” “好个生死富贵,各不相干,希望你记住今日之言,我们周家也再无你这种不遵妇道,与人和离的女儿,老三,老六,我们走!” 周家三兄弟带着那个未过继成的儿子气急败坏地走了,生怕走得迟了,那些要帐的会找上他们,直接将这个无家可归的亲侄女抛弃掉。 周玉娥将所有欠帐用朱家赔的银子和自己的嫁妆结清后,又将刘婆子的卖身契还给了她,给了一串钱做路费,让她自便,自己则搬去了杜萱娘家,与杜萱娘母女同挤一张炕。 周玉娥搬去张家的第二天便正式病倒,不得不又去请了陆掌柜,几付药下来,身子倒是好了起来,就是精神完全垮了,三天都听不到她说一句话,手中拿着针线却半天都缝不了一针,一发愣便是半天,任你在一旁说话或者喊叫都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杜萱娘心急如焚,不用陆掌柜诊断都知道周玉娥得的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她的父亲母亲是回不来的了,或许唯一能让她从那自我封闭的状态中走出来的便是那个远走的赵梓农,可是赵梓农出走后,只来了一封书信,告诉杜萱娘他们已经平安到达山东地界,别的情况则一无所知,找都无从找起。 周玉娥的病急不来,但家里的日子还要过下去,猪场在香草等三个女工的打理下,倒是没出什么大事件。杜萱娘亲自动手种植蕃薯和辣椒,让张富贵在一旁看着,同时现场教授了他许多农业知识,从此张富贵看杜萱娘的眼神便成了地上的凡人仰视参天大神的那种崇拜。 正月十五转眼便到,唐人重视元宵节,不但有庙会,各处城郭还有舞龙,耍狮,赏花灯。 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着今年果州城的元宵花灯将通宵燃放,而且郡守大人特许元宵节当晚不闭城门,这对离果州城较近的百姓来说是好消息,意味着今年他们也可以进城观灯了。 看来崔颖是想与民同乐了,可惜如今周玉娥这个样子,大家哪里还有心思去观灯?因此即便是最爱凑热闹的李冰冰都没敢提起去果州城的事。 杜萱娘的心思根本没在这上面,而是一直在消化着另一则消息,李家商铺正式在正月十五这天重建,据说重建后的李家商铺将比从前的商铺规模更大,为此杜萱娘还亲自去现场转了一圈,只看到一群工人在清理着废墟,一个熟人没见着,根本没有见到期待中的李丙七老掌柜,因为在杜萱娘心底一直有一线希望,那便是李丙七这样的首脑人物当不会那么轻易就死。 杜萱娘又借口买鸡蛋去了陆家杂货铺,陆掌柜半睁了双眼,见是杜萱娘,侧过头继续打瞌睡。 “白天睡不醒,难道晚上去作贼了?” “你才晚上做贼!”不知为何陆掌柜遇着杜萱娘老喜欢生气,开个玩笑都能让他跳起来,“昨天有人打听张家肉铺的事情,我和阿勇跟了一夜,天亮才回来!” “是谁?”杜萱娘心尖尖都在抖,秘密太多的人,实在无法做到半夜鬼敲门不惊。 “还能是谁?回的是崔府,又是你招惹来的。”陆掌柜似乎很窝火。 “什么又是我招惹来的?难道崔府从前也来暗中打听过我?” “第一回来的是崔府的正头主子,这一回就有点猜不透了,反正是与那个崔颖有关!” “正头主子,难道是崔老夫人?”杜萱娘这回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崔颖他到底想做什么?明明说清楚了只能是知己,到了他那里好像听不懂似的,一拨一拨地明查暗访,没有问题都得让他们整出问题来,何况她们家本就是问题多多的,看来得找个时机与崔颖或崔府正式摊牌了。 “好吧,这个我会想办法解决,我今天来是想问,你知道多少李家商铺重建之事?我需要评估一下此事件的风险。” “你问我,我如何知道?”陆掌柜始终不肯给杜萱娘好脸色,感觉有点喜怒无常。 “你不是李家人么?怎能什么都不知道?”杜萱娘也有些没好气,陆掌柜不高兴,她还心里不爽呢。 “我正式告诉你,我,阿忠,阿勇从来就不是李家人,”陆掌柜哼哼两声又说道,“我与老大当家是同吃我母亲的奶长大的,我们两个从小就亲如兄弟,而我母亲则是大当家母亲的陪嫁,我们陆家早就得了放良文书的。我们很少在李家出现,是老当家的隐藏得最深的刀,后来又传给了现在的大当家,李进算是我的侄子辈,所以你以后要对我尊敬些!” “长辈也得有长辈样,明明李进让你听我的吩咐,你却处处给我脸色,叫我怎么尊敬你?”杜萱娘故意板着脸说道,这陆掌柜可真有意思 ------------ 一二五来信 “我怎么没有长辈样了?”陆掌柜气得直接站了起来,看到门外有客人来,忙又换了一张笑脸迎了上去。 杜萱娘只得回了肉铺,李家的情况如此复杂,目前还不知道这个新开的李家商铺属于哪一方势力,不过仔细一想,觉得还是应该对李进有点信心,别人不知道龙泉驿镇上这个李家商铺的重要性的,李进应该很清楚,因此来人就算不是他的心腹,也不应该是想害他的那些人,否则顾尚兄妹便危险了。 李家商铺之事只得暂时作罢,留待将来再作打算,唯一值得高兴的是知道了陆掌柜一家的真实身份和隐藏的实力,既然都能作为老大当家的一把刀传下来的,其身后的力量一定不容小觑,也只有他们这样的才有资格被李进调来保护相当于他的性命一样的顾尚兄妹。 因是元宵节,张义顾尚休沐在家,二人便搬了张桌子到院子里互相默书,间或指导一下赵韵儿与顾青橙,李冰冰则老老实实地守在坐在地张凉榻上缝一件已经缝了三四天的中衣的周玉娥旁边。 “大哥哥,二哥哥,我哥上回那封信说是从山东捎回来的,如果他们一到地头便给我们写了这封信,也就是说他们那里离我们家有一个月零五天的路程,现在我们接到信又过了半个月,假如我们现在捎一封信回去,你们说他还收不收不得到?”赵韵儿一直念念不忘的都是赵梓农和其他几位兄长的消息。 “梓农哥他们在外漂泊,应该是居无定所,再加上带信之人也说是在客栈遇到梓农哥的,我们的回信根本就无法到他们手里。”顾尚慢条斯理的说道。 “那要怎么办?我好想我哥。”赵韵儿说着说着,眼眶开始泛红。 从厨房出来的杜萱娘刚好看到这一幕,但是引起她注意的不是赵韵儿的伤心,而是旁边的周玉娥在听到“梓农哥”三字时。怔愣的眼神明显地闪了一下,杜萱娘心中一动,原来周玉娥的心灵之窗并没有完全关闭,仍然留有一丝缝隙,要将那缝隙打开的钥匙便是赵梓农。 正好胡氏过来拿当天九个帮工的米粮,“胡姐姐,今天过元宵,中午我们一家子也来猪场吃饭,你先跟我去厨房拿些熏鱼,再去肉铺和老王掌柜说。拿三斤后腿肉做菜,没卖完的杂骨也全拿去做骨头汤,再去领一百个钱到粮油铺子买白面做馒头。忙不过来便叫香草她们帮忙。” “是,托东家娘子的福,我们哪里是过小年,比一般人家中的大年还丰盛呢。”胡氏高高兴兴地拿着东西去了。 杜萱娘又对张义和顾尚说道:“义儿,尚儿。你们两个进屋里去,母亲有话要和你们说。” 杜萱娘坐在张义顾尚二人的书桌旁将她的想法说了出来,然后对不住点头的顾尚说道:“尚儿,你的字玉娥不常见到,这封信便由你带笔,我念你写。” “是。母亲,我可以用左手写字,虽不太好。却是第一次写。”顾尚跃跃欲试。 张义忙去找纸笔,然后规矩地站在一旁磨墨,很快一封信便成,等墨汁干透,杜萱娘便揣着这张纸去书信摊上花一个钱按上回的赵梓农来信的信封重做了一个。又去银楼挑了一只式样奇特的银簪和两只银锁片,买了一只粗糙的荷包装上。 杜萱娘再次来到陆家杂货铺。这回她直接找上陆勇,“阿勇,请马上帮我找一个生面孔,冒充山东那边回来的行商,替赵梓农给我家带了一封信和一个荷包回来,这事不难吧?” “杜娘子别急,这事不难,我马上便去安排。”陆清一性情古怪,陆忠圆滑,陆勇憨厚,这是很精彩的一家人呀! 陆掌柜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板着张驴脸,仍旧对杜萱娘不理不睬。 陆勇的办事速度没的说,杜萱娘在秦家杂货铺外面听了一阵秦掌柜娘子的疯言疯语,前脚才进院子找了地方坐下,赵小六便惊天动地地跑了进来,“东家娘子!信,山东那边来的信!” 院子里立刻热闹起来,赵韵儿大喊大叫,“玉娥姐,玉娥姐,我哥来信了,我哥来信了!” 张义手长脚长,上前一把便接过那信,咳嗽一声,“别闹,我来念信!” 大家立刻安静下来,杜萱娘紧张地看着周玉娥,成败在此一举了。 “……山东这边与老家的气候完全不同,冬天很冷,这个春节幸好有玉娥妹妹亲手做的棉鞋与棉袍,兄弟几人轮流穿着才堪堪度过,因此十分想念婶子做的菜及妹妹们,我们用第一笔工钱买了三样东西送给三位妹妹,希望妹妹们能再给我们做点棉鞋与棉袍,给你们带信的朋友夏天会送一趟货到聘我们的商行,可托他们带过来,梓农与弟弟们将感激不尽……。” 赵韵儿转身便抱着周玉娥大哭,“玉娥姐,我哥哥他们好可怜,没有衣服和鞋穿,玉娥姐,你听到了吗?你听到那封信了吗?求求玉娥姐了,你看看这封信好不好?那是我哥捎回来的!” 赵韵儿将那信放到周玉娥手里,周玉娥没有聚焦的双眼眨了一下,嘴里无意识地说道:“衣服,鞋,衣服……。” 终于有反应了,杜萱娘大喜,忙拿过那封信,又从头到尾念起来,“……冬天很冷,这个春节幸好有玉娥妹妹做的棉鞋与棉袍,兄弟几人……。” 一边念了两遍,周玉娥却再也不说话了,又成了神游状态,顾尚忙接过来,又对着周玉娥念了两遍。 张义几兄妹不死心,轮流着一遍遍地念给周玉娥听,终于在赵韵儿念完一遍,打算再来一遍时,周玉娥突然吐出三个字,“棉鞋……,棉鞋,梓农哥……。” 杜萱娘突然泪流满面,将周玉娥的头扳过来,强迫她正视自己的眼睛,“玉娥,梓农他们很辛苦,只有你能帮他们,否则他们就可能会被冻死,以后便再也看不到他们了,就像,就像你的父母一样……。” 周玉娥突然眼里涌出泪,越来越多,越来越急,犹如缺堤的洪水,然后一声悲鸣响彻张家小院,恋人的远走,夫家的欺骗和虐待,父母的遽然离世,生生地将一个温顺善良的小娘子一刀刀切割成零零碎碎的小块,为了不再痛,周玉娥自发地选择了逃避,封住自己的眼,耳,口,隔绝人世中的一切喧嚣。 到底还是生机勃勃的年轻人,并没有将自己的彻底封死,仍留有一个小缺口,这个缺口便是对梓农的牵挂。 赵梓农的这封信来得太及时,顺便将周玉娥父母离世后积压在的心底的没来得及抒发出来的伤心也一起给带了出来。 张家小院里哭成一片,连老王掌柜都跑进来看究竟,陆掌柜不再抱大烟杆,而是怀里抱了一壶茶,像个老二痞子一样斜靠在门上看热闹。 “奇了怪哉,一封书信便将这呆呆傻傻的小娘子给治好了?你们东家娘子不会是位神婆吧?”陆掌柜说道。 燕青听了十分不爽,“你没治好周家小娘子,我们东家娘子治好了,你就污蔑我们东家娘子是神婆?老家伙,以后别来我们铺子了,我们这儿不欢迎你!” 陆掌柜只得悻悻地转身走了,当然不会将燕青这句话放在心上,杜萱娘与顾尚兄妹一样是他重点保护对象,至少是在李进对她完全不感兴趣之前是这样的,因此陆掌柜也很不爽,他不喜欢这个杜萱娘,人虽然长得好看点,可是心眼太活,不好辖制,实在不适合做贤妻良母。 周玉娥哭得差点再次晕厥过去,杜萱娘忙让顾青橙去将早上那晚安神的药让她服下,过不多久,周玉娥便在凉榻上睡了过去。 张义轻手轻脚地将周玉娥抱回炕上,杜萱娘又将那封信与银簪放在她的床头,几人看着周玉娥安静的睡容,发自内心的开心。 “你们的玉娥姐在一个时辰内是不会醒来的,我们先去猪场吃午饭,然后再回来陪他。”杜萱娘含泪欣慰地说道,如果周玉娥永远都是这样子,她恐怕死后是无颜去见周五夫妇了。 午饭由香草主厨,味道果然不一般,不愧是在大户人家呆过的,就算是没吃过肉,也是见过猪跑的,光见识都比一般人多了一大截,比如鸡油冬瓜皮,平时都是拿出丢掉的东西,硬是让她整出一道从没吃过的菜来。 席间大家谈论起元宵节观灯之事,燕青自告奋勇地要带赵小六,阿碧几个去观灯,说是借用邻居家的牛车,当天晚上便可回来。 “张管事,胡姐姐,你们也去玩一玩吧,难得热闹一回,我让义儿与尚儿到猪场来看着,反正他们在哪里都是看书。”杜萱娘笑道,她很喜欢这种其乐融融的没有上下之分的感觉,仿佛家人一般。 “怎么能让少东家上猪场来读书?我们又不是年轻人,不想去凑那热闹了,再说,玉娥刚刚好一点,我们想去街东头那座小庙去还愿,上回许了菩萨,如果玉娥有好转,便给他挂红显名的。”胡氏说道,还真是一对好人,可惜好人总是不幸的多,老天爷到现在都不肯给他们一男半女。 “也罢,也替我送上三柱香,说是感谢菩萨照顾。”杜萱娘本是无神论者,不过经历了穿越事件后,一切又开始不确定起来,不管怎样,神鬼之类的,不一定笃信,但也不必去毁神谤道,入乡随俗便罢。 PS: 又是新的一天开始,祝亲们开心! ------------ 一二六生父 吃过午饭回到肉铺,周玉娥仍在沉睡,曲翠栊自从将李冰冰送来后便再也没有上过周家,此时却带了那两个侍女上门来了。 “冰冰,我是来接你去果州城观灯,然后再回家的,萱娘,你们要不要去?去的话,我立刻便叫人去雇马车!”曲翠栊又恢复了从前的神采飞扬,应该是看到李进迟迟没有对她动手,明白了李进对她还是有一点香火情的,于是如冬草遇到春雨,立刻便返青了。 “不,我不去观灯,我也不回丽春院,那是妓女呆的地方,你也是最大的妓女!以后别来找我了,我不想看到你这个姨娘!”李冰冰突然激动起来,藏到杜萱娘身后死也不出来。 曲翠栊脸色白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你听谁胡说八道?让你叫我姨娘也是在外人面前,我是生你养你的母亲,你怎能这样与我说话?” 杜萱娘听不下去了,“曲姑娘,冰冰虽小,但也在一天天长大,有些事她肯定会知道,你不觉得再让她住在丽春院里已经不太合适了?” “我当然知道这个,还用萱娘你说?可是,她父亲……。”曲翠栊故意不说完,用来试探杜萱娘的反应。 杜萱娘突然觉得深深的厌恶,这样的女人真不配当人母亲,连个小孩子都利用,这种故弄玄虚的手段来糊弄那些不知情的人还可以,一旦惹火了李进,或者被李进的对手知道,当了真,李冰冰岂还有小命在? “如果你知道冰冰的父亲是谁,最好立刻带着她去找他父亲,虎毒不食子,就算不能给你们一个名份。想必也会对你们有所安排,怎么也比呆在丽春院强,除非你不知道她的父亲是谁。”杜萱娘故意刺激曲翠栊,能让曲翠栊生下孩子的人一定是比非同凡响的人物,或者李冰冰的身份还有可资利用的地方,否则李进再怎么不是真心喜欢曲翠栊,也不可能一点都不计较她生下别人的孩子,毕竟曲翠栊也算是他名下的女人。 “我当然知道冰冰的父亲是谁……,”曲翠栊声音越来越弱,脸色红白交错。心里恨不得上前甩这毒舌杜萱娘两耳光,她若真知道李冰冰的亲生父亲是谁,还用在这里看区区一个小寡妇的脸色? 当初那人是李进亲自带来丽春院的。只说让她好好服侍这人,不许打听这人的任何事情,同时还把她的避子汤停了,半个月后那人离开,曲翠栊如期怀胎。然后生下了李冰冰,后来就算她用尽了一切手段都打听不出这个人半点消息,同时也更加肯定了这人的位高权重以及对李进的重要性,李冰冰是李进特意制造出来的筹码,不管将来事态如何发展,她都有可能凭着李冰冰飞上枝头做凤凰。这点她一直都 很清楚。 可是到了后来,李冰冰一天天长大,曲翠栊不但没有得到李进的特殊关爱。也没有等到李进与那个神秘人谈条件,迎来她母凭女贵的哪一天。 后来,曲翠栊再也沉不住气了,便有意无意地宣扬李冰冰是李进的私生女,李进是既不否认。也不承认,更让曲翠栊心中没底。难道那个神秘人已经死了?或者已经失去利用价值? 曲翠栊深深后悔当时太爱李进,叫她不许打听那人的事情,她竟真的连那人的小名都没问,只记得那人是位面白无须的三十多岁的男人,两只眼睛很有神,举止有度,一看便知是久居高位之人,而如今的李冰冰竟也越长越像这人。 “罢了,冰冰的父亲是谁也与我们无关,虽然我们都很喜欢冰冰,但到底冰冰是你的女儿,你若真的爱冰冰,请让她远离丽春院,冰冰听话,你先随你母亲去,得空你再来杜姨家便是。” 谁知杜冰冰往地下一坐号啕大哭道:“我不回妓院,她又要将我一个人关在小屋子里了,那些丫环又不给我水喝,不给我饭吃,杜姨求求你了,救救冰冰,我也要做你的女儿!我也要叫你母亲!我要哥哥姐姐,我不要曲翠栊!” 杜萱娘从见到李冰冰的第一眼起,便感觉与这孩子有缘,对她是又爱又怜,此时听说李冰冰常被关小黑屋,立刻怒火狂飚,“你们竟然将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关起来,还不给饭食和水,冰冰到底是不是你生的?” 张义几个一直将李冰冰当最小最可爱的妹妹疼爱,听说李冰冰受此对待,也很生气,“母亲,冰冰好可怜,你将她留下吧。” 李冰冰更是抱着杜萱娘的双腿哭得死去活来,拒不跟曲翠栊回去。 杜萱娘只得对一脸恼怒的曲翠栊说道:“反正你也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这几天也没花多少,你就让冰冰在我家再多住几天吧,等她想通了自然回去,再说你也看到了,都哭得快背过气去了,你也忍心?” 曲翠栊想了想,只得铁青脸点了点头,“也罢,我过几天再来接她,也请萱娘你帮我劝劝这孩子,我再怎样也生了她,养了她一场,不能这样对我的。” “你放心,等她不哭了我自会劝她。”杜萱娘想着,若不是有李冰冰在,李进那杀货早就将她灭了,还轮得到她来摧残小孩子? 曲翠栊低头地在街头疾走,眼中沸腾的怨毒似乎快要不受控制地射向地上,将那些坚硬的青石板烧出一个个大洞。 杜萱娘抢了她的李进不算,竟然连她肚子里掉出来的肉也想夺去,此仇不共戴天,从此这个世上有她便没有杜萱娘,有杜萱娘便没有她,曲翠栊暗中发狠。 曲翠栊突然回过头来,对身后的两个侍女淡淡地说道:“你们两个今晚收拾一下,住到天字二号去吧!有个重要客人要来!” 那两个侍女先是大惊,后是大喜,忙说道:“谢姑娘!” 这两个侍女自从听到李冰冰说她们不给她饭吃和水喝的时候便已经被吓得面无人色,她们是很小便被卖进丽春院的,一直做的是曲翠栊的侍女,并不接客,对曲翠栊的性子了解得很。 若在平时被人揭穿她们服侍李冰冰不上心,大不了被训几句,但是刚才是在外人尤其是杜萱娘这种有敌意的外人面前被揭穿的,严重地掉了她的面子,曲翠栊绝是不可能轻易饶了她们两个,这二人仿佛已经闻到丽春院西北角那个专供贩夫走卒的三等妓女的地字号房里的恶臭味。 谁知出人意料的是,曲翠栊竟然叫她们去天字房,那可是红牌姑娘的地界,待遇堪比小姐,每人还配了一个小丫环服侍,是丽春院姑娘们梦寐以求的地方。 这二人早被丽春院的灯红酒绿晃乱了心思,想着早晚都是入那一行的,不如趁年轻早点挣个好价钱,只不过是曲翠栊不开口,她们也不敢主动流露这心思,最要紧的是希望曲翠栊能念在们服侍了她好几年的份上,给她们安排个好一点的房间,就算不能去天字号,但也绝不能去地字房,那是没什么姿色,又犯了错的姑娘呆的地方,那里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没有几个女人熬得过两年的,不是早早地得了病,丢了命,便是直接成了残花败柳,无人问津。 曲翠栊又冷笑道:“这个人十分重要,如果你们惹他不高兴了,我只好老帐旧帐一起算,直接请你们地字房。” 两个侍女立刻如冷水浇头,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原来曲翠栊并没有忘记刚才之事,说明她们的第一个客人绝对属于那种不好侍候的主,这种事对她们这种在妓院里混的女人来说,一点都不陌生。 且不说这两位想做红牌姑娘的侍女在这边冷热交替,可怜的李冰冰一哭不可收拾,似乎将所有的委屈都在此时哭出来了,曲翠栊都已经走了很久,李冰冰仍在伤心地哭,哄也哄不住,直到将中午吃的饭菜全都吐了出来,杜萱娘心痛得当着李冰冰的面又将曲翠栊咒骂了一顿。 李冰冰的哭声将周玉娥吵醒,一个人坐在炕上将那封信看了又看,似乎在确信什么,又将那银簪子紧紧地握住,生怕转眼便不见了。 杜萱娘抱着李冰冰与张义四兄妹站在炕头前紧张地看着周玉娥,周玉娥也认真地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孔,眼神弱弱的,不再游离不定,也不再没有焦点,“婶子,义弟,尚弟,韵儿妹妹,青橙妹妹,冰冰,我饿了。” 随着周玉娥的这一声声轻唤,几人交换着惊喜与激动的眼神,然后开心地抱成一团,杜萱娘喜极而泣,周玉娥却有些疑惑,“弟弟妹妹,婶子是怎么了?为何又哭又笑?” 杜萱娘忙说道:“是眼睛里进沙子了,玉娥,你想吃什么,我立刻给你做去。” 周玉娥想了想说道:“婶子,还是我自己来做吧,我想吃你做的饺子!” “我也要吃!”李冰冰喊道。 “好啊,我们大家一起来包饺子!” 院子里立刻响起一阵欢呼声,好人终是有好报的,杜萱娘又信了。 ------------ 一二七观灯 一家人围在院子中间的桌子上和面,擀饺子皮,跺肉末,切芹菜末,唐时还没饺子这项吃食,从前周嫂子在世时,两家人曾包来吃过,没想到被周玉娥记到现在。 都是新手,一桌子饺子被包得奇形怪状,但并不影响大家的热情,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关了肉铺的赵小六也不请自来,连中午说好的与燕青他们一起去果州城观灯也不去了。 赵韵儿先去煮了些给周玉娥与吐空了肚子的李冰冰吃,其它人因中午吃太饱,打算到了晚餐时才吃,杜萱娘想起没有女主人的陆家杂货铺,便亲自包了五十个,煮好,煎了辣椒油做蘸水,让张义与顾尚给对面送去,说是感谢平时陆忠对他们两个的的照顾。 谁知这边的包饺子工程还没有结束,陆忠与陆勇亲自来还装饺子的大碗了,“杜娘子,你那个叫饺子的太好吃了,尤其是你那红红的蘸水,那是什么东西做的?还能不能再给我们些,嘿嘿,我们只吃个半饱……。” 憨厚的陆勇有些不好意思了,“杜娘子别听我哥乱说,是我们父亲让我们来问你那饺子是怎么做的,还有那蘸水里面放了什么东西,并没有说还要想吃!” 陆忠生气地轻拍了一下弟弟的头,“不是叫你不要说话么,也不知是谁吃得最多,害得你哥我才吃个几个,没品出味道便没了。” 陆勇不好意思地缩回头,脸也红了,只在那里看着他哥和杜萱娘“嘿嘿”傻笑,这两兄弟真有意思。 “还剩十多个没有包完,你们自己来看看是怎么包的,韵儿,再去给陆家两位叔叔下两碗饺子出来。”杜萱娘笑着说道。手中却熟练地擀着饺子皮,她自己是个吃货,对同样喜欢吃的人有天然的好感,“蘸水里红色的那个叫辣椒,现在我们家也是才得,到了今年秋收后便多了,到时再送你们些。” 陆忠两兄弟自是大喜过望,巴巴地等着饺子再出锅,没想到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水饺刚上桌,陆掌柜却板着脸过来了。也不等旁人开口,自有陆勇亲自将那碗饺子奉献给他父亲。 陆掌柜悠然自得地在杜萱娘鄙视的目光中吃下一半,才放下筷子。 “你那是什么眼神?以后每隔十天。不,每隔五天都要做好吃的慰劳我们,否则我便叫陆忠不再给你们家赶车!”陆掌柜吃饱喝足开始摆谱。 “行啊,你给银子我便给你们做,阿忠帮我们家赶车。我们可是给了工钱的,陆掌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也不富裕?” “银子?你要多少?” 杜萱娘伸出五根手指在陆掌柜面前一晃,陆忠道:“五十个钱?”杜萱娘摇头。 “五百钱?”陆忠又猜,杜萱娘再摇头。 陆掌柜黑着脸站起吼道,“算你这丫头狠!哼。记得那菜的份量不得太少,你们两个给我回家,早知道不如生两个会做饭的女儿。生你这两个只知道吃的家伙一点用都没有!” 陆掌柜带着被莫名挨训的陆忠陆勇走了,张义忙问杜萱娘,“母亲,到底是多少银子?” 顾尚几个也是一脸好奇,“陆掌柜没有说出口。难道是五两银子?” 杜萱娘一脸得意的笑,“你们先别问。到时就知道了。” 能让李进将所有家当托付的人岂会是穷人?不小心遇到这种隐藏起来的老财主,若不趁机剥削会遭天谴的。 几人将包好的饺子送进厨房内放好,然后出来将院子收拾干净,看到大家弄得一身脏,又烧了几锅热水出来挨个洗了头发。 杜萱娘看着一院子开心的人,突然觉得自己一下子又圆满了,从前那些伤心,难过,愧疚之类如风吹云散。 杜萱娘的梳头技术实在上不得台面,自己平时也只是随便在头顶上挽个髻,后面的头发要么绑起来,要么散开,因为周玉娥精神的恢复,主动要求给杜萱娘梳头,将一头青丝全部栊到头顶,梳了个一边高一边低的望云髻,再别上一支粉红色的绒绣球花,倒也别致。 正笑闹着,忽听又有人叫门,杜萱娘迎出门外,竟是那个叫燕娘的燕回楼老板娘站在铺子门外,“见过杜娘子,因今日十一少爷公务缠身,不能亲自前来接杜娘子全家去果州城观灯,原本是吩咐崔安前来的,因着十一少爷在燕回楼留了房间,老奴便自请前来接杜娘子全家,请杜娘子即刻上路,再晚恐怕左近的马车都要进城,到时会拥挤不堪。” 杜萱娘脑子里飞快地转了一下,便不咸不淡地说道:“劳燕老板娘费心了,十一郎并没有对我说过要请我们全家去观灯,我们全家都没有准备,所以很抱歉,燕老板娘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那燕娘很意外杜萱娘的回绝,心里想着像杜萱娘这样的小寡妇为了攀上崔颖,不是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的么?这回不用她费心思,由崔颖最信任的乳娘前来相请,她竟然一口回绝,这中间又出什么状况了? “你,你不想去见我们十一少爷?”燕娘脱口而出后,又有些后悔,这话貌似不该她来问。 果然,杜萱娘笑道:“燕老板娘为何觉得我一定要想见十一郎,难道十一郎对你说过什么?” “杜娘子请别介意,是老奴一时嘴快,老奴只是替十一少爷代管燕回楼,并不是燕回楼真正的老板,所以请杜娘子不要再叫我老板娘。” “哦,那么我该怎么称呼你?请指教。”杜萱娘对那些对她及她的家人没有善意的人,也不愿意多客气,不过是一介奴才,搞得像是崔颖的老娘似的,人家正经的崔老夫人还没出场呢,她倒先急不可耐地跳出来了。 燕娘一窒,没想到这杜萱娘嘴巴这么厉害,便僵笑道:“指教可不敢,杜娘子叫我燕娘便是。” “燕娘?怎么说你也是十一郎的乳娘,也相当于她的母亲了,而且燕娘你什么事都能替十一郎想到,萱娘倒不敢将你当奴才。” 燕娘脸色大变,逾越可是大罪,就算她在心里再怎么将崔颖当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不小心说梦话透露了都有可能被主子记恨上,何况被人当面这样说出来,“杜娘子不可乱说话,这话要是传到老夫人与十一孙少爷那里,奴才可就没脸活了。” “当不至于这般严重,我也不是个多嘴之人, 今后我们家与十一郎碰面的机会可能也不多了,所以我也没这个机会了,你便放心请回吧。” 燕娘脸上的冷汗冒了出来,实际上她也没说假话,的确是她自告奋勇接了崔安的差使来的,她以为这是很轻松的事情,顺便还了另一个人的人情,谁知这杜萱娘竟然不领情,直接说不去,她回去该如何交差,更重要的是今晚特意安排的那些事岂不是要落空了? “杜娘子请一定赏光!否则老奴便只有跪请了。”说罢拉起裙摆就要下跪,杜萱娘冷冷地看着,并没有出言阻止的意思,难道由得什么人都可以对她软硬兼施? 燕娘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好在杜萱娘在她在膝盖快要着地时候上前一步,将这个与李冰冰差不多高的燕回楼老板娘拉了起来。 “燕妈妈不必如此,我去问问孩子们是否愿意前去,若他们不愿意,我也只好辜负十一郎的美意了。”杜萱娘当然不会真让燕娘下跪,她本人就相当反感下跪这事,只不过是这燕娘从见到第一次开始便对她没有好感,第二次见到她虽言语上没差,但神情中却带有明显的不屑,这让杜萱娘心中不爽,故意不让她太顺心。 结果杜萱娘刚一回头,才回绝了她母亲让她去果州城的李冰冰便跑了出来,“杜姨,我们愿意去果州城观灯!”李冰冰后面还跟了赵,顾,周三个女孩儿,想来是在门后偷听了。 “婶子,我想去城里的锦记布庄,我早前听说那里面有一种叫做螺纹厚棉布的,用来做鞋面极好。”周玉娥说着说着脸上便起了一层红晕,杜萱娘心底一软便点了头。 “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个猴儿们是早就动了心思的,既然想去,就先回去换衣服吧,记得多穿些,小六,你去对面铺子请阿忠准备两辆马车,半个时辰后动身。” 燕娘忙上前说道:“我准备了一辆能坐六人的马车,不必再另外准备了。” “我们家可不止六人呢,我们还是自己准备马车较妥。”杜萱娘直接拒绝道,能与她一起进城都已经是很给她面子了,否则,她带着人直接上果州,又不是不认识路。 张义他们的动作很迅速,女孩子们才穿到一半,这两个家伙便在院子里催了,杜萱娘只在月白长裙外面加了件纯黑的兔皮背心,用崔颖送的那件白玉簪子代替了头上的绒花,无端端地让杜萱娘略显妩媚的面容多了几分端庄,为少惹麻烦,杜萱娘又特意带上那顶黑色帷帽。 杜萱娘今晚是另有目的,不但自己在打扮上用了点心思,还让几个女孩子将最新最好的衣服换上,平时各自用不上的金银首饰也让杜萱娘给撺掇着戴上了,再加上这几个女孩儿从周玉娥到最小的李冰冰个个都长得不俗,远看近看都似一副移动的浓墨重彩的美人图。 杜萱娘突然又想起一事,去厨房用食盒装了二十只包得比较规矩的饺子和半碗由辣椒油调成的蘸水,提在手里。 ------------ 一二八义女 出得门来,燕娘看着这一群打扫不俗的男孩女孩,有些吃惊,“这些都是你家的孩子?” “算是吧,请燕妈妈的马车在前面带路,我们随后便跟来。” 燕娘迈着她的小短腿,像球一样滚到马车旁,杜萱娘留意到燕娘在上车前,特意朝一个方向看了一眼,杜萱娘也忍不住扫了一眼那个方向,秦掌柜的杂货铺外面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一位戴着面纱长过膝盖的帷帽的娘子也在上马车,秋香色的长裙被微微撩起,露出一双镶了珍珠的高头鞋,杜萱娘心中一动,这鞋是今年长安最流行的样式,想来整个果州城能拥有这种鞋的贵女也是屈指可数的,这位贵女难道与燕娘是认识的? 此时自动请缨担任另一辆马车的车夫的陆勇,来到也打算上车的杜萱娘身边低声说道:“上回来打听你的事情的那人便跟在那位戴黑妙帷帽的娘子身边,杜娘子要小心了。” 当吃惊的杜萱娘再次去搜寻那娘子时,那辆马车已经徐徐开动,走到她们前面了。 杜萱娘,周玉娥,李冰冰与赵韵儿一辆马车,由陆勇赶车,赵小六,张义,顾尚兄妹一辆仍由陆忠负责,加上燕娘那辆空的,三辆马车不快不慢地向果州城进发。 傍晚时才到果州城门口,此时在城门口等候的马车和行人已经排成了长龙,杜萱娘掀帘对陆勇说道:“你可识得去郡守府的路?” “识得。”陆勇答道,实际上陆家父子为了更好的保护顾尚兄妹,从龙泉驿镇到果州郡有多少人口,多少兵力,有多少小混混,他们都摸得清清楚楚,何况崔颖那么大的目标。崔颖以及有关他的一切都是陆家收集情报的对象,去郡守府的路他们当然是熟得不能再熟。 进了城,不顾燕娘的大呼小叫,陆勇的马车直接越过她的空马车往东大街驰去,后面陆忠的马车也随即跟上。 去郡守府的路上,杜萱娘居然又看到了停在秦家杂货铺门口的那位贵女的马车,杜萱娘忙叫陆勇慢一点,跟上那辆马车。 不出众人所料,那辆马车在郡守府门前停下,很快便有丫环婆子将那贵女迎了进去。 杜萱娘冷笑一声。看来今日的决定是十分正确的。 郡守府的门房看着面前的一群少年人,有些恼火,这些人中最大的一个作妇人打扮的娘子也最多不过十七八岁。最小的才五六岁,这么齐刷刷地站在门口说要求见老夫人,又说不是亲戚朋友,只是晚辈,这不是纯粹来挑事的么? “去去去。我家老夫人岂你们这些闲杂人等想见便见的?你们别站在这门口,小心招打!”那门房一脸的不耐烦,果然是宰相门房七品官啊。 “我名叫杜萱娘,有要事求见,请这位小哥向老夫人通传一声,绝不会有错。”杜萱娘伸手递出一锭银子。那两个门房顿时眼都直了。 “既然这样,看来你们真有急事,不过我们只能将你们的意思告诉老夫人身边的郭妈妈。至于最后见不见得着我们可管不了。”那两个门房交换了一下眼神说道,果然鲜有金钱办不到的事情。 “那就多谢两位小哥了。” 不多时,一位身穿藏青色缠枝花对襟褙子的中年娘子急匆匆地出来,将杜萱娘一群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个仔细,杜萱娘不动声色地上前两步。福了一福说道:“请问可是老夫人身边的郭妈妈?” “老妇正是,也别多说了。你们随我来吧,老夫人在水连天等你们。”那郭妈妈连忙还礼说道,杜萱娘心想,有什么样的主子果然便有什么样的奴仆,这老夫人身边的人就是不一样。 穿过在初春里仍然绿意遍地的空旷花园,来到一个养了金鱼的水塘边,水塘边上搭了个凉亭,上有一匾——水连天,看到这,杜萱娘突然有想暴笑的冲动,给这个小池塘取名的人也太有想象力,完全是到了意淫的地步,水都没有几滴,还想连天呢。 凉亭内坐着的除了崔老夫人,还有一位贵女。 崔老夫人显得很年轻,雪肤黑发,正宗瓜子脸,披一件白狐皮领的紫色披风,对襟白色小袄和长裙,头上戴了一条抹额,居然没有盘头,头发用一根紫色的丝带子绑在脑后,整个人显得非常随意,这让杜萱娘心中大定。 那位贵女倒是长得美艳动人,只是两只眼睛稍显灵活,看来也不是个安份的主,杜萱娘的目光却落在那位贵女秋香色长裙下正好露出一双镶珍珠的高头鞋,运气不错啊,想见的人在一个地方一起见了,倒省了不少事。 “杜萱娘见过老夫人,”杜萱娘照例不亢不卑地行福礼,身后的张义顾尚等也是礼数规范。 那老夫人的眼睛在孩子们身上转了一圈后,慢慢坐正了身子,“这些都是收养的孩子?” “回老夫人,其中一个是继子,一名养子,两名养女,其余的都是需要我照顾的晚辈。”杜萱娘的声音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自豪感,令崔老夫人的目光又落到她身上良久。 “请坐,”老夫人终于开口,一旁的婆子忙给杜萱娘搬过一张软凳,张义兄妹与周玉娥,李冰冰很自觉地站到了杜萱娘身后,倒显出几分人多势众的气势来。 “杜娘子今日不去观灯却来见我,是为何事?” 杜萱娘放了心,老夫人果然一切都是了然于胸的,很庆幸自己没有直接去燕回楼,“萱娘与十一郎于凉棚避雨相识相知。” 杜萱娘突兀抛出这一句,立刻去看二人的反应,老夫人只是微微皱眉,那位贵女却是满面怒色。 “请接着说下去,我也很久没听故事了。”老夫人悠悠地说道。 杜萱娘很满意老夫人的态度,“老夫人有命,萱娘莫敢不从,这是萱娘自己包的饺子,特意带了几只过来请老夫人尝个新鲜,请着人将水烧开,将这饺子放进去煮熟,捞出来后蘸着这辣椒油吃。” 郭妈妈上前来拿过食盒打开给老夫人看,老夫人看了一眼说道:“你头几回送来的东西都不错,这个想来也不差,去煮了来给我与莺莺尝尝。” 原来这位贵女叫莺莺,杜萱娘再仔细看了这位莺莺一眼,记下了,只是她为何也来打听她的事情?难道是崔颖夫人的预备人选? 那位莺莺终于沉不住气了,“杜娘子,你接着说呀!” 杜萱娘故意看了一眼老夫人,表示对她的尊重,“后来十一郎来我的喜宴上祝贺,我家夫君亡故后更是多方照顾我们这些孤儿寡母,因此家中的孩子们也很喜欢这位才学出众,平易近人的十一叔。” “老夫人,我家的男孩子们用功上进,女孩子们孝顺听话,于萱娘来讲他们都是无价之瑰宝,是需要萱娘穷其一生之力去呵护的,因此其它的事都不在萱娘的考虑范围内。” 老夫人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示意杜萱娘接着说下去。 “我与十一郎知己一场,他的母亲便如我的母亲,老夫人若不嫌弃,请老夫人收萱娘为义女!”杜萱娘朗声说道。 此言一出,不但老夫人动容,连一旁的莺莺都惊呼出出声,原因很简单,一旦杜萱娘与崔颖之间的兄妹关系确立,那怕只是义兄妹,那么他们便再也没有可能在一起了,那怕是做妾都于世俗所不容,否则便是乱了纲常。 杜萱娘做事一惯是要么不做,做了便绝不拖泥带水,与崔颖说不通,唯一的办法便是这招釜底抽薪,永远断了他们之间的非分之想,或许他们还有机会做坚守一生的好朋友。 老夫端起茶来慢慢品,双眼落在茶怀上,也不知在想什么,贵女莺莺开始坐立不安在,显然在老夫人面前装淑女装得很是辛苦。 杜萱娘也不急,拉过李冰冰,从旁边的小桌子上拿了一块点心递给她,与由着儿子弄一个如她这样的女人回家相比,认一个无关痛痒的义女是十分划算的,杜萱娘并不担心老夫人不答应。 老夫人终于出声了,不过说的却是,“那饺子还没有煮好?” 郭妈妈忙说道:“已经煮好了。”然后端上几只玲珑剔透的饺子,甚至可以看到肉馅里绿色芹菜末,那碗放了麻油,葱花,酱油,香醋和少量辣椒油的红红绿绿的蘸水更是诱人。 老夫人夹起一个饺子沾了那蘸水,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一连吃了三只才放下筷子,莺莺则连筷子都没碰一下。 杜萱娘有些隐隐地不安,内宅果然是心计高手遍天下,没有一个是庸手,她的价码如此诱人,这老夫人竟一点声色都不动。按照她的设想,只要老夫人点了头,崔颖再怎么不甘心也得放手,而她有了这个郡守大人义妹的身份,将来的好处可真是数都数不尽。 “算算十一也该回府了,这饺子不错,都给他留着吧。”老夫人吩咐道。 杜萱娘露出无奈的微笑,“老夫人果然还是嫌弃萱娘身份卑微,萱娘逾越了,还请老夫人见谅。” ------------ 一二九心结 “你多心了,你是十一的朋友,这种事理应先问过十一。” 杜萱娘点头表示理解,心里却不以为然,这种事用得着和崔颖商量么?不过有素质的人就是不一样,至少连拒绝都做得如此得体, “既如此,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想去街上看看热闹,萱娘便告辞了,“” 正说着,有小丫环来禀报,说郡守大人回来了,不一会儿,一群人拥着崔颖过来,这边立刻有丫环婆子上前为崔颖解开披风,接过手中的马鞭,一副贾宝玉的派头。 “十一见过母亲!”老夫人抬手让他平身。 “萱娘你应该与我一起过来见我母亲的。”崔颖的语气因为赶路而有些急促,回头便对杜萱娘说道。 没等杜萱娘回答,座位上的莺莺却说话了,“颖哥哥,你不是说公务繁忙,不能回来用晚饭的么?” “莺莺,你三哥去你的院子找你了,说是有你父亲的来信,想必现在你三哥还在院子里等你。”崔颖头也不回地说道。 莺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站起来跺跺脚向老夫人告辞离开,临走时对杜萱娘投去怨恨的一眼, “天晚了,凉气太重,有什么话屋里说罢。郭妈,去将杜娘子亲手做的饺子端去我屋里,让十一垫垫肚子,再让厨房尽快弄两桌子饭菜出来,我要请杜娘子一家用饭。”老夫人吩咐道。 崔颖听说老夫人要请杜萱娘母子吃饭,也高兴起来,“谢谢母亲,让母亲操心了。” 老夫人扶着郭妈妈的手与几个小丫环带头走在前面,杜萱娘一家默默地跟上,崔颖伸手抱过李冰冰,“你就是会背十五首诗的冰冰?” “是。十一叔你好好看哦!冰冰喜欢你!”李冰冰的童言无忌引来张义几人的窃笑,崔颖大窘,便板着脸问张义两个,“义儿,尚儿,听说你们两个在穆先生那里挨手心了?” 张义顾尚立刻收敛笑容,苦着脸说道:“十一叔,你可真是消息灵通,连这都知道,是因为家中连续出事。告了几天假,没时间去背书才被先生抓到的,以后绝对不会有这种事了。” 杜萱娘忙出言阻止几人的说话。“别人家中做客禁喧哗,你们两个当哥哥的倒先忘了?” 张义顾尚忙吐了一下舌头,不敢再说话。 崔颖紧走几步,与杜萱娘并行,“萱娘。你别生乳娘的气……。” “十一,前面那个才是你的母亲。”杜萱娘微微地提高了一点音量,老夫人的身形微顿了一下,但就是这一点迟疑更加证实了杜萱娘的猜测。 从第一次在燕回楼见到那个燕娘说老夫人不愿意帮崔颖看帐本时,杜萱娘就觉得事有蹊跷,现在果然被她猜了个正着。崔颖母子之间有心结,那个心结便是那个很有城府的乳娘。 崔颖听了杜萱娘的话一下子怔住了,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直到杜萱娘一行走了很远,才被李冰冰捏了鼻子惊醒。 花厅里开了两桌席面,周玉娥带着弟弟妹妹单独一桌,由郭妈妈亲自在一旁布菜侍候着,杜萱娘则被请去了与老夫人。崔颖,和姗姗来迟的贵女莺莺及莺莺的三哥一桌。 “萱娘。这位是果州府兵营的副都统张思宜大人,这位是他的六妹妹莺莺,他们的父亲大人便是我们山南西道节度史大人。”老夫人颇有深意地介绍,直接弃杜娘子而称萱娘。 杜萱娘却被张莺莺强悍的身份彻底震惊了,忍不住看了一眼崔颖,正好迎接到崔颖满是笑意的目光,随即稳定了心神,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想着别让人看了笑话去,却完全忽略了老夫人对她称呼上的变化。 “原来是副都统大人,张六小姐,杜萱娘何其有幸与二位同席,萱娘借郡守大人的酒敬二人一杯,萱娘先干了!”酒场上那一套杜萱娘可是熟得不能再熟了,不管对方如何鄙夷你,你自己首先便不能怯场,否则形势将更难堪。 “听说杜娘子已经尚了两次夫家?”张思宜阴沉着脸说道,这个小寡妇也太自不量力了,竟然敢和他妹妹抢男人。 崔颖变色,刚要说话,却听杜萱娘清朗地说道:“副都统大人你听岔了,准确说来萱娘应该是尚了三次,第一次成亲三个月后夫君病逝,然后被夫家典去做了三个月典妾,最后一次是现在这个夫家,成亲当夜夫君竟然不幸惨死,所以民间皆谓萱娘为不详之人,好在萱娘之不详单指婚姻之事,其他还好,如今白手起家开了肉铺,建了猪场,授了山种忍冬花,还先后收养了三个极孝顺的孩子……。” 杜萱娘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席上众人目瞪口呆,竟然……,竟然有这种恬不知耻,却偏又让人觉得磊落大方的女子。 崔颖最先回过神来,沉声说道:“思宜,萱娘是我的朋友!”言下颇有不满之意。 “哼,我知道她是你的朋友,可是我们也是你的朋友,你竟然与这样的女子往来,连累的我们都面目无光!”张思宜仍是不依不饶。 崔颖眉头一皱,正要说话,老夫人却开言了,“你们两个别为萱娘伤了和气,刚才萱娘说想让我认她为义女,我觉得这个法子不错,有了这个身份,我想这样一来便无人再瞧不起萱娘,你们也不会觉得为难了。” 杜萱娘大喜,正要拜谢,却见崔颖猛地站起来,“母亲不可,十一不同意!”这崔颖反应也不慢,立刻便回过味来。 “十一,这是萱娘自己提出来的,再说我挺喜欢这萱娘的,也喜欢她家里的小孩子,你不愿意早日成亲,因此家里冷清得不像话,有他们来陪我,岂不是省了你的后顾之忧?”老夫人慢条斯理地说道,贵妇守则之一便是任何时候都不轻易动怒,即使面对自己亲生儿子的顶撞也同样面不改色。 杜萱娘忙接过话头对崔颖说道:“老夫人说得对极,十一你公务繁忙,连成家的心思都没有,我们知己一场,若我们成了义兄妹……。” “闭嘴!”崔颖冲杜萱娘大吼一声,杜萱娘吓得赶紧将剩下的话给吞了回去,原来书呆子发威也是很可怕的事。 崔颖上前一步来到老夫人面前跪下,“母亲,十一不孝,让母亲不能及早享天伦之乐,请给十一半年时间,半年后若十一还不能让母亲满意,便任由母亲作主。” 老夫人看着崔颖头上的乌纱巾不说话,状似在思量,杜萱娘却很清楚此时那位冷清高贵的老夫人一定很伤心,她一心一意地为着儿子好,却得不到儿子的半分理解。 崔颖已经二十六岁却还没有定亲,这在大唐高门中绝对是少见的,不是老夫人不为儿子的婚事上心,而是太上心,她一直存着以儿子的婚事为契机拉近二人的亲近度的心思,所以她想着这个媳妇一定得儿子喜欢或者点头,而且还要与自己一条心才可以。 可是多方留心下来,她认为合适的崔颖看不上眼,崔颖自己对成家也不怎么热心,这事便这样拖延下来,如今崔颖倒是看上一个杜萱娘,却让老夫人更闹心,只要这个杜萱娘不是一个几嫁寡妇,哪怕是小门小户出身,她也认了,可是她这个身份与郡守府夫人的位置实在是差得太远,放在世人面前崔颖是会被人笑话一辈子的,还会影响到他的前程。 好在这个杜萱娘是个懂事的,主动提出做她的义女,这可真是一举几得的事情啊,既可以解了当前几人之间的僵局,她自己也挺喜欢这个杜萱娘,以后让她常郡守府,崔颖也不会每天如点卯一样早晚来她面前请个安便完事,连陪她喝杯茶都得她亲自开口。 所以当杜萱娘提出这个建议时,她当场便想答应下来,后来又想着还是当着崔颖的面促成这事为妙,没想到却被崔颖当着外人有面,不留任何余地地拒绝了。 如今他的嫡亲儿子就跪在她面前,她却觉得这个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离她好远好远,远得都快看不清彼此的面容了。 崔颖要娶杜萱娘是绝无可能的,就算她答应了,崔家那些族人也不会答应,这个倔强的儿子又得受一番折磨,老夫人想着想着又心软了,他只要半年时间,给他又何妨?天下有几个父母是拗得过子女的? 老夫人刚要发话,却见张莺莺站起来也跪在了老夫人面前,“请夫人息怒,颖哥哥不是有意的,他的意思是这个杜娘子不配做你的义女,他这也是为郡守府着想……。” “你这样说来,难道我就不为郡守府着想了?”老夫人淡淡地说道。咳,原来这个张莺莺也是个蠢的,杜萱娘不禁有些同情崔颖,难怪一直成不了家。 张莺莺大窘,“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夫人……。” 老夫人再次打断他的话,“你们两个快起来吧,地上凉,认不认萱娘做义女将来再说,现在先吃饭。” 崔颖见目的达到,从地上站起,很自然地扶了张莺莺一把,然后回头狠狠地瞪了杜萱娘一眼,杜萱娘只得讪笑着回到坐位上埋头猛吃。 ------------ 一三零 花灯 饭毕,杜萱娘顺手从丫环手中接过漱口的茶水,亲手递到老夫人手上,“老夫人,十一郎在燕回楼留了最好的位置,不用去与人潮去挤,便可以看到全城一半的花灯,请老夫人赏脸随我们一起去观灯如何?” 老夫人看了一眼崔颖有些犹豫,杜萱娘继续撺掇道:“十一郎其实也一直想着请老夫人一起去,却又担心老夫人喜静不愿意去,就没敢开口了,你说是不是啊,十一郎?” 杜萱娘朝崔颖眨眼睛,崔颖像是突然开了窍一般,有些生涩地对老夫人说道:“母亲,你不会责怪十一玩物丧志吧?” 老夫人心中一酸,原来一直以来他儿子都认为她如那死去的老太爷老太夫人一样地严厉到不通人情,她怎么可能会是那样的母亲?她恨不得将天下所有她能够得着的好东西都放到他面前,只是她被剥夺了机会,等到老太爷,老太夫人去世后,她的儿子终于只属于他一个人时,那种隔膜已经形成,他们再也无法走近彼此的心灵。 如今有了这个杜萱娘,好像有点不一样了,她第一次看到崔颖在她面前露出难为情的表情,老夫人深深地看了杜萱娘一眼,却对一旁的张莺莺说道:“莺莺,你说我一个老太婆与你们几个小娘子们出去观灯合适么?” “合适,怎么不合适,夫人,我们多带几个人去,燕回楼上宽敞得很,还可以在楼上看人放烟花,”张莺莺兴笑得有些不自然,这老夫人一去,之前她的那些精心安排岂不是都落空了?张莺莺忍不住朝杜萱娘狠狠地瞪了一眼,这回便宜了这个小寡妇,下回一定双倍奉上。 不知究里的杜萱娘莫名地觉得身上一冷。仿佛被毒蛇的信子扫过,心中也对这张氏兄妹充满了警惕。 “夫人,萱娘觉得还是少带人为好,有十一郎和副都统大人在左右保护着,还有郭妈妈贴身服侍着,到时我们可以到处走走,体验一下民间的乐趣。”杜萱娘可不想前呼后拥一大堆人,将观灯的好兴致全都破坏掉。 “嗯,萱娘的主意不错,郭妈。去给我拿个帷帽来,我们这就去吧。”老夫人略有些兴奋,竟是要立刻启程。让崔颖大为吃惊,这还是平时那个娴静稳重的母亲吗? 崔颖疑惑的目光碰到杜萱娘得意的笑容,有一瞬间的恍忽,也跟着傻傻地微笑起来。 张莺莺妒忌得双眼冒绿光,张思宜也一脸阴沉。 到了大街上。杜萱娘大方地将可以在老夫人身边献殷勤的绝佳位置让给了张莺莺,自己则双手拉了赵韵儿与顾青橙,张义背着李冰冰,顾尚很自觉地紧跟周玉娥,一家人笑着闹着一路看过去,半路上陆忠两兄弟与赵小六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崔颖虽陪在她母亲身边,但眼睛却不时地在人群中搜索着杜萱娘的身影,老夫人抓着儿子的手。心潮起伏,已经十多年没有摸过儿子的手了,那时候还是白白嫩嫩小莲藕似的小手,此时已经是坚硬有力,贴着自己的手心感觉是如此的笃定和踏实。他的儿子终于成长到可以保护自己,保护家人。甚至更多人了。 逛了大概一个时辰,崔颖一行先到了燕回楼下,老夫人站在门口说要等候杜萱娘一家人。 燕娘看到老夫人,吃惊之色一闪即逝,“夫人快进来,外面起露水了,仔细着凉。” 崔颖也忙说道:“乳娘说的极是,母亲还是先上楼吧,十一让乳娘在这里等萱娘便是。” 老夫人突然觉得心里又开始发堵了,她的儿子从来不问她的感受和想法,乳娘却说什么是什么,偏偏又挑不出什么理,有心想多做点什么,又怕落在极信任这乳娘的儿子眼里认为她在无理取闹,因此这个燕娘一直是老夫人心中的一根刺。 从前她很庆幸她亲自为崔颖找了一个称职细心的乳娘,这个乳娘一直代替她在公公婆婆身边照顾崔颖的起居,给他无微不至的母爱,后来却发现这个决定是错得离谱,崔颖心里只有这个乳娘,在她面前只有驯服与尊敬,没有母子之间的那种亲昵,及血肉相连的感觉。 不是没有想过让燕娘在崔府消失,但她又对崔颖有顾忌,担心看似温和,性子却极执拗的儿子从此与她更加疏离,所以一直隐忍着。 老夫人站着不为所动,终于等到了杜萱娘一家,“萱娘,快让孩子们过来,那边人更多,就别去与他们 挤了,我们上楼去吧。” 张莺莺酸溜溜地说道:“老夫人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们,连颖哥哥与乳娘请她先上楼都不肯,若老夫人着了风寒看你们几个怎么担当得起。” “张六小姐太小看我们老夫人了吧,我们老夫人身体健康得很,怎么会轻易着风寒呢?”杜萱娘笑着看了一眼燕娘,见到她的头垂得很低,似乎不太想见到她,“再说了,就算老夫人真的着了风寒,也怪不着我,也得怪燕老板娘照顾不周,既然老夫人暂时不想上楼,燕老板娘是不是该准备件厚披风或者手炉子之类的呢?” 众人一怔,俱都看向燕娘,燕娘哆嗦了一下,赶紧说道:“的确是老奴疏忽了,老奴这就去拿手炉去。” “不必了,我们这就上去。”老夫人突然笑着叫住燕娘,“你去拿件披风给十一吧,我看他穿得有些单薄。” 燕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待到众人离开后,才抬起头朝着杜萱娘的背影投去怨毒的一眼,这个该死的杜萱娘,今天这两笔帐老娘都给你记上了,十一是老娘辛苦扯巴大的,谁也别想将他夺走。 走在最后的张思宜无意中回头看到了这位传奇人物燕回楼老板娘的异状,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燕回楼临街的那间最大的房间内,挂满了各种新奇的花灯,在大开的窗户内迎风招展,同时与楼下的灯海相映成趣,有钱果然是好啊。 周玉娥几个每看完一盏花灯便惊叹一把,到最后人小胆肥的李冰冰缠上了崔颖,“十一叔,你这里的花灯与外面的不一样,将那个耳朵会动的兔子灯送给我好不好?” “好啊,这些灯本就是为你们准备的,等你们回家的时候可以一人选一盏!”崔颖慷慨地说道。 燕回楼上传来一阵欢呼声,这几个家伙,包括周玉娥毫不客气地扑向自己喜欢的花灯,张莺莺不屑地撇撇嘴,果然是一家子穷酸,得盏花灯便高兴成这个样子。 崔颖与张思宜坐在老夫人的左首,张莺莺则坐在了右首,杜萱娘很自觉地找了只小杌子坐到老夫人的身边为她锤腿,如今郡守府老夫人与驴脸陆掌柜这两条大腿是杜萱娘确定要抱紧的,可不能有半点松懈。 这时燕娘亲自送茶食与手炉上来了,手炉只有两只,当然没有杜萱娘的份,燕娘歉意地对杜萱娘说道:“杜娘子,你的那只还在点碳火,请稍候。” “看来燕老板娘只准备了两个人的,不用麻烦了,我们都是自家人,不会在意这些的,不过,若是对客人这样可就不妥了,如果你没足够的分量保证每个人都有,那么最好还是别拿出来,否则没有得到的客人会很不爽的。” “是,杜娘子教训得是,老奴又疏忽了。”燕娘脸上的神色刹是好看,老夫人却咀嚼出了一股快意,这燕娘在杜萱娘面前竟然连番吃亏,这个杜萱娘真是越来越得老夫人喜欢,一旁的张莺莺兄妹心里极不是滋味。 “看来萱娘对做生意也很有一套,要不我们也合伙做门生意赚银子去?”老夫人笑盈盈的,一点都不掩饰她的舒心。 “老夫人,你说话可要算话哦,等我赚够了本钱,想到做什么生意时,一定会前来请老夫人合伙,让你这位福星,财神爷也保佑我发点财。”杜萱娘忙将这事件大声重复了一遍,让老夫人将来反悔都没得机会。 崔颖听了也忙说道:“别忘了还有我的一份,母亲,你只管放心与她合伙,她这人是个正宗的财迷,肯定会只赚不赔!” “那是当然的,就凭十一郎对我们家的照顾,我也会让老夫人的钱袋越来越鼓,更不会让十一你没钱娶夫人的。”杜萱娘笑语连连,完全无视掉张氏兄妹敌视的目光,她今天的目标是将老夫人哄高兴了,至于这两人以后再说,若有用,她一样有办法将他们也给哄高兴了。 老夫人笑得更开心了,若以后她真与她儿子合伙做起了生意,那个乳娘是不是就该靠边站了?凭她和杜萱娘的聪明才智难道还比不过一个老侏儒? 这一屋子人除了燕娘与张氏兄妹,人人都沉浸在快乐之中,高兴之时,时辰便过得特别快,街上的行人渐渐少 了,李冰冰竟然窝在杜萱娘怀里笑着笑着便睡了过去,另外两个女孩子精神也开始不济,是时候回家了,他们这些人明天该做事的还要做事,该上学的还上学,与这些贵人们可不能比。 “夜已深,我们也该回家了,谢谢今日老夫人与十一郎对杜萱娘全家的盛情款待,以后还请老夫人允许我们这些乡下人常来看望你!” “一言为定,你若不常来,我便来你家寻你们去!”老夫人看一眼整晚都在傻笑的儿子说道。 ------------ 一三一谁会后悔? 张思宜两兄妹与老夫人一同回郡守府,崔颖则骑马相送杜萱娘一行人。 一路上月华灿灿,车声辘辘,三个小女孩子们则开始抱着各自的花灯打起了瞌睡,杜萱娘挑开车帘,看着一旁与马车并排而行的崔颖说道:“十一,送到这里足矣!” “萱娘,可否下车一叙?”崔颖的声音里有着淡淡的迫切。 崔颖吩咐陆忠陆勇二人带张义他们先行回家,然后再来接杜萱娘。 杜萱娘紧了紧披风,沐着月色,深吸一口初春深夜里寒凉的空气,将一身倦意的驱走。 崔颖突然递给杜萱娘一只白纱糊的美人灯,昏黄闪烁的烛光映出纱置上的一幅幅美人图。杜萱娘凑近仔细一看,乐了,画上面的人可不就是她么,有她在泡茶的,也有她在远眺的,更有一副是她站在肉铺卖肉的画像。 “这是你自己画的?”杜萱娘双目晶亮,眉毛弯弯。 “是,你再看那诗!”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杜萱娘心头一跳,这不是上回崔颖中秋节夜访时自己随口呤出的那句么?用在此时可还真应景呢。 “十一,你今天可开心?”杜萱娘觉得再也不能这样暧昧下去,是时候快刀斩乱麻了。 崔颖偏头想了想说道:“尚可,除了你的自作主张想做我母亲的义女这事。” “可是十一,难道你不知道这世上除了男女之情爱,还有许多更重要的情感,比如,亲情?友情?” “十一明白,但我不想和萱娘只有亲情和友情。” “你很贪心,鱼和熊掌不可皆得。有些东西你非得做出选择不可。” “不管怎样,我要定你!” 崔颖停下脚步,目光熠熠地盯着杜萱娘,“郡守府只缺崔夫人,不需要义妹。我不想再追问你拒绝我的原因,我只需要你信我!信我会永远保护你和孩子们!” “我信你,但是如果真到那时你会一无所有,名望,地位,功名。家族都将与你无关,你可以不在乎,但是我在乎。你之所以是我敬,我服,我欣赏的十一郎,便是因为这些都是你的一部分,没有这些你将不是完整意义上的崔颖。你若从完美变为残缺,我将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十一,你为什么不反过来信我?如果我们在一起是最好的选择,我难道还会不知好歹地拒绝你的好?不管将来如何,我都希望能与十一做个永远的朋友!” 崔颖突然冷笑,“永远的朋友?如果你不能成为我的女人。你觉得你我还能做朋友?或者你觉得我还能在你旁边看着你与别的男人双宿双飞?萱娘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萱娘,你我之间没得选,要么让我保护你一辈子。要么我们从彼此生活里远远地离开!”崔颖激动地扔下这句话,急急地朝前走了几步,与杜萱娘拉开了一段距离。 崔颖的话如当头捧喝,将杜萱娘彻底震醒,是啊。她凭什么拒绝了崔颖后,还妄想他仍然留在自己身边做她最好的朋友?世上哪有如此两全其美之事?她才是鱼和熊掌皆想得到的贪婪女人。 一时间。杜萱娘呆怔当场,原来一直需要做决定的不是崔颖,而是她自己。 虽然所有的世俗的东西都在提醒她和崔颖不可能,但是一想从此要与崔颖再无瓜葛,杜萱娘心中却又如刀割般的难受。 崔颖一个人在前方踽踽独行,心中却如热油翻滚,杜萱娘早已经是他认定的女人,也是他这二十多年唯一动心的女子,如果他放任她从他身边溜走,他一定会悔恨终生。 莫说杜萱娘现在是无主的寡妇身份,就算是她已经有主,逼急了,他也不介意巧取豪夺,当然这是杜萱娘不知道的,崔颖是正人君子,但绝不迂腐。 崔颖与杜萱娘之间突然沉默下来,安静的夜里,那轻敲的马蹄声如小锤子在轻轻地敲打着二人紧绷的心弦。 “十一!” “萱娘!” 崔颖叹了一口气,“萱娘,你先说!” “如果,如果我们两人不再是朋友,我可以偶尔去看看老夫人么?我保证不让你看到我!”杜萱娘强忍眼中的泪水说道。 “没有你说的如果,只有我说的如果!”崔颖上前一步抓住杜萱娘的双肩激动地说道:“如果我得不到你,别人也休想得到你!我母亲给了我半年时间,我也会给你半年时间,半年后你必须成为崔夫人,所以你有足够的时间待嫁!” “十一,你不能逼我!”杜萱娘努力想挣脱崔颖的掌握,无奈终究力弱,情急之下大声说道:“你根本不懂爱这个字,你没有资格强迫我!” 崔颖愣住,双手一松,放开了杜萱娘,“爱?” “你可知道爱的真谛是幸福,让对方幸福,也让自己幸福,并不是简单地占有,再说世俗一点,爱是无私地全身心的付出,而且是相互的。十一,我无法做到全身心地为你付出,你也无法让我有为你全身心为你付出的冲动,所以,将来如果我们遇到挫折,其中一个人一定会后悔的。”杜萱娘一字一句地说道,她和崔颖之间一旦跨越那条线,她相信最先后悔的一定是她,因为她早已经不是她自己一个人,而是血脉相连的一大家子人。 “我不会后悔。”崔颖坚定地说道。 “可是我会!”杜萱娘也毫不退缩地说道。 崔颖如遭重击,一连后退好几步,失魂落魄地看着她,杜萱娘心中的痛又开始漫延开来,她真的不想伤害纯良执着的崔颖,但是刚才那句话对看似随和,实则内心十分骄傲的崔颖的打击是巨大的,她仿佛听到了崔颖那颗晶莹剔透的心瞬间碎裂的声音。 二人就这样互不相让地对峙着,寒冷的夜风也不能让二人翻涌起伏的心潮平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传来。原来是接杜萱娘的马车返回了。 这回来的竟是陆掌柜,远远地看着互相凝望的崔杜二人,大喊一声,“杜娘子,今晚这一趟要给我们加钱才行,深更半夜的来回的跑,我这马明天还要起早挣钱呢!” 杜萱娘收回目光,低头那一瞬间泪水无声地滑落,就这样也好,趁崔颖对自己的好。还没有成为自己的习惯,趁她还没有对崔府的一切用心,远离是上策。 她不想崔颖和崔府也与张。周两家一样因为她而灾难频频,这也是杜萱娘心中一直的痛,同时也粉碎了她对崔颖的最后的依恋和不舍。 “十一,保重!” 说完这句话,杜萱娘回身跑向陆掌柜的马车。陆掌柜立刻马鞍急挥,那辆黑蓬马车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空旷的原野中那条冰冷的青石板路上的泥胎木雕,夜风吹拂,凌乱一地倒影。 “哼,你这丫头可真是让人不省心。难怪大当家让我看着你!”陆掌柜一边挥鞭,一边嘟哝道。 杜萱娘的心空落落的难受,仿佛失去了什么东西。却又不知道那东西是何物一般迷惘纠结。 回到家中,杜萱娘和衣倒头便睡,直到周玉娥蒸好了馒头却不知道为两位上学的弟弟准备什么菜时,杜萱娘才揉着微疼的头出现在厨房,为张义二人凉拌了萝卜丝。再一人煮了两只鸡蛋带上。 “婶子,你还是回去躺一会子吧。”周玉娥说道。 “不必。玉娥,昨天我们没时间去逛布庄,我等一下托阿忠去将你说的那种布料每样都买五尺回来,婶子有空也跟你一起学做鞋。” “嗯,婶子,我去将柴房收拾出来放一张床吧,我睡相不好,昨天晚上差点压坏了冰冰的胳膊。”周玉娥闷闷地说道。 “我们家的炕是小了些,过两天婶子便打算找人来测地基,建院子,最好赶在天热之前将房子造好,否则我们只个夏天便只有翻烙饼了。”杜萱娘突然觉得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可以商量的人,感觉真好。 “婶子要造院子,银子可够?若不够,玉娥这里……。” “打住,那些东西是你将来的依靠,轻易可不能动,再说,银子的事婶子自有法子解决。”杜萱娘抬手捏捏周玉娥的脸颊,顺手得很很,虽然这种宠溺的动作出现在两个年龄相仿的少妇身上有些不协调,但这二人却觉得这动作自然寻常得很。 日子在指间悄悄溜走,杜萱娘的心情一直都闷闷的,从前崔颖总是在她不经意间出现在她面前,或者让人送一些小东西提醒她有一个人还在关心她,如今已经过去十多天,除了孩子们会偶尔在言语间提起他,崔颖的一切仿佛突然间消失在人间,杜萱娘再也没有了崔颖的消息,崔颖很快就会将她忘了吧。 因为不能再去抱崔老夫人的大腿,杜萱娘只能死死地抱住陆掌柜的大腿了,平日里家中只要有稍微稀奇点的吃食,杜萱娘都会让孩子们给陆家送去三份,深得陆忠陆勇的好感。 山上的忍冬藤已经开始发芽,杜萱娘每天都上山一次,让那位姓刘的长工镇补山中的小径,方便马上就是上山摘花的人行走,猪舍旁边的晒架也慢慢搭建起来,按杜萱娘的设计,旁边还搭了个简易的烘干房,鲜忍冬花晒得半干的时候,便可以移进烘干房,缩短晒制的时间。 最让杜萱娘兴奋的是埋到细土里的蕃薯已经开始发芽,那辣椒种子杜萱娘没敢一次性下完,第一次出苗率不是很高,大概是一半的样子,就这样已经是很让杜萱娘意外了。 现在就看移栽后的蕃薯苗与辣椒苗最后能长出什么东西来了,毕竟南桔北枳的典故在哪里摆着,就算你有一千多年后的枝术,也得有能长出东西来的种子。 PS: 终于写到与崔颖那个了,好累,好为难啊,其实我也很喜欢崔颖的,固执的,情窦初开的孩子怎么就喜欢上一个感情白痴又世故的女主呢? 最后十分感谢鲁炜亲的评价票和粉红票!好久都没有粉红票了呢! ------------ 一三二重建 母猪已经快要上百斤,再过两个月就要面临配种,这个种猪是个难题,只得让张富贵与常下乡买猪的老王掌柜一起留意着,看那家的种猪最年轻,养得最好,配出的小猪成活率高。 肥猪苗在香草的精心照料下也长势喜人,现在杜萱娘还不敢去算成本帐,只想着先成功出栏一批以后,再来慢慢摸索和调整。 有事做的最大好处便是可以让人减少许多胡思乱想的机会,杜萱娘的心情慢慢从与崔颖绝裂的沮丧中回复过来,同时李进带给她的那种,经常让她梦里见到他便被立即惊醒的压迫感也在消失中。 稍有空闲,杜萱娘便请老王掌柜介绍了一个在当地口碑比较好的,造房子的工匠前来测地势,按杜萱娘的意思,他们现在住的院子暂时不动,就在屋后面后退五六米,在原来的菜地上面重新起一座院子起来。 当地好一点的房子一般是两种形式,一种是以木头为主,亭台楼阁,雕粱画栋地,一般为富贵人家首选,还有一种为石块砌成,样式古朴,冬暖夏凉,一般为殷实的农家所喜爱。 杜萱娘决定新建的院子以不会被火烧毁的石头材料为主,取北方的四合院形式,如有需要后面还可以再起一个院子。 新院子造好后,再折掉旧院子和铺面,前面临街起一座二层楼房,因有足够的地方,可以建一大一小两间铺面和容留一辆马车通过的大门。 小的铺子继续卖肉,大的铺子可以再寻一门生意做着,也可以连楼上一起出租。 铺子后面也有足够的地方再起一排房子做杀猪的地方和货仓,这样住房便与铺面分开来,进出与做事都方便许多。 杜萱娘连续几天带着那工匠在前院后院转悠,引来陆掌柜的好奇。听说杜萱娘要请人新建院子,跑来瞅了瞅,当着杜萱娘的面发出一声嗤笑,“就他那样,连个罗盘都没有还敢给人建房子?”然后晃着驴脸,摇着屁股不屑地走了。 那工匠十分气愤,杜萱娘心中却猛然一动,想着自己这回真是昏了头了,守着陆掌柜这尊大神,却去找这种小虾米。人家连椅子山的山洞那样逆天的工程都能在一两个月搞定,给她建一座院子岂不是喝碗水那么简单的事? 杜萱娘立马打发了工匠,然后回到屋里花了一天时间将自己心目中的院子设计图认认真真地画了出来。又与张义顾尚二人商量修改了一下,拿出珍藏的辣椒,亲自下厨弄了一桌好菜,又取出崔颖送来的最后一坛葡萄酒,母子三人漏夜去了陆家杂货铺。 待到陆家父子酒酣耳热之时。杜萱娘拿出那张设计图放到吃得满嘴是油的陆掌柜面前。 “这是什么?”陆掌柜打了个饱嗝,拖过葡萄酒喝了一口问道。 “这是我家要建的院子的设计图,清……,请陆掌柜观摩指导一下。”杜萱娘猛然想起张义顾尚并不知道陆掌柜就是蒙面清叔,立即改了口。 “哼,你能画出什么好设计图?不看也罢!” 杜萱娘权当听不懂陆掌柜的轻视。指着图纸解说起来,“我们打算先起一个北方四合院样式的院子,总体由石料彻成。正堂三间,左右厢房各两间,左边厢房与正房交汇处是厨房,厨房有前后两门,前门通院子。后门出去便是马房及牲口房;右边厢房与正房交汇处先设两间客房,如果将来不够住。这里也可改为通后院的过道,这是院子的基本布局。” 杜萱娘看了一眼神色未动的陆掌柜,丢出重磅炸弹,“这个院子最特别的地方便是每间住人的卧房后面都有一间单独的净房,净房里有畜水的石缸,所以需要许多的排水道,这些都要预先埋在地下,你先看看净房的设计?” 陆掌柜终于被吸引过来,“排泄物直接进入净房的排水道,日子久了,那房子里岂不是全是屎尿的味道?” “这个当然有法子,你先看这里,这个房子顶上有一个大石缸,里面有由椅子山上引过来的山泉水,这个大石缸开凿上下两个洞,接入楠竹槽,下面的水槽可以直接进入厨房及每间净房的水缸,厨房与净房多出来的水,随时流入排水道,冲走秽物,一举两得。房顶上多余的水便通过石缸顶部的水槽流入院子中间的水塘,这个水塘的作用也不仅仅是用来养鱼种花,还有防火,降暑的作用。” “想法不错,问题是如何从椅子山上引来山泉水?” “这个我也测算过,我们的院子后退后,离椅子山那道悬崖便只有十来丈远了,我打算将大楠竹中间的竹节打通,沿路搭起架子,利用地势将水引到房顶上去,我们这里大风的天气不多,我们再将下面的架子做结实些,应该能管好几年。” 陆掌柜皱眉想了一下,点着图纸道:“你这个院子出彩的地方便是这个净房引水了,可以将楠竹改为一劳永逸的石柱石槽,也就多费几十两银子而已,房顶上畜水的石缸不用太大,结实的横梁不好找。厨房后面的马房太小了些,马道也要拓宽,两边的院墙最少也要彻高两尺。” 杜萱娘一边听,一边提笔修改,“陆掌柜,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 “卧房里不彻炕是何道理?为何没有下人房?难道下人也和你们住一样的房子?” “我是想我们家暂时没有老年人,还用不着暖炕,打算都改用木床,木地板,院子里铺青石板。还有我们家以后都不打算用下人,就算有来帮忙的也可以去猪场住。” 陆掌柜很意外地看了杜萱娘一眼,又仔细地看了看图纸,“这院子造出来应该算是果州郡里的头一份了,可惜的是估计你请的那些庸才连图纸都看不明白,图纸再好也就是一张纸而已。” 杜萱娘立刻谄媚地笑了,“嘿嘿,这个当然就要拜托面冷心热,见多识广的陆掌柜了!” 陆掌柜眼睛一翻,“难怪做这么多好吃的过来,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我是开杂货铺的,修房造屋的事我可做不了。” “我们当然不好意思请陆掌柜出面亲自出面造房子,只想拜托陆掌柜帮我们介绍一两名能看懂这图纸的工匠,若陆掌柜愿意帮我们这个忙,以后我们家有啥好吃的绝对有你们的一份,从前你们吃过的那些菜要算钱也是和你们开玩笑的,你们觉得如何?”杜萱娘开出条件,从前杜萱娘伸出五根手指说价钱,现在想来可真是个傻蛋,要份人情多好,都是见钱眼开害的。 “父亲你就答应杜娘子吧!”陆忠,陆勇两个吃货立刻激动了,杜萱娘忽然觉得原来吃货也能如此顺眼。 陆掌柜有些动心,杜萱娘立刻再加码,“我们家今年种了许多辣椒,我还有很多菜式从没做过,另外,你们三个的衣物若破了,也不用花钱去找街头的江寡妇了,我们家玉娥的女红可是这龙泉驿镇上出了名的哦!” “谁知道你家辣椒什么才种得出来?”陆掌柜吃辣椒算是吃出味道来了,一直念念不忘。 “放心,最多三个月,新鲜的辣椒便长出来了。” “哼,这回便宜你了,以后每天都要送饭菜给我们,否则……。” 杜萱娘立即拉着张义顾问两个大礼拜谢,“一言为定,保证你们三个天天有好吃的。” 修院子的工匠解决了,接下来便是修房造屋的银子问题,帐上仍旧有亏空,只好又靠顾尚的金子解决了,好在帐目清楚,将来补上也容易得很。 杜萱娘特意用金子换回一百两银子,加上曲翠栊给的李冰冰的生活费,共有现银一百四十两左右,估摸着造这座院子也差不多了。 陆掌柜又给了她一个惊喜,他找来的工匠,说好了八十两银子的工价后,带来了二十多个帮手,还自带了帐篷和煮饭娘子,在院子后面有条不紊地干了起来,为了省事,杜萱娘干脆将材料采购权也交给了他们,将剩下的六十两银子全交给了那位工匠,说好建好后再算帐,多退少补。 陆掌柜常到院子后面溜达,实际上是在暗中指挥,单看那些人的用具与气派便知道这些人绝对不是寻常工匠,应该是陆家的隐藏起来的精锐了。 杜萱娘也没有傻到真的为了实现诺言,每天呆在厨房里为陆家三男做饭菜,先想着去买个小丫头教会她做菜,然后再送到陆家杂货铺去,后来想着陆家人的秘密太多,不可能塞得进一个外人,便找了借口将陆勇哄了来学做菜。 最没想到的是这陆勇在做菜上极有天赋,再加上被杜萱娘的厨艺引发了兴趣,几次教授下来,这陆勇竟然有几道菜做的比杜萱娘还地道,还能举一反三,弄出些新花样来,对此,陆掌柜十分满意,虽没当面夸奖杜萱娘,但对她拉长驴验的时候倒是少了许多。 ------------ 一三三尘埃落定 张义顾尚下学后常去工地上观摩,常常遇到也去转悠的陆掌柜,自从将杜萱娘成功救过来的陆掌柜露了一手医术,又显示出他会掌脚功夫后,张义与顾尚对陆掌柜是崇拜得很,二人常有事无事跑到陆掌柜面前去献殷勤。 后来,陆掌柜一高兴便答应教二人简单的医术与拳脚功夫,杜萱娘也不明令禁止,只是提醒他们分清轻重,最好还是要以学业为主,要学也要等到县试后再来。 张义顾尚二人合计了半天只得先放弃了学医和学功夫的打算,先攻学业,这事让陆掌柜又大大一光火了一场,指着杜萱娘嚷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好好的后生都让你们这些人给弄成了呆头鹅……。” 不到半个月功夫,院子的地基与排水道已经弄好,各种材料也陆续运了过来,在院子后面堆成了小山,常有邻居们过来看热闹。 “杜娘子,你这院子可费了不少好料吧?” “也没什么,都是些不值钱的石头,不敢太用木料,怕钱不够,只好先起一点是一点了。” “那倒也是,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也别去学那些有钱人家整些好看不中用的,这石头房子看起来笨重,却可住好几代人呢。” “还是张义有福气啊,得着你这样能干的母亲。” 另一个八婆型的邻人插了一句,“那倒是,要不是人家精明,这房子早就给对面那家人给算计去了,也亏得那疯婆子想得出来,想出将她那不要脸的三丫头许给张义点子,也不买把镜子照照自己那一家子的德性!” “别乱说,本来那三丫头因为她母亲已经不好尚人了,不要真断了人家的出路。”另一个好心一点婆子说道。 “我哪里乱说了?”八婆邻居不服气地说道。“你这两天是没出过门吧?这龙泉驿镇上都传遍了,那秦三丫披头散发地和她家疯婆子一大清早地从西街尾子上黄二狗子家出来,那黄二狗子还到处说秦三丫被他睡了,秦正芳气得半死,将他大儿子从果州城里叫回来了,让人去将黄二狗子打了一顿,还让黄二狗子赶紧托媒人来提亲!” “还有这事?这缺人教养的黄二狗子也真该打!” “哟,我说你也别太冤枉人家黄二狗子了,谁叫那秦三丫自己跑去别人家的?说是去找她母亲,谁信?她是自己送上光棍门的。能怨谁?只是总算便宜了秦家,终于不用将这嫁不出去的货砸手里了!” 杜萱娘总算逮着个机会说话:“那黄二狗子又是谁?” “还能是谁?镇上出了名的疲懒货,光吃不干活的家伙。把父母气死后,将好好的一副家业卖得只剩下几亩薄田与几间破房子了,正是那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主!” “还有田和房子啊!”杜萱娘喃喃地说道,这可比去乡下做填房强太多了。 这回明显是秦三丫设的局,没事她母女不跑去别人家里。跑去一个人住的光棍家做什么?被人那个了偏还让人给看见了,这哪里是秦三丫平时的行事风格? 这黄二狗子恐怕也是秦三丫精心挑选出来的,没有公婆便没人随时辖制,且不用做填房,黄家再穷也还有几亩长草的薄田与能住人的地方,凭秦三丫的手段。嫁过去还怕管不住一个懒货和发家致富?估计用不了多久秦三丫便会在这龙泉驿镇上重新滋润起来? 周五夫妇坟头上的草都还没长齐,杜萱娘岂能被能容她再有翻身的机会? 杜萱娘如今是学聪明了,有事尽量不往那张老驴脸跟前凑。直接找陆忠或陆勇二人效率更高。 “要如何才能让秦三丫嫁不了黄二狗子?” “还不简单,先打断那小子一条腿,如果娶了秦三丫再打断他一条,看他还敢不敢娶!”陆忠甩着马鞭吊儿郎当地说道。 陆忠的话当即迎来两道鄙视的目光,“能不能不脏了自己的手?”杜萱娘说道。 “送一个明媒正娶的老婆给黄二狗子。看她还敢不敢嫁!”陆勇说道,这家伙看起来忠厚老实。其实是个腹黑的,“不敢娶”与“不敢嫁”高下立见。 “说得轻巧,黄二狗子那种货色去哪里找什么明媒正娶的老婆?”陆忠不服气地说道。 “街头补衣服的江寡妇!” 陆勇又冒出一句精彩的,陆忠直接举手认输,“从小你这小子便是扮猪吃象的主,这么绝的主意都想得出来,既坏了秦三丫的好事,又帮了常帮我们补衣服不收钱的江寡妇,哥哥我直接认输!” 秦大郎回了果州后,秦掌柜等了三天都没等到黄二狗子上门来提亲,却等来了黄二狗子与江寡妇成亲的消息,秦掌柜气得差点晕倒,秦三丫则直接寻了绳子要上吊,最后……,当然没死成。 秦家一下子又成了街头巷尾的一大笑料,秦掌柜直接病倒在床,只得又去叫大儿子,这回大儿子嫌丢人不想回家,便将秦家大儿媳妇使了回来。 这个大儿媳倒是个清醒的,知道这秦三丫若能顺利嫁给黄二狗子还好,虽家里穷点,好歹也是个正妻,可如今人家已经娶了正妻,你再去便只能给人做小,不去早前那一幕又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这真是嫁也不能,不嫁也不能。 总之,这秦三丫是无论如何不能在这龙泉驿镇上呆下去了,否则这秦家上下的脸面还不知道再被这秦三丫丢多少回。 秦家大媳妇便提出先让秦三丫去果州,看能不能寻着一个合适的人家,若没有合适的人家,在果州城里找个事来做也能养活她自己一个人的。秦掌柜眼看着也只有这个法子了,让他秦家的女儿去做妾,是万万不可能的,唯望有不知道底细的人家看上秦三丫,不拘美丑贫富先嫁出去再说,不能再让她在秦家丢人现眼了。 可是秦三丫却提出要与她母亲与妹妹一同前去,秦家大媳妇立即变了脸。当初秦家大媳妇刚嫁到秦家时,没少受秦掌柜娘子的虐待,后来是娘家人看着她受苦实在心疼了,才借了本钱给秦大郎,说好让他们小夫妻单独去果州城里开店,不到必要时不回龙泉驿镇,她岂能再将这个疯了的恶婆婆弄到她家去? 若让她收留这个小姑子,或者再添一个秦四丫她都不说什么,唯有这个疯婆婆她是坚决不愿意与她再呆在一个屋檐下的,因此秦大媳妇第二天一早带了儿子女儿便回了果州城。撒手不管了。 最后没有办法,秦掌柜只得写了信给洛阳的二儿子,让他在洛阳什么地方给秦三丫找个事做。也不等二儿子回信,秦三丫便被他老子硬塞进了去洛阳的马车,估计是再难有回乡的机会。 在秦三丫被送走了的第三天,张家肉铺外面又来了一个人要见每天呆在家里做棉鞋的周玉娥,那便是形容憔悴的朱三。 当然。杜萱娘是绝不可能让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周玉娥再去重温一遍恶梦的,便单独在肉铺外面见了朱三。 “你也算是个读书人,和离二字你应该很清楚,你还来找玉娥做什么?”杜萱娘道。 “我本意也不是来找她的,我是来找你杜娘子的!”朱三略显激动地说道,“我们家如今连两个妹妹的嫁妆都无法置办。田产也没有了,我母亲也被赶去了乡下,倩柔她挺着大肚子却还要下地做农活……。” “那又如何?” “我知道你是想说我们罪有应得。我也承认我们犯了错,我们也愿意接受惩罚,为何你们连我们最后一条路也要堵死,赶尽杀绝对你们有何好处?”朱三彻底激动了。 杜萱娘心中一动,想着张义顾尚曾向她提过。元宵节观灯那晚崔颖曾向他们问起玉娥为何和离,他们两个就把缘由简单地告诉了崔颖。难道是这件事发酵了? “什么意思?说清楚些。”杜萱娘淡淡地说道,这种事虽是张义顾尚无意中为之,也甚合她本意,但毕竟算是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的大事,不承认也罢。 “你这蛇蝎妇人,你装什么装?恩师让我考都不用去考了,说我风评太差,都传到郡守大人那里去了,就算文试过了,风评这关也过不了,如果不是你这个狡诈的妇人在背后搞鬼,高高在上的郡守大人怎么会识得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学生?” “你名不见经传是真,但是你做下的事情却也千古难有,为何不是你们做的事情太过离奇,被人当奇谈传到郡守大人耳朵边去的?再说了,你们读书人都难得一见郡守大人,我们一门妇孺又如何见得郡守大人,你也算是堂堂男子,别在这里无理取闹,本来大家已经快要忘记这件事了,你却偏还要来提起,看来你是嫌你的风评还不够差。” 杜萱娘眼睛都不眨一下,语速均匀地说完这一大套,朱三立刻又泄气了,想在口头上占到杜萱娘的便宜是不可能的。 “我如果是你,一定会带着你那个无媒苟合的表妹,换一个别人不认识你们的地方另起炉灶,风评不会记在路引里,说不定过得几年你也能考个什么前程出来。我的话便说到这里,你好自为之吧,希望你再也不要出现我家玉娥面前。” 那朱三愣了半晌,突然抱拳对杜萱娘说道:“多谢了!”说罢转头便走,走了两步又倒回来,低头对杜萱娘说道:“请代我向她请声对不起!” 过了几天,又有人传说朱婆子从乡下搬回来了,朱家最后一块薄地也给卖了,卖得的银子做了朱三与陆倩柔的盘缠,二人一起投奔也是寄人篱下的陆倩柔父母去了。 杜萱娘听了后,高深莫测地一笑,如果朱三能在那种几重寄人篱下的艰难中还能静下心来读书,最终博得功名,想必将来也不会再计较当初这几家人的那点子恩怨了。 PS: 感谢 上帝是婉婉 书友111217162257593两位亲的粉红票及评价票,知其很感动,被亲们用香喷喷的肉包子砸中的感觉真好啊!因此知其决定果断放弃双十一,老实码字去!再次感谢! ------------ 一三四回信 周,秦,朱三家的恩怨从此算是尘埃落定,现在想来这一切的纷乱都源于一个贪字,周家若不贪图朱家那点子功名前程,想借此让女儿飞上枝头做凤凰,也不会弄得家破人亡;朱家若不贪周家女儿的丰厚嫁妆,也不会招来杜萱娘狂风暴雨般的报复,也不至于弄得前程尽毁,家道败落;更让人想不通的是秦掌柜娘子因为贪图张家的铺子而与张家结怨,最后因为无法憾动杜萱娘,竟丧心病狂地找上了周家。 杜萱娘在这场纠葛中也受伤不轻,失去了家人一般的周五夫妇,身上用多了一项照顾身心受创的周玉娥。 外面发生的事经过张家众人的特意过滤,很少传到周玉娥面前,除了每天由赵韵儿三个陪着回周家空屋子里去为周五夫妇上香,周玉娥基本上算是足不出户,整天在家里为远方的赵梓农做棉鞋,偶尔也能和赵韵儿几个天天玩笑,笑闹几句,虽不能完全回到从前,也比最开始好多了。 转眼到了三月,忍冬枝叶舒展,长到一尺多长,便开始长出花穗,再过半个月就要开始采摘了,人手问题倒不用操心,去年尝到甜头的老王掌柜的家人及村子里的熟人早就来报了名,那些个曾帮杜萱娘从牛头山上移植忍冬藤的客女们也来询问过,希望也能来帮着采收,杜萱娘是满口答应下来,反正是计件制,人越多越好。 现在最麻烦的是还没有找到能够大量收购这些忍冬藤的商家,杜萱娘决定先去李家商铺问问那张契约还有没有作用,毕竟去年那个李丙七给她的价钱着实不错,况且最后她还白得了人家一只簪子和耳环。 李家商铺还没有正式营业,不过三层的铺面楼房已经建成,里面正在将货品整理上架,杜萱娘站在门外打量了一下。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时,里面迎出一名白白净净的中年男子,着掌柜们常穿的青色斜衽长衫,白色头巾,“这位娘子来李家商铺可是要买东西?实在抱歉,本铺再过三天才能开业,请这位娘子见谅!“ “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我本是李家商铺的老客户,曾与从前的李掌柜订有收购忍冬花的契约,不知现在你们李家商铺还做不做这项生意?” 杜萱娘将那纸契书递给面前的这位中男子时。仔细看了一下这人的手,骨节粗大,干糙稳定。可以确定为拥有武力值之人。 那中年男子看了看那纸,抬起头露出标准生意人的和善笑容,“既然是从前的掌柜立下的契约,如今商铺重开,当然这契约还算数。不知这位杜娘子今年大概能晒制多少斤干忍冬花?” “去年最后一茬也有五十斤,今年我家又重新栽植了一些,如果没有大的意外,大概也有上斤。”杜萱娘说道。 那中年男子有些动容,立刻左手一摆,做出邀请的姿式。“本商行的规矩,前一任掌柜虽已不在,但这个商铺的掌柜任叫李丙七。杜娘子以后可直接唤我丙七掌柜,因为你的忍冬花数量较大,请进铺里喝杯茶,我们再商量一下订金事宜。” 果然是把做生意的好手,听说杜萱娘不是小鱼小虾。立刻便变了脸,杜萱娘随这新李丙七进到李家商铺内堂。果然装饰得比从前更豪华,伙计也都是生面孔,杜萱娘特意留意了一下,无奈见识有限,实在也看不出这个李丙七是个什么来路,只能确定这人应该是常在生意场上浸淫的人,看来还是得去找陆掌柜帮忙。 最后,杜萱娘收下了三十两银子的订金出了李家商铺,路过丽春院时特意向大门里面打量了一眼,院子冷冷清清的,姑娘们估计全在补觉,脑子里却突然莫名其妙地闪现出,当初李进那家伙将她当成曲翠栊差点吃大亏的一幕,懊恼地皱了皱眉头,这家伙与因她而受伤的崔颖一般,一去便了无音讯,对于这两个曾经很喜欢在她的生活中倏忽来去的男人,杜萱娘有种无可奈何,无法掌控的感觉,好在骄傲的崔颖估计是到什么地方去疗伤了,不太可能再出现在她面前,而李进更是有他的大事要忙,想必也没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这不正是她想要结果么?怎么反而像失去了什么东西,心底有隐隐的烦躁不安,好在这并不影响她的心情。 街角搭着棚子的蔬菜摊子旁,一位背对着街面的身穿蓝袍的男子手里拿一只萝卜,眼睛却愣愣地看向街心由远及近,低着头一脸沉思的娘子,仍旧是随意挽起的髻,半旧的棉裙,却又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与众不同的味道,艳而不俗,傲而不孤,神情淡淡却又让人生出世间尽皆在她掌握中的感觉。 走来的是杜萱娘,那蓝袍男子当然便是快两个月没到杜萱娘跟前报到的崔颖,他很想知道杜萱娘再见到他时会是什么表情,待到真的见到杜萱娘时,他又胆怯了。 杜萱娘的身影慢慢消失,崔颖仍在那里拿着一只萝卜发呆,老板实在忍不住了,“你到底买不买?都一个钱五斤了,还嫌贵?” 被惊醒的崔颖忙歉意地拿出一小块碎银扔给菜贩,转身黯然离去,“我会后悔!”这句话便是一座险山,目前崔颖还没有能力翻越。 杜萱娘又折去了陆家杂货铺,这回是陆勇在看店,陆掌柜不知去了哪里。 “杜娘子,我父亲让我告诉你一声,让你别老去李家商铺转悠,李家的掌柜都身兼两职,一种便是赚钱,还有一种便是刺探情报,这个新来还差最后一点东西需要确认,再过两天便有消息传来了。”陆勇说道。 杜萱娘不禁头掉黑线,陆家的监视工作也太变态了,连她都要跟踪,“好吧,你们得到消息后要尽快通知我,我与李家商铺还有生意往来!” 正说着,陆掌柜突然从后门闪身进入,看到杜萱娘竟有几分激动,“你在这里最好,省得我再去找你了,勇儿,你先去做饭 。” 陆掌柜突然摸出两只木盒子放桌上,“大当家已经办完了那件大事,这是他叫李甲一顺路送过来的,哦,还有一封信,让你写了回信交给我送去给大当家!” 杜萱娘当然是先打开看两只盒子,竟然是一盒是五颜六色的宝石,另一盒是鸽子蛋大小的珍珠,杜萱娘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崔颖是动不动便送一些贵重东西,这李进更厉害,难道这些男人们都以为喜欢他们的女人都是用财富砸出来的么? 她杜萱娘虽然爱财,但绝没有爱到拿自己感情去交换的地步,这两人不要命地往她手中送东西,她还得费精神去给他们保管,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杜萱娘又拿起那封信,里面竟是一张空白信纸,“你确定这是一封信?” 陆掌柜凑过来一看,幸灾乐祸地笑了,“谁和你开这种玩笑?李甲一亲手交给我的,火漆完好!这里有纸笔,快点写回信!” 杜萱娘也笑了笑,这面冷心黑的李进竟然在她面前玩起了这种文青范儿,真是关公门前耍大刀,。 杜萱娘提笔写了一张收条,再附上保管费条例,每只盒子每日的保管费为一百钱。将那信纸放回信封上,递给露出如不小心吞了一只整鸡蛋的表情的陆掌柜后,抱起盒子便撤退。 由于每年的三月十五便是一年一次的由县丞主持的县试,也叫童子试,一般只有良民中的农户或仕族才有资格参加,商户,及三代内曾为奴,部曲,或犯罪的都没有资格。 好在张家虽也经商,但户籍上却是授了田的农户,所以张义与顾尚便拥有了这个资格,另外还要有五名村里人和一名秀才的推举,也就是证明你这人祖宗三代清白,为人没有不良名声,这个倒是容易。 穆先生目前虽归隐田园,但好歹也是进士出生,自然比一个秀才的推举更有力度,这个村里人就更好说了,如今张家肉铺可是远近闻名,不过是写个名字上去便得了这样一份大人情,谁都愿意来做这个锦上添花,只赚不陪的事, 参加县试的人有六岁以上第一次参加县试的童子,也有到六十岁还在考的老童生。因为每年县试按当年考生的人数只取十几到二十人,这十几二十人便取得了童生资格,其中的前三名称乡贡或贡生,便取得了接下来参加州试的资格。 因为张义与顾尚都是第一次参加县试,杜萱娘与穆先生的期望便是这二人都能取得童生的资格,然后顾尚能考取前三名,取得乡贡的资格,然后在月底参加由崔颖主持的州试,当然对于能否考过州试他们也只是想想而已,若能顺利考取乡贡,那么年仅十一岁的顾尚绝对是果州郡最年少的贡生,称神童都有资格。 另外这个县试也很坑人,一连三天,关在县衙临时搭起的考场内不得随意走动,自带铺盖卷与水食,也不知道那些比张义崔颖更小的孩子是怎么熬过这三天的。 最重要的问题也是杜萱娘一直在纠结的,看到了太多的黑暗与腐败,杜萱娘实在很难相信这种关系人的一生命运的东西会保持公正与干净。 好在听说此次主考的县丞据说十分清正廉洁,杜萱娘只得选择先观察一年再说,如果真存在这种状况,那她也只得拿出她最拿手的本领,不管怎样也得先为这二人谋个体面的身份。 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在唐朝社会算得上是金字塔中间的人,上可攻朝堂,下可达民间,最现实的一点便是种田不用缴赋税,经商可少纳税银。 ------------ 一三五未雨绸缪 杜萱娘开始为张义与顾尚准备进考场的东西,铺盖卷倒是现成的,就是那吃食有点难办,不能三天都吃干粮,准备其它的东西又要担心食物变质,吃坏肚子,杜萱娘绞尽脑汁想到了一种优质的食物蛋白质,那便是牛肉。 五香牛肉干,麻辣牛肉干,味道好不说,还便于存放,就是这两样了,杜萱娘立即四处打听有没有人刚好宰牛,无奈附近的人们最近都没有牛可杀,最后还是陆勇那吃货听说了,不知从哪里搞来几十斤黄牛肉。 杜萱娘立马找来各得香料腌上,又取出小块的切成条,单独做麻辣牛肉干,陆勇为了学到这道菜的做法,自告奋勇全程当小工,杜萱娘只需动动嘴皮子,倒省了不少事。 一日,杜萱娘正在椅子山测算花期,估摸着三天后第一批花便会进入花期,让张富贵先将去年的晒具清洗出来,顺便再新添一批。 山下跑来气喘吁吁的胡氏,“东家娘子,有人砸肉铺,小六让我来告诉你,叫你暂时别下山,等他们将人打跑后你再下去。” 杜萱娘眼睛一眯,射出危险的光芒,竟然又有不长眼的来找麻烦了。 “胡姐姐先匀口气再下山,你们两个跟我下去看看又是什么人又瞄上我们家了?” 等到杜萱娘几个赶回肉铺,战斗已经结束,现场惨不忍睹,猪肉扔了一地,老王掌柜与赵小六二人都鼻青脸肿,燕青身上有功夫,也不小心挨了一棍,头上肿了一个大包,正气得指着赵小六骂道:“你好好的跑什么跑?难道不知道老子这把刀的厉害?竟然给人捉去当了人质,否则老子今天怎么也得抓住那几个孙子中的一个。问问到底是何方神圣敢打我燕青的闷棍!” 赵小六哭丧着脸不敢接话,杜萱娘扫了一眼老王掌柜三人,还好都是站着着的,“张管事,你去请郎中,四喜,你先将掉到地上的肉捡起来,燕青,你来说说经过!” “就是刚才生意正好,外面突然来了五六个穿着黑衣蒙了面的壮汉。不由分说上前便砸,老王掌柜与赵小六还没说上话便被人打了,我怕他们进去伤后院里的小娘子们。便一个人守在后门边,但是他们都拿着长棍子,我用一把杀猪刀眼看不敌,后来对面的陆二爷过来了,几拳便打翻两个人。这些人才跑了的。” “他们是怎么来的?” “骑马!”看来不是当地人干的,而且能养得起这么多马的决不会是普通人家,连青牛寨的土匪都未必一次牵得出五六匹马来。 “他们都用什么武器?有没有受过专门训练?” 燕青想了想,“是一种长木棍,应该是受过训练的,那个头目也没有说话。只甩了个手势,其它几人便懂了,而且配合得很好。” 受过训练的会是什么人呢?除了府兵。便只有一些私兵了,李家可以直接排除,因为那些想杀李进的李家族人若知道顾尚兄妹与蜀王符在她手里,他们面对的就绝对不会是这种在光天化日之下蒙面打砸的这种低级行动,不来个血流成河是收不了场的。 能调得动府兵的人不多。能在崔颖眼皮下调动府兵的更少,这个人快要呼之欲出了。杜萱娘在等最后的确认。 张富贵很快便带了郎中过来,给几个人检查了一下伤势,每个人都配了跌打损伤的药,杜萱娘便让在椅子山上下来的帮工四喜将掉在地上的,沾上泥的猪肉分了几斤给老王头与燕青,让这二人先回家休息一天,最后赵小六与张富贵,四喜留下来继续卖肉,看热闹的陆续散去,肉铺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杜萱娘立刻进院子去看女孩子们,这几个家伙竟然拿的拿菜刀,提的提扫帚,全副武装,个个跃跃欲试的样子,便笑道:“哟,你们几个是要演《侠女传》?” 李冰冰扛着一只扫帚扑上来,“杜姨,坏蛋们有没有走?我们也出去打去!” 顾青橙过来说道:“冰冰非要我们拿了菜刀跟她出去杀坏蛋,母亲,老王掌柜他们没事吧?” “我小六哥呢?”赵韵儿更关心她六哥。 “都没事了,你们几个今天做得很好,以后遇到这种事女孩子们不便强出头,但也不能全无防备,最好的法子便是你们几个当姐姐的听到外面有坏人,便立刻做好最坏的打算,带妹妹打开后门去后面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或者向人求救。”杜萱娘认真地说道。 周玉娥羞惭地点点头,“婶子,我以后知道怎么做了。” 赵韵儿与顾青橙也若有所思,不管什么时候,审时度势都是一项很重要的智慧,尤其是自己不能保护自己的弱者,杜萱娘更希望这些女孩子们明白在危险面前任何犹豫与侥幸心理都是致命的。 晚饭后,杜萱娘借口买鸡蛋,又去了陆家杂货铺,陆掌柜一个人坐在柜台内就着一两银子一包的峨嵋软骨鱼干喝小酒,这个土老肥! “我找阿勇!”杜萱娘对陆掌柜的漠视视而不见。 “厨房!”陆掌柜冒出这一句后,突然又说道:“你能不能不要老和我家两个小子混在一起?我家还没娶儿媳妇呢,你可别把他们的名声给败坏了!” 真是头驴,还是头毒舌的驴。 杜萱娘无语地挥挥手中的帕子,像驱散空气中的异味,然后扭头去了陆家后院的厨房。 陆勇掌勺,陆忠烧火,看到杜萱娘进来,陆忠立即跳起来,“杜娘子,你来得正好,这个毛毛火怎么个烧法?我都烧焦两锅鸡蛋饼了,再烧焦一锅,这小子会杀了我的!” “不会杀了你的,顶多将你塞灶里引火!”杜萱娘笑着接替陆忠有烧火位置。 “阿忠,你给我讲讲果州府兵营的事吧!”杜萱娘说道。 “你这么快就知道了,脑子还不笨嘛!”陆忠笑道,却招来弟弟的抢白,“你以 为别人都 和你似的,就知道动拳脚?人家不看别的,就看那些人手中的木棍便知道是府兵们常用的训练器械,还猜不到是谁?” 杜萱娘却在心中暗叫一声惭愧,这个她还真没留意到,她不过是用了个粗糙的类推法猜出自己可能的敌人而已。 “给我讲讲张思宜,张莺莺,还有那个燕回楼老板娘的事情!”杜萱娘知道陆忠每天除了接着张义顾尚,其余时候其实都是与手下混在果州城刺探各类消息。 “张思宜,山西南道节度使张延鹤的庶出三子,张莺莺是她同母胞妹,这张思宜兄妹在家中还算得宠,于是张延鹤便将这庶三子弄到果州来挂了个副都统之职,只等资历一到,便升正职。这个张思思更是看上了崔郡守,妄想以庶女身份做郡守夫人,所以一直以探望哥哥为由,住在郡守府,上回便是她派人来打探杜娘子的事情,想必是将杜娘子当作情敌了。” “至于,那个燕回楼老板娘名叫燕娘,实际上是崔颖的乳娘,燕回楼真正老板崔颖的代理者,似乎很崔颖看重,崔颖个人名下的铺子都是交给她打理的。” “发生今天的事之后,我特意去问了一下专门盯着府兵营的兄弟,说是最近张思宜兄妹常去找这个燕娘!” 陆勇皱眉道,“难道这事还与崔颖有关系?” “大概与崔颖无关,倒可能是与这个燕娘有关,阿勇,能确认今天动手的府兵是张思宜派来的么?” “已经确认,打人者自己也已经承认,只是此事不太好处理,怕惊动了崇州的张延鹤。”陆勇一边和面一边说道。 “若想张延鹤不敢动或不想问,便只好将那张思宜废了,直接嫁祸到张家惹不起的人身上,不管你们现在在府兵营里有没有人,都要趁此机会培植一个自己人出来。” “弄废张思宜不难,但是要嫁祸到谁的身上才能让他质问都不敢问?还有如今的果州营除了这个废物张思宜,小队长以上有八成的将领都是崔颖的人!” “崔颖?”这点让杜萱娘很意外,也很欣慰,崔颖到底还是开始用心经营果州了。 “哼,这个崔颖也是深藏不露的,不但拢络了大部分府兵将领,还以修筑城墙为由向城里的商户募集钱物,开始训练自己的亲兵了,估计我们将这张思宜弄走后,得益处最多的便是这崔颖了。”陆忠不甘地说道。 “其实这中间我们的好处也不少,首先我们做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张思宜,别人最先怀疑的肯定是利益最多的人,没有人会怀疑这事与与一桩平常的欺压良民事件有关。再者便是果州完全由一个还不算太昏庸的官员掌握,可比那些只凭家世出仕的不学无术,还贪得无厌的家伙强多了,既便是将来有了乱局,果州有一个能坐镇指挥军队的官员,也会少死许多人的。”杜萱娘想到的是四年后的乱世。 ------------ 一三六童生 “乱局?”陆勇陷入沉思,“北方有安禄山,史思明蠢蠢欲动,我相信将来或许有一场不小的兵乱,但是这西南方却因为没有北方富庶,兵马粮草筹集不易,有野心的便只有蜀中李家,但这李家也因持续两代人的内讧,也早已不复当年,要起事恐怕也很难,所以我反倒觉得这西南方向是相对比较安全的,或许到时会受到别处战乱的影响,但是当不至于让百姓大面积伤亡。” 杜萱娘对这位面相忠厚老实的陆勇另眼相看,猜得可真准呢。 陆忠却怪叫起来,“难怪你一直叫父亲将生意和族人都移到山南来,原来其中还有这点子门道。” “其实乱世中没有哪里是绝对安全的,唯一的办法便是未雨绸缪,提前做好熬过乱世的准备而已。”杜萱娘说道,“我一直觉得这龙泉驿镇倒是个不错的所在,背靠果州十万大山,向西可达益州平原,向北可进松攀高原,只要你积畜有足够的力量,保个一家一族的性命当是能成的。” “你要如何积畜力量?”门外突然响起陆掌柜的声音,此时的陆掌柜似乎已经脱离醉酒状态,驴脸在朦胧的灯光下也显得柔和了许多。 “我杜萱娘没有族人,只得自家几口人而已,所以比起需要保护整个家族的人来说我的准备便简单得多,比如拥有乱世中通用的货币——真金白银,保命的粮食,跑路的工具,另外便是保护这些资源的人。然而这只是下下之策,上策便是努力确保这一方的安定,尽量让我们的家园少受到乱世的滋扰。比如我希望乱世来时果州府兵能担起拒敌之责,毕竟他们是果州土生土长的。他们的家人也在这里,只要有一名有能力的官长,这不难做到,因此我看好目前的郡守崔颖。另外,我和睦乡亲,修建坚固的房屋,培育种植能大量增产的粮食作物,也是为乱世做准备,目前的我也只能做到这些。” 陆掌柜点头道,“难怪大当家选中你来照顾三小姐留下的唯一骨血。看来还是有点见识的,勇儿,从北方转移陆氏族人之事你要尽快去办。可先去益州不是要冲的地方多置一些土地,做生意的则尽量移去两都,随时做好避乱的准备,这些地方都是人口重镇,朝廷无论如何都会死保。而且不论谁得了天下当不至于屠城,忠儿,你现在要做的便是尽量扶持崔颖做上真正的果州之主,这果州城墙坚固,进退可据,的确能保乱世来临时。独树一帜,当然如果发觉崔颖没那个能耐,立即换人!” 最后陆掌柜高深莫测地看杜萱娘一眼。让杜萱娘寒毛都竖起来了,这条老毒蛇是拿崔颖来警告她吧?不过杜萱娘岂是那么容易威胁的?李进都不能动崔颖,他们一样不能动。 “陆掌柜正值壮年,萱娘奇怪你为何一直不续弦?”杜萱娘话题的骤然转换到陆掌柜的伤心事上,直接让陆家三个男人呆立当场。 好半天。陆掌柜才恼羞成怒地指着杜萱娘吼道:“要你管!你管好你自己才是正经,年纪小小。却尽学一些刁钻古怪的做派,也不知大当家那根筋搭错线,才看上你这个好管闲事的女子!” 陆忠两兄弟则是一脸便秘的憋笑表情,杜萱娘赶紧溜走,看来以后还得与陆忠这家伙好好沟通,怎么也得随时掌握他的动向,至少不能让他乱折腾崔颖。 三天后正式采收忍冬花,最先上山的是老王掌柜的家人及村里的熟手,看着那一筐筐绿中带白的鲜嫩嫩的花儿,杜萱娘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这一来人手又显不足了。 四喜每天除了继续往山上运猪粪外,接手了晒制与烘干忍冬花的活汁。 地里的蕃薯苗与辣椒苗也可以扦插和移栽了,这下子张富贵便显得分身乏术,这时时常跟在杜萱娘身后转悠的赵韵儿与顾青橙主动提出帮忙,杜萱娘想了一下,便安排了赵韵儿带着坐不住的李冰冰上在椅子山上巡视,防止那些摘花之人藏私和不按规定将金花与银花分类,顾青橙则拿了帐本坐在烘房旁边的小棚子里,记帐发钱,由四喜及有空便过来帮忙的胡氏等人随时照看着,周玉娥自动接过了大部分家务,一家人紧张有序地忙碌着,除了早晚餐一家人聚在一起用饭,午饭都在猪场与帮工们一起吃了。 由于天气转暧,杜萱娘担心春秋两季高发的疫病影响到猪场,实行了严格的隔离制度,轻易不许生人靠近猪圈,更不许闲杂人等进入猪场,连肉铺三人的三餐饮食都由赵小六亲自过来取。 张义与顾尚因为考期临近,更是早出晚归,二人背书背得昏天暗地,劈柴,挑水之事自然免了,都落到下午便没事可做的一把子力气的赵小六头上,老王掌柜与燕青也不轻松,算帐,加下乡买活猪,为此杜萱娘宣布这月开始每人多加五十个钱的工钱,大伙儿自然更是干劲十足,都庆幸遇着了有良心的东家。 张富贵的确是干农活的好手,因为是第一年种植,蕃薯苗与辣椒苗都是杜萱娘现场指导,张富贵亲自动手,种蕃薯的地里提前掏出了浅沟,待到大雨后便进行扦插,也不过是十来只蕃薯,愣是让杜萱娘弄出了可以栽一苗多地的蕃薯苗,那分两批下种的辣椒苗,经过移栽后也有差不多五分地的样子。 这两块试验田是杜萱娘倾注精力最多的地方,因为粮食不管地哪个朝代都是最重要的东西,蕃薯的食用价值与高产量在食物丰富的现代显不出有多大的作用,可是在这山区地方只能种植一些高粱米与豆类的唐代,人畜皆可食用的蕃薯的意义是十分重大的。 赵韵儿与李冰冰都属性子泼辣型,再加上有平时与赵韵儿关系比较好的王小莲及家人维护着,椅子山上倒没出多大岔子。 唯有一次两个妇人在山下结账领钱时,欺顾青橙年纪下,面相斯文,明明一筐未满,非要厚着脸皮说别人都是这样的,要让顾青橙补她们钱,不给就不走,还说要去杜萱娘评理。 妇人们围了一圈看热闹,谁知顾青橙很爽快地问了这两人的名字,然后笑着补约她们每筐一个钱,回头便对四喜说道:“我母亲忙着呢,恐也没时间来评理,四喜叔,你记清楚这两位娘子的名字和长相,明日就别给她们柳条筐了,别人都能看清楚自己的筐满没满,偏这两位娘子看不太清楚自己的筐子有没有满,可见是眼睛不好使的,我们家可不敢请这样的。” “是。”四喜忙答道,心中暗暗咋舌,八九岁的小娘子都这般厉害了,长大了还得了。 那两个妇人拿着三个钱当场傻掉了,她们只不过是看顾青橙稳重内敛,没有山上那两个那么精神抖擞的,想着或许这个是好说话的,却没想到三个钱是到手了,却把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活计给丢了。 从这件事后,再也没有人敢轻视顾青橙这位小小的女记帐先生。 鲜忍冬花仍是二十个钱一筐,手脚麻利的女人一早晨可采两筐,最少的也有一筐,看起来比做长工强多了,也有不好的地方,一茬花最多十多天也就过了,现一年最多也就四茬盛花期,平时都是零零散散的,有王家那几个与燕青介绍来的几位客女也就够了。 采花便可以赚钱的消息传出去后,有一些不认识的贫苦人家的妇人说是与杜萱娘沾亲带故,也找上门来,杜萱娘让胡氏都给推了,椅子山就那么大,况且山上还有个黄金窟,闲杂人等还是少上山为妙。 三月十五一大早,杜萱娘与家中的女孩子们一起亲自送张义与顾尚进考场。 “义儿,尚儿,你们不过十一岁,将来的机会还有很多,不要太把得失放在心上,平常心应对,今年不好考,明年再来,将这考试当作历练便是。”杜萱娘嘱咐道。 “放心吧,母亲,我与哥哥一定会一起考上的。”顾尚很轻松地回答道,张义却显得有些紧张。 “母亲,我们真的要带着这个大水袋?我怎么看别人都没带?”张义担心地摇摇手中的大水袋。 “母亲早打听过了,虽里面也准备有茶水,但也允许自带,这水袋里装的可是安神的普饵茶,你们累了也别死撑着,累了便裹着被子躺一下,只是当心别着凉,这样才能保持最好的精神状态应试。” 顾尚听话地点头,“若能允许早点出来便好了,我们也可以回家中帮家中分担一些活汁。” “别想着家里的事,想着怎么给母亲惊喜才是。” 五天后,县榜贴出来了,顾问第四名,张义第九名,杜萱娘看到这个成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张义考成这样是在大家的预计中,但是顾尚的成绩却有些让人意外,穆先生立即便着人来叫正在看榜的顾尚,杜萱娘怕顾尚被先生训得太狠,让张义在流云庄门口等着,自己也跟了进去。 “你这张策论开篇与中间都写得极好,这何没有结尾?难道三天的时间还不够?”穆先生翘着胡子气得不行。 “先生息怒,学生只是今年不想考贡生。” “你这是何道理?”穆先生越来越生气,连杜萱娘都觉得纳闷起来。 “学生的兄长读书很用功,无奈底子与天赋都比学生稍差一些,所以如果学生今年先中了,更会拉开与兄长的距离,让兄长再也没信心继续读下去,以学生对兄长的了解,如再给兄长一年,明年我与他必会考上贡生。 ------------ 一三七再见崔颖 穆先生与杜萱娘相顾无言,原来如此。 最后穆先生为他们的兄弟情所感动,答应让他们再在他门下读书一年。 张义等在流云庄外,早听得那些同窗的议论,说顾尚只做了一半策论竟然还得了个第四名童生,若写全了岂不得个榜首? 张义并不痴傻,早明白了顾尚的用意,一时之间百感交集,看着与杜萱娘一起出来的顾尚红着眼睛,愧疚得想哭。 “哥,我早说过我们要一起考上贡生的,今年是第一年,我们只当是练胆,明年我们再一起上场,将来还要一起过州试部试!”顾尚看着张义缓缓地说道,那股子沉稳连杜萱娘看了都暗暗叹服。 张义终于忍不住泪奔,杜萱娘上前用帕子拭去张义泪珠,说道:“一百多人应试你得了第九,你还要怎样?况且认真说来你也只认真读过两年书,比那些几十岁了还是童生的人强太多了,因此,你考这样母亲很满意,弟弟并没有因此而耽搁学业,你也不必太愧疚,今年再好好用点心思,母亲相信你们明年定能心想事成。” 顾尚也上前来拉住张义的手臂,“哥,我们说好了你要一直保护我,不让别人欺负我的,所以,只要我们再用点心,明年我们一定会一起考取的。” 张义郑重点头,“母亲,弟弟,明年县试我们一定过!” 按例,这二十名童生便是朝廷承认的读书人身份了,重新登记户藉后,便可免每年的徭役,同时县丞于三月二十六日在县衙正式接见这些新童生。 杜萱娘因要去果州采购一些铁制农具,也跟着陆忠的马车一起去了县衙,与她一样在门外等候的童生家人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杜萱娘凑过去一听,一下子五味杂陈,原来这一届的童生们得了难得的殊荣,郡守大人也亲自参与接见。 多久没见到崔颖了?说没有怀念那是骗人的,只是理智总能战胜冲动,那份淡淡的思念便被深埋进心底,如今猛然听到崔颖就在那道大门里面,杜萱娘突然便有了一种想逃的感觉。 正在失神中,崔颖率先走出县衙大门,双眼一扫。目光精确锁定杜萱娘的马车,后面跟着张义顾尚及一干官员学子。 杜萱娘突然觉得心头一跳,不自觉地回头一望。远远地与崔颖的目光相接,浑身那莫名其妙地的烦躁尽去,代之的是一股春风拂面,朋友便是朋友,纵然时光如尘。一旦再相见,那股熟悉与了解便立刻如潮水涌来。 杜萱娘双腿不受控制地跳下马车,遥望清逸出尘的崔颖,眼中温暖的笑意溢散开来,惊心动魄地美。 崔颖只一眼便将这份绝美的图画印地心里,然后转过头去与一旁县令说话。仿佛杜萱娘便是偶尔飘过他眼前的一张落叶,丝毫不曾引起他的半点关注。 杜萱娘因见到崔颖而激动飞扬的心一点点下沉,然后悬在半空中。嗝应得难受。 在杜萱娘的人生经验里,朋友与亲人一样重要,偏偏崔颖非要跨越那一步,生生地将一段友情毁了。 因为从没体验过爱情,无法拿爱情与友情来做比较。所以杜萱娘格外看重这一份友情,如今曾把酒言欢。谈古论今,惺惺相惜的两个人,从此形同陌路,怎么想怎么觉得凄凉。 回到家中,陆勇跑过来说,“杜娘子,你上回要的香醋到了三种,我父亲让你过去看看要买哪一种。” 杜萱娘明白这是陆掌柜有事要找她的借口,便精神恹恹地去了秦家杂货铺。 “这是四箱金子,两箱银子,还有大当家已经到了洛阳,听说张义顾尚考得不错,特意送了两件礼物回来,说是杜娘子教导有方,大当家也有礼物赠送。” 杜萱娘很不耐烦地挥手道,“那些金子银子之类的与我无关啊,你爱弄哪里去不关我事,那礼物如果太贵重,我们也受不起,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 “不就是那小白脸不理你吗?怎么和死了老子似的。” 这一家子有个八婆儿子倒罢了,偏还有个毒蛇老子,杜萱娘这回是真的怒了,“我说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成天盯着我算怎么回事?难道你们以为李进真看上了我这个小寡妇?不过是怕我给顾尚他们随便乱找个父亲罢了,你们真心不用太紧张!还有别在我面前说崔颖坏话,他不是小白脸。” 说罢摔门而去,李进这厮更不地道,亏得杜萱娘前一段日子还有些担心身处狼群,身世飘零的他的安危,杜萱娘将这种心思自动归为母性情怀,现在看来其危险系数不低于崔颖,陆氏父子这条粗大腿利用起来倒是极顺手,可是对她的桎梏也很要大,首先他们是听命于李进的,杜萱娘惊觉还是要培植自己的势力为妙。 刚回到家中,陆勇便抱着三只盒子过来了,“杜娘子,你这三样东西忘记带走,父亲让我送过来。”说罢扔下盒子便走,不敢去看仍有怒容的杜萱娘。 当晚,张义顾尚打开属于他们的盒子,张义的是一副皮护腕,顾尚的是几本当代大家的临贴,还好不是太贵重,杜萱娘便默许他们收下了。 至于指明送给杜萱娘那只,被杜萱娘随手扔到炕头上,打算明天原样送回陆家杂货铺去,谁知被好奇的李冰冰打开来看,发现里面竟是一面铜镜,打磨得极明亮,比曲翠栊妆台上那只映出的人像更清晰。 李冰冰抱着镜子激动得“哇哇”大叫,引来几个姐姐,然后这姐妹几个一致决定,他们家一直缺一面镜子,正好将这镜子留为自家用,不让杜萱娘退回原主。 杜萱娘只得妥协,恨恨地想着这李进哄起女人来真是得心应手,随便一面镜子便让这几个小女孩子连她的话都不听了,也幸亏连顾青橙都不知道这送镜子的是她四舅舅李进,否则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首先一直以为李进是自己亲爹的李冰冰便摆不平。 第二天,陆勇为了给杜萱娘消气,主动跑来说了他们调查得到的新李丙七的消息,杜萱娘猜得没错,这个李丙七果然在李氏是属于少数的中立派中的一个,本身不姓李,和所有李家商行的大掌柜一样家人都与李氏族人住在一起,美其名曰保护,实则是以此为人质,因为大家都是这样的。所以也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杜萱娘则想得多一点,从李进同意这人来龙泉驿镇来做掌柜来看,说明这个李丙七涉入到李氏的内斗中去的可能性比较低。说明这人还是个头脑清醒的,至少不用担心他发现了什么便迫不及待地去告密这样的事,很可能还会为了减少自身的麻烦而特意为他们掩饰,李家商铺这边倒暂时不用太操心了。 另外陆家的办事速度也是让人叹服的,为了不给果州招来麻烦。张思宜那家伙不知为何突然想念起洛阳名妓宁婉儿来,便悄悄地带着几个手下悄悄地离开果州府兵营微服去洛阳销金。 在妓院里却为了这个宁婉儿与另一伙人莫名其妙地动起手来,混乱中张思宜很不幸地被人打断一条腿,见事态闹大,对方也立刻亮出身份,原来竟是当今恩宠正隆的杨贵妃亲姐韩国夫人的义子。也算是面首之一,乃是东都一霸,知道打残了山南西道节度使的儿子。赶紧携了韩国夫人的名帖去张家去道歉赚钱。 原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高层权贵之间的矛盾一旦闹开便只好去请求圣裁,这样一来也就彻底得罪了权倾朝野的杨家,张家可不会为了一个庶子去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只好先将张思宜弄回家中静养。再给张家所有人下了封口令,非常时期。少惹是非为妙,至少好不容易混到节度便一职的张延鹤是这样认为的。 果州府兵营空出来的位置便宜了崔颖那几个兄弟,崔颖自己则趁机暂代都统之职,陆忠也不简单,硬将自己的一个棋子也安插了进去,崔颖招募的新兵营也有好几个陆氏子侄去报了名, 张莺莺最大的仗持,也就是她的亲哥哥出了这么大的事,当然是立即回了崇州家中,想来暂时也没有心思缠着崔颖了。 张义与顾尚因刚考上童生,穆先生允许他们放松一个月,也就是下午的放学时间提前了,不再早出晚归,这兄弟二人立即参与到家中的大小事务中去,杜萱娘他们的压力立刻减少大半。 房子已经造好了大半,光看雏形便觉得十分可观,那些工匠仍激情的干着,杜萱娘时不时地送些猪肉与猪蹄子什么的给他们加餐,深得工匠们的好感,做活更仔细了。 地里的蕃薯苗与辣椒苗全部存活,长势喜人。 肥猪苗已经长到八九十斤,进入催肥阶段,那五只母猪也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次生理反应,杜萱娘果断地放弃这次配种的机会,得让母猪们的骨架再长大一些。 忍冬花是一边晒制,一边卖钱,帐上的亏空在慢慢缩小,每天都算帐的顾尚更是兴奋不已。 三天一次的逢集日,龙泉驿镇上的人流便会暴增,杜萱娘携了周玉娥及几个小女孩子打算去菜市上买几十只鸡苗与鸭苗先养着,待到搬新房子的时候好放到牲畜栏里去。 菜市的街角窝着几个蓬头垢面的叫花子,不知为了什么东西打成一团,旁边围了一圈看热闹的闲人。 “打,打,使劲打!哟,那个小子力气真大!”有好事者喊道。 PS: 谢谢eee0499ff亲的粉红票,知其诚挚拜谢,有了亲们的支持知其相信自己能一直坚持到底! ------------ 一三八收留 这些看热闹的人也真无聊,杜萱娘摇摇头,强行拉回又想钻进人堆凑热闹的李冰冰,“淘气包别乱跑,小心被拐子抓去!” “哼,谁敢抓我,我让哥哥们打断他们的腿!”李冰冰正在发狠,冷不防后面冲上来一个人,将她推到一旁摔了一个屁股墩,那人也被绊倒在地,原来是个身形单薄的少年叫花子,那少年花子脏乱的头发下有一双杜萱娘似曾相识的眼睛,当二人目光相触时,那少年花子惊惶地闪避开去,然后挣扎着爬起来想跑走。 杜萱娘正在疑惑间,后面又涌上几名老少叫花子,将那少年花子按地上一阵痛打,那少年花子竟然一声不吭,抱着胸部任由这些人拳打脚踢,很快手上腿上便开始见血。 “住手!”场上响起一声清叱,是杜萱娘出声了,这人能肯定是她见过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了。 那群打人的花子倒是住了手,却扔下少年花子一窝蜂向杜萱娘几人围了过来,为首的更是耍赖道,“你是这小子的什么人?既然你叫我们住手,你就得陪我们东西!” “什么东西值得你们如此大打出手?” “他偷吃了我们的馒头!”一个小花子跳起来叫道,却被旁边的老花子一巴掌拍了下去,“闭嘴,什么馒头,他偷了我们一串钱!怎么样?你不是好心人么,你帮他陪我!” 一旁看热闹的先哄笑起来,“凭你也有一吊钱?你有那钱还在这里要饭?不得了,现在的叫花子也做起讹人的勾当来了!” 杜萱娘却看到那个少年花子捂着腰地从地上爬起来,似乎是想马上离开。 “说你们有一吊钱,谁信?你们最多也就是有几个馊馒头,这里有几个钱,你们拿去卖东西充饥。以后不许再打人了!” 杜萱娘从钱袋里抓了一把钱扔到那群花子面前的地上,趁这几人捡钱的当口,拉起李冰冰便向那少年花子追去。 那少年花子见杜萱娘等人跟了上来,一瘸一拐地跑得更快了。 “站住,你是谁?为何见我便跑?”杜萱娘喊道,那人顿了一声,呜咽一声继续向前跑。 然而就是这一声呜咽,猛然间让杜萱娘的记忆碎片重新组合,“苟春花,你是苟春花!你给我站住!” 那少年花子如被施了法术。一下子站住,肮脏的头颅快要垂到胸口,抽泣的声音更大了。 “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你不是已经出嫁了么?”杜萱娘一头雾水,心头却浮现出她与张正成亲前,圆圆胖胖的苟春花偷偷摸摸地递给她一支银簪时的情形,那支银簪此时正与王亦诚给她的那块玉佩放在一起,被她珍藏着。 此种情形下鸡鸭苗当然是买不成了。却被杜萱娘捡回一位女花子。 苟春花洗头洗澡换上杜萱娘的旧衣服坐在堂屋里的饭桌旁,风扫残云地吃完早晨剩下的馒头和稀粥,抬头却见周玉娥几个女孩子与胡氏在一旁一脸同情地看着她。 “有没有吃饱?还有很多!”杜萱娘忍不住皱眉,一定是苟家发生了什么颠覆性的事件,否则有母有兄有夫家的苟春花不可能沦落成这个样子。 事实的真相却让杜萱娘大跌眼境,想着周玉娥遇到的事已经是够奇葩的了。没想到还有更恶心的。 原来苟婆子,张氏与苟春花在大街上被杜萱娘追杀后,回家羞怒攻心。便病了一场,就是这场病让苟春花的嫁妆提前露了底,这下子张氏不干了,不但怂恿着苟大父子出来闹,还回娘家搬了救兵。 虽这苟婆子做人不咋地。但对这唯一的女儿却是实在的好,不管儿子媳妇和亲家怎么闹。就是不松口。 一家人一直吵到苟春花出嫁前一天,苟婆子终于禁不住折腾,一口气没上来,双眼一瞪,见阎王爷去了。 这张家人也是缺德的,硬将死讯给瞒了下来,连待嫁的苟春花也没告诉,婚礼照常进行。 可是那嫁妆却直接缩小到了十余其一,那秀才家当然不愿意,这家人与娶周玉娥的朱家的打算是一样的,奔的就是女方丰厚的嫁妆。 秀才家当场便拒婚,说要让苟婆子出来说清楚,那苟婆子已经是一具尸体,当然不可能出来做主,于是一场婚礼变成了一场笑话。 秀才家要苟家退还聘礼,张氏却不干,说又不是她苟家不嫁,是他们家不娶,聘礼当然不能退,还叫了张氏五虎出来站场子。 因为这两家的婚聘并没有经官媒,事前的嫁妆多少也只是双方口头约定,苟家硬说只给苟春花准备了这些嫁妆,秀才家也无法,况且又传出当事人苟婆子已死,秀才家这个哑巴亏是吃定了,好在聘礼也不多,秀才家不至于为了这点钱与张家五虎这样的存在对上,便写了退婚书,以后两不相干。 苟婆子出殡后,苟家便完全是张氏的天下,因为有了声名狼籍的兄嫂,有哪家人吃了豹子胆还敢娶苟春花?没了母亲护持的苟春花直接沦为当初杜萱娘的地位,苦不堪言。 然而这还不算,那个秀才家的小儿子本就是个小泼皮,知道自己家吃了苟家的闷亏,便在今年正月里时纠集了一伙人趁苟大落单时,将一口气出在了苟大身上,把苟大打了个半死。 张家五虎听说,立即抬了苟大上秀才家去,直讹了秀才家五十两银子才作罢。 苟大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因张氏克扣着钱物,不愿意用心医治他,于是病情在上个月突然恶化,也死了,这也直接导致了苟春花最后的噩梦来临。 苟大一死,张氏更上无法无天,变着法子欺负苟春花不说,又想着这个碍眼的小姑子不好说婆家,便打听得邻县有个六十多岁的老财主,想买一名良家妾,这张氏便打上了苟春花的主意,悄悄地收了那老财主家的聘礼,只等财主家来抬人。 到底也有人同情苟春花,悄悄地告诉了她这个消息,苟春花又惊又怕,将身上唯一还没有被张氏搜刮去的苟婆子留给她的银簪带上,穿上她死去的哥哥的衣衫,连夜逃跑了。 因早听得曾经的二嫂在龙泉驿镇上又是开铺子,又是养猪的,现在又听说在请人采忍冬花,苟春花便去猪场寻杜萱娘,称是杜萱娘的亲戚,想找个事做,却三番五次地被称职的胡氏挡在猪场门外,又因为怕肉铺的人认出她曾与母嫂来找过杜萱娘麻烦,也不敢去肉铺问杜萱娘的行踪,只得远远地看着,偏偏杜萱娘那段时间忙于椅子山上与地里的活计,根本就没机会上肉铺。 后来,不肯卖掉银簪的苟春花饿得没法,只得加入了行乞的行列,好在穿的是男装,根本没人去留意一个小叫花子,却恰好躲过了张家五霸的搜寻。 也是她运气好极,在大街上与人抢一块掉在地上的馒头被叫花子们追打时,恰好遇到杜萱娘一家,却又自惭形秽不敢相认。 胡氏上前仔细一看,懊悔地说道:“还真有几分眼熟,原来你真是东家娘子的亲戚啊,这是我的罪过!” 苟春花畏惧地往杜萱娘方向缩了缩,低着头,突然从怀里拿出一只银簪,“二嫂,从前我母亲和张氏对你那么坏,你今天还肯救我,你是我在这世上见过的最好的人了。这簪子与当初我送你的那只是一对的,我一直埋在后院里的那棵柿子树下,我一直后悔当时没有将这对簪子在你成亲的时候一起送给你,嫂子,你一定要收下它,放在我身上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人抢去了。” 杜萱娘看着苟春花那双捏着银簪的粗糙的冻痕累累的手,曾经红润的圆脸上的憨憨的笑容也变成了此时的形容枯槁与眼神呆滞,论年纪她也不过与周玉娥一般大小,看起来却比杜萱娘还大。 好吧,不得不说杜萱娘圆滑世故的外表下有一颗十分柔软的心,只要是触碰的角度对了,那爱心便会如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这个你收起来吧,可能这也是你母亲给你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如今你作何打算?”杜萱娘问,心里已经在盘算如何安置这个曾对她释放过善意的便宜小姑子。 苟春花茫然地摇头,“我每天连讨饭都不敢去人多的地方,怕被人认出来让张家人抓回去,我也没有盘缠和路引,不知道该去哪里……。” 说罢,又怯怯地看了一眼胡氏,估计对当初拦住她的胡氏印象深刻,且对她本能地畏惧。 此时的胡氏对苟春花的身世十分同情,又后悔当初没有多听她说两句,便将人赶了出去,害得人家去要饭,便上前说道:“东家娘子,要不然就留下她来采忍冬花罢,猪场也还有间空房。” 苟春花也满怀希冀地看着杜萱娘,杜萱娘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采花是受季节限制的,她打算一直这样计件制下去,不能因为与自己沾亲带故便破了这个先例。再者,苟春花到底擅长什么也还不知道,既然要留下她,便要把她放到最合适的地方。 ------------ 一三九重新安排 “春花,你最拿手的是什么?”杜萱娘问。 苟春花经过这半年来的磨练也不似从前那般傻傻的了,立刻便明白杜萱娘已经打算留下她了,连忙得站了起来,动容地说道:“二嫂,我会做饭,劈柴,挑水,种菜,养鸡,总之,什么样的家务活我都能干!” 杜萱娘有点不敢置信一看着她消瘦的小身板,这纯粹是十项全能选手的节奏啊。 苟春花感觉出了杜萱娘的怀疑,左右看了看,想了一下,便跑去院子里,拿起井边的水桶,麻利地打起两桶水来,两手一伸,竟然将两桶水滴水不淌地提进了厨房,动作比张义顾尚还纯熟。 一会儿,苟春花又一阵风似的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提了一把劈柴刀,直接跑到柴堆旁,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现场表演了一回快速劈柴。 苟春花的能力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同,周玉娥惊叹道,“这位姑姑看起来弱弱的,没想到却如此有力气。” 赵韵儿叫道:“太好了,母亲就让这位姑姑与我们一起上山吧,她准比那些妇人厉害。” 杜萱娘摇头,显然恶劣的环境已经让这位娇娇女快速成长,让她去外面做事,还得提防张家人上门来找麻烦,暂时还是将她置于肉铺的保护下是最妥当的,于是杜萱娘想到了更好的安排。 “春花,既然你的家务活擅长,就在家里做些家务吧,没事一个人别出这院子,怕你遇到张家那些人时我们救援不及,你的身子还亏着,先养几天再说。”杜萱娘抢过苟春花手中的柴刀,将她拉回屋子里说道。 苟春花总算听明白了杜萱娘的话。这是要直接将她收留到家里当家人,而不是让她做普通女工,苟春花觉得一下子从走投无路的境地,突然又回到了安全温暖的所在,不禁眼一红,双膝着地,抱着杜萱娘的腿便大哭起来,仿佛要将半年来所受的痛苦和委屈尽数发泄,众人只听得她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话,“二嫂。春花永远都听你的话!” 杜萱娘心里也不好受,这个时代的女子生存不易,要活得好更不容易。单看这一屋子大大小小的女子个个都有自己的一段伤心事便知道了。 从此,张家的饭桌上又添了一双碗筷,八人用餐,刚好一桌,到是热闹非凡。大家对突然间多出来的小姑姑也感觉新鲜得很。 “小姑姑,你真的不会写自己的名字?明天有空我教你写吧。”张义这个闷葫芦也难得地热心了一回。 “大哥,这个事就交给我们吧,你和二哥倒是要抽时间将小姑姑住的柴房的窗户钉一下,防止野猫之类的跑进去。”顾青橙一直是心细的,且总能抓到重点。 “小姑姑。等一下我送你一把胡麻子的木梳子,可好用呢。”从小喜欢收集各种梳子的李冰冰也大方了一回,将赵韵儿一直都想要的胡麻子木梳子都贡献了出来。 “哼。小气鬼,小姑姑的头发那么多,你应该送她那把大的竹梳子才对。”赵韵儿在一旁及时拆台,两姐妹闹成一团。 周玉娥总是留意着苟春花的碗,一旦发现她碗里没菜了。立刻便给她夹上。 苟春花由最初的局促不安到眼眶发红,再到神态自然地与周玉娥一起去厨房洗碗。相信她很快便会融入到这一家人中去了。 苟春花只休养了两天便再也坐不住了,杜萱娘便将家中活汁重新做了分配,因为周玉娥与苟春花二人对读书识字兴趣不大,便承担了大部分家务,苟春花力气大,粗重活计便归了她,洗衣做饭二人轮流,当然一家人的缝补便落在了周玉娥身上。 张义顾尚每天放学回来后要么整理当天各处的帐目,要么随杜萱娘四处巡看。 原本粉团子一般的赵韵儿与李冰冰被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肤色,身高也窜高了一截儿。 成天与难缠的妇人们打交道的顾青橙也给磨练出了一股稳重威严的气势,小小身板的女孩子不说话,光坐在那儿都能让人生出不可轻忽的感觉。 三个女孩儿都是上午做事,下午临帖识字或向周玉娥学做女红。 张富贵,老王掌柜,燕青每天下午的学字时间因为事务繁忙,经常中断,只好将沙盘带回了家中,有时间便看书识字,再看他们的帐本,总体水平都有提高。最勤奋当数赵小六,每月的工钱没处花,除了大部分交给赵韵儿收着,留的零花钱都去买了纸笔,晚上有空便来向张义顾尚请教。 因此张家每晚上一个时辰的集体学习时间,几乎都有他,照此学习态度发展下去,赵小六虽没机会科举,将来当个掌柜或帐房先生是没问题的。 杜萱娘仍在研究她的《永徽律疏》,认识繁体字的速度也在突飞猛进。 当然,所谓的集体学习时间,不过是张义顾尚当义务先生的时间,大家都将白天自学弄不明白的东西拿来问他们两个,对这两兄弟的助益也很大,最起码二人为了不被母亲与妹妹们问倒,怎么也得在学堂卯足了劲学更多的知识不是? 在一旁陪着做针线的苟春花与周玉娥总有一人悄悄地进厨房烧好热水备着,方便一大家子人睡前洗漱。 因为五个人睡在杜萱娘的炕上实在是有些挤,早在苟春花住进来时,周玉娥便搬去了柴房与苟春花同住,二人年龄相仿,且都有伤痛的经历,倒是好得亲姐妹似的。 原本杜萱娘想的便是最近事多,没空去处理苟春花与张家之间的恩怨,特意让苟春花暂时不要露面,可是事情就有这么多的凑巧,苟春花在一次给老王掌柜送茶水到铺子上这么一会子的时间,恰好就被一个来自苟家庄的客人认了出来,这人当然回村便将这事告诉了张家换人情。 张氏听说苟春花在杜萱娘那里,瞬间激动了,“我就说这死丫头多半跑不远,原来真跑去张家肉铺躲起来了,哥,从前你总说我们不占明理,叫我们别去找杜萱娘那贱人的麻烦,现在我们总有理了吧?” 谨慎的张大仍旧摇头道:“杜娘子那女人门道多得很,能不招惹最好别去招惹,你们别轻举妄动,待我再去打听一下杜娘子的确实底细再作计较。” 张大果然去龙泉驿镇打听了一番,听来的消息不容乐观,“我看这事还是算了,这杜娘子与从前可真是判若两人,性子大变,现在她不但与驿丞大人,街正,里正,关系极好,且与镇上一些有头有脸的掌柜也往来密切,其中有底子雄厚的当铺掌柜,有与果州最大的粮商是堂兄弟的粮油铺掌柜,最近又与有两个打架极厉害的儿子的杂货铺掌柜走得近,一旦惹了杜萱娘,也就惹了他们。还有她肉铺里有个叫燕青的,是龙泉驿镇出了名的打架不要命的狠角色,所以这事实在棘手。” “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没有别的法子了?这杜萱娘明知我们在找那个笨丫头,却仍将苟春花藏起来。摆明就是要与我们过不去,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还有那老家伙已经着人来催了好几次了,说再不送人过去,就让我们退还聘礼,这家人可不是秀才家,想不退便不退了,人家有儿子在做官,再说当初那家人的聘礼你们也是得了一半的,要退你们也得将那些东西退回来,我可没钱填这窟窿!”张氏算准了她娘家的几个兄弟都与她一个德性,别人的东西吃了进去便不想吐出来的。 其它几虎也随声附和,“我们先找人去和她交涉,让她叫苟春花回家,看她怎么说!” 张氏更是叫嚣道:“杜萱娘已经改了嫁,她现在与苟家无关,她没权利管我们苟家之事,这回我们占足了理,不但要让她将人交出来,还得让她出一笔银子,看她这回还怎么嚣张!” 张大便到镇上细细打听起来,无意中听说丽春院的老板曲翠栊和杜萱娘的关系也不错,张家五兄弟倒是丽春院的常客,张大便去见了曲翠栊。 也不知这曲翠栊是怎么想的,竟然答应替他们传这个话,说最后成不成的就不敢保证了。张大大喜,表示承下她这份人情了。 这曲翠栊打着去看李冰冰的幌子又去了张家肉铺,当然是见不着每天上午都在椅子山上转悠的李冰冰,却让她见着了杜萱娘与苟春花,顺便说起了张大让她传话的事。 “我觉得这事也很好办,趁他们闹的时候,给他们一点教训,趁机挑明以后春花的事由你这个二嫂作主,让他们死了这条心。”曲翠栊为杜萱娘出主意道。 “要如何给他们教训?严格意义上来说,长嫂如母,张氏这回是占着理了,不过也多谢曲姑娘特意来跑这么一趟,这事我自有计较。”杜萱娘淡淡地说道,这曲翠栊才是最让杜萱娘防备的那个,张氏那点破坏力可以忽略不计。 曲翠栊碰了个软钉子,也不等李冰冰归家,讪讪地走了。 回头见到张大等人,“这事难办了,估计这回不但你们家的人要不回来,你们还有点麻烦!” “什么麻烦?”张大一惊。 ------------ 一四零 张氏兄妹 “听她们的口气是说苟家那位婆婆与你那位妹夫死得蹊跷,打算去告官,或者是找族长主持公道。”曲翠栊慢悠悠地说道。 “什么?告官!找族长!凭她们几个?她们不想活了?惹火了我哥几个一把火将她家房子都烧了!”与张大同来的张三叫嚣道,最沉得住气的张大忙阻止了张三的躁动。 “曲老板你别危言耸听,这杜萱娘从前老实得如一条夹尾巴狗一般,就算是如今发了小财,我想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来招惹我们几个!”张大对自家兄弟在当地的名头还是相当自信的。 “小财?不敢?张家两位郎君对杜萱娘的底细可能还不太清楚,她如今可是龙泉驿镇的风头正劲的人物,交游广阔,出手大方,有的是替她说话的,更重要的是她的财力,她现有一家请了三个伙计的肉铺,一家快要挣钱的猪场,一座连花都 能卖成白花花的银子的山,还有一座正在建的估计是龙泉驿镇最好的院子,你们可以替她算算她弄这些东西需要多少本钱?她每天又要赚多少钱?你们觉得她现在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做,或者做不出来?”曲翠栊说道,而张大与张三已经听呆了。 “这个,她真这么有钱?”张三不敢置信地问道。 “我说的这些还是大家能看到的表面上的东西,实际上她手头上还有多少钱无人可知,难道你们不好奇她的这些钱从哪里来的吗?” “哪 里来的?”张三拍腿叫道,“苟家穷得那样,不可能是苟家的,一定是那个被抄了家的王家的,难怪当初要急急忙忙地改嫁给张屠夫,原来是藏了一大笔银子。大哥,我们都被这小贱人骗了,那些银子原本是我们的,不,是苟家的,我们这回一定和这小寡妇死扛到底,让她将所有的银子都给我们吐出来,再也不敢作怪!” 张大也吃惊不小,经曲翠栊提醒也越来越觉得当初他们都被萱娘给摆了一道,否则一个穷卖猪肉的。一个小寡妇,到哪里去弄这么多银子来做本钱,修猪场。造院子的,定是当初杜萱娘从王家带出来的无疑,如今杜萱娘已经凭着这些银子脱胎换骨,再不是从前那个任人宰割的小寡妇了。 “曲老板不是和那杜萱娘是朋友么?你怎么和我们说这些?”张大也不笨,立刻便砸摸出了其中的味道。 “朋友?那要看怎么算?如果她继续这样风光下去的话。她肯定会一直是我的朋友,但是如果她不小心跌了一跤,从此翻不了身,那她就没有资格做我的朋友了,张大郎君是个聪明人,不用我说得这么明白吧?” “我明白了。”张大阴阴地一笑。“原本我也不想再去多这个事,但是这杜萱娘也太猖狂了起,拐走了苟家的银子不算。竟然还敢管起我们张家的事来,此事定然不能就此罢休。” “哦,”曲翠栊突然来了兴趣,“你们打算怎么做?” 张大愣了一下,没想到曲翠栊比他们还迫切。“还没想好,曲老板见多识广。如果有好的法子,请不吝指教!” “天下没有最好的法子,只有稳妥的法子,不过,这事好像与我无关。”曲翠栊故意买起了关子。 “这好办,事成后我们五五分成,曲老板觉得如何?” “你觉得我这样的人会差钱么?今天的茶食我请客,当作没为两位郎君办成那件事的补偿。”曲翠栊说罢站起来便离开。 张大与张三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大哥,我们选个没有月亮的晚上,等那小贱人的伙计都回家了,直接打到那小贱人家中去抓苟春花,顺便将她家给抄了,这个法子如何?” “不好,如果她报官,我们就成了入室的强盗,这法子对付乡下人可以,对付杜萱娘这样的人就不行了,你们别急,让我再想想!” 张大低着边走边想事情,冷不防撞到一个人身上,撞得鼻子生疼,正想耍横,却被那人一掌切在脖子上,晕了过去。 第二天,张大便带齐了几兄弟来到张家肉铺,叫嚣着要杜萱娘将苟春花交出来,上回燕青几个吃了张思宜派来的人出其不意的亏,已经做好了再次有人搞突袭的准备,这回见有人公然上门挑衅,不用分说,立即拿出准备好的长棍,将老王掌柜推回后院,叫赵小六把守后门,燕青一个人凭手中的长棍便将这张家五虎打了哭爹喊娘,落荒而逃。 大家都想着张家五虎得了这个教训应该是再也不敢上门了,没想到过了几天,张氏与鼻青脸肿的张大提着礼盒猥猥琐琐地又上张家肉铺来了,当然是没有得到老王掌柜几个的好脸色,这二人等了半天才等到杜萱娘带了张富贵去李家商铺卖忍冬花回来。 看到这鬼鬼祟祟的二人,杜萱娘心中警惕,俗话说黄鼠狼给拜年,一看就没安好心。 “不知二位还来找我有何事?”杜萱娘站在门口,上下打量着面前难堪的二人。 “上回的事都是误会,请杜娘子别往心里去,我们这回是专程来向杜娘子道歉的,这是我们的一点子心意,请杜娘子不要嫌这东西寒酸。”张大继续装孙子,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有事就说吧,搞这些东西你们自己不觉得恶心,别人中午还想吃饭呢。” “是这样的,我们知道春花在杜娘子家,她大嫂想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张大上前说道,态度十分卑微,哪里还有昔日张家五霸的影子?俗话说反常既为妖,这张大如果不是上次被燕青打坏了脑子,那就是另有所图。 “怎么我也是春花曾经的二嫂,我不会虐待她的,不用你们猫哭耗子!”这杜萱娘耐着性子说道。 张大与张氏交换了一下眼色,张氏突然掏出个帕子抺开了眼泪,“我们今天是来接春花回家的,她哥刚死不久,我们孤儿寡母的住着那么大的院子也害怕,大牛二牛,还有三妞成天哭着找姑姑……。” “不用再这里演戏了,你们的打算我还不知道?是不是这回遇到个不退聘礼不行的主了?我说你们做事也不要太缺德了,好歹也给儿孙积点福,总之,春花不可能嫁给那个老头子的,也不可能跟你们回家,不想退聘礼,寡嫂代姑嫁也是可以的。”杜萱娘再也忍耐不住嘲讽道。 谁知杜萱娘话一说完,张大竟然拉了张氏在杜萱娘面前当街跪了下去,“杜娘子你果真是料事如神,都怪我们当初没打听邻县那家人的底细,原来那家人有两个儿子在京城做官,轻易没人敢糊弄,我们这也是遭了报应,春花逃了后,我四处寻人不着,本想着干脆将聘礼退回去,谁知那家人觉得受了戏弄,说我们看不起他家老爷,嫌他家老爷年纪大,拒不收回聘礼,死活要人,说若不交人他们就叫他们做官的大爷抓三妹去坐牢,告她骗婚,或者……,或者让三妹代替春花去他们家做老妈子!” 杜萱娘冷笑一声,这与她和苟春花二人有何关系?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张氏也尖着嗓子哭叫道:“二弟妹,不,杜娘子,从前都是我们错了,求你们发发慈悲救救我和孩子们,这回那家人还说了如果见不到春花,她们就真让我去相抵。” “那岂不是正好?你也可以去享受一下荣华富贵了!”杜萱娘笑道。 张氏却面如土色,“不,我不能去,大牛,二牛还有三妞还那么小,我若不在,他们该怎么办?他们不能没有我这个母亲啊!春花,春花,我错了,大嫂错了,让我下辈子变猪变狗,为奴为婢都行,好歹看在你三个侄儿侄女是苟家唯一的骨血份上,你出来见我们一见,想个法子救救我们呀!” 杜萱娘没提防张氏还有这一手厉害的,她已经听到门后苟春花的低泣声,或许她恨不得将气死她母亲,间接害死她唯一兄长的张氏挫骨扬灰,但苟大牛三兄妹也的确是苟家血脉,她的亲侄儿,周围的围观者也发出了同情的声音。 杜萱娘想了想,在她的地盘上,苟春花出不出来张家兄妹都玩不出什么花样,便叫苟春花出来见这脸皮厚得与城墙有得一拼的兄妹二人。 苟春花一现身,张氏便扑过去,拉着她的手说道:“春花,你是我们家的活菩萨,这回你侄儿侄女便全靠你了。” 苟春花如甩开毒蛇一般抽出手来,站到杜萱娘身旁,“我不会嫁给那老头子的,你们死了那心思吧!” 张氏刚说话,却被张大拔拉到一边,“春花,你不用嫁过去,你只需回家让那家人的大管家见一见你,确定你不是嫌弃他太老才不嫁的,你只说你有隐疾什么的,到时候你还可以将自己整得在多寒碜便多寒碜,那家人也是有头有脸的,不会想娶个小妾回家连人都不能见,剩下的打点都由我们来办?你们觉得如何?”最后一句话却是对着杜萱娘说的。 杜萱娘面无表情,心中却在盘算张大的话中的真实性,觉得此事有一半的可能性是真的,有钱人看重的是面子,娶妾要良家的,还要人家心甘情愿,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拿得出手的长相。 ------------ 一四一劫(一) 张氏见杜萱娘没有反应,忙又挤上前来,“还有如果你们帮我苟家将这场祸事消了,从此春花她爱去哪里便去哪里,她的婚事我也不再过问,从此两不相干,哦,你们若不放心,我们可以立字为凭,请里正做保人!” 后面这个条件倒有点意思,杜萱娘与苟春花互看一眼,在彼此眼里都看到了心动。 张大察言观色,知道有戏了,立刻又说道:“若你们不放心,可以叫上这位壮士,或者多叫几个人与我们一起去。” “去哪里?既然要看就叫他们来我铺子里看,我们可没空跑来跑去的。” 张大立刻哭丧着脸说道:“不瞒杜娘子说,就是因为那家人听到了风声,说春花逃婚了,他们觉得没面子,所以才为难我们的,如果叫他们来这里看人,岂不正好证实了那话?而且那家人的大管事带着人正等在我们家呢。” “哦,你们不是诓了我们去,你们正好合计起来抢人吧?” 张大与张氏忙赌咒发誓,说他们来的不过是三个人,想抢人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放心还可以将大牛二牛叫来做人质。 “如果他们见了人,仍然死活不退婚呢?” “不会,不会,我听那大管事无意间透露,还有一家人等着和他们老太爷结亲,他们老太爷的意思是看我们这两家人的小娘子哪一个长得更好,便要哪个,所以才叫春花打扮得越不上相越好。” 杜萱娘终于动心了,她觉得有必要赌上一赌,将苟春花的户藉要过来不现实,但是可以将她的婚配自由要过来。 燕青的实力已经得到过印证,一个人单挑五个手下败将应该没有问题。 唯一的变数便是张大撒谎。那一家土财主来的并非三人,而是要强抢的人马,那样一来还得叫上陆勇及他的那些看不见的手下才更加万无一失。 不管张氏兄妹有没有搞鬼,她都要借陆勇的势,趁势将苟春花的事一劳永逸地解决了,至于为苟婆子与苟大报仇那种事根本不在杜萱娘的考虑范围内。 杜萱娘让苟春花回屋将自己怎么不能见人怎么收拾,自己亲自去陆家杂货铺请陆勇帮忙,那家伙为求达到最完美境界,正在第四次试做五香牛肉干。 “我的人查过那名大管家,的确只来了三个人。也没有武功,这点那个张大没骗你,倒是他其余的话中漏洞颇多。你确定要跑这一趟?” “确定,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才请你帮忙啊!” “这样吧,我正在将这牛肉捞起来风干,没空亲自去。我叫一个在明处的车夫和两名在暗的跟着你们,燕青那亡命徒一个人都可以横扫那个苟家庄。” 也罢,既然那土财主家不打算强抢,那这一趟的危险系数倒不是很高,况且如果让杂货铺的小东家陆勇亲自去,那的确是太招摇了些。 苟春花一走出来。老王掌柜等人立刻笑起来,这样的小娘子谁敢娶去做妾? 五官倒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苟春花原本养了回来的白皮肤被什么东西涂得如土黄土黄的。连脖子与手掌都没放过,头发倒是隆重地梳了个高籍,却不知从哪里搞来一朵碗大的大红牡丹花,穿了时下流行的碧色春衫,大红高腰裙。黄的黄,红的红。艳是够艳的,隆重是够隆重,就是怎么看怎么碜人,有浑身想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杜萱娘一望便知这种看似随意却用了点心思的装扮定是出自顾青橙之手,如果那家人的大管事是真的来挑人的话,除非这人相当的重口味才有可能挑中苟春花。 估计是不能回家吃午饭了,杜萱娘带了点早上蒸的桂花芡实糕在身上,便与苟春花上了陆家那辆平时专门雇来拉货的破烂马车,那车夫长着黄黄的大板牙,杜萱娘怀疑那不是他的真面目,不由得多看了那车夫两眼,惹来那车夫的不满,“你们到底要不要走?别耽搁我挣钱!” 为了防止这兄妹二人聚在一处想点子害人,杜萱娘叫张氏与她们一起,燕青很自觉地坐上了张大雇来的那辆马车,一行人朝苟家庄而去。 那老财主家的大管家长得肥头大耳,一个人坐在苟家曾经苟婆子的专属位置上大吃大喝,面前一堆鸡骨头,杜萱娘看到张氏脸上肉痛的表情倒不像是作假。 张家其余几虎看到燕青过来,很自觉地远远避开,张大将杜萱娘引到客堂内坐下,又对那大管家点头哈腰地说道,“这位杜娘子原来是苟家二房的,与春花姑嫂情深,春花一直住在杜娘子家,听到你大管家来了,才特意回来的。” 那大管家双眼朝苟春花一扫,便立刻嫌恶地移开了去,倨傲地说道,“你骗谁呢?随便找个丑八怪来便想糊弄我们老太爷?哼,我看你们还是准备好打官司吧,或者是将那个连小姑子都看不住的没用的嫂子弄去给我们老太爷倒几年便桶,这事便也就了了。” 张氏脸色大变,“管家大人,这真是我家小姑子,你别看她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成天在外面晒的,其实她……。” 杜萱娘轻咳一声,张氏突然想起杜萱娘要的是苟春花不嫁这家人,将苟春花说得太好显然也不妥,便张着嘴卡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张大深嫌这个妹妹碍事,直接将张氏推出门外,提起桌上的茶壶便给在座的每人倒了一杯茶,杜萱娘看到那茶壶曾经是苟婆子的珍藏,壶口处的缺口位置与污垢颜色都与从前一样。 “大管家,你行行好,小人们是真心想与老太爷结这门亲,无奈我们春花是福浅命薄,好好地便得了一场怪病,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春花从前倒真不是这样的,你看她的眉眼便知道,所以请大管家行行好,帮我们向陈老太爷说个情,聘礼我们如数退还,双倍也行,还有这是大管家跑这一趟的辛苦费,请大管家过目。” 张大竟真的从怀里摸出一只沉甸甸的荷包递了上去,那大管家用手掂掂那荷包,扯着嘴角轻蔑地笑了一下,端起那茶喝了一口,好半天才悠悠地说道:“既如此,你们便将双倍聘礼收拾出来,这亲不结也罢,我立刻将老太爷写的退聘书给你们!” 张大看一眼杜萱娘,大喜道:“谢大管家成全!”然后又回头朝院子里喊道,“老二,老三,赶紧去将东西拿出来!” 杜萱娘却总觉得哪里不对,这大管家是真的,张大貌似也没有说假话,而且这亲也很顺利地退了,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苟春花因为不用再担心嫁给一个老头子,心情不自觉放松,端起茶怀便喝了一口,杜萱娘想阻止却来不及了,人心险恶,在不熟悉的地方,不能确认安全的食物或茶水最好不要入嘴,决定回去便给女孩子普及这条经验。 杜萱娘赶紧将苟春花面前的茶怀拿开,再看看那大管家,喝下那茶已经有一会子,仍然神气活现的,便放下了一半的心。 那边的燕青开始似乎也与杜萱娘一样心思,见大管家与苟春花似乎都没事,将那茶放在鼻子边闻了闻,感觉不出有异样,便放心地喝了一口,不解渴,直接将那茶壶拿过来自己倒。 张大看了一眼燕青,“这些人怎么磨蹭?各位稍候,我去催催看!” 张大刚离去,屋子里突然冒出一阵炒葱花蛋的香味,这掉到钱眼里就出不来的张氏,贿赂了大管家,又赔了双倍聘礼竟然还有心思炒鸡蛋吃? 杜萱娘唇角的讥笑还未绽出,脑子里突然一激灵,终于想起哪里不对劲了,这张氏兄妹的出手也太大方了些,而且凭他们的家底子根本不可能一下子拿得出这么多钱来,那么他们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些,这群毫无江湖经验的菜鸟没有悬念地落入了别人精心布置的局中。 恰好喝过茶水的大管家,苟春花,燕青在浓郁的葱花蛋香味中如软骨鱼一般瘫倒在椅子上,而墙角没有喝茶的大管家的跟班正发出惊叫声。 杜萱娘缓缓坐回椅子上,左手悄悄伸进右手的袖袋里,一把捏碎那两块用纸包好的桂花芡实糕,再将那纸掐了个洞,然后波澜不惊地等着精心策划这一切的人现身,如此成功的筹谋如果没有人欣赏与喝彩,一定会让人觉得意犹未尽。 这人没有让杜萱娘失望,终于从门外慢慢踱进来,扫了一眼屋内众人,然后左手一挥,袖子里飞出两只毒镖,将那两个吓得抖成一团的跟班解决了,让杜萱娘感到心里发毛的是这人竟然不是她猜测的那个人,看来今天他们这一关难过了。 “杜娘子好久不见,为何你见了我竟是一副失望的表情?难道我这计划还不够完美?”来人身形并不高,蒙着面,声音中却透着一股子淫邪,杜萱娘的心直接沉入冰冷的湖底。 ------------ 一四二劫(二) “你真心问我,我也认真回答,你的计划的确很不错,但要称得上完美却是不够,如果今天我 们这几个人中有一个人是江湖中人,你就不会如此容易地得手了,不过话说回来,只要是成功了的计划都值得好好研究一番。”杜萱娘答道,此时她要做的便是拖延时间,希望与她一起来的那三名明的暗的陆勇手下没有被人全歼。 “你在等你的那个车夫?还是那两个货郎?”那人淫笑着逼近杜萱娘,一把捏住杜萱娘的下巴,贪婪地打量着,嘴里“啧啧”有声。 好吧,这回彻底地一败涂地,杜萱娘甩头避开那只魔爪,下巴上一阵刺痛,应该是被这人的指甲划伤了,杜萱娘立刻用说话来分散这人的注意力,“你不是制定这个计划的人,你只是个执行者,在你没有将我交到你主子手中时你最好规矩点!你们费这么大的力气来抓我,想必我对你们暂时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 那蒙面人一愣,阴森森地道:“不愧是李进看中的女人,脑子够用,嘴巴也厉害!不过,美人,你这回可猜错了,你的利用价值便在于狠狠地恶心李进这小王八蛋,到时你做了我的压寨夫人,再给我生几个儿子。老子再将你送回给李进,换几个钱花,你觉得我这主意如何?” “切,”杜萱娘嗤之以鼻,“就连这个报复的法子都是你主子教你的吧,你到底还有没有脑子?我又不是李进的夫人,在他身边我这样的女人没有个一万也有八千,你觉得将我怎样了他会伤心?你就是当他的面将我强暴了估计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何况还要等到几年后才去和他谈条件。若我是你们,抓到我要么立刻将我杀了,让李进不知道他的对手是谁而伤一阵子脑筋。要么立即和他开出你想要的条件,估计你们有两成机会得到你们想要的,还有我也提醒你,小心替人背黑锅!” “你真当我是傻子,你这种挑拨离间的手段白痴都看得出来?还有老子告诉你,老子没有什么主人,这世上敢做老子主人的还没从他娘胎里出来!” 杜萱娘却真的用看白痴一样的表情看着他,“好吧,你没有主人,但是你们将我引到这里才动手。想必已经看出我周围有人暗中保护,难道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还有你们觉得李进的手下就这么弱?轻易就让你们将我抓走?他们这些人之间一定有特殊的联系方法,如果彼此之间失去联系太久。他们的同伴必会发觉,你如果够聪明的话,便立刻将我藏起来,先不去招惹李进,而是先让迫切想抓到我的你口中所说的同伴或合作者付出足够代价再说。将来就算李进那里捞不到好处,你也不会吃亏,最重要的是你不必去做出头鸟,让李进记恨上!” 那蒙面人的动作终于有了一丝犹豫,杜萱娘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赌的便是这蒙面人不是单独作案。与他的同伙也不是铁板一块,于是继续加码,“而且你不好奇李进为什么会派人保护我一个小寡妇?” “为什么?”蒙面人疑惑地问道。思路已经开始被杜萱娘牵引。 杜萱娘却伸了伸腿,换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抱歉,这是我保命的最后筹码,在没有见到我最后的合作对象之前。我是不会说的!” 蒙面人怒道:“什么最后的狗屁合作对象?赶紧将你知道的说出来,否则便别怪老子辣手摧花!” “这单生意太大。没有足够的实力根本无法吞下,除非你能证明你有足够的实力,或者保证没有人再来分一杯羹,还有最要紧的一点,我的安全若不能得到保障,我一定让你永远得不到这个秘密,让你与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失之交臂,因为这财富只有我亲至才有可能得到,所以我绝对有资格成为你的另一个合作者或者同伴!”杜萱娘成功地将自己从人质身份变成对方有可能的合作对象。 “几辈子花不完的财富?李进会让你一介小寡妇知道这等秘密?” “李进也是人,他不可能成天抱着他的那些金银财宝睡觉,总得有个稳妥的存放法子吧?而我恰好便是无意中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不过我一介女子,在没找到可靠的合作者之前实在也没能耐去将那些东西取出来,怎样?如今你是要赌一把呢,还是杀了我这个于李进无关痛痒的人泄忿?再或者将这个好处让给你的合作者,我想这世上能拒绝巨额财富的诱惑的人并不多,我想我就是你那位同伴或合作者的杀父仇人,有了这笔财富,想要握手言欢也不是不可能,何况我杜萱娘长这么大还没杀过人!” “你还没有说你周围为何有高手保护?”这蒙面人在诱惑面前直接选择了相信。 “很简单,李家明是保护我,其实是监视我。既然我是你们的劫持对象,想必我的一切你们并不陌生,我有一个被土匪杀死的父亲,实际上是我父亲早年假死投效了李家,深得李进的父亲老大当家的信任,当初老大当家将历代李家先祖积累下来的巨大财富藏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我父亲有幸成了宝藏的看守者,老大当家过世后,我父亲谨守“忠义”两个字,一直替大当家及李家守着那笔财富,忠心耿耿,后来李进当上家主,不是没想过要杀我父亲灭口,无奈我精通各种机关术数的父亲早想到了这一天,便在宝藏外面也做了手脚,如今没有我父亲的帮忙,任李进再厉害也进不了宝藏,我父亲一旦意外死亡,那宝藏便会被毁掉,谁也别想得到,所以李进不得不仍然信任我父亲,并许诺我为下一代宝藏的看守者,而且李家的财富仍然在源源不断地运往宝藏,以期李家起事的时候启用。我父亲守着宝藏,十年一日,虽从没进过宝藏,但仅从李进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放进宝藏一些金银宝物来看,这李家数十代人的积累下来的财富是相当可观的,而我的父亲也早就知道了那宝藏的开启方法,我父亲怜惜我从小无人照料吃了许多苦,便将那开启的法子告诉了我,说如果我能找着一个有能耐的合作者倒可以试着偷偷从宝藏里面稍微拿出一些东西,然后想办法远走高飞,隐姓埋名,永远脱离李家,再也不过这种受人辖制的日子,无奈从我父亲做了看守者那天起,我周围便有人监视着了,根本没机会去寻找一些强有力的合作者。” 杜萱娘看到听故事听得发呆的蒙面人笑了,接着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能耐成为我的合作者?” 那蒙面人“嘟噜”一声咽下涌到喉间的口水,“哼,你说得天花乱坠,你拿什么让我们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杜萱娘抬起手来闲闲地打量自己的手指,看到指甲缝里的一小块桂花芡实糕,便小心地用另一个指甲剔掉,“当然,这个信不信便由你了,如今我已经是你毡板上的肉,我骗不骗你或者你信不信我都关系不大,你完全有权力将我刚才的话当着笑话听。” 那蒙面人突然一把扯下蒙面巾,露出满是肉刺疤痕的脸,两只倒三角眼闪着阴毒的光芒,熟人,原来又是熟人,杜萱娘忍不住呻吟出声,这人竟是当日在大街上强抢她时,被李进逼着削了一根指头的青牛塞匪首庞疤头,当初不是被李进灭口了么?为何还会出现在这里? 庞疤头露出得意而又淫邪的笑容,“当初我就奇怪那李进何许人也,竟为了一个小寡妇出手,原来其中竟有这么多的曲折,也罢,老子今天暂且不与计较当初的断指之恨与灭寨之恨!你也别想给老子耍花样,什么狗屁合作者,现在你落在老子手里,老子才是大爷,你先带老子去见你那所谓的守宝藏的老子,如果真有个什么宝藏,那时你才来给老子谈合作的事!” 杜萱娘眼皮一跳,第一步总算忽悠成功,至少在见到她那个莫须有的父亲之前,庞疤头再想侵害她时便会考虑再三了,“我也希望你有那个能耐从宝藏里弄出落东西来,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贪心,给我两成我便心满意足了,既然如此,我们便立即启程离开这里吧,说不定李家的人已经发觉有异,再不跑就等着人来包棕子吧!” 庞疤头一愣,突然闪身退出房门,门外响起急促的声音,“老大,不好了,有人来了!” “快,进山!”庞疤头又一阵风似的进屋,恶心的手指在杜萱娘身上一阵乱点,杜萱娘便成一只软麻袋,被庞疤头扛在肩膀上,一行人飞快地从苟家的墙头翻越而出。 在一阵晃动中杜萱娘袖子中的桂花芡实糕的粉未便不经意地掉落。 ------------ 一四三劫(三) 苟家庄后面的山头上,庞疤头吩咐三个手下,“现在你们三个分开走,然后大家甩开追兵后去洛阳老地方会合!” 三条人影迅速分三个方向没入树林或荒草丛中,庞疤头待几人走远,才回头看了一眼山下影影绰绰追赶而来的黑衣人,冷笑一声,拨开一丛荒草寻出一条少有人走的路来,不一会儿便失去了这二人的身影。 杜萱娘在庞疤头背上被颠得头晕脑涨,想吐吐不出,干脆直接昏了过去。 待到杜萱娘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片黑暗中,身下是冰冷的泥地,好一会儿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后,才隐隐约约地确定自己此时正身处于类似于地窖一样的空间中,一股霉烂的味道熏得人恨不得将鼻子堵死。 杜萱娘活动了一下手脚,检查了一下衣衫,幸好没有发生那种不堪之事。 摸摸袖袋,里面只剩下一张纸,如今唯一的指望便是这自己特制的桂花芡实糕能为陆勇指引正确的方向。 肚子饿得难受,估计自己离被掳已经过去一天以上,也不知那庞疤头此刻在哪里,如果因为庞疤头出现意外而让自己饿死在这地窖中那才是大笑话,杜萱娘忍不住苦笑,决定趁自己还有点力气,先看看能不能自救。 摸索了一圈下来,杜萱娘发现这个地窖并不是全在地下,应该是山里常见的那种类似于吊脚楼的那类木屋下面挖了个坑用于储存食物或一些杂物,杜萱娘摸到一架梯子,爬到梯子上用一块石头使劲砸头顶的木板,希望能引起人的注意。 折腾了半天,外面仍无动静,杜萱娘累极,只得回到地上重新考虑对策。 难道是陆掌柜他们已经追来。迫得庞疤头不得不将她藏起来,打算一个人将追兵引开后再回来?杜萱娘越想收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否则庞疤头明明已经对李家的宝藏动心,最后连合作者都抛弃了,怎可能舍得放弃她这只大活宝? 杜萱娘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又恢复了一点力气,地窖里污浊的空气让她有想直接睡死过去的冲动,在将晕未晕之间,杜萱娘脑际突然又闪现出一个问题,“这地窖应该有通风的地方吧。否则为何她到现在还没被闷死?” 想到这里杜萱娘立刻打起精神,在黑暗中闭着眼慢慢四处转动,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挖。再挖,使劲挖,杜萱娘站 在梯子上使出吃奶的力气抠着那堆软泥,随着那堆泥土的掉落,黑暗中终于出现了一团光。那光仿佛上帝头上的圣光,给人带来无限的希望和勇气。 直到杜萱娘艰难地将那团光亮扩大到可以容一个人通过的洞,努力爬进去的杜萱娘才相信老天爷还是眷顾自己的,那头顶的木屋地板与地面留有一尺多高的缝隙,杜萱娘顺着那缝隙慢慢朝那外面爬去,正要庆幸自己终于可以脱离庞疤头的魔掌。忽听得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心情瞬间跌落谷底,原来是老天给她开了个不太好笑的玩笑。 “老大。你真的相信那小寡妇的话?” “哼,不管信不信,也要出得了这山才行,外面到处都是李家的人和官兵,幸好这个地方隐蔽。否则……。不过她有句话倒是提醒了我,这次我们有可能被人阴了。能让李家出动这么多高手来搭救,还引得官兵都出动了,这小寡妇的身份必定很特殊,绝不会只是李进的女人或者宝藏看守人女儿的身份这么简单,老子现在对这个小寡妇是越来越感兴趣了,若操作得当,说不定我们从此便翻身了,哈哈哈……。对了,你们进来时有没有将老四那个相好灭口……。”庞疤头突然想起了这个重要 的问题。 “没,没有……,我们担心老四会翻脸!” “两个蠢货,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担心这个,那妇人知道这里,若被人抓住了,不用吓便全招了,等一下你们便回去将这事办了!” “是,大哥英明,兄弟们歇息一下就去办这事,对了,大哥,那小寡妇是被关在地窖里的吧?” “啧,老子差点忘记了,这小寡妇一两天没吃没喝了,可别……,嗯,老四,你竟敢偷袭老子!怎么?三叉叉,刘黑心你们两个也敢背叛老子?”庞疤头又惊又怒的声音分外碜人。 “大哥,这可怪不得我们,兄弟们也是人,凭什么我们拼死拼活的却什么都没有,大哥你却又是美人,又是宝藏的,连骨头渣子都不给我们留!” “老子那个女人马上就要生了,你竟然想让老子绝后,亏得我们几个在灭寨后仍跟着你东躲西藏,还想着跟你去报复李进,我呸,老子们算是瞎了眼了,这回没有你,老子们一样可以让那小寡妇乖乖将宝藏交出来,总之今天有你没我们,有我们便没你!” “其实我们也不想这样,只是大哥你每次都如此,有好事想吃独食时候一定是叫我们分开走,多年兄弟下来我们太了解你了!” “哎哟,小心有毒!”看来庞疤头提前出手了。 “哼,老子看你们几个又折回来,就知道你们这几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打的什么主意,少废话!受死吧!”庞疤头狂怒交加地吼道。 “大哥你放心,今天我们既然出手了,也是与你一样的想法,老四,三叉叉,还想要命的就别想着再藏着掖着了!一起上!”那个叫刘黑心的也嘶喊道。 随着外面一阵激烈的打斗声传来,杜萱娘果断地选择了退回,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将那洞用泥土简单地堵上,收拾好一切后,立刻将梯子移到另一个方向,重新敲起头顶的木地板来。 直敲到杜萱娘感觉不到自己的那只麻木的手的存在,才听得头顶“哐”地一声被人揭开一个四方形的洞,久违的光线涌进来,刺得杜萱娘眼睛里泪花涌现。 “你是想要饿死老娘啊!”杜萱娘狂吼。 话还没说完,便觉得一只膀子生痛,竟被人直接从地窖里提了出来,扔到地板上。 杜萱娘定睛一看,果不出所料,胜出的是庞疤头,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胜倒是胜了,却是惨胜。 庞疤头浑身是血,伤痕累累,最严重的当是大腿根处那条巨大的伤口,那家伙一只手按住伤口,一边提起一把大刀指着杜萱娘,恶狠狠地说道:“去那边给老子找一块干净的布来!” 杜萱娘顺从的去屋角狗窝似的床上找到一件稍干净点的衣服扔给了庞疤头,不敢靠近,更不敢有丝毫违抗之意,庞疤头就算整只腿都断了,此时要杀她一个饿得半死的杜萱娘也是容易得很。 庞疤头的脸因为疼痛而显得更加狰狞可怖,单手撕开裤子,然后从身上掏出伤药洒上,再用那衣服将伤口紧紧地扎起来,其它地方的伤口则直接无视,然后挪到门口,警惕地向四处打量,估计是担心刚才的打斗声引来追兵。 杜萱娘留意到的是庞疤头将那瓶伤药竟然顺手放在了自己身旁,而没有收进胸前的衣袋里。 “去外面将那几个死人给老子拖进来!”杜萱娘看着眼睛前面滴着血的刀锋,选择了不再顺从。 “我饿了,没力气,你先给我东西吃!”杜萱娘瞪着庞疤头那张因失血而显得有点泛白的脸,带着几分害怕,又带着几分企求说道。 或许是庞疤头很满意杜萱娘的表情,倒不去计较杜萱娘的反抗了,“也罢,屋角有锅灶和吃的东西,你先去弄一锅吃食出来给老子吃!” 杜萱娘这回顺从得很,马上便去屋角翻出一小袋子白面,又找到几块瘦瘦的风干野猪肉,洗了锅,也懒得去找刀啊铲之类的,直接煮了一锅面糊糊,放了一把黑乎乎的盐进去,光闻着那味道便觉得是人间美味。 庞疤头看着面前的一碗面糊糊,一脚蹬翻,扯着杜萱娘的头发暴怒道:“你他妈的还是不是女人?给你袋面粉你就做出这种东西来!赶紧去给老子煮肉去,再乱搞花样,小心老子剥了你!” 杜萱娘低眉顺眼,一副小媳妇模样,心里将庞疤头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杜萱娘回到屋角一边烧火,一边连吃三大碗面糊糊,感觉力气在慢慢回复,停了一下,又将剩下的全吃光,再看那庞疤头仍旧坐在门口的地板上,神情却是轻松了许多,看来这个地方果然隐秘,这四人在外面打斗了半天,愣是连只小苍蝇都没引来。 “你要那些尸体做什么?”杜萱娘主动开口道。 “少废话,要么扔到地窖去与你作伴,要么挖个坑将这三个叛贼给老子埋起来,你自己选!”庞疤头不耐烦地说道。 杜萱娘立刻脸色发白,“你竟然让我与死人呆在一起?还有你这里连个木棍子都没有,我拿什么去挖坑?” “这是你自己的事,否则,你便脱光衣服慰劳老子一下,说不定老子便有精神,有力气将那叛徒的尸体给处理掉了?” 杜萱娘及时做出十分害怕的样子。 ------------ 一四四 劫(四) “都是你这个小寡妇惹得事,这回若是你这小寡妇骗了老子,你的下场一定比他们还惨!”庞疤头最后是瞪着杜萱娘咬牙切齿了。 “我一直都相信你做得出这种事,所以我也从来没想过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这点你倒可以放心!”杜萱娘说得十分的诚挚,让庞疤头一时也挑不出刺来。 “挖坑太费事,还是将他弄进地窖吧,不过,你可不能再让我进地窖了,毕竟现在我们也算是一个阵营里的人了,这回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我逃了回去,想让李家再相信我们父女也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我也只能赌这一把,希望能沾庞老大的光,让我们顺利脱离李家。” 庞疤头“哼”了一声不说话,眼睛里却闪过阴险的光芒,“先将那肉给老子拿过来,然后赶紧去做事,少给老子废话!” 那三个反水的庞疤头手下死得很惨,一个脖子都快给砍断了,一个肠子都给打出来了,另一个倒是没什么伤痕,只是眼睛里流出来的血是黑色的,估计是最先中了毒那个,没人会想到这个庞疤头看着就是粗人一个,却是个隐藏得极深的用毒高手,平时极少用毒,但在关键时候使出来,往往出其不意,事半功倍。 杜萱娘强忍着恶心将那三人弄进了地窖,然后去旁边的小溪提水将地面上的血迹冲洗干净了,趁机打量了一下四周,才发现这座木屋坐落在一片狭长的谷地当中,中间有一道小溪流过,而那木屋建在一大块岩石下面,垂下来的藤蔓树枝将那木屋 遮去大半,若不走近还真不容易让人发现,可惜这么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却成了土匪的贼窝。 屋后有一个柴堆。一半树枝,一半引火的干草,杜萱娘再仔细观察四周陡峭的山崖,目测是看不到出去的路,再看了看那湍急的小溪,也不知它们会流去哪里。 杜萱娘果断地放弃了逃跑,在这种连路和方向都搞不清楚的情况下被庞疤头追上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百,连赌一把的余地都没有。 杜萱娘小心翼翼地回到屋子里,却见庞疤头阴笑着说道:“如何?觉得凭你的本事,有几成把握能逃出这地方?” “一成都没有。”杜萱娘老实回答。 “那好。如果不想我直接扔你下地窖,便自己下去吧!” 杜萱娘吓得一屁股坐地上,“不是说好不再让我下去的?” “哼。对于你这种不安分的女人来说,只有呆在下面最让老子放心!”庞疤头得意地笑道,似乎很乐意看到杜萱娘张惶失措的样子。 最后,在庞疤头那把血迹斑斑的大刀威逼下,杜萱娘选择了屈服。与尸体呆在一起总比没有命强。 当头顶的木板再重新合上,杜萱娘立刻拿出怀里的猪肉啃咬起来,外面已经接近第二天的黄昏,黑夜已经来临,目前庞疤头目前重伤在身,在此地养伤是他唯一的选择。而以这匪首多疑的性子,是一定不会留下那个快要生产的老四的相好的活口的。 于是,杜萱娘先远远地避开那三具尸体。然后闭目全神于头顶上的动静,终于她听到了地板上挪动的脚步声的开门声,庞疤头带伤出去灭口了。 过了好一会儿,杜萱娘又拿起石头敲起头顶的木板来,敲了一阵子没有反应。终于确定庞疤头已经走远。 杜萱娘下了梯子,强忍下恶心。在黑暗中摸索起那几具尸体来,终于在第二具尸体上摸到一只火折子,抖抖擞擞点燃,看到面前狰狞的尸体,一阵恶心,差点将好不容易得来的食物吐了出来,杜萱娘定了神,全当面前是的尸体是家中放了血的肥猪,将那三尸体从头到脚搜检了一遍,最后收获不少,竟找到两把匕首,几只药瓶,两只火折子,三袋子金银珠宝……,还有一只女人的肚兜。 最让杜萱娘感兴趣的是有两只药瓶外形与庞疤头那只伤药瓶一样,里面的药粉颜色与味道也十分接近,其中一瓶上还贴了一张纸,上面划了一个叉,杜萱娘大喜,凭她一惯的直觉,要用特意划了叉的纸分开来的绝对不是伤药,如果把它用在人身上会是什么效果呢? 杜萱娘将财物收好放在一边,那只特殊的药瓶与一把的匕首别在腰间,然后将手中的火折子吹熄,在黑暗中另一把稍大一点的匕首对那三具尸体进行血腥分尸。 杜萱娘将那三只脑袋想象成三只大西瓜,将自己想象成英勇摘瓜的拯救全人类的女英雄。 也不知奋战了多久,那三只脑袋终于被杜萱娘砍离原来的肢体,扯过一件衣服,将那三个东西一包,杜萱娘再次挖开那木屋地板与地面之间的洞,竭尽全力地爬了出去。 看着那三只脑袋及那件血污的衣衫在朦胧的月色下随着湍急的溪流漂走,杜萱娘祈祷这三只脑袋,哪怕是半只被冲到山外的人类面前,然后被那些搜索她的人知道。 她相信不论是陆掌柜的人,还是有可能是崔颖派来的官兵都会对这漂来不明人头的溪流产生一点兴趣。 杜萱娘又返身回到没有上锁的木屋中,看到那块压住地窖出口的木板上放了一快大石头,还真是小心,杜萱娘借着月光摸到那瓶伤药,毫不犹豫地将里面的药粉倒进灶前的草木灰中,然后将划了叉的药瓶中的粉未倒了些进去,然后使劲抖抖,让其充分混合,心中默念,地窖里的冤鬼啊,看在如今咱们同处一室的份上,千万保佑那庞疤头一回来就用上这瓶加了料的伤药啊,哪怕那划了叉的药粉是对伤口毫无用处的面粉,也可以阻止庞疤头腿上的伤好得慢一点,多给自己制造一点逃脱的机会。 为免节外生枝,杜萱娘尽量不去动木屋的东西,慢慢退出木屋,然后又钻回地窖,摸索着将那三具尸体用地窖角落里的杂物掩盖起来,倒不是杜萱娘好心,而是担心庞疤头发现尸体残缺而露出破绽。 刚弄好,就听到头顶上传来脚步声,庞疤头灭口回来了,杜萱娘赶紧倒在尸堆上装睡。 那庞疤头回来的每一件事果然是确认杜萱娘还在不在地窖中,微弱的灯光下,浑身脏污得快要看不出人样的杜萱娘伏在死人的大腿上,生死未知。 庞疤头冷笑一声关上地窖门,杜萱娘这样的女人如让几具尸体给吓死了,那她就不配被李进看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杜萱娘倒地那具无头尸体上快要睡着了的时候,突听楼上传来一阵惊怖的吼叫声,随即听到一声重物坠地的声音,杜萱娘猛地打起精神,竖耳倾听木屋里的动静。 头顶上庞疤头传来一声声痛苦的呻吟,犹如被掐住了脖子的困兽,感谢天感谢地,那瓶划了叉的药没有让她失望,庞疤头多半已经中招,只是还不清楚这药给庞疤头带来的伤害值有多大,有没有致命的可能。 杜萱娘坐在黑暗里提心吊胆地等待着,生与死地考验就这样赤裸裸地展现在她面前,偏偏目前的状况下她是什么都做不了,也不能做。 又一声惨厉的叫声传来,接着又了无声息,杜萱娘更是一动不敢动,精神高度紧张,稍有一点风吹草动都有崩溃的可能,这个庞疤头到底死了没? 这个问题没有折磨杜萱娘多久,一滴不明的温热液体从天而降,恰好落到她脸上,用手指沾沾,放在鼻子前面闻闻,是带腥气的鲜血! 庞疤头的鲜血已经从地板上渗透下来,一个正常人有多少血可以这样流?杜萱娘心头一阵狂喜,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庞疤头此时一定失血过多! 杜萱娘爬上梯子又开始敲木板,敲了很久,无人理会,伸出手去,那液体仍在滴落。 杜萱娘冷静地思索着,这应该是最后的机会了,那药已经确定给庞疤头造成了不小的伤害,而庞疤头本身是用毒的高手,既然会用毒,那么肯定也会解毒,但不管什么毒要化解都是需要时间的。 而这段时间却是杜萱娘能否逃脱的关键,没有什么事是事前便十拿九稳的,有些时候还是要赌一赌的。 杜萱娘立刻将那堆从死人身上搜出来的财物与药瓶之类的用死人的衣服结成一个包背在身上,两把匕首也放到伸手便能够着的腰上,又开始了艰难地爬行。 待到杜萱娘再次从木屋的地板下爬出来,清晨清凉新鲜的空气透胸而来,自由的感觉真好啊!再看看天色,原来已经是自己被掳后的第三天凌晨了。 回头看看沉寂的木屋,庞疤头生死未知,可是她杜萱娘只要远离这个鬼地方便自由在望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撒丫子跑啊! 刚跑出几步的杜萱娘突然停住脚步,目光落到木屋后面的那堆干柴禾上,好吧,庞疤头,你将我杜萱娘害得如此凄惨,一份大礼怎么够?怎么也得“好事成双”啊! 杜萱娘蹑手蹑足地来到那堆用来引火的干草旁,顺利地放了一把火,然后正式夺路狂奔,如果庞疤头不小心还没死透,临死前的反扑也是很要命的。 ------------ 一四五劫(五) 杜萱娘顺着溪流往下流跑去,不仅仅是因为下山的路省力,更因为水源下游容易找到村庄之类的地方。 时值初夏,山里的植物开始疯长,四处一片绿色,根本找不见路。杜萱娘又饥又渴,拖着严重体力透支的小身板,尽量沿着草木稀疏的地方行走,回头望望逃出来的那个山谷,只余天空中飘荡着的几缕黑烟,如果这样都不能引起前来寻找她的人的注意,那只能说明这个地方根本没有来寻她的人,意味着她将自己寻路逃生。 杜萱娘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整一下,恢复体力再说。 在小溪边上找了块光滑的石头,一屁股坐上去,低头喝足水后,洗干净手脸,又将沾满血水与泥土的外衣脱下洗洗,感觉浑身轻松了不少。 再看看岸边还长着一棵野杏树,上面的杏子因为熟透,地上到处都是掉落的或成熟,或腐烂的野杏,杜萱娘兴奋得双眼放光,这下连爬树都省了。 杜萱娘在地上挑拣了一大堆没有烂掉的杏子,用外衣包起来,回到水边吃了个腰圆肚胀,然后在半山腰寻到一个仅容一人的山凹,折了树枝遮阳,倒头便睡了过去。 一直睡到下午,杜萱娘又吃了一些野杏,既然不敢回头,只好继续向下游走。 可是让杜萱娘傻眼的是,走着走着那溪流居然钻入一座山下不见了,更夸张的是那山还如刀砍斧削,根本没有人走的路。 杜萱娘又转了几圈,最后才悲哀地证实了一个事实,她竟然不幸被困在了一个如天坑一般的山谷里,如今唯一的路便是回头往上游走。 回去?如果庞疤头没死怎么办?岂不是又羊入虎口?杜萱娘打了一个冷颤,如果再来一次与尸共眠。她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保持清醒而不精神崩溃。 可是转念想到,如今可以确定这周围没有来寻找她的人,否则不可能现在都不见人来接应她,她总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吧?野杏吃完了又吃什么? 杜萱娘不得不又回到杏树下拣了些野杏,慢慢往上游走去,这回不敢再招摇,而是尽量掩藏形迹。 当杜萱娘回到她上午逃出来那片谷地上的时,已经快到黄昏,软软的阳光照在欢快的溪流上,杜萱娘蓦然发觉那被烧毁的废墟旁居然有人。 杜萱娘这一惊非同小可。本能地便想回头奔逃,可是,不对。这人影怎么会如此眼熟?难道是来寻找她的人?杜萱娘按奈住心头的激动,理智告诉她要冷静,看清楚点再说,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可别离了虎口。又入狼爪。 杜萱娘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河滩,视线更清晰了些,那人抬了抬头,似乎想看看天色如何。 好吧,李进,又是李进!杜萱娘全身上下绷紧的弦突然松掉。那股猛烈的反弹之力让她一阵晕眩,软软地坐到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张开嘴巴想大喊一声,却发觉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李进,不要以为老子的寒鸦千日散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解的。到底答不答应一句话,否则你有种便进来将老子一刀杀了,有你们一对苦命鸳鸯与我作陪。老子也不算亏了!” 竟然是庞疤头的声音,杜萱娘一下子清醒过来。这贼匪还真是打不死的程咬金,又毒又烧都死不了,还跟李进扛上了,等等,什么寒鸦千日散?难道李进也中了这厮的暗算? 很想冲出去的杜萱娘瞬间冷静下来,继续等待场中的发展。 “你用毒能强过你师兄毒王孙?实话与你说,他如今名叫李甲七,不用再替我操心毒药之事,还是那句话,交出杜萱娘,可饶你不死!”李进又慢悠悠地说道,“反正我有的是时间陪你慢慢耗,庞疤头,倒是你要想好了,为一个长得也不咋地的女人将命搭上值不值得!” 原本对李进的感激如滔滔江水的杜萱娘听到那句“长得也不咋地”给小小地打击了一下,看着自己如讨饭婆子一样的形象,杜萱娘决定再等等,同时也好奇李进会用何种方式来搭救自己。 “哼,能劳动李大当家亲自前来的女人长得再丑也是值钱的,”庞疤头气息有些不稳,“老子自然知道老子的命在你李大当家的眼中屁都不是,但若是加上这小寡妇老子自然就水涨船高,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怕李家那些财宝全打了水漂,所以不敢让这小寡妇死!”庞疤头也在赌。 “哦!财宝?”李进拖长了声音,却陡然停住,杜萱娘猜测这家伙也听不懂了,不由暗笑。 “李大当家也有想不到的事吧?那小寡妇将你家宝藏的秘密都给老子讲了,所以老子明白得很,那小寡妇的命就是老子的命,你敢动老子一根毫毛,老子让你们永远找不到那小寡妇!” “宝藏?你听那杜萱娘说的?”李进迟疑地问道,杜萱娘却觉得有些怪异,这不是李进平时惜字如金的风格,难道李进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杜萱娘仔细看那李进背后的双手,却见那手捏了个奇怪的手势,手指有黑色的血滴落草间,原来李进是真的中了毒,恐怕那所谓的毒王孙之说也是假的,否则真有此解毒高人就绝不会用这种放血的笨办法祛毒。 杜萱娘突然心中一动,李进中了毒还为了她与恶贼周旋,反观自己明明没事了却迟迟不现身,竟然还有心思在一旁看热闹,真正是不厚道到家了。正想跳出去,冷不防身后伸出一只大手,紧紧地捂住她的嘴巴,然后被人像抓一只小狗似的凌空拎到树丛中去了。 “休去打扰大当家,他如今正在运功祛毒的紧要关头,另外那寒鸦千日散的解药必须从庞疤头身上得到,我们大家都在原地待命,听候大当家吩咐。”李甲一在杜萱娘耳边急急地低声说道。 杜萱娘被吓掉的三魂七魄终于归位,“你们不是有解毒高手么?和那贼人磨蹭什么?” “根本没有什么李甲七,为了稳妥起见,这庞疤头还真不能立刻就死!”李甲一恨恨地说道,“对了,你既然早就脱险了,为何不来找我们?害得我们大当家循着那烟过来,刚走到那边便中了庞疤头的暗算!” 杜萱娘那个冤啊,“你让我一个人在深山老林里去哪里寻你们?” “你随便爬上一个山头点燃一堆火,我们的人自然便会来寻你!” “废话,我要爬得上这些山,我还用得沿着这条小溪来回跑两趟?对了,你们为何到现在才找到这里?早晨点的火,现在都下午了!” “你以为这个地方很好找?我们明明看到这边有浓烟,却怎么都找不到路进来,最后我们全是用轻功一座座山搜寻过来的,大当家的轻功最好,自然走在最前面,却没想到那庞疤头藏在悬崖上的石洞里朝大当家放毒箭。”李甲一十分气愤,与他一起的另两名黑衣却是一动不动地隐匿到草丛中,紧张地关注着正在解毒的李进。 “若是李进寻不到解药呢?会有什么后果?他会不会中毒而死?”杜萱娘问道,关切之情自然流露。 李甲一瞪了杜萱娘一眼,觉得她说的话很不中听,“真不知大当家什么破眼光,居然喜欢你这种性子的娘子!” 第一个说李进喜欢她的人是陆掌柜,再次听到这句话却是李进的亲随李甲一,这次的感觉却好像有些不一样了,有种酸酸的甜甜的奇异感觉在心底泛起,也不知是他们两个是什么样的缘份,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却几乎都是救与被救的关系。 杜萱娘正在那里胡思乱想,却见草丛中的那两名黑衣人已如离弦之箭一般飞了出去,李甲一却仍在一旁瞪着她。 “你看着我做什么?他们都过去了,你还不带我过去?”杜萱娘笑是笑得灿烂,就是心底有点发虚,若这李进真的因为来救她而有个闪失,她可承受不起李进的这些手下的怒火,而且她自己也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李甲一不忿地“哼”了一声,闪开身形,意思是让杜萱娘先行。 “萱娘!”远远地一声喊突然从小溪对面传来,听得杜萱娘一个激灵,这不是崔颖的声音么? “谁?”李甲一立刻挡在杜萱娘向前。 “十一,不用担心,我没事了!”杜萱娘激动的浑身颤抖,竟然真是崔颖派出的官兵,而且还是他自己亲自前来,过往种种意气及刻意疏离如阳光下的冰,慢慢融化成水,最后聚集到眼眶中,失而复得的感觉真好。 王宝背着崔颖,眨眼间二人便渡溪而来,崔颖看起来比杜萱娘的狼狈好不了多少,散乱的头发,头巾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憔悴的脸上满是划痕,却眸光闪动,显然也与杜萱娘一样激动得不轻。 “萱娘,你真的没事?快过来我看看!”崔颖从王宝身上下来便冲过来想抓住肮脏的杜萱娘检查一番,却被铁塔似的李甲一伸手拦住。 “崔郡守,请自重,男女援受不亲!”李甲一瞪着牛眼说道,那边忠心的王宝马上宝剑出鞘,紧张地戒备着。 场面上的气氛相当不妙,杜萱娘忙上前说道:“都是自己人……,别伤了和气!”一大群府兵在张虎的带领下迅速淌水而来,李甲一知趣的后退一步,站到杜萱娘身后。 ------------ 一四六脱险 一旁的杜萱娘却突然清醒,想起那边还有一个中毒的李进,一个犹做困兽之斗的凶徒,便急急地对崔颖说道:“十一,你们先歇息一下,等一下我们再叙,那边还有点事没有完!” 说罢,杜萱娘转身向李进与庞疤头方向奔去。 庞疤头如一条死狗一般被人从石洞里拖出来扔到地上,那条伤腿血肉模糊,像是被削去了一半的腿肉,流出来的血渍却是乌黑的,两手以奇怪的方式扭曲着,露出乌黑的袖箭弓弦,李进仍然背对着众人,与庞疤头说着什么。 突然,庞疤头从人缝中看到杜萱娘口中叫着“李进”从远处跑来,眼神从惊惶,绝望,再到刻骨的怨毒,竟然“哈哈哈”地狂笑起来,眼角与嘴巴突然冒出两股乌血,嘶声叫道:“原来真的是你这个小贱人下毒暗算的老子!也罢,李进,老子今天便成全你,就让你这狗屁李氏家主来给老子陪葬了!” 听到杜萱娘中气十足的声音,李进渊峙如山的身形微不可见地为颤抖了一下,缓缓回过头去,目光如两道冰剑刺向奔他而来的心急如焚的杜萱娘。 被“冰剑”刺中的杜萱娘在离李进几步远的地方陡然停下脚 步,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又用手摸了摸头发上人血与泥沙混合成的污垢,想着这回形象是差到极点了,将来肯定被这家伙笑话死。 “李,李进,谢谢你来救我,这回是百分百真心的了,你这大恩,嗯,将来一定还报!”杜萱娘给了李进一个灿烂的笑容。笑容里还有一些小心与讨好。 “不必,这回是你自己逃掉的。”李进嘴巴上不领情,眼睛里的寒意却有消融之势。 杜萱娘又小心地上前两步,看到李进消瘦的长脸露出几许苍白,手指上仍在滴血,突然没来由地心中一痛,不管一个人如何强横霸道,位高权重,只要是人,都会被脆弱的血肉之躯桎梏。在某种程度上来讲,都是不堪一击的,从现场情形看来。李进中这毒恐怕真的很麻烦,想从庞疤头手中得为解药的机率比吐口水将鱼淹死的机率还低。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杜萱娘借着那股还未完全消散的心痛,鬼使神差地对李进说道。 李进那对凤眼深深地看了杜萱娘一眼,然后一眯。再慢慢闭上,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翘,那表示是在笑,还是代表嘲讽?怎么这么怪异? 杜萱娘恶寒了一把,决定先办正事,便斜跨几步来到庞疤头面前。取下身上的包裹扔到庞疤头看得着,够不着的地上,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也配我们大当家给你陪葬?不要真以为你那毒无人可解。能解你那所谓寒鸦千日毒的大有人在,要不要我再说一个故事与你听?” 庞疤头目眦疵裂,“老子便是听了你这小贱人的忽悠,才落到如此境地!还想再来,你休想!”说罢。上下颌一使劲,一条乌黑的舌头便随着黑血流了出来。 杜萱娘同情地摇了摇头。“啧啧,很痛吧,不过没关系,我不需要你说话,我只要你听!哦,他不会连耳朵都能咬掉吧?” 李甲一上前一脚将庞疤头的牙齿精确地踢掉,“现在他作不了怪了,杜娘子你快点说?”显然这些人也对杜萱娘的故事感兴趣。 “我第一次见你用你那有毒的袖箭在苟家杀人,那两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中箭立死,我便知道了你这袖箭的厉害,因此我便一直在想我要如何才能避免你那袖箭落到我身上,或者你那毒该如何解?你猜我有没有找到?” 那庞疤头满脸是血,两颊下陷,因剧痛而目光涣散地盯着杜萱娘,估计快要进入眩晕状态,杜萱娘用一根树枝戳戳庞疤头那双被打残的双手,庞疤头痛得一哆嗦,眼睛里总算又有了焦点。 “既然你已经这个样子,我也不与你废话了,想必那三个反水要杀你的手下你自己也熟悉得很,你不会认为他们三个这次发难是临时起意吧?最重要的是你那些死得很不甘心兄弟是我去收的尸,你不想知道他们留下了什么好东西?” 杜萱娘仔细看着庞疤头的眼睛,眼底那丝惊慌没有逃过她的眼睛,果然有戏! “我刚才仔细回忆了一下,中了你的袖箭应该有两人,因为当时地上有两只带血的毒箭,为何却只有一个人死于中毒?这是否说明其中一人身上就有解药,你的手下对你残暴狠毒的性子与底细了解甚深,对你手上的杀手锏提早做好防备也是意料中事,不知你有没有什么话来反驳我?现在他们身上的东西全在我这里,庞老大,你的感想如何?” 庞疤头的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眼睛也死死盯着地上的包裹,突然又像明白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来,讥诮地盯着杜萱娘,干脆闭上眼睛不再理会杜萱娘。 杜萱娘又笑道:“庞老大,你不会以为我根本不知道解药是什么样子的,现在是想从你嘴里套吧?我告诉你,你想多了!从你刚才看到我时眼里露出的绝望和惊惶,我便猜到了我身上一定有你最后的底牌,最让我感动的是你还特意提到了这瓶毒药,直接让我省去了从那么多药瓶中一只只去试的麻烦!” 杜萱娘从包里捡出那瓶划了叉的药瓶,打开瓶盖放到庞疤头鼻子面前晃动,那药的气味直直地钻进了庞疤头的鼻子里。 那庞疤头突然再次睁开眼睛,张开血糊糊的大嘴试图一口吞掉那药瓶,被一旁的李甲一一刀背拍翻在地,直到临死庞疤头仍狠狠地盯着杜萱娘,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还有一种绝望的死灰色,然后口鼻涌出大量黑血,终于去了血腥灵魂该去的地方。 杜萱娘觉得双腿一软,差点摔倒,仿佛刚挑了二十担水,一只手及时伸过来扶住了她,很意外竟是李进。 “这药我只的百分之五十的把握是那寒鸦千日散的解药,你先找个行家辩认一下,或者直接的找个人试试吧!”杜萱娘将那药瓶递给李进,长舒一口气说道。 李进接过药瓶竟然对杜萱娘笑了一笑,近距离的杜萱娘第一次感受到李进这厮魅惑笑容的威力,那真是让男人自惭形秽,让女人疯狂的节奏呢,幸好这厮不爱笑,生来一副拒人千里外的冰山形象,让这绝世男颜大大地打了个折扣。 杜萱娘不得不承认脸皮厚若城墙的她也忍不住红了一下,也傻傻地报以微笑。 不过,下一秒杜萱娘便笑不出来了,李进竟然毫不犹豫地将那药粉倒在了左手背已经发黑的箭伤上。 “你……,”杜萱娘张嘴想大骂李进冒失,却见李进又似笑非笑地瞅着她看,目光定格在她头顶,然后以一惯冷淡的声音说道:“我在想你头上爬的那只白色小肉虫会不会是蛆?” 杜萱娘强忍下快到喉咙边的尖叫,努力提醒自己并非见到一只蚂蚁便要娇滴滴地跳起来地寻找男生保护的二八少女,一只蛆算什么?又不是一条蛇! “你太冒失!这药便是让庞疤头中毒……。”杜萱娘继续表达她的焦虑,可别毒没解着,反而毒上加毒,那她这罪过便大了。 “竟然连尸体身上的金子都敢搜,还说你不爱金子?”李进又自顾自地说道。 杜萱娘却恼了,“李进,我说你脑子是不是有病?我现在与你说正经的,叫你赶快看看手有没有事,你要是死在这瓶药上,你可别想赖我,谁叫你试都不试一下便自己用了的?李甲一,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过来给你主子看看!真是一群二货!” 说罢,恼火的杜萱娘转身便走,刚迈出一步却被李进一把抓了回来,直接拉入怀中,在她耳边喃喃地说道:“我就知道你会保护你自己,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被李进搂抱并不是第一次,唯有这一次让杜萱娘有一种触电的感觉,李进的大手抚到她的腰间,不可遏止地带来一种酥软的感觉,然后漫延至全身,然后脑子停转,呆呆地看着李进那温热的唇落到自己微凉地鼻尖上,再慢慢下移,下移,再下移……。 “萱娘!”崔颖的一声喊让杜萱娘处于游历状态的魂魄瞬间归位,本能地回头。 崔颖如遭重击地看着面前的一幕,杜萱娘仿佛看到了他眼中碎裂纷飞的痛楚。 “你,是因为他?”崔颖虚无飘渺的声音传来,杜萱娘才惊觉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竟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脸上的血液温度骤然升高,仿佛要将皮肤融化。 杜萱娘第一个动作便是想挣开李进的束缚,事实是他低估了李进的危险性,如李进这般强横的男人岂能容忍自己到嘴的美味飞掉,于是蓦然双臂紧箍,似要将杜萱娘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杜萱娘差点一口气回不过来,心中焦急万分,她不能用这种乌龙场景去伤害一个世上最关心她的朋友。 ------------ 一四七偷听 用尽力气不能挣脱,杜萱娘只能努力转过头去大声喊道:“十一,不是因为他,信我!信我……。” 杜萱娘的喊声嘎然而止,身体也瘫软下来,必然地被李进及时点了哑穴与麻穴。 李进将杜萱娘横抱在怀里,满面寒霜,缓缓地来到崔颖面前,冷冷地说道:“多谢崔郡守倾力营救李某未过门的夫人。” 这个天杀的李进到底想做什么?还嫌不够乱?口不能言,手不能动的杜萱娘死死地盯着如石雕般的崔颖,挤眉又弄眼,希望他能看到她的表情,不用理会李进的疯言疯语。 遗憾的是崔颖并没有看她的表情,只是挥手让手下远远退开,但是接下来的话却没有让她失望,“我信萱娘,她可以骗天下人,但是她绝不会骗我!很遗憾现在我没有足够的武力让你留下萱娘,但是请你最好立即送她回家,她不仅仅是顾尚兄妹的母亲,还是义儿与韵儿的母亲!” 最后一句话石破天惊,让场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杜萱娘急得差点晕厥过去,心中狂骂崔颖,到底有没有长脑子啊?在这深山老林揭穿人家最大的隐秘,这纯粹是想被人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节奏啊! 崔颖毕竟不是冲动型人物,能被李进视为对手的人物岂是个怜不清的二货? “怎么?李大当家想杀人灭口?”崔颖突然笑了,有如笑傲天下的王候,“与李大当家一样,萱娘也是崔某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子,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崔某的关切之中,莫名其妙凭空出现的两个孩子成了她家的一员,并不止崔某一个人会怀疑。你以为那些禁军都是吃干饭的白痴?不管那两个孩子是什么来路,只要萱娘喜欢我便能帮她则帮;原本平静的龙泉驿镇一夜之间出现许多拥有正常身份的陌生人,你们以为只有我会好奇?只要他们对萱娘没恶意,我也可以视而不见;你们的人想进亲兵营我也尽量成全,因为我知道这多半是萱娘的主意!” 李进抱着杜萱娘的手指在慢慢用力,掐得杜萱娘痛彻心脾,想喊却又喊不出来,真有点欲哭无泪的味道,好在崔颖的话分散了一点她的注意力。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李进的声音中已经是杀意四溢。 “无他,只是想告诉你这世上不只你一人喜欢萱娘。你若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当给萱娘自由选择的权力!” “若我不愿,当如何?” “不如何。别人得不到她,你也休想得到她!”崔颖这才深深地看了杜萱娘一眼,发觉杜萱娘已经泪流满面。 人生有如此知己,妇复何求?杜萱娘觉得这个世界前所未有的美好! 崔颖冲着杜萱娘安慰般地笑笑,然后抱拳对李进说道:“崔某告辞。李大当家请便!” 看着崔颖潇洒离去,李甲一再也忍不住了,“这个崔颖不能留了,请大当家示下!” 李进的目光却落到了杜萱娘被眼泪弄得脏兮兮的小脸上,“你确定你需要这个自由选择的权力?” 杜萱娘的眼睛眨啊眨,同时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 待到李进等人确认那药正是寒鸦千日散的解药后。正式回程。杜萱娘仍被李进抱在怀里,继续禁言,禁动。同时杜萱娘也为崔颖淌了两滴后怕的冷汗,那些悄无声息地草丛中行走的黑衣人最少有二百人以上,刚才崔颖带来的那几十号人还真的是在鬼门关上去转了一遭回来。 李进并没有如崔颖所言立刻便将杜萱娘送回家中,而是来到一个隐蔽的庄子里。 有丫环婆子早就备好香汤暖床,杜萱娘眼睁睁地看着李进将她抱进净房。然后挥退所有下人,一件件地将杜萱娘早已经看不出颜色。还臭烘烘的衣物除下,完全无视杜萱娘快要瞪出鲜血的眼睛。 “我想这应该算不上强迫,你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我不能让你这个样子回去见孩子们,他们会被吓坏的。”李进板着脸如念经一般说出来的话,差点让杜萱娘吐血而亡。 “嗯,皮肤还行,就是没多少肉,幸好这个胸部发育挺正常的,咦,这里有颗痣,还好在大腿上,别人也看不见,别使劲瞪眼睛,会痛的!” 杜萱娘很想就此晕过去,偏偏在这关键时刻想晕却晕不了。 李进将杜萱娘里里外外看了个够后,试了试水温,慢慢将杜萱娘放进浴桶里,然后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你身上的污垢实在太多,不用搓恐怕不行,你说怎么办?好吧,你要愿意我帮你便眨眨眼,不愿意也眨眨眼!闭上眼睛表示由我作主!”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杜萱娘干脆闭上眼睛,直接放弃,某国有个伟大的人物说过一句“惊天动地”的名言,“如果你不能阻止抚摸,那就享受抚摸吧!” 李进轻笑一声,“好吧,你闭上眼睛便由我作主,让小丫头进来帮你洗如何?” 最后杜萱娘被人洗刷得干干净净,穿上熏了花香的衣服,再放到柔软的床上饱饱地睡了一觉,醒来后发现穴道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解了。 一个人在房间里吃饱喝足后,才发现陆掌柜已经在屋角站了很久了。 “原来是清叔啊,你这样不声不响地站在这里会吓死人的!”杜萱娘抚着胸口抱怨道,实际上心里十分感动,陆掌柜一家出现在她周围虽然是为了保护顾尚兄妹的,可也从来没将她当外人,这回她出事可以想象他们一家压力是最大的。 “你这丫头会被吓死?据说那庞疤头将你与死人关在一起,你却将死人的东西给全偷了?” “什么叫偷?清叔,好歹是邻居,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再说要没有那些东西,你们大当家说不定便死翘翘了,你们应该感谢我才对!” “你还说!我早就叫你安份些,你却将土匪头都给招来了。还有你竟哄着大当家用那毒药来解毒,幸好你有狗屎运,大当家没事,若是那药不是解药,你就等着死无葬身之地吧!” 杜萱娘被训得一口浊气上来,恨不得大吼道:“毒死了活该!省得他来欺负老娘!” 谨慎的性子到底还是让杜萱娘将那句话给压了下来,僵笑道:“我什么时候不安份了?这回算计我的主谋并非庞疤头,而是另有其人,庞疤头是被指使的!” “什么?另有主谋?”陆掌柜浑身立刻散发一股慑人气势,仿佛一只发现猎物。蓄势待发的猎豹。 杜萱娘于是老老实实将事情经过详尽地说了一遍,当陆掌柜听到杜萱娘杜撰的宝藏传说时,几次想站起来说话。最后又莫名其妙地憋了回去,直到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忍笑声,杜萱娘才突然醒悟过来,原来有人一直在偷听!当怒极的杜萱娘如点燃的炮仗一般冲出门外时,只余李进一片黑色的衣角消失在花园走廊的转角处。 “我说。如果你真逼急了,是不是真打算将那庞疤头带上椅子山?”陆掌柜终于问出了那句话。 杜萱娘余怒未消地吼道:“那是当然,难道李进那点破金子还有我的命重要?” 看到陆掌柜黑沉沉的脸,忙又不甘心地笑着补充道:“最重要的是我相信清叔亲手做的机关,收拾几个土匪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陆掌柜极头疼地看着杜萱娘,“什么样的人才养得出你这种性子的女儿?” “我这种女儿怎么了?不好吗?”杜萱娘突然有些心虚。要让唐代女子养出现代灵魂的女儿,目前看来只有穿越这类神奇事物才办得到。 “很好!”陆掌柜咬牙切齿地离开后,杜萱娘想了半天也不明白这半老男人在激动个啥。她这种女儿好不好的与他有什么关系? 接下来的时间杜萱娘只要一想到昨晚被戏弄的一幕,便气恼得想死的心都有,一直酝酿着如何向李进找回这场子,无奈直到那包杜萱娘搜尸得来的东西送到她 手上,再被李进的手下用大轿子抬回龙泉驿镇。杜萱娘除了在花园里瞅见过李进的衣角,其余时候却连李进的人影子都没捞着。只好暂且将此事记下。 回到镇上,发觉人们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听了用马车亲自来镇口迎接她的陆忠的讲述才知道,原来苟家庄的血案早已经传扬开来,在那场专门针对杜萱娘的劫持事件中,凡见过庞疤头的都被灭了口,其中有帮凶张大与张三,还有那大管家的两个倒霉蛋跟班,燕青,苟春花与那大管家因祸得福,喝了那茶,再闻了那葱花蛋的香味后,集体昏迷,没有见到庞疤头,因此幸免于难。最神奇的是张氏居然也逃过一劫,但是快被吓得神智不清了。 当时杜萱娘被劫一事只有被陆勇等人赶来救下的燕青与苟春花知道,这二人被送到别处暂时躲避,然后派人回家告诉张义几个孩子,说因燕青救了那个大管家,那大管家为了报恩,让他们三个立刻去邻县拿退婚书,过二三天就回来。 几个孩子除了曾经历过旦夕祸福的顾尚与顾青橙外都不疑有他,但这二人也很懂事,尽管心急如焚,但表面仍是风平浪尽,所以当六个人见到杜萱娘时,只有顾尚兄妹二人哭得十分伤心。 这三人正哭着,燕青与苟春花也到了,燕青还好说,看到杜萱娘安全无恙,便放了心,苟春花却又上前去抱着杜萱娘伤心地大哭了一场,让周玉娥,张义,韵儿,李冰冰几个十分的莫名其妙,可见简单也是一种幸福啊。 紧接着陈掌柜与吕掌柜等友好人士也过来问候了一番,最后当然是老王掌柜与张富贵带着走得开的帮工们也来了,都是一片殷切的关心之意,杜萱娘说感谢的话都快说得麻木了。 PS: 感谢 jianglm2007亲的粉红票,你们对知其的支持是知其坚持下去的动力,天气转凉,亲们注意流感侵袭哦! ------------ 一四八信 晚饭时,周玉娥拉着苟春花去厨房弄了一大桌菜出来,一家人其乐融融地享受重聚的喜悦,杜萱娘感觉冷湿的尸体与羞辱的浴盆终于开始远离她! 正开心着,陆勇提了一个食盒在外面叫门,杜萱娘让张义去请他进来。 “杜娘子,这几道菜的做法都是你亲手教我的,我又做了些改动,你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没等杜萱娘开言,张义已经不客气地接过了食盒,“母亲,你不知道陆勇叔的手艺有多好,这两天我们家的菜几乎都是他送过来我们试吃的,母亲你快尝尝!” 看着走路一瘸一拐的陆勇,杜萱娘猜测是为了救她而受的伤,便有些愧疚地说道:“这几天辛苦你了,你腿没事吧?” “这算什么辛苦?做这点子事远远弥补不了我的一时疏忽带来的伤害,这伤是我自请父亲赏我十鞭留下的,过两天便好了,杜娘子不必担心!”陆勇老老实实地说道。 杜萱娘更是愧疚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与陆勇有什么关系?说到底是自己太自以为是,居然轻易地便相信了张大之流的谎言,现在回头来看,那谎言简直是漏洞百出,偏偏自己当时鬼迷了心窍,认为自己明里有燕青,暗中有陆家,至少在龙泉驿镇是可以如鱼得水的,没想到不过是到过苟家庄便阴沟里翻了船。 “实际上真心是我的错,事情已经过去,咱们谁都不要再提了,既然你来了,便与我们一起吃了饭再回去吧!” 晚上,等赵韵儿三个睡过去之后,杜萱娘正式清点那包东西。保守估计也值五百两银子,这还是被灭寨的土匪的身家,难怪那么多人愿意去做打家劫舍的强盗,实在是一个钱一个钱地挣便宜多了, 杜萱娘将金银挑出来收好,然后那些珠宝首饰之类的重新找块布包好,打算请陆忠或陆勇找个人去李家商铺销赃,全部换成金子。 想着自己虽然经历了一场九死一生,但好在不声不响地成了小富婆,总算是有了点意外的补偿。 第二天。许久不见上门的崔安带来了两样东西,一包是名贵药材,另一样却是元宵夜与崔颖说开之前。崔颖送给她的花灯,后来杜萱娘急于离开,没有一起带走,那灯居然一直被崔颖留到现在。 仔细看那灯,灯杆磨得有些光滑。画了画的白纱也有些泛黄,显然经常被人拿起赏玩。 那句“灯火”名言已经被另一个苍劲的大字取代,那便是一个“信”字。 “我信萱娘,她可以骗天下人,但是她绝不会骗我!”崔颖这句话时常在杜萱娘心头萦绕,每回想起都有想哭的冲动。 崔颖终于想通。肯退后一步,迎来二人之间的海阔天空。 “信”字的厚重完全可以抵消一个“爱”字带来的旖旎,这完全属于人生的两个不同境界。没有孰高孰低,只有不可或缺。 劫后余生的杜萱娘因了这个花灯立刻生龙活虎起来,一闲下来便想着如何收拾那可恶的敢将她看光光,还百般挑剔的李进。 杜萱娘回家后的第三天,陆掌柜亲自上门来。似是有话要说,杜萱娘便让周玉娥和苟春花带着三个小女孩儿去布店买些夏布回来准备做衣衫。 五个女孩儿高高兴兴地出门后。杜萱娘亲自为陆掌柜泡了一杯毛尖茶,然后正襟危坐,收敛心神,静待答案揭晓的那一刻。 “庞疤头的确还有个同伙,这二人谁是主谋倒是难说。庞疤头被李家灭寨后,是年后便化装成皮货商人住进丽春院的,庞疤头极少出丽春院,只偶尔与他的几个手下碰碰头,我们的人也只注意进镇之人,对于进镇后的普通人什么时候离开倒是没怎么留意,这就让他钻了空子。” “张大先去找的曲翠栊,被曲翠栊挑唆着来找你们的麻烦后,再让庞疤头出面为张家出谋划策,提供银两,先主动去将那邻县的大管家请来,迷惑了阿勇的视线,由张大与张氏出面利用你想帮苟春花摆脱张氏的心思,将你们引去苟家庄,想用一种叫“筷子”的迷药将你们全部迷倒,然后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张大张三估计到最后都没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也合该你命不该绝,没有喝那茶水,那葱花蛋一样的迷香便对你没有作用,哼,如果当时你也被迷倒,让庞疤头将你顺利送给曲翠栊,估计你现在也不能坐在这里与我喝茶了。” 杜萱娘也配合地给吓出了一身冷汗,若自己落到曲翠栊手里,结局一定是相当不堪的,丽春院上下几十个女子都被她搞得服服帖帖,对付她这个情敌估计一上来便拿的是压箱底的手艺了。 陆掌柜看着杜萱娘惊吓的表情很是满意,又接着说道:“庞疤头做事也是个细心的,他将凡见过他的人都杀了,所以当初我们完全摸不清头绪,不知是那路人马干的,幸好你这丫头精明,知道一路留下桂花芡实糕,我们凭着桂花若有若无的香味追赶,总算没有离你们太远,方向也没有差太多。” “还有你这丫头也撞了狗屎运,这个时候大当家当时正在来果州的路上,接到消息便连夜赶路,还将甲五,丁三的人马带了过来,上千人马在这大山里撒网式的搜索,逼得庞疤头不敢再逃窜,只得找地方藏起来,否则你也没有机会算计庞疤头,自己一个人逃生。” 杜萱娘赞同地点头,诚挚地说道:“所以我天天求菩萨保佑你们大当家长命百岁,多子多福,青春不老,娶十个漂亮老婆!”实际上若将杜萱娘心底地话翻译过来的话便是,“诅咒李进活得像王八那样长,却没儿子送终,得个葵花宝典让他练成青春美少女,娶十个漂亮老婆,然后个个都偷人!” 陆掌柜对杜萱娘的态度更加满意了,“实际上你还有另一个人需要感谢,便是那个崔颖,这回他利用官府之力将山里人都发动起来,在河水里找到两个人头,还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我们,于是两拨人马都将注意力放到了有水的地方,尤其是那条河的支流周围,这给了我们缩小了一半的搜索范围,最后你放的那一把火也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这个我将来会好好感谢十一的。” 谁知这回陆掌柜立刻紧张地说道:“你可别多事,大当家已经感谢过了!” 杜萱娘立刻警惕起来,“李进怎么感谢的?我的事凭什么要他感谢?” 陆掌柜鄙视地看了杜萱娘一眼,“大当家都已经当众宣布你是他未过门的夫人了,你还装什么装?还有那晚上你们不都已经……,咳咳……。” 杜萱娘一听这话,立刻如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跳了赶来,“你休要给我提那晚上之事,这事我与李进那厮没完!你有本事现在告诉我李进在哪里?” “这个恕不能奉告!”陆掌柜立刻转移话题,“还是说说这个曲翠栊怎么处理吧?” “这个还要问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也让她抱着尸体睡觉?”陆掌柜还真敢倚老卖老,好在杜萱娘偏偏还拿他没法,只气得脸颊菲红,嘴巴呼呼吸气。 “我是说她当初抓我时,想对我做什么,我便让她做什么?你装什么傻?”杜萱娘吼道。 “那我想一想,以我对曲翠栊那女人的了解,真要杀了你她还不敢,不是说她没杀过人,而是她相当顾忌大当家,就连太折辱你她都未必敢,她怕将来遭到更可怕的报复。” “那她抓我去做什么?当小姐供起来,然后将我转送给李进?她傻了吧?” “她当然不会做那种蠢事,大当家想要个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还用她送?我在想,曲翠栊最大的可能便是将你远远地嫁掉,而且还要选个家世条件都配得上你的明媒正娶,纵然将来你和大当家还有机会再见面,那也是妾有夫,有子,有婆家了!以大当家的骄傲自然不屑与一个普通男人去抢老婆!” “果然妙计啊!”杜萱娘拍手赞道,突然又低声道:“清叔,你怎么这么了解曲翠栊?难道你也曾是她的仰慕者?” 陆掌柜突然被茶水呛到,跳起来道:“你这个死丫头片子,什么话都敢说,我堂堂陆清一会仰慕一个妓女?” 杜萱娘忙堆起招牌式诚挚笑容,“啊,误会,误会,清叔原来喜欢贵妇!” 眼看陆掌柜又要暴跳,杜萱娘忙陪笑道:“清叔息怒,我们先说正事,怎么处理曲翠栊吧!” “大当家已经亲自发话,交给你自己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吧?” “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也将曲翠栊给远远地嫁了吧,只要不在龙泉驿镇碍眼便成,还有看在冰冰还小的份上,希望能尽量给她找户好人家。” “冰冰这丫头你就不必操心了,她另有去处,过几天大当家便会来将她接走!” ------------ 一四九狗急跳墙(一) “什么?李进想把冰冰带到哪里去?” “自然是去她该去的地方,冰冰那丫头的身份可不一般,大当家养了她这么年,也该派上点用场了!” “你们休想!”杜萱娘这回是真怒了,霍地站起身来,双眼突突地冒着寒光,“你们到底还是不是男人?竟然利用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达到 你们的目的!麻烦陆掌柜给李进带个话,要想将李冰冰从我身边带走,除非踩着我们一家人的尸体过去!” 陆掌柜也被杜萱娘突然而至的激烈反应惊住了,“我们又不是让冰冰去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是让她认祖归宗,从此不用在妓院混日子…… 。” “哼,认祖归宗?恐怕是想利用冰冰与她的亲老子谈交易吧?如果冰冰以妓院出生的身份回到高门去,又没有亲近之人护持,只有被人嫌 弃欺负死的份,你们这样做与让她去死有什么区别?如果是那样还不如让她跟着曲翠栊呆在妓院里,好歹还能有条命在!”杜萱娘吼道。 陆掌柜哑口无言,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杜萱娘,“这……,没那么严重吧?这是大当家六年前的谋划,岂能说放弃便放弃?再说了, 曲翠栊一直打听李冰冰亲父的情况,说不定她就想让她女儿回去认祖归宗。” “这事没得商量,如今冰冰的事由我作主!” 杜萱娘气得摔门而去,忘记这本是她的家,要走的应该是陆掌柜这驴脸中年男才对。 心乱如麻的杜萱娘在午后行人稀少的街市上走着,想着将冰雪可爱,性子活泼的冰冰独自一人关到深宅后院去,与一群成天没事可干,就 寻思着算计人的女人一起生活。不如让李冰冰从此成无依无靠的孤儿。 如今曲翠栊已经从隐蔽的敌人跳到了明处,就算没有陆家相助,她也有办法在自保的前提下将曲翠栊给收拾掉,然后将冰冰放到自己身边 。 可是现在最危险的反而是李进这家伙,就算她将崔颖拉上,她也无法与整个李家抗衡。 杜萱娘心事重重地来到镇上唯一一家布店外,无精打采地走了进去。 “婶子,你怎么也来了?” “二嫂,你快过来看看今年新出的布,这颜色正好给你做件小衫!” 周玉娥与苟春花正在店内翻看那些布料。看到杜萱娘来了也很高兴,杜萱娘虽不会女红,可是她的眼光却是最独到的。她挑的布料,搭配 出来的衣衫连成衣铺都争相效仿。 “怎么只你两个?韵儿她们呢?”杜萱娘的笑容僵在脸上,按惯例此时她身上一定是挂了三只软皮糖在撒娇。 “哦,我们刚从家中出来便遇到那个曲姑娘,说是要来看望母亲的。听说我们要去布店,便说她那里有好几种新到的衣料,原本是想着送 给母亲一匹的,却不知道母亲喜欢哪一种颜色便没有带来,就说让冰冰去家里帮着挑一挑,冰冰便求韵儿与青橙一起去了。我们两个想着反正 也出了门。就还到布店来看看,婶子,你这样问。难道她们还没回家?”周玉娥吃惊地说道。 杜萱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你们两个立即去陆家杂货铺,不管遇着陆家哪个人都将刚才这事告诉他们,然后对他们说我先去丽春院了, 要快!”说到最后杜萱娘的声音已经是前所未有的紧张和严厉。 周。苟二女从来没见杜萱娘如此过,早吓得脸色苍白。手足无措,扔下手中的东西,提起裙角便跑去陆家杂货铺报信。 杜萱娘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一定冷静,一定不能先自乱了阵脚。 狂奔到丽春院门口,扫了一眼大街上各色来往的行人及做生意的小贩,街角坐着一个卖茶叶蛋的老妇人,墙角蹲着两个叫化子,对街茶铺 门口坐了个发呆的小伙计。 这些人的目光无一例外地被突然疯跑而来的杜萱娘吸引过来,杜萱娘停住脚步对这些目光一一回视,直接来到那个仿佛视力有些问题的卖 茶叶蛋的老妇人面前,因这老妇人刚才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告诉我,刚才曲翠栊带着孩子们进去了多久?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从正门出来?不用怀疑,我就是你们头几天全体出动搜救的那个人 !” 那老妇人也只迟疑了一下,“一个时辰前进去的,没见曲翠栊及可疑人物从正门出来。”声音竟是低沉的男声。 “立即去见陆掌柜父子,说杜萱娘请他们马上封锁水陆两路,备好马车!”杜萱娘转身便冲进了丽春院。 真正的妓院生活是从下午开始的,不过奇怪的是此时大厅里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杜萱娘毫无阻拦地上了二楼,迎面碰到一个花枝招展的女 人,竟是曲翠栊从前那两个侍女之一,“哟,小寡妇,今天怎么上我们这里来了?这里有你的老相好?” 杜萱娘冲上前便两耳光搁过去,趁对方被打懵,再一把将那女人推下了楼梯,这个时候的杜萱娘已经快要进入疯魔状态,遇佛杀佛,见神 杀神。 再一脚踹开曲翠栊的房门,抢进屋内,果然空无一人,杜萱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屋内整洁有序,妆盒内的贵重首饰却不见了,显然曲翠 栊离开得从容不迫。 屋子正中雪白的波斯地毯上有一粒黑色的东西很显眼,捡起来一看,正是顾青橙最喜欢的黑珍珠耳环。 杜萱娘的心一点一点地下坠,可以确定女孩子们已经落到曲翠栊手中,再无任何侥幸。曲翠栊这女人每次都走在了她的前头,赵韵儿,顾 青橙,李冰冰三个女孩儿不管哪一个都比她的命值钱。 杜萱娘尽量用曲翠栊的思维方式来推演这场绑架事件的发展态势。 首先,曲翠栊看到杜萱娘平安归来。不用猜便可以肯定庞疤头几人已经事败,事后的追查早晚都会将她剥离出来,事情已经到了山穷水尽 的地步,不得不做好狗急跳墙,鱼死网破的准备。 想必陆家调查曲翠栊的三天时间,也是她做足准备的三天,今天她上张家来应该是想将李冰冰强行带走,然后逃亡,至于赵韵儿与顾青橙 则是意外收获。 从街上将三个女孩儿骗回丽春院,已经过去一个时辰。在这一个时辰内曲翠栊首先要让这三个女孩儿失去反抗,然后还要有立刻便可以用 的交通工具,已经确定曲翠栊没有从前门走。而丽春院的后门杜萱娘也熟悉得很,那个小巷子过不了马车,而且那小巷子的出口开在丽春院大 门口的另一侧,如果有人带个三个昏迷的女孩子出现在大街上,遍布在龙泉驿镇的陆家眼线立刻便会知道。那曲翠栊也不必费心思跑路了。 杜萱娘立刻断定,八成可能三个女孩儿包括曲翠栊都还没来得及出丽春院或者龙泉驿镇。 然后便是曲翠栊到底有多少帮手的问题,上回李进将王妈妈及曲翠栊暗中培植的势力清洗一空,想必在这短时间内曲翠栊要找到称心的帮 手也不容易,而且生性狡诈的曲翠栊也只能在现有丽春院的姑娘及客人中寻找。 杜萱娘在曲翠栊房里不停地转着圈,极力将自己想象成作困兽之斗的曲翠栊。她这样做到底是要达到什么目的? 保命?鱼死网破?或者以此要挟得到李进?杜萱娘想来想去,觉得曲翠栊这样的女人一定会是先想到保自己的命,这样一来。三个女孩儿 的性命应该是暂时安全的。 杜萱娘渐渐平静下来,外面传来女人们哭叫奔跑的声音,应该是被激怒的陆家出手了。 “一个时辰,曲翠栊带着三个孩子出不了龙泉驿镇!”陆掌柜冷冽的声音中饱含怒火,自负的陆家相当于两次栽在这个曲翠栊手中。 “这个我已经想到。你且看青橙这个耳环!”杜萱娘手中的耳环在原位放好。 陆掌柜蹲在地上仔细看那耳环,然后退后两步。再左转两步,突然窜到曲翠栊那张大床的床头,朝床头上一个五福娃娃摸去,随着“咔咔 ”的声响,靠窗的妆台下面居然出现一个洞口。 杜萱娘大喜,就要窜过去,被陆掌柜一把抓住,然后朝门外高声叫道:“忠儿,叫猴子进来!” 很快门外的陆忠,陆勇带着一个身材极瘦小的黑衣蒙面人跑进来,那瘦小黑衣人先朝着那个洞扔了个什么东西进去,然后立即伏在地板上 聆听,好一会儿才真的如灵巧的猴子一般从那洞里钻了进去,隔了一小会儿又从洞里伸出一个脑袋,喊了个一字,“进!”随即又没入洞中不 见。 最先进去的是陆忠,陆勇,杜萱娘不等陆掌柜说话直接踩着陆勇的肩膀钻了下去。 洞里有一架陡直的木梯,通向未知的黑暗,这是个类似于电梯一类的垂直通道,杜萱娘几乎是被陆勇提着来到地面上的。 刚站稳,那猴子又探路回来,手中拿着一只在地道中捡到的小女孩的红色绣花鞋,赫然是周玉娥亲手为李冰冰做的那双鞋中的一只,方向 没有错。 四人,再加上最后下来的陆掌柜,五个人顺着那狭窄的地道一阵急奔,曲曲折折地,也不知跑了多久,前面总算出现一道亮光,这个心机 深沉的女人,估计是一到龙泉驿镇便在开始策划退路了,否则这么长的地道岂是一年两年能完成的? ------------ 一五零狗急跳墙(二) 五人出了地道,抬眼看到湍急的青龙河,岸边水草倒伏,凌乱的鞋印新鲜,曲翠栊等人应该是刚上船离开不久,陆勇又从一旁的水草中寻 到赵韵儿的帕子。 陆掌柜脸色十分难看,他刚才还断言曲翠栊带着三个孩子跑不出龙泉驿镇,如今曲翠栊上了船那可就说不一定了。 “上了船他们也跑不了,青龙河的上下游都有我们的人守着,一有可疑便会传讯过来,陆忠,立刻去调船过来!” 杜萱娘手里握着女孩子们的东西,呆呆地看着有些浑浊的青龙河水,脑子里一遍遍想像曲翠栊及她的帮手一人抱一个女孩儿,或者其中一 人抱两个女孩儿,然后曲翠栊背着保命的钱财,仓促地逃窜的情形,这几人不小心让每个女孩儿身上的东西都掉落了一样,不知是没发现,还 是发现了根本顾不上捡拾。 陆勇却蹲 在地上仔细看那些凌乱的足印,杜萱娘心中一动,也上前仔细查看起来。 一男一女两种鞋印,陷入得并不深,再仔细看好像只有两个人的鞋印,杜萱娘心中怦怦地跳动起来,与陆勇对看一眼,同时叫了起来,“ 两个人!只有两个人!” 陆掌柜毕竟是块老姜,一听便明白过来,两个人中如果有一个是曲翠栊,那这二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将三个女孩儿同时带走的,上船的 这二人只能是疑兵,曲翠栊根本就没逃出地道,陆掌柜立即吩咐道:“回地道,猴子守住地道口!” 返回时由陆掌柜打头,手里拿着个火折子,东敲敲。西抠抠,一块块石头地一路看回去,杜萱娘与陆忠只能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无法 ,谁叫这里只有陆掌柜懂这个机关术数呢? 很快陆忠又带了人进来,还带来了火把,将个狭窄的地道照得明晃晃的。 可是,两个时辰过去了,陆掌柜几乎将那地道挖地三尺,也没有找到密室或者另外的地道什么的。 去追赶那条船的人马也回来了。从那里搭船离开的果然不是曲翠栊 ,而是小桃红与他那个出不起赎身银子的相好,今天曲翠栊突然对她说 想偷偷地帮他们一把。让二人从地道逃离,还给了二人路费,让他们去洛阳谋生活,唯一的要求便是将几样小女孩子的东西沿路扔在打眼的地 方。 这二人正为没银子赎身一事而一筹莫展,听了曲翠栊的条件。当即答应,决定什么都不要了,先去洛阳再说,却没想到被曲翠栊当成了棋 子,被追上去的陆家人手下一顿好打。 曲翠栊与三个女孩儿仿佛在这短短的一个时辰中人间蒸发掉,无论陆掌柜一行如何将丽春院上下掘地三尺。都不见这四人的人影。 杜萱娘一直待在曲翠栊的房间里,一遍遍的模仿曲翠栊的思维,想象着曲翠栊的逃命方式。 她们现在到底藏在哪里?杜萱娘无神的目光突然落到了曲翠栊那个大衣柜上。衣柜门半敞着,衣物也被愤怒的陆掌柜丢得到处都是,全是 些名贵的毛皮衣物,及各类鞋子,竟然没有春夏两季的衣物。 杜萱娘忙打开屋角的两只衣箱。原来春衫及夏衫都在这里叠得整整齐齐地放着,现在不是已经夏初了么?为何这些春夏两季衣物还没放进 大衣柜中?那些冬衣按常规不是要放上樟脑丸给收进衣箱里去么? 杜萱娘扑过去将那些价值不菲的毛皮统统地从大衣柜中扒拉出来。也学陆掌柜四处敲那些木板,果然左边的一块木板发出沉闷的空响声。 杜萱娘如溺水之人突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大叫道:“清叔!在这里!” 陆家父子三人如一阵风似的卷进来,看到缩在衣柜中的杜萱娘喊道:“在哪里?” 杜萱娘指了指那块木板,陆忠最是性急,一拳便将那木板打穿,后面果然又是一个洞。 赵韵儿小小的身子被随便扔到地窖的角落里,一动不动,杜萱娘目眦疵裂,扑上去抱住韵儿冰凉的身体,火光照上她的小脸,一片中毒后 的乌紫之色,再摸摸她的胸口,幸好还有微弱的跳动。 “清叔,请先救她!” 陆掌柜最关心的还是顾青橙的安危,只顾着检查地窖里还有没有别的机关,听到杜萱娘悲痛欲绝的喊声,只得先过来救治赵韵儿。 好在陆勇接替了陆掌柜的工作,与陆忠二人继续四处敲捣起来。 “是中了毒,这毒暂时不会致命,但如果不能及时解除,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这女人好狠毒,竟用这种法子来阻止我们继续追赶! ”陆掌柜愤怒地一掌将地下的一块小石头打了个粉碎。 或许真是老天有眼,陆掌柜这无意中的一掌竟然又打开了一个机关,这地窖的出口竟然开到了头顶上,让精于此道的陆掌柜都暗暗佩服不 已。 陆掌柜大喜,“陆勇带人继续追下去,我倒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有多狡猾,陆忠过来运功为韵儿逼毒,杜丫头一旁协助!” 陆掌柜一连将两颗药丸塞进赵韵儿嘴里,再用手在韵儿脖子上轻轻一抚,那两颗如鸽子蛋大小的药丸便从韵儿嘴里进入了胃里,然后与陆 忠二人分别抓住赵韵儿的双手双足,将她横卧在杜萱娘半蹲的膝上,然后二人摆了个奇怪的姿式开始为赵韵儿运功排毒。 杜萱娘心痛如绞地看着赵韵儿的脸上汗水如泉涌,眉头紧皱,十分痛苦的样子,好在小脸上的青色开始褪去,突然小嘴一张又吐出一口黑 血,杜萱娘忙照陆掌柜吩咐左手捏住韵儿的小鼻子,右手食指伸手韵儿的嘴里轻捣,赵韵儿“哇哇”狂吐,浓烈的腥臭之气弥散在窄小的地窖 之中,陆氏父子脸现喜色,代表他们的解毒基本成功了。 直到赵韵儿吐无可吐,二人才收功调息,杜萱娘忙用将陆掌柜预留的药丸放进赵韵儿嘴里,看着嘴唇仍残留着的些许青紫,但幸好没有了 大碍的多灾多难的小孤女,杜萱娘积聚多时的泪水,终于喷涌而出。 想起在赵家破院子里与小小的赵韵儿初见时,她那双倔强的,怯怯的眸子便俘获了杜萱娘柔软的心,激发了她潜藏的母性,赵韵儿相当于 她的第一个女儿,如果韵儿有事,她杜萱娘就苟算活着也没有多大意思了。 杜萱娘的泪水还没干透,头顶的地道口又传来陆勇的声音,“父亲,又找到一个中毒的……。” 因赵韵儿解毒成功而刚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杜萱娘一听“中毒”两个字,突然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响,随即一片空白,然后什么都不 知道了。 当半夜里杜萱娘从家中那张大炕上醒来时,身边躺着昏睡着的李冰冰,脚旁躺了赵韵儿及顾青橙,三个女孩儿睡容安详,如同从前那些幸 福安宁的夜晚一样,杜萱娘一时之间有些恍惚,难道自己昏过去前那可怕的一幕幕都是梦境? 杜萱娘挣扎着坐起来,摸摸李冰冰软软地脸蛋,再抓住赵韵儿及顾青橙的手放在唇边亲亲,女孩儿特有的温软从自己冰凉的脸部直透心底 ,泪水如卸掉水龙头的自来水,狂喷而去。 人类就是这样贱,只有失去过才会明白自己拥有的东西是如何的重要,就算杜萱娘能筹谋和算计来整个天下,也抵不过每一个平凡日子里 穿衣吃饭的琐碎,撒娇笑闹,语重心长,或一声软软糯糯的母亲。 朦胧的泪眼前出现一方洁白的帕子,上面用蓝色丝线绣了一枝翠绿的竹子,交叠的竹叶间还有一个古体的“进”字。 “第一次见你哭是为崔颖,第二次哭是为孩子,你这三次哭又该为谁了?” 杜萱娘接过李进的帕子,胡乱地擦净脸上的泪痕,“帮我做一件事,那晚你辱我之事便不再与你计较!” 李进一愣,半天才失笑道:“可以先说说是什么事。” “这事我不想麻烦清叔的人出手,毕竟他们是要长期在果州待下去的。” 李进认同地点点头,“到处游荡的人的确适合做杀人放火之事,你想杀谁?” 果然是杀神,就算杜萱娘此时心情极端混乱,也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我不需要你杀人!” “那倒是比较麻烦一点,你说来听听!”李进如话家常,顺手给杜萱娘递过来一碗煮得稀烂的小米粥。 “这两次的无妄之灾都是因我的没有原则造成的,我居然天真地以为我不犯人,人必不犯我,一直低估了人心的险恶。所以,痛定思痛, 为了昨天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我决定主动扫清周围的妖魔鬼怪。仔细回想过去,除了庞疤头与曲翠栊,明显有理由憎恨我的人还有张家,秦 家,朱家。” 杜萱娘双手紧紧地捧着粥碗,仿佛想从中获得力量,“废掉张家三虎,让他们无法再作恶,让张氏带着三个孩子远嫁,苟家的家产只能是 春花的嫁妆;秦三丫虽去了洛阳,但是我仍不放心,希望能让她彻底失去做怪的能力,秦四丫最好也让她远嫁,秦掌柜娘子是真疯便罢,如果 是假疯便让她彻底成疯子;至于朱家,只要不让朱三做官就成了;另外你家那个李家商铺的势力,也是个不小的隐患。” ------------ 一五一扫清 “不用担心这个李丙七,他原本姓顾。你说的这些事我会交给李甲一去办,他与你一样是做不得大事的。”李进脸上浮起一抹类似于庞溺 的微笑,从杜萱娘手中抢回粥碗,亲手盛了一勺子小米粥放到杜萱娘嘴边。 杜萱娘看着面前的小勺子,别扭地尝了一口,然后又抢过粥碗,让李进喂她吃东西,她担心等一下会消化不良。 “听说你很好奇我是怎么感谢崔颖的?”李进又挑着眉毛说道。 杜萱娘点头,其实更好奇这家伙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好说话,难道是因为她曾被迫单方面坦裎相见?想到这里杜萱娘心底那股羞恼又开始闹 腾,脸上浮起可疑的红晕。 落入李进眼里却相当不爽,“一提起崔颖,你倒像是个女人了?哼,早知道我不卖给他一百匹战马,一千套甲驽,给他一箱金子得了。” 杜萱娘却差点被米粥呛着,“他,他真的买了你这些东西?” “当然,你难道真以为他是一个没野心的书呆子?他竟然还想染指我在清陵的铁矿场,我看在你要死要活的份上才没一刀废了他!”李进 恨恨地道。 杜萱娘马上换上笑脸,“十一他肯担起保一郡平安的重责,那是于国于民都有好处的事,大当家就别和他计较了!” “你叫他十一,叫我大当家?”李进被严重刺激到,从坐着的床沿边上跳了起来。 杜萱娘正懊恼自己一时口快,门外响起苟春花与周玉娥的声音,“婶子,你醒了么?” 李进的暴怒一下子平息,伸手给杜萱娘掖了掖被角,手指在杜萱娘滚烫的脸颊上轻轻拂过。带着几分怜惜和不舍低语道:“我这几天都会 留在果州,你好好养着,我先走了。” 杜萱娘浑身僵硬,刚才被李进拂过的脸上那种酥麻的感觉久久不散,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李进十分满意杜萱娘的反应,露出他那妖魅的笑容,又去摸了摸顾青橙的小脸,起身去打开房门让苟周二女进来,对着二女点点头,然后 头也不回的离去。 苟春花与周玉娥二人的两只眼睛哭得如桃子一般。看到杜萱娘真的醒来俱都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 “二嫂,你终于醒了!”苟春花周玉娥又开始摸泪。 “别哭,我没事!”杜萱娘挣扎着想下炕去。却发觉腰膝酸软,还头晕脑胀,只好又将身子摔回炕上,好半天才又问道:“义儿与尚儿知 道这事了么?” “他们还不知道,陆忠少爷亲自去接的他们。回来时说是穆先生让他们帮忙搭夏天读书要用的凉棚,要在流云庄住两晚上。”周玉娥很快 便恢复了正常,“婶子,要叫他们回来吗?” “不必让他们知道,陆掌柜有没有说韵儿她们三个什么时候会醒来?” “陆掌柜给她们诊治后,说她们已无大碍。连吃几天解毒的药丸即可,可能要到明天才会醒,婶子。都怪我没有照顾好妹妹们,我当时就 不该让她们跟那疯女人去,否则就不会出这样的大事!” “与你无关,你别想太多,曲翠栊是存了心的。就算她没有在街上碰到你们,她也会寻到我们家来的。在这之前,连我都不知她的真面目 ,何况你们!”杜萱娘打起精神来安慰周玉娥两个,然后将手中的粥碗放下,现在还能吃下东西除非没心没肺。 最先醒来的是顾青橙,她有幸被曲翠栊当成了最后的筹码,陆续扔下中毒的赵韵儿与李冰冰后,的确起了延缓陆掌柜他们的追赶的作用, 她与刚收伏的一名仰慕者最后带着顾青橙躲进了一个又聋又哑的独居老婆婆院子里,那院子里有曲翠栊早年便备下的地窖。 她这一招端的厉害,这个地窖连聋婆子本人都不知道,陆掌柜的人来回搜查了三遍都没有看出破绽来。 最后得到消息的李进赶来,运用他超强的直觉和敏感,发觉婆婆的院子里那口水井边有一只男人的脚印,便将这院子当成重点搜查对象。 陆掌柜亲自上阵,果然找出了隐藏着的机关,然后一举将曲翠栊与她的姘头拿下,顾青橙安全获救,陆掌柜见她十分惊惧不安,便给她吃了安 神的药丸,于是昏睡到现在。 顾青橙抱着杜萱娘怎么也不肯松手,杜萱娘找不出更多的语言来安抚她,只是紧紧地将这看似坚强,实际脆弱不堪的八岁小女孩儿搂在怀 里,轻拍她的背部,轻唱摇篮曲,又将顾青橙哄睡了过去。 如今别无他法,只能靠时间和亲人的爱护让这三个女孩儿自己慢慢地将这件事情的带来的阴影消融掉了。 接下来的日子,杜萱娘将家中所有事务都交给张富贵安排,自己全身心地照顾三个女孩儿,生怕赵韵儿与李冰冰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好在 这两个女孩儿都很听话懂事,每天都乖乖地在床上躺着。 但是细心的杜萱娘还是在李冰冰的乖巧中发现了隐藏起来的呆滞和伤心。曲翠栊这个狠毒的女人竟然连亲生女儿都能下毒,在她的眼里只 有自己的命最重要,根本不去想这件事会给自己的亲生女儿造成多大的心理伤害,尽管李冰冰不愿意叫她母亲,但是母女天性,孩子天生便对 自己的母亲有着强烈的渴慕之情,对来自自己亲母的伤害可能会是一辈子的。 对于这个杜萱娘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以什么方式去修补小小孩子的受伤心灵,她怕一不小心触动那层伤疤,五岁的李冰冰会再次受到伤害, 只好以最大的温柔与爱心寸步不离地守着这个可怜的女孩儿。 后面在建的院子进入收尾阶段,陆掌柜大部分时候都泡在工地上,说是要请这些工匠们接茬帮他们家也造个差不多的院子,引起龙泉驿镇 一场不小的轰动。大家一时之间对这种石头彻的房子青睐有加,连陈掌柜都动了心思将他的铺子与库房都改成石头的,周围的石料场供应不暇 时,石料的价格也开始猛涨。 椅子山上的管理巡视工作由赵韵儿的好友加死党,也就是老王掌柜家的王小莲接手,据张富贵说做得还有模有样的,不比赵韵儿与李冰冰 两个猴精在山上时差,杜萱娘直接提出给王小莲与其他人一样开工钱,这样一来依附张家过活的帮工已经达到九人,光每个月给他们发工钱都 要三两多银子。还要加上一日三餐,至少要支出五两银子,但这些钱对如今小有身家的杜萱娘来说。真心不算什么。 因为能算帐记帐的人不好找,就算有信任度也达不到要求,张富贵只好亲自将顾青橙手中那份给采忍冬花的妇人们记帐结帐的活计接了过 来,再加上猪场与地里的活计,也算是成天忙得找不得北了。 在这段时间里。五头母猪成功配种,二十几头肥猪也到了可以出栏的时候,算算时间硬比普通农家养的猪出栏时间提前了三个月,当然算 起来成本却是高多了,但与出栏周期中和一下,也还算是在可控的成本之内。 杜萱娘决定每半个月出栏一次肥猪。出栏多少添多少的猪苗,让一年四季都有肥猪出栏,为将来将肉铺开进果州城打好基础。 漫山遍野的忍冬花快要进入第一次休花期。就这第一季除去人工费用也有六十多两银子,大大地缩减了帐面上的亏空。 杜萱娘为了照顾三个女孩儿每天只在家看看帐本,基本上是大门不出,对曲翠栊的生死问都懒得问,直到有一天李冰冰依在她怀里莫名其 妙地哭。几人耐心哄了半天,李冰冰才抬起消瘦的小脸。眼泪汪汪地说道:“杜姨,我也当你女儿好不好?” 杜萱娘笑道:“你现在本来就如杜姨的女儿一样啊!” “不,我是要和韵儿姐姐与青橙姐姐一样叫你母亲?我,再也不要她当我的母亲,她,她就是死了也与我没有关系。”李冰冰抽泣着说道 。 杜萱娘一下子明白了这几天李冰冰的心结所在,原来还是为了曲翠栊啊,同时也深感欣慰,这孩子即便被自己的亲母深深伤害,也没有失 去那份赤子之心,母亲再不好,做女儿的也不能眼看着她死而一点反应都没有。 “冰冰,如果你母亲还在,杜姨会让你去见她一面的,别伤心了好吗?”杜萱娘眼睛湿湿地说道。 李冰冰果然不哭了,却陷入了更深的沉默之中,这可怜的孩子日日为生母的安危纠结,却不知道她马上就有另一道危险来临,虽然李进从 那晚离开后,没有再来过,但杜萱娘相信以李进的个性不可能会为了一个小女孩的幸福而改变他既定的谋划。 杜萱娘只得又亲自去了陆家杂货铺,看到杂货铺的后院已经被拆得七零八落,连一旁邻居家的也给拆了,“你们这是做什么?” 陆掌柜正和陆勇在丈量着什么,好半天陆勇才抬起头来答道:“我们将隔壁的铺子和院子都买下了,打算也造个与你们家院子差不多的大 院子,打算将我奶奶与大嫂接过来与我们一起住。” “奶奶?大嫂?”杜萱娘十分诧异,第一次听说陆家除了他们三个还有别的家人,还有陆忠竟然已经成亲了。 陆掌柜没好气地说道:“谁没有长辈亲戚?难道你以为我们这几个人是天上掉下来的?多长个脑子吧!” 这头驴,好几天不见,一见面居然又给他训了,杜萱娘郁闷的同时,又觉得安心,陆家将至亲都迁来这里,说明陆家是想将果州当大本营 经营了,这样一来,顾尚兄妹的安全系数又高了些。 ------------ 一五二女奴 杜萱娘抬头看了看天,很蓝,干么要为此种小事生气?便一笑置之道:“清叔,我是想问一下那个曲翠栊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大当家点名要让你来处理的,谁敢动她?关在丽春院那地窖里,还得让我的人去看着她,你赶紧去接手吧!”陆掌柜似乎铁了心要与她过不去。 杜萱娘踱到陆勇身旁小声嘀咕道:“你们真不孝,连你老子想给你们找后娘了都不知道!” 陆勇愕然地抬头看杜萱娘,不解地问道:“后娘?” 那边的陆掌柜却气得呼地站起来,指着杜萱娘吼道:“你这个臭丫头片子,大当家……。” 果然是因为李进才在她身上撒气的,杜萱娘不客气地抢过话头说道:“不高兴我便罢了,何必扯上李进?或者是李进有什么破事,麻烦你也别扯上我,我与他啥关系也没有,你别在一旁自作多情,多关心关心你自己才是正经!” 说罢,杜萱娘便急步离开,傻瓜才继续呆在陆家受陆掌柜的言语轰炸呢。 李进这几天也不知呆在果州忙什么,神龙不见首不见尾的,明知道顾青橙这次受了极大的惊吓都不来看她,难道又遇上什么麻烦事了?想到这里,杜萱娘突然警觉,他的事与自己何干?他那样的家伙与崔颖一样都是不能沾惹的,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才是最省心省事的。 想起李进,杜萱娘突然又强烈地想念起崔颖来,上次给她送了花灯后也再没见到他人,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来得及当面说,心中又涌上一股子惆怅来。 回到肉铺,与老王掌柜几个说了几句话,正要进内院。却听大街上马蹄声急促,一队胡人打扮的骑马人忽喇喇地在肉铺门口停下,打头那个可不是年前从李进手上赊货的那个吐蕃人昆布? “见过杜娘子,昆布特意前来拜谢去年冬天的救命之恩!”昆布下马以唐礼拜见。 “昆布少爷不必客气,救你的是李大当家和郡守大人,你应该去感谢他们才对。”杜萱娘看到这昆布衣饰鲜明,意气风发,与年前的颓废判若两人,想必部族已经成功度过困境,不禁也替他高兴。 “我已经见过两位恩人了。想着当初若没有杜娘子为我仗义执言,事情也不会那么顺利,杜娘子在昆布心目中其实和那两位恩人是一样的。” 昆布的感激是真挚的。杜萱娘感觉得出来,便问他如今落脚何处,谁知这家伙仍住在丽春院。 “ 我家中有需要静养的病人,就不请你进去喝茶了,不过。说不定我还真有一事要请你帮忙呢。” 昆布大喜,“杜娘子若有用得着我昆布的地方,请千万不要客气,昆布与族人们都求之不得!” “那就先谢过昆布少爷了,到时候我再去麻烦昆布少爷。” 昆布留下一大堆上等毛皮药草之类的,高兴地离开。杜萱娘却有些小兴奋,终于想到怎么处理这个曲翠栊了。 丽春院曲翠栊房间下面那个曾经发现赵韵儿的地窖内,曲翠栊披头散发。神情呆滞地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看到杜萱娘进来,竟然如打了气的充气娃娃一般,突然活了过来。 “你比我预期的时候来得早了些!”曲翠栊风情万种地笑道,但是此时她那笑与其脏臭的破衣服邪恶地结合在一起。让人有一种想吐的感觉。 “是早了些,不过冰冰等不及了。”杜萱娘淡淡地说道。居然没有预想中的愤怒。 曲翠栊听到冰冰两个字,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随即“格格”娇笑道:“我就知道冰冰马上就要去与她的生父团聚了,她将来一定会感激我这个母亲的。” “不好意思,我不会同意冰冰去那种地方生活,再则,冰冰就算要感激你也是感激你为了自己活命差点将她毒死。” “你不同意?你凭什么不同意?”曲翠栊满面讥讽,“你不过也是李进身边的一个玩物,他会了你放弃李家数代人的复国大计?我曲翠栊都留不住的东西,你一样也留不住!” “真是可怜你,到现在你都还在自作多情地认为你曾得到过李进,请你再仔细确认一下你到底什么时候得到过他?为了一个男人竟然连自己的女儿也可以不要,我连一丝一毫同情都吝于给你这样的女人!你对付我倒也罢了,最不可饶恕的是你竟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因此现在是你偿还的时候了。” 曲翠栊也冷笑一声,“我是李进的第一个女人,我也曾这他怀过孩子,李进看起来残暴,实际上最是念旧和最容易心软的,你不敢杀我!” “我的确不会杀了你,不是不敢,而是觉得痛快地让你死掉太便宜了你,让你生不如死才是我的最终目的,”杜萱娘从怀里扔出一把刀扔到曲翠栊面前:“你最大的武器便是你这张脸,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你自己动手,另一个便是由旁人动手 。” 曲翠栊终于变色,“你敢!” “你应该相信李进已经将你的命交给我处理,否则你活不到现在,所以没有我敢不敢的问题,你若自己动手,你还有机会见冰冰一面。”杜萱娘说罢转身出了地窖。 李冰冰坐在曲翠栊的房间里,安静乖巧得不像个五岁的孩子,杜萱娘走上前去将李冰冰拥入怀里,“你已经准备好了要去见她?” 李冰冰点点头,杜萱娘不再说话,只轻轻地抱着小小的身子下到三层楼下的地窖,曲翠栊正拿着那把匕首坐在地上发呆。 曲翠栊看一眼李冰冰蓦然变色,吓得扔掉手中的匕首,愣了半晌,又急忙跪行过来,“冰冰,我的好女儿,你终于来看我了,你去告诉李进,说这个女人要杀我!” 李冰冰摇摇头,“母亲已经答应我不杀你,你好好珍惜这次机会,我今天是来看你最后一次的,以后各不相干,请你也珍重!” 曲翠栊已经尖声厉叫起来,“你竟敢叫她母亲!我才是生你养你的母亲,我早知你是个白眼狼,但这姓杜的女人夺走我们的一切,我不许你认贼作母!绝不允许!” 曲翠栊已经呈疯魔状态,扑过来想抢夺李冰冰,却被一旁候着的看守人一脚踢在肚子上,巨痛之下,鼻涕眼泪横流,躺在地上打起滚来,李冰冰是她最后的希望,直到此时她才肯相信,她已经彻底失去了这个孩子。 杜萱娘找到昆布,“我送你一个奴隶,这个人你也认识,就是这丽春院曾经地老板娘,你记住了,她是奴隶,一个曾经想谋害你的恩人们的奴隶,你只能给她奴隶的待遇,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昆布只是惊讶了一下,随即表示一定照办,保证永远让这位女奴呆在她自己的位置上,做女奴该做的事情。 杜萱娘想想又不放心,这女人的三寸不烂之舌也是不得了的,又将曲翠栊曾经做过的事,选择性地说了一部分,当昆布听说她连自己亲生女儿也毒害时,脸上露出深深的厌恶之色时,杜萱娘才让人将满脸是血的曲翠栊抬出来,交给昆布。 这个女人的确也够狠,在确知唯有毁容才能活命后,毫不犹豫地亲手在自己如花似玉的脸上深深地一边划了一刀。 后来丽春院又来了一位花魁,杜萱娘坚决地坚定地离这类人远远地,很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和自觉。 李冰冰回家后仍然是恹恹的,杜萱娘知道有些心里的伤痛是需要时间来治疗的,便私下里告诉她,她母亲已经去了一个极远的地方,只要她保证从今后不再做坏事,她一定会活得好好的,这丫头又抱着杜萱娘哭了一场,正式改口叫杜萱娘母亲,从此后杜萱娘名下便有了二男三女五个孩子。 杜萱娘一直挂着李进想将李冰冰送走之事,很想当面与李进交涉,如果实在不行厨房水缸下面还有一样李进亲自送到她手里的蜀王符,可你作为有力的筹码,她不信这家伙敢连蜀王符都不要了。 杜萱娘强忍下去找陆掌柜询问李进的下落的冲动,她可不想轻易去招惹这位对她有极大怨念的中年驴脸男,正在纠结的时候张家肉铺又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上门了。 燕娘准备了几大食盒燕回楼的招牌菜上门,让杜萱娘很是疑惑了一把,她不是非常不招她待见么?这又是唱的那一出? “杜娘子,老奴这回是特地来向你赔礼道歉的,上次老奴对杜娘子实在也太怠慢了些,老奴心中着实不安,因此今日特地备了些亲手做的吃食请杜娘子尝一尝,望你不要与我这不知好歹的奴才一般计较才好!” 杜萱娘心中暗暗鄙夷,都过去好几个月了,现在才想起来赔礼道歉,分明是另有目的,却找了这么烂借口,还敢让别人尝一下她的东西就要别人不与她计较 ,果然是被崔颖惯坏了的。 杜萱娘带着燕娘来到堂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下,并不给燕娘让座。 “你别将这事放在心上,我怎会与你计较,好歹你也是十一的乳娘,下人中也数你身份最高了。” PS: 感谢 公子阡陌的打赏,祝亲平安喜乐! ------------ 一五三危险 燕娘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杜娘子抬举老奴了,下人便是下人,还谈什么身份最高,我这次来实在是有一事想请杜娘子帮忙,上回十一孙少爷曾说要请你们家两位少爷看帐本,但两位少爷要忙着县试,便没有送去,现在想必两位少爷也有些空闲时间了,我便想着将帐本都送来给两位少爷看,其中有一间酒楼,一间车马行,两间粮油铺子,都开在果州城里。” “哦,这些铺子目前都是谁在看着?” “回杜娘子话,十一孙少爷信任老奴,都由老奴看着。” “那么现在十一打算请谁来管这些铺子呢?” 燕娘大惊,“你,你怎么会知道?”随即又觉得失言,赶紧低下了头,脸色阴晴不定。 “十一在元宵节那天说过要让我家义儿与尚儿看帐本,如今已经过去四个月,你才想起这回事,很明显是另外有人要来看帐本了,所以你才着急来拉我们下水,让十一为难,不再提换掌柜之事。燕娘,做人当守本份,我若是你,凭着重情重义的十一对照顾自己一场的乳娘的感恩,一定会安安分分地找个舒心的地方养老,不再给十一添乱,更不会去逍想自己不该得的。” “你,竟说我给十一孙少爷添乱?”燕娘仿佛一下子乱了方寸。 “我对十一的家事不是太清楚,但是我只见过燕娘你两回,便看出了一大堆问题。十一感恩于你,让你出府去一展所长,你也的确做得很好,可是你却不该掺和十一的家事,那本是老夫人的份内事。比如暗中与张氏兄妹往来,难道你以为让张莺莺成了十一的夫人,你在十一面前的地位便会更稳固?你忘记了你的奴婢身份,更忘记了内宅的女主人始终是老夫人,老夫人懒得动你是看在十一面子上。这回十一应该对你有很好的安排,你何不顺水推舟,安度晚年去?” 燕娘突然激动起来,“你这个乡野妇人知道什么?我岂是想着这些东西的人?你可知这回来接替我的人是谁?这人是朝廷通缉的反贼,他还支了一大笔银子去买……,”燕娘突然警惕地打住。看来对十一还真的有几分母子之情。 “总之,这回我无论如何不能让十一孙少爷胡来,你不愿帮这个忙也罢。老奴回头便将这事告诉老夫人,哪怕让十一孙少爷怨我也在所不惜!”燕娘简单地施礼,打算离开。 “燕娘,看到你对十一确实是一片忠心的份上,我再提醒你一句。别忘了老夫人也只有十一这么一个儿子,我敢保证十一的一举一动都在老夫人掌握之中,啧,你此时前去将这么一件有可能抄家灭族的大事告诉老夫人,若你是老夫人,你会怎么做?” 燕娘的胖脸雪白雪白。还浸出了一片油,站在张家小院的堂屋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杜萱娘轻轻走上前去。“听我一句劝,相信你的十一孙少爷,他必不会害你!” 燕娘如梦初醒,深深地看了一眼杜萱娘,这回是执礼甚恭地告辞离去。 杜萱娘站在院子中看院子中那株只长了两只桃子的桃树上的毛虫如何一边啃树叶。一边拉出一坨黑色粪便,那燕娘居然又去而复返。来到杜萱娘身旁说了一句话,“十一孙少爷他性子倔强执着,却少了些决断,实际上杜娘子与他极般配,从前是老奴错了,请杜娘子千万要给我家十一孙少爷一个机会!” “与崔颖极般配?”好半天杜萱娘才坚定地摇头,“事实上做朋友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惜那位燕娘已经离开,并没有听到这句话,却被神出鬼没的陆掌柜听了个正着。 “冲这句话,说明你这丫头还不算太糊涂!”陆掌柜也伸长脖子过来看杜萱娘到底在看什么东西看得如此认真,瞅了半天却只见一只丑陋的毛虫。 “啧啧,真是无聊到家了,大当家让你今晚准备一下,有事要与你在后山相商!” 杜萱娘精神一振,要来的总算是来了,“为何要去后山?我家他又不是没来过!” 陆掌柜又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杜萱娘,“堂堂李氏家主整天往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寡妇家跑,你是担心那些想害尚少爷的人不知道他们养在你家中?别啰嗦,我子时来接你!” 杜萱娘特意亲自下厨房做了一桌好菜,等到张义与顾尚放学归家,一家人与往常一样高高兴兴地用饭,晚读,洗漱后睡觉,临睡前顾青橙一反常态,非要过来抱着杜萱娘睡,只好将熟睡的李冰冰抱去与赵韵儿睡一头。 “母亲,等一会儿你若见到四舅舅便告诉他我和哥哥很好,让他别担心我们!”顾青橙在杜萱娘耳边悄悄说道,杜萱娘先是大吃一惊,尔后又是大窘,自己竟表现得如此明显么? “你这小丫头是如何知道的?快说!”杜萱娘将手指放到顾青橙腋下,以挠痒痒来威胁她。 顾青橙慌忙抱紧自己的小身子,然后狡黠地笑道:“我从母亲的表情上看出来的!” “表情?”杜萱娘更窘了,感觉脸上又要开始挂红布,“我有什么表情?” “母亲,你一有心事的时候,便会发愣或者眼睛不自觉地瞪人,让人害怕,这些我们一直都知道,每到这时候玉娥姐便提醒我们要乖乖的,别招你更心烦!” “原来我有这毛病,但是你如何知道与你四舅舅有关的?” “你在切青菜的时候狠剁了一刀,嘴里还嘟咙了一句‘李进,你休想!’只我听到了,小姑姑他们都没听到,母亲,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告诉她们的!”顾青橙双目晶亮,笑得十分的……奸诈!不,是得意! “嘿,这个,小孩子家家的别乱想,我与你四舅舅是有一些事还没解决,你放心,我会好好地与你四舅舅讲道理的。” “嗯,”顾青橙突然抱紧杜萱娘,“母亲,你放心,我和哥哥不会让四舅舅欺负你的,不管你占不占理,我和哥哥都站在你这一边,更不许他纳小妾!” 杜萱娘在感动的同时,觉得十分别扭,“你们两兄妹是晚辈,怎么管到你舅舅纳不纳妾的事情上去了?快别说这些了,当心明天起不来,母亲先陪你睡一会儿……。” 顾青橙好半天才在杜萱娘怀里传出迷迷糊糊地一声“嗯”,再一看竟然快睡着了。 家里的女孩中就数顾青橙心最细,连带而来的也数她心思最重,杜萱娘知道这样的性子不好,容易伤身,但是性格天生,也找不出什么好法子来扭转它,只能尽可能给她安稳平和的环境,期望她尽量少费些心思。 可是思绪纷飞的杜萱娘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让自己短暂入睡了,与李进相识的种种在脑海里纠缠不清,从初见时李进的拽傲到他两次被人追杀时的狼狈,从互相搭救,再到李进无条件的信任,将世上唯二的至亲,象征身份和权力的蜀王符,还有全部的身家都交到她的手上,从一场误会引起的肌肤相接,再到有意的戏弄挑逗,说不清是怎样的孽缘,如今二人又要开始为一个五岁女孩子的命运展开一场争夺,结局就看今晚的交锋结果。 杜萱娘脑海里突然又闪出山庄净房那一幕,那显得有些粗糙的指尖划过她沸腾的肌肤时引起的颤栗如今仍然会随着她的记忆时不时冒出来,当真的让人恼火无比。 杜萱娘忽然觉得屋内闷热无比,伙同心底的那一股燥热似要将她的身体烤干,便轻轻地起床,喝了口凉水,仍然觉得心烦意燥,又打了水将又出了微汗的身子擦洗一遍,然后干脆搬了把椅子坐到院子里,一边乘凉,一边等着陆掌柜的到来。 思绪又飞到崔颖身上,杜萱娘不是没有被崔颖的执着所感动,只是他的那些示爱方式却难以攻破杜萱娘那块从没被男人涉足过的高墙壁垒的爱情圣地,反倒是李进那个莽夫用各种毫无章法的粗鲁手段让杜萱娘顾此失彼,差点城门失守。 杜萱娘思来想去,决定不能再被李进左右情绪,否则就真的危险了,从来到这个世界上起,杜萱娘虽然很快便融入了这个世界中,也在这个朝代里如鱼得水,但在她内心深处还是将自己隔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与这个世界上的男人谈爱情,习惯三妻四妾,男尊女卑的他们懂爱情这两个字么?这是杜萱娘一度深深怀疑之事,与其在这个世界上为连爱情为何物都不知道的男人伤神,不如坚守自己,永远不去触碰这个东西。 至于成亲,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是两为人妇,自己又有了五个需要照顾的孩子,婚姻于她的意义并不大,但是如果将来她有必须成亲的理由,她也不会排斥,但是爱情却是免谈。 如今在杜萱娘看来,李进便是头号危险人物,比崔颖不知危险了多少倍,因为她会为崔颖伤心难过,也会为她高兴,但是崔颖却左右不了她心底的那股情绪,更拨动不了埋在她心底最深的那根弦,而李进这个杀神莽夫却有此倾向。 ------------ 一五四谈判 直到杜萱娘想要打盹,陆掌柜才从墙头飘下来,“杜丫头,你没为大当家准备一点小菜什么的?” “用得着么?今晚不打起来就算好的了,话说清叔,若我真被那李进打了,看在我们两家平时关系也不错的份上,你好歹也假装进来劝架,帮我挡一挡呗!” “我们大当家轻易不打女人的,若你真被打了,说明你真该打,我一把老骨头了岂会去做那种吃力不讨好之事?你好自为之吧!”陆掌柜丝毫不讲情面,活脱脱忠犬一名。 杜萱娘捏了捏怀里的蜀王符,终算有了点底气,管他的呢,大不了便鱼死网破,杜萱娘默默地想着,任由陆掌柜拿了一张有异味的布将杜萱娘包起来,挟在腋下一阵猛跑,然后在“椅背”下面将杜萱娘放下。 “你自己打开机关上去!我寅时初再过来!”陆掌柜说完一溜烟跑了,将杜萱娘一连串的轻声咒骂甩在屁股后面。 不得已,杜萱娘胆颤心惊地一路打开机关,刚一踏足洞中,便闻到一股浓浓的烤鸡香味,原来是李进正坐在洞中的火堆旁翻烤一只金黄的肥鸡,听到杜萱娘的脚步声,也不回头,直接吩咐道:“将那边桌上二十年的女儿红用木樨杯满上,再将五香花生米拿出来,再准备一只盘子,我的参归五香烤鸡就要好了!” 杜萱娘有些发愣,这是什么状况?不是为了李冰冰的去留叫她来谈判么?怎么搞得如老朋友聚会?罢了,总之这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家伙,懒得去猜度,顺其自然吧。 杜萱娘手脚麻利地将酒杯,碗筷清洗一遍,再用布擦干,放到那张石床上的小几上。再将那些纸包里的吃食翻了些出来摆上,竟然还有一些新鲜的水果,包括一只大西瓜,杜萱娘毫不客气地切了,不吃白不吃。 摆好后,再仔细打量这洞,竟也刻意休整了一下,还添置了不少的东西,比如铺在这石床上的大老虎皮,洞壁上将石洞照得如白昼的油灯。最多的还是各类炊具及食物,上次顾青橙送花过来的粗陶花瓶也还在,这回却是插上了几枝不知名的野花。 再看此时的李进。一袭白色的绸衫,腰间系一条镶玉的腰带,浅绿色裤子,白色缎鞋,头上没有戴头巾。只用一根白色的玉簪将头发挽在头顶,活脱脱一介洒脱不羁的贵公子形象,而此时的他正拿着一只油汪汪的鸡不停地摆弄着,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最后李进将烤好的鸡放进大盘子中,洗过手后,亲手将鸡背上的那两块最嫩的肉撕下来放到杜萱娘面前的盘子里。这让杜萱娘想起曾在前世电影里见过的绅士风度的男子们为心仪的女生殷勤服务时的情形。 “烤鸡身上最有味道的地方便是鸡背上这两处了,你快尝尝我的手艺有没有生疏!”李进淡淡地说道,却用殷切的目光看着杜萱娘。 杜萱娘不自然地笑笑。自然是相当淑女风范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放到嘴里品尝,味道是不错,就是这调调让人受不了,干么?土匪摇身一变成了王子,就得让我小村姑变成公主来配合他? 杜萱娘越想越不忿。放下筷子,伸手便从烤鸡上扯下一只鸡腿。一边啃一边赞道:“嗯,味道不错,不过,我喜欢吃鸡腿,这个最好吃的鸡背肉给你自己吃吧?”杜萱娘顺手将自己的盘子与李进的盘子交换了一下位置。 李进眉头轻皱,杜萱娘却心头暗爽,吃完两只油汪汪的爪子还示威似的在李进面前晃荡。 李进突然轻笑,“其实你啃鸡腿的样子也很好看!” 杜萱娘眨了眨眼,“是吗?不过你这里怎么连个擦手的东西都没有?这个还不错,借用一下!”说罢两只魔手便放到了那只死了还威风凛凛试图吓人的猛虎的脑袋上,捏了捏,还顺手抹了抹。 李进脸部微抽,再也看不下去了,只得端起面前 的酒杯回过头去猛灌。 杜萱娘这才得意地拿起一块西瓜啃了起来,“说吧,你要怎样才肯放过冰冰?” 李进回过头来瞪她,杜萱娘直接瞪回去,“就算是这几年曲翠栊是你罩着的,可人家曲翠栊不也陪你颠娈倒凤了好几年?好歹也该有点香火情吧?还有如今冰冰也是我女儿了,她的帐就算在我头上好了,冰冰今年五岁,就算是你养了她五年,十两银子一年也足够了吧?这是五两足金,你收好,请以后别再来打冰冰的主意了。”杜萱娘直接将五张金叶子拍在桌子上。 李进一瞬间脸被憋得能红,看那表情似乎是想将杜萱娘一掌拍死。 “你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嫌少?好吧,我再加一两?”杜萱娘又肉痛地从钱袋里掏金子。 李进突然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觉得我会稀罕你那点子金子?” 杜萱娘愣了愣,“那你要什么?先开个价?” “我要你!”李进一字一顿十分清晰地说道。 “你……。”杜萱娘被一口气堵着胸口,脸上立刻变得绯红,石洞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换别的,除我与我家人以外什么都可以!”杜萱娘好半天才让自己的平静地将这句话表达出来。 “可我就稀罕你,别的我都不需要!”李进继续用目光威逼杜萱娘。 “你确定?” “我确定!” “好,你需要我多久?一日?两日?或者三日?”杜萱娘回瞪着李进的眸子里突然涌现出浓浓的寒意,让李进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却再也接不下去了。 两个人如好斗的公鸡互不相让的瞪着对方,直到李进败下阵来,负气地背转身体抱着女儿红酒坛子猛灌。 杜萱娘则一身冷汗,想着自己刚才的悍不畏死,很想抽自己两耳光,如果刚才李进顺势答应下来,她岂不是自己给自己做了个套子往里钻?她若真的为了李冰冰而出卖自己的身体,那她与曲翠栊一流又有什么区别?就算李冰冰能留下来,以李冰冰的个性也未必会感激她。 “我和曲翠栊……,其实……,”李进似乎是想解释什么,声音中有一丝羞愧和懊恼。 杜萱娘急忙打断李进的话,笑道:“我知道,她是你第一个女人嘛,你没必要与我解释!” 李进瞪着杜萱娘,脸色风云变幻,好半天才说道:“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利用到冰冰!” 杜萱娘终于放下一颗心,是否意味着她取得了第一阶段的胜利,“如果你相信我,可以和我说说你到底要利用冰冰做什么事,或者会有别的法子代替。” 李进脸色放缓,叹了一口气说道:“平卢兵马使史思明你应该知道,他的长子史朝义就是冰冰的生父!” “史朝义!”杜萱娘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史册上大大有名的人物啊,李冰冰竟然是他的女儿,“如今曲翠栊已被送走,你拿什么证明冰冰姓史?” “不需要曲翠栊,冰冰自己便可以证明,你难道没有留意到冰冰耳后有一块火焰形状的胎记?这是史家人独有的标记,史家的直系血亲中有一半人在同样的位置有同样形状的胎记,所以冰冰是史家人无疑。” “好吧,我暂且相信冰冰姓史,可是这与李家的大业有什么关系?难道送给史家一个私生女史家便会给予你们李家方便?人家有得那条件还不如自己起事,干么要便宜你们?” 李进目光炯炯地看着杜萱娘,“萱萱,你猜得真准!难怪崔颖会说你是天下最聪慧的女子!” “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 “萱萱!有问题么?我总不能和崔颖一样叫你萱娘吧?” “请叫我杜娘子,或者杜氏!”杜萱娘忍住一阵恶寒,郑重地说道。 “我喜欢叫萱萱这两个字,你可以将它听成是杜娘子,或者杜氏,这不妨碍你我二人说话!” 二人又开始了一阵斗鸡眼,这回是杜萱娘先败下阵来,“随你吧,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但是请你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叫,很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请继续刚才的话题!” 李进露出得意地笑容,像刚偷吃了狐狸的鸡,看得杜萱娘赶紧转过脸去,一个男人没事笑得这么妖气做什么?此人适合长期装酷。 “李家不是想要史家的好处,而是送给史家好处,给他们信心,让他们早日起事,冰冰算是附送的,如果你不舍得,换别的也一样。”李进呷了一口酒说道。 “如此便多谢大当家了!”杜萱娘大喜道。 “我姐姐叫我阿四,我父亲和母亲叫我四郎,尚儿与青橙叫我四舅舅,我建议你从中挑一个你喜欢的称呼!” 杜萱娘虽大多数时候是圆滑世故的,可是骨子却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李进突然这般好说话,她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了,忙爽快地说道:“那我便叫你阿四吧!” 接下来的气氛越来越融洽,杜萱娘也忍不住喝了好几杯女儿红,这酒喝起来清洌,后劲却极大,杜萱娘的脸上开始上色。 “阿四,你们李家难道也想与安禄山与史思明一道起事?”杜萱娘终究还是放不下这事,怎么也得提醒一下这个看起来也不那么讨厌的家伙吧。 ------------ 一五五拜托 “萱萱,你竟然连安禄山都知道?你从来没去过北方,你是如何知道的?”李进惊讶得连酒泼了自己一衣襟都不知道。 “我……,”杜萱娘一时语塞,喝酒果然误事,“你们不是说我是最聪慧的女人么?知道这些也不奇怪吧?或者你就当我是仙人,未卜先知好了。”杜萱娘觉得自己连撒谎的水平都严重退步了。 李进仔细瞅了瞅杜萱娘的脸,看着杜萱娘的窘迫,突然大乐,“我看你不是仙人,倒像是精怪,比如说专门迷惑男人的狐狸精之类的。” 杜萱娘不想再在这话题上绕,“我说正经的,难道你真的想当皇帝?” 李进也收起了嬉笑的神情,带着几分悲凉说道:“我从来没想过当什么皇帝,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用这个狗屁家主位换我惨死在族人手中的父亲母亲及姐姐姐夫活过来,然后去一个清静的地方,种几亩薄田,养几只畜牲,与父母亲人,妻子儿女平淡度过一生。” “你这愿望恐怕难以实现。”杜萱娘忽然又开始同情面前这个男人来。 “未必,”李进突然打起精神来说道,“虽然我父母及姐姐姐夫不在了,可是我还有尚儿,青橙,还有我未来的妻子和儿女们,所以这个家主位再难我也要坚持下去,直到大唐战乱四起哪一天。” “这话怎么说?” “李家经营多年,如果将所有的力量聚积起来,虽不敢说取李唐而代之,蜀中复国还是做得到的。可是讽刺的是,李氏内部从第三代起便四分五裂了,真正掌握在嫡支家主手上的力量不足三分之一,我父亲做家主时形势更严峻。我嫡亲伯父们联合旁支发难,下毒害死我父亲母亲,妄图抢夺蜀王符,幸好有我五叔及我父亲手下许多如清叔一样的忠义之士舍命护持才有我李进的今天,后来他们竟然还是害死了我唯一的姐姐和姐夫,你说这仇我要不要报?” “李家雄心勃勃的人大有人在,可惜却有我这样一个不思进取的人在前面挡着,逼得他们只能在背后捣鬼,再加上昔日家族内的互相残杀,大家多有仇怨。李家想再恢复昔日雄风是永远都不可能的了,好在他们这些鼠目寸光之辈看不清形势,非要去与安禄山。史思明之流的凑热闹,既然如此,我当然要成全他们,我要让他们越快起事越好,希望能借唐军之手铲除掉李家这些毒瘤。我只管保我李家嫡支的血脉延续便足够,至于所谓的复国,谁爱去谁去罢!”李进冷笑着说道。 “到时一起事,李氏便都归入了叛贼一类,你们还能独善其身?恐怕朝廷最先要办的便你这位李氏家主。”杜萱娘忍不住提醒道。 “萱萱放心,我自有安排。他们一旦确定起事,我便交出蜀王符,让家主位另传。然后在他们起事后,找个合适的机会投效唐军,哼,到时我就是李家实打实的叛徒了,萱萱。到时你可不能嫌弃我!”李进显然也有了些醉意,想伸手过来抓住杜萱娘的手。被杜萱娘巧妙避过。 “看来我是白担心了,原来你早有打算,对了,你怎么会断定安史之流一定会败给朝廷?” “气数,唐廷虽经历了武后乱政,但唐廷的根基并没有动摇,反而有加固的趋势,这说明唐廷气数还未尽,就算是当今的玄宗皇帝,虽有目前有两名奸相当朝,弄得朝廷内外怨声载道,但是也远未到动到根本的地步,而且此时的李唐不但各地粮草充足,名臣良将也比比皆是,安史冒然起事之后,如果能在半年内一举攻陷朝廷,杀了李隆基,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否则越到后来便会越艰难。” “佩服,可惜了,你这样的良材却生在了蜀中李家。”杜萱娘由衷地赞道,看来古代男人的智商还是相当高的。 李进得了表扬,竟然得意地笑了,“我若去朝廷做官,定不会比崔颖差!” 杜萱娘眉头轻皱,这家伙一直念念不忘崔颖可不是好现象,“你们两个一个是枭雄,一个是贤臣,根本没得比,就好比你考不上进士,他也不会你的这些武功谋略一样,各有所长!” “我真有这么好?” 杜萱娘老老实实点头,“你实际上也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 李进突然没语言了,呆呆地看着杜萱娘,小麦色的肌肤泛起可疑的颜色。 杜萱娘被李进看得浑身不自在,便站起来活动活动快坐麻了的腿脚,“阿四,谢谢你给了冰冰另一个人生,她跟着我们虽然不能大富大贵,可至少将来不会成为罪属。对了,这是你上次交给我保管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杜萱娘将那块蜀王符交给李进,既然李冰冰的事已经解决,这个东西留在他们身边只能招来祸患。 “这个你留着当几天玩物吧,我用得着的时候再来取!”李进是铁了心的要和杜萱娘牵扯不清,岂能轻易将这东西收回? 李进不收回,杜萱娘也无法,只得又塞回钱袋里,李进突然又开了两坛女儿红,一坛放到杜萱娘面前,一坛自己抱着猛灌,那酒滴得满身都是,果然麻雀披上彩衣也变不成凤凰。 二人都不再说话,李进抱着酒坛子,杜萱娘端着酒杯,二人默默地与杯中之物较着劲,石洞内有一种奇异的宁静与舒缓,仿佛都回到了自己的那一方安全港湾,卸下了所有的伪装与重担,说不出的放松。 杜萱娘在不知不觉中也喝了差不多快一坛子女儿红,饶是她平日里酒量不错,此时也快有些扛不住了,谁知李进那厮又拍开一坛强行塞进杜萱娘怀里,又用他那双与他男子气十足的肤色极不相衬的凤眼眨啊眨地诱惑加暗示她,杜萱娘借着酒意又灌下半坛,然后彻底醉倒在那张巨大虎皮上。 谁知此时的李进竟然一下子坐了起来,哪有一丝一毫的醉态,俊脸上闪过一丝得意,“酒量可真好啊,不过比我还是要差点!” 李进缓缓坐到杜萱娘身旁,扳过她软软的身子,撩开她额上的发,露出杜萱娘嫣红的小脸,长长的睫毛安静地搭拉着,高挺的小鼻头微微熙动,红唇微张,强烈地吸引着已经意乱情迷的李进,那个地方的温软他早已经品尝过,如今已经成瘾,每个清冷的夜里那种神魂颠倒的感觉都会来袭。 此时,魂牵梦绕的小人儿就在眼前,就算她还穿着那身碍事的衣服,她身体的每一个角度,每一寸肌肤,包括有几个细细的疤痕他都了如指牚,李进闭上眼睛,极力压下身体狂涌的燥热,慢慢俯身上前,想首先撷取香唇的甜蜜……。 “咳,大当家……,现在快到卯时了,不能,不能再耽搁了……。”陆掌柜远远地躲在洞外小心翼翼地喊道。 李进突然很想有将陆掌柜暴揍一顿,塞到麻袋里,扔到椅子山顶上去暴晒的冲动,要不要这么尽职尽责呢? 李进颓然地坐起身来,好半天才恢复正常,恨恨地朝外面喊道:“进来吧!” 陆掌柜满脸赔笑地进来说道:“再过一会子这椅子山可就热闹了,再不下山恐怕就……。” “不必解释,我知道!”李进转身温柔地抱起杜萱娘,像是在抱一件易碎的瓷器,让陆掌柜有些傻眼,“清叔,你小心些,别颠坏了她!” 陆掌柜双手平伸,战战兢兢地接过杜萱娘,正要转身离去,又被李进叫住,“她和尚儿,青橙一样,清叔,阿四拜托你了!” 陆掌柜忙垂首答道:“大当家放心,有我陆家在,必有他们三个的平安!”其实陆掌柜心里却在嘀咕,“这丫头应该不像是会记仇的人吧?” 当张义与顾尚起来为老王掌柜他们开门的时候,发现了睡在凉椅上的杜萱娘。 “母亲怎么会睡在这里?还喝了酒!”张义闻到了杜萱娘身上浓浓的酒气。 “或许是与妹妹们睡在一个炕上太闷热,便出来乘凉了,顺便喝了些酒,我们别吵醒她,让母亲再睡一会儿。”顾尚也是个心思缜密的,早就将事情猜了个大概。 “嗯,好在后面的院子快要建成了,母亲与妹妹们就不用受挤了,我去给母亲拿件衣服来盖一盖。”张义转身进屋去了。 顾尚拈起杜萱娘的衣角闻了闻,嘴角露出会心的微笑,“果然是四舅舅最喜欢的二十年女儿红!” 新院子在五月初正式完工,前后历时三个多月,总共花费了二百三十多两银子,杜萱娘趁势又请那伙匠人将前面的铺子也进行改建,谁知那匠人说陆掌柜家也要重建院子,但是他可以另找一队工匠前来帮她,然后两边同时开工,不过进度可能会慢上一些,杜萱娘当即表示没问题,旁边周家的皮货铺子一直空着呢,肉铺可以移到那里去,不会耽搁肉铺的生意。 ------------ 一五六新院子 为了让赵韵儿与李冰冰的身子更快的恢复,杜萱娘决定尽快搬进新院子里去,于是便忙着请人丈量屋子打家具,置办必需的用具。 新院子基本上按图纸完成,一些地方按实际情况做了些小小的改动,变得更方便舒适美观了,比如那些水流的通道基本改成了石头槽子,埋在墙壁中或者地下,且一点都听不到水流声。 来参观的人们也对这种闻所未闻的净房羡慕得很,但是有几人有张家小院这样好的地利,后面山上恰好有永不枯竭的干净水源呢,所以大家也只能赞叹一番便罢了,唯有陆掌柜那个土豪竟然想到从青龙河中引水,然后造一个大大的水车将水送到屋顶上,以达到杜萱娘家一样的效果,当然他想做到流水不断也是不能的。 正房三间,挨着厨房那间自然做了饭堂,打算设一张中间有一层活动桌面的大园桌,旁边角落里又放了两张大方桌,方便客人来时用餐;中间那间做了客堂,便做了时下唐人普通人家的装饰陈设,正面一张大榻,上面摆了一张八仙桌,可坐可脱鞋上座,正堂墙上挂了一幅巨大的松鹤延年图,左右两边自然是一溜儿的圈椅和小茶几。 剩下那间自然便做了杜萱娘的卧房,特意铺了上好的红木,一张不比现在的炕小的雕花大木床,光这张床便花了十两银子,不过杜萱娘一点不心痛,一个人要在床上度过一生三分一的时间,不弄张舒服的床怎么行? 杜萱娘的大房间用屏风从中间隔开,外面一间打算做大家每天例行的晚读时用的起居室,请人做了许多的软垫放在木地板上,中间一张大大的矮几当书桌,粱上挂了一个可以自由调节高度的八头大油灯。这个自然是陆掌柜的匠心之作。 左边的两间自然归张义与顾尚一人一间,书房与卧房两用,订做了同一规格的大床与书桌书架还有衣柜,另两间当然是女孩子们的,每间房都放了两张大床,两个妆台,两个大衣柜,这几个人早早地便自己安排好了,根本不需杜萱娘操心。 周玉娥与顾青橙喜静,自然是要住在一起。赵韵儿与李冰冰两个闹腾的,平日里便好得要换裤子穿了,想将二人分开住肯定不行。而且二人早就计划好,要先下手为强,将那面大镜子抢先搬到自己房里。 至于后来的苟春花,因为与杜萱娘是一个辈份的,当然是要享受单间的待遇。两间客房中的一间便留给了她。 因为睡床增加了,寝具自然也得增加,唐人普通人家大多是用干净稻草垫在床下做垫被的,但是容易长小虫子,不得已的杜萱娘只好特意跑去李家商铺托李丙七去外地买了二百斤棉花回来,又卖了十多匹棉布。请了三个针线好的妇人来家里做了十床垫被,二十床盖被,那银子如流水般哗哗地往外流。好在人们眼中张家有三处来钱的“金矿”,花钱大方些也没有引起大家的怀疑,反而觉得这杜萱娘心正不藏私,挣来的钱都花在了置办家业上,而这些东西将来都是要留给张家唯一的继承人张义的。 因为自己喜欢下厨。杜萱娘最上心的地方还是厨房,绞尽脑汁恁是让她鼓捣出了现代厨房的格调。整洁的灶台,通风良好的大烟囱,永远不用挑水的大水缸,专门倾倒污水的水槽,饭锅,炒菜锅,蒸锅,汤锅并成一排,还有专门烧干净热水的大铁锅,连陆勇看了都暗暗咂舌,这得花多少本钱啊? 除了一排高大的橱柜,厨房正中还放了桌子与凳子,煮饭中途还可以坐下喝喝茶,最让苟春花满意的是厨房后面用围墙围起来的地方有各个净房与厨房溢出来的干净水汇成的大水池,可以用来饮牲口及洗衣服,这就意味着她们不用寒冬酷暑天去外面的小溪边洗衣服了。 这一家人便这样兴奋地忙碌着,准备着,沉浸在快要搬新家的幸福中,对面的陆掌柜各种羡慕嫉妒恨,每天都要到张家的新院子里去转一遍,誓要让自家将来建的院子比过张家的。 这期间椅子山上与猪场在张富贵的管理下,没出什么茬子,肥猪出栏了二十多头,除去本钱每头也能赚个八百钱左右,算起来还没有卖一头猪的猪肉赚得多,但是这本身就是为了补充肉铺的不足而建的猪场,所以赚多赚少倒可以不必太计较。 倒是香草常常因为家中之事请假,杜萱娘选择了体谅,谁家没有个意外之事?不能因为这个便否定了人家平时所做的努力,但是最终香草还是来见了杜萱娘。 “东家娘子,我……。”站在杜萱娘面前的香草有明显的憔悴,眼眶含泪。 “不是说过么,私下里别叫我东家娘子。” “杜姐姐,我,我今天是来向你辞工的。”香草抬起头来,艰难地将眼泪忍了回去,将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原来李甲一已经出手了,秦掌柜娘子有一天出门晃荡时,不知怎么的摔到一个粪坑里差点淹死,被人救回来后病情便加重了,常常一整天不说话,只要秦四丫稍不留神便去找刀子砍自己的脖子,或者四处放火,昨天夜里秦四丫睡死了没看住,这疯婆子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火种将她们家的厨房烧掉一半,也就是说这秦掌柜娘子是一时都不能离人了,秦掌柜便提出让香草回家来看着这秦掌柜娘子,若是任她这么折腾下去,怕是将他们家一把火全烧光了都是说不准的。 “秦四丫也看不住她?”杜萱娘也没想到让秦掌柜娘子真的变疯会是这样的结局,直接让她损失了一个好帮工。 “秦四丫已经许给了几千里外的益州姨母家的跛脚儿子,过两天便要成亲了,秦三丫如今也是靠不着的了,听说已经让她的主家配给了一名养马的小厮,十年八载都回不了家一趟的,秦家两个儿子就别说了,大媳妇恨不得永远不回龙泉驿镇,二儿子也入赘给了别人家,如今只有我是使唤得动的了,我不去看着谁去?” 香草想想又苦笑起来,“杜姐姐也不用为我担心,托你的福,我家那大婆子现在把我当成了你,一见了我如老鼠见了猫似的,老实得很,我也想着跟你学了这养猪的窍门,回家也养几头试试,正芳毕竟比我大得多,我好歹也要为我将来做点打算。” “如此甚好,你若差本钱或是养猪的时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来找我,只不过将来你家养出来的猪可不能卖给别人去哦!” 香草眼眶又开始泛红,“看杜姐姐说的,你是我的再造恩人,我岂能做出那种事?本钱当初我还攒下了一些,买几头猪苗应该也足够了,只是想着不能再帮杜姐姐做事,心里觉得愧得慌。” “瞧你说的什么话?你又不是卖给我们家的奴隶,有什么愧不愧的?再说我们不也还是门对门的邻居么?以后我们两家仍然常往来便是。” “杜姐姐说的是,香草没有父母亲人,杜姐姐这里便是香草的娘家了,只怕杜姐姐将来会嫌烦!”香草破泣为笑,从前因为秦三丫母女与杜萱娘的恩怨,香草自惭形秽,对与杜萱娘交往想都不敢想,如今罪魁祸首尽去,秦张两家恢复正常来往也不是不可能的了。 杜萱娘也舒了一口气,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如果每天一出门便看见一堆敌视你的人,那也太闹心了些。 因为秦家这件事,杜萱娘又想到了张家与苟家,不知李甲一又使出了什么样的手段来,瞅了个空子直接问苟春花,“你上回说想给三妞做双鞋,怎么没见你动手?” 谁知这一问,立即招来苟春花的一大堆眼泪,“二嫂,大牛,二牛与三妞已经去长安了,再也不回来了!” “怎么回事?说给我听听!”杜萱娘又立刻来了精神,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 这回李甲一做得更精彩,张家三虎死性不改,死掉的两虎尸骨未寒,这剩下的三个又开始与人争强斗狠了,混乱中不知从哪里杀出一个高手,生生将三虎全部打成残废,如今张家三虎成了张家三龟,缩在家中连门都不敢出了,更别提再去欺负乡邻。 张氏因家中发生过血案,受了点惊吓,也老实了一阵子,某天不知哪根神经短了路,铁公鸡一般的张氏竟然大发善心施了一碗馊稀饭给一个外乡来的要饭的老头子。 就是这碗饭让苟家庄人又恨又忌,想着这狗屎运怎么就落到张氏这个懒婆娘头上了呢? 原来几天后,那个要饭的老头子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一名长安城里有名的大财主,因在苟家庄附近遇了盗,被洗劫一空,以至于饿了好几天肚子,张氏那碗饭恰好救了他一命,于是这人被下人寻到后,便想着要报这一饭之恩,敲锣打鼓地寻到张氏门前,各种名贵谢礼奉上。 张氏那个得意劲,村人的妒忌就不说了,后来那个老财主听得张氏寡居,居然动了再娶的心思,便托了媒人上门,说自己一生无儿无女,老妻也早就亡故了,如果张氏愿意嫁他,她生的三个子女也可改了姓跟他去,将来的万贯家财自然全是大牛二牛两兄弟的。 ------------ 一五七乔迁(一) 这等好事落到这种寡妇头上,谁不都得睡着都笑醒?张氏立即答应下来,想偷偷将苟家的田产房屋都买掉,结果被苟氏宗族阻止,说张氏既然要带子改嫁出宗这房子田产自然不能让她给志卖掉,就算苟家没有未出嫁的苟春花,苟氏的家产也得交回宗族处理。 张氏没法,她再厉害也不敢与整个宗族叫板,便在临嫁前将地契与房契都送来给苟春花,也算是小小地报复一下她惹不起的族长等人,因惧怕杜萱娘,张氏连屋都不敢进,说了几句场面话,放下东西就走了,所以也没人给杜萱娘提起这件事。 “你是说苟大牛与二牛已经出姓?”杜萱娘也暗暗心惊,这招也太厉害了吧,这下张氏母子想回头都没有可能了。 “嗯,所以我才担心,若是那家人对他们不好,那可如何是好?他们岂不是连家都没有了,况且一旦我出嫁,那房子田产也是带不走的。”苟春花忧心忡忡地道,终于不再像从前那般懵懵懂懂,也开始想事了。 “唯一的办法便是你入赘一名夫婿,他们自然便没有理由收回你们家的东西了,将来如果张氏那边出了事,你还可以为大牛与二牛谋一席安身之地。”杜萱娘说道。 “二嫂,你真好,大嫂从前那样对你,你仍为他们着想!”苟春花依着杜萱娘的胳膊又激动地说道:“从二嫂收留我的那天起,我就发誓我什么都听二嫂的,所以我的事都请二嫂为春花作主!” 看着苟春花感激和信任的目光,杜萱娘有些心虚,若将来苟春花知道张氏遭遇的一切都与她有关,不知她还会不会说她好,还如此相信她。 眼看新房子里的东西都置办得差不多了。杜萱娘便将家里人不具名的出生时辰抄给看日子的先生,得出六月十五日搬家于家宅最有利,未时点火升灶迎灶神最佳。 陈掌柜等人听说后,都说到时要来庆贺,杜萱娘连忙婉辞,说要庆贺也得等前面铺子建好后,地方宽敞些再请大家来助兴,陈掌柜等人也觉得有道理,便不再提此事。 但是因为一旦搬入新房子,前面的旧院子便得立即拆除。否则进出就会显得很不方便,杜萱娘首先便想到了正堂屋里面张正的灵位,是时候将其移入宗祠了。 便与张义商量在六月十五之前。择个吉日将张正的灵位送到离龙泉驿镇三十多里的张家村的祠堂里安放,最后选在六月初八那天。 杜萱娘是继妻身份,必须得去,顾尚与顾青橙挂的是张家二房的名头,也得去做个样子。六月初八那天,张义顾尚提前告了假,素衣麻服的四人雇了两辆马车,带足了三牲五礼,张义怀抱着张正的灵牌,由陆忠陆勇两个亲自带了明的暗的人马浩浩荡荡去了张家村。 因为有了上回苟家庄的前车之鉴。陆忠两兄弟甚是紧张,搞得张家村那些张义的同宗也紧张起来,以为来了个很了不得的大人物。殷勤有加,谁知一连串盘问下来,又发觉这家人不过是做生意的,失望得很,总之一行人是闹足了笑话。 回来后。杜萱娘便立即着手将肉铺和杀猪棚子搬去隔壁皮货铺,腾出地方来好尽快拆掉改建。最好能赶在秋季之前将新铺子建成。 地里的蕃薯藤长得极茂盛,杜萱娘担心它光长藤不长蕃薯,便让张富贵对蕃薯藤实行翻沟处理,不让它的孽根生长,只让它们集中力量生长根部的蕃薯。 那辣椒或许是因了土壤与气候的原因,植株长得并不高,叶片也不大,长出的辣椒也是极小个的,杜萱娘一时找不到原因,担心这回是连种子都难收回了。 没想到的是那小辣椒长了十多天后,居然有了朝天椒的影子,杜萱娘大喜,想着这朝天椒或许就是这样变异来的。 杜萱娘将成熟的第一批青辣椒给陆掌柜送去,教了陆勇一道青椒炒鸡蛋,辣得脸红筋涨的陆家三口大呼过瘾,让杜萱娘很有成就感。 六月十五很快便到来,一家子一大早便起床收拾东西,赵小六,燕青,胡氏,阿碧等女工也过来帮忙,杜萱娘亲手在新房子的正堂屋门上挂了一面辟邪的铜镜,然后焚香燃炮仗,每个人身上都酒了艾水,跨过一只火盆,便可以正式进自己的房间了。 各自放下东西后,大家又齐聚厨房,未时的厨房点火仪式才是重头戏。 民以食为天,古人崇敬灶神,认为将这位灶神贿赂好了,可以让一家人少挨饿,所以每一家人另起炉灶时,都得请一位灶神进家中供着,杜萱娘入乡随俗,在有可能饿肚子这个问题上一定得慎重对待。 厨房正中的桌子上摆满了各式供品,香蜡钱纸,还有一只沙漏,每一只锅里都装上了水,灶下也塞了柴薪,周玉娥,苟春花几个一人守着一只灶,只等时辰一到便一齐点火。 杜萱娘带着张义与顾尚两个站在桌案前紧张地盯着那只沙漏看,生怕错过时辰。 厨房里的仪式完毕后,胡氏等人便将杜萱娘拥到气派的客堂里,将他们凑的分子送了上来,“东家娘子,这是我们十人凑的二两银子,虽然寒碜,好歹也是我们的一番心意,请东家娘子千万收下!” 杜萱娘心下自然感动,他们辛苦一个月也不过三百五十钱工钱,自己省吃俭用地,却拿出一大半来给她送贺礼,这实在是让杜萱娘不知说什么好。 “你们的心意和贺礼我都收下了,胡姐姐,我们今天中午就在新房子里吃饭吧,我亲自做辣椒给你尝尝。” 两桌人的饭菜在胡氏等人的协助下很顺利地弄了出来,大家对那辣椒的味道从尝了第一筷子后便开始拒绝,但也有几个人试着吃第了二筷子,有了第二筷子,自然不愁的第三,第四筷子。 很快赵小六与燕青两个家伙便喜欢上了这味道,将数量不多的辣椒炒肉给全部瓜分了。 午饭后,杜萱娘叫过张富贵,拿出三两银子给他,“今天我们家能搬新房子,全靠大家平日里一门心思地帮衬我们家,因此有好事也得大家分享,张管事这里有三两银子,是你们每人三百钱的红包奖励。” 大家都愣住了,他们凑份子每人不过二百钱,这是将多的钱都还回来了,老王掌柜忙说道:“东家娘子如今也正是用钱的时候,我们怎能还要你的红包?再说将事情做好也是我们应该的,再拿东家娘子的钱,便没多大意思了。” “你们不必推辞,你们的心意我领了,难道我的心意你们便不领情了?你们家中的情况,我也清楚得很,我如今的情形好歹也比你们强些,不能我们家喝汤,别人家吃肉,你们却连骨头都没有,这怎么行?你们又不是卖身的奴仆,将来有机会了,我也希望你们能和香草一样自立门户,所以,你们现在帮我,你们的工钱能省便省下些罢,好作将来的本钱!” 杜萱娘一席话说得大家都安静下来,各自思绪纷纷,感动不已,杜萱娘不但给了他们尊严和养活自己及家人的工作,还给了他们希望。 帮工们刚收拾好离开,陆掌柜却上门来了,“你这丫头,家里请客却不请我们,是嫌我们没有送贺礼?” “清叔,你怎么也说这见外的话?今天中午请的都是自家帮工,没有旁的人,再说我们两家是什么关系?还需要做这种俗套的事?”杜萱娘见左右无人忙讨好地说道。陆掌柜的驴脾气杜萱娘已经了解得很,这个时候上门肯定是给她送好处来了。 “哼,就知道你嘴巴会说,忠儿与勇儿去帮你取大当家的贺礼去了,我先来将我们家的贺礼送了。” 陆掌柜直接进了杜萱娘的卧房,关上房门,带杜萱娘来到她的净房里,将门后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头轻轻旋转,一道暗门便出现了,顺着石阶下到地窖里,才发现四面墙上还镶了价值不菲的莹光石,将昏暗的地窖照得朦朦胧胧。 “这是我送给你的贺礼,这里可以藏上二十个人!” 陆掌柜说罢,又在地上角落里一块青砖上踢了一脚,地上又出现一个四方形的地窖,“这里如果放满金子,你们家几代人都够生活了,这是忠儿送给你的贺礼。” “清叔的,阿忠的,难道还有阿勇的?”杜萱娘对这份贺礼简直是满意得无话可说,有个地窖便罢了,居然地窖中还有个小暗室。 陆掌柜起身出了地窖,任杜萱娘在他身后手忙脚乱地关地窖门。 张义房间内,主人张义被陆掌柜客气地请了出去,这回的暗室竟然说开在进门的门槛下,很小,但胜在让人意想不到。“这个地方特别做了防火防水处理,什么地契,房契之类的建议放在里面。” “谢谢清叔,你们的贺礼是最合萱娘心意的。” 陆掌柜露出十分得意的表情,“别口是心非就好,这里除了那个工匠头和我,没有第三人知道这些机关,而我和他最不缺的就是钱了,所以你大可放心地藏东西。” PS: 感谢110418191302亲的粉红票,谢谢你们一直陪伴着知其,给知其力量! ------------ 一五八乔迁(二) 待陆掌柜一走,杜萱娘立即将积攒下来正不知道放哪里的金子,及王亦诚送的玉佩等贵重东西都收在了地窖的暗室里,蜀王符那种要命的东西在地窖角落里用搜尸得来的匕首挖了个洞单独藏起来,崔颖或李进送的那些看着不错,却没有多大实用价值的玩艺儿则随便堆在了地窖的木头架子上。 有了这些既可藏人又可藏东西的地窖暗室,杜萱娘感觉以后睡觉都会睡得安稳些了。收拾好这些,已经是半下午,去净房试用了一下她的自来水与手动冲水马桶,感觉相当不错,唯一遗憾的是没办法仿造出随时都有热水的热水器,连个装热水的暧瓶都没有,要用热水只能上厨房提去。 净房墙上还有一个高高的窗户,不用担心人偷窥,且光线充足,这个是后来那些匠人们提出来增加的。 杜萱娘用冰凉的山泉水洗了一把手脸,便去其余房间看孩子们收拾得如何了。 张义那家伙仍然是最喜欢刀剑之类的,书架上没放几本书,居然全摆了他那些收藏的武器,包括他以前常用的一把擦得雪亮的大柴刀,杜萱娘摇摇头,也不去阻止,并不是一定要考上进士状元才算是成材。 听穆先生说,张义最近进步很大,已经在读《春秋》了,离那乡贡身份又进了一步,杜萱娘却觉得应该正式给张义与顾尚寻一位武先生了,不为他将来一定成为什么武状元之类的,多学点本事防身也是好的。 再去顾尚房间,书架上早放满了顾尚平时用杜萱娘给的零花钱淘来的各式旧书,这小家伙难得苦恼地投诉道:“母亲,我哥将他的书全放到我这里了,害得我连自己的书都没地方放。” 杜萱娘笑道:“你哥也真是的。现在都快成武痴了,你将那些简单易懂的,还有你们自己不常用的,都放到母亲屋里的起居室去吧,妹妹们空闲时可以拿来看!”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我马上将那些书整理出来!”顾尚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 再打开顾尚的衣柜看看,衣物都收得整整齐齐,这孩子历来让人省心。 几个女孩子就更不用杜萱娘操心了,各自的地盘都按她们自己早就想好的方式布置起来。 顾青橙的妆台上摆了一只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朵从前院采来的粉红色绣球花,周玉娥的帐子里挂了自己绣得最满意的香囊,如意结之类的。妆台上放的也是正在做的针线活。 屋子正中的小圆桌上放了从周家拿过来的名贵景泰蓝茶具,顾青橙上前倒了一杯茶水给杜萱娘,“母亲,这是我们刚才迎灶神煮的第一锅开水,你喝喝与平时有何不同?” “你这丫头。在开水里面放什么东西了吧?”杜萱娘庞溺地将顾青橙拉到自己怀里。 “婶子,还是你最了解青橙,她竟然将院子的丁香花泡开水里当茶喝!”周玉娥头疼地说道。 “母亲,玉娥姐,我头几天看了本《本草药解》,上面就说到丁香花有暧胃肾。降逆除臭的功效呢,当然可以泡水喝!” “青橙可真厉害,不但能看《本草药解》。还能学以致用,其实除了丁香花,还有许多种常见的花可以泡水,比如玫瑰,桂花。兰花,红巧梅这些。功效有养颜,去脂,去斑等不一而足,只不过这些花最好是晒干后再拿来泡水喝。” “居然有可以去斑的花?婶子快告诉我,是哪一种?我们将来可以在院子里多种点这些花!”周玉娥对脸上的几颗雀斑一直耿耿于怀。 “干玫瑰花最好,其余几种也不错,不过玉娥这话也提醒了我,听说王家村那边有家专门种花的花农,待前面旧院子拆了,我们一起去挑一些花回来种着,到时你们也一起去!” 三人正说着,赵韵儿与李冰冰两个人房里却哭声震天, 大家都担心地跑过去看,杜萱娘有意落后众人一步,希望让这些温室里的花朵也有机会处理一些突发状况。 原来这两个家伙平日里好得什么似的,此时却为了一朵绢花闹了起来。 那朵颜色都掉得差不多的破绢花搞不清楚这二人从何处得来的,平日里两个人的东西都收在一处倒罢了,现在有了各自的妆台与妆盒,于是这朵绢花的归属就成了导火索。 “那朵红绒线的和攒心梅的都给了你,就这朵你还抢,你这当妹妹的怎么能如此贪心?”赵韵儿气道。 “你这当姐姐的才贪心呢?我的梳子都分给你一半了,就这破花你也看得上,给你,我不要了,你还我梳子!”李冰冰委曲得大哭。 “还你就还你,我给你做的荷包香囊你也还我!”赵韵儿也一边哭,一边去拿梳子。 这下子李冰冰干脆抱着那些荷包香囊躺地上打滚了,“我不还,我就不还,我不要你这个姐姐了,我不要……。” 赵韵儿一听也伤心得不行,伏在自己床上哭得个昏天暗地。 最先赶到的顾青橙捡起那朵绢花一看,说道:“你们两个是从哪里得来的这花?我怎么看着这花像是对门那疯婆子头上戴过的,难道你们也想将这花戴头上?不怕别人说你们像疯婆子?” 赵韵儿与李冰冰立马收声,赵韵儿坐起来说道:“是小莲送我的!” 李冰冰也弹簧似的从地上爬起来,反驳道:“才不是呢,是我从菜园子里捡来的!” 众人绝倒,闻讯赶过来的顾尚对张义说道:“哥,看来我们以后要多对妹妹们用些心思了。” 张义是长兄,眉头一皱,说道:“你们两个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韵儿你是姐姐,却把妹妹弄得在地上打滚哭闹,是什么道理?” 赵韵儿不敢还嘴,赶紧从床上下来低着头站着,心里肯定是不服气得很。 “韵儿姐,小莲她母亲连一双袜子都舍不得给她做,岂会有钱给她买绢花?况且这花都旧得不成样子了,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得来的。冰妹妹,你也真是的,捡来的东西也当宝,漫不说这有可能是那疯婆子掉的,说不定还有可能是死人的东西,难道你不怕那上面有秽气的东西?”顾青橙皱着眉头说道。 赵韵儿张嘴想反驳,却不知该如何反驳,顾青橙说的是大实情,王家严重重男轻女,王小莲现在穿的衣服好几件都是她穿不了的旧衣服改的,的确不像是能花钱去买花戴的人,这绢花的来历当真可疑,想着顾青橙说的有可能是疯婆子或死人的,心里一阵恶心,又想着如今为了这么朵破花与一桌吃饭,一床睡觉的妹妹闹成这样,实在有点……羞愧。 李冰冰一听说有可能是死人的,吓得抿嘴又想哭,看看板着脸平时极宠自己的大哥和二哥,又忍了回去,再瞄瞄垂头丧气的大姐姐,还有平时极少对她大声说话的二姐姐,更加心虚了,站在屋子中间一动不敢动。 此时张义厉声说道:“你们两个现在觉得为一朵有可能是死人戴过的破花闹成这样不好意思了?你们可知道母亲为了让我们几个住得舒服些,四处借贷,辛辛苦苦地建了这新院子,才搬进来半天你们就闹这一出,你们两个是想让母亲伤心?还有韵儿,你是姐姐,你要么将这朵破花让给自己的妹妹,要么与妹妹好好说道理,为何一定要将妹妹弄得大哭大闹?冰冰你是我们家中最小的,哥哥姐姐们都让着你宠着你,但是你也不能太任性,动不动就躺地上撒泼,你已经五岁了,难道没人和你说这是无知村夫愚妇才做的事么?” 赵韵儿与李冰冰同时低泣起来,听得出其中的后悔与羞愧之意,顾尚接过话去,“你们两个也别只顾着哭,赶紧互相道个歉,然后去母亲那里认错去,保证以后不再犯!” 赵韵儿历来是个爽气的,觉得自己确实错了,忙擦干眼泪过来拉李冰冰的手,“妹妹,别哭了,都是姐姐的错,我不该与你争这些小东西,还说了不该说的话,妹妹,你就原谅姐姐这一回吧!” 李冰冰赶紧转身抱住赵韵儿,“不,是妹妹不好,我不该什么都想要,也不该说让姐姐还梳子的话,让姐姐伤心了,更不该说不过便躺地上耍赖……。” 张义与顾尚互看一眼,露出会心的微笑,“好了,都记住你们今天所说的话,以后不许再犯,否则哥哥们下次可不会这么好说话了,非让你们两个罚写十遍《女则》不可!” 赵韵儿与李冰冰两个乖乖地点头,顺从得如两只小猫。 周玉娥上前去给两个人擦脸上的泪水,苟春花则看顾青橙手上那朵惹事的破花极不顺眼,夺过来道:“小孩子家家的别碰这些秽气的东西,让小姑姑拿去烧了!” “春花,将那花送我屋里去吧,烧了可惜,说不定以后韵儿与冰冰两个还用得着呢!”杜萱娘从门外进来,笑着调侃道。 周玉娥也笑道:“可不是?以后她们两个再闹就将这花拿出来给她们看!” PS: 今天特意请高人帮我修改了一下文文,找出了许多习惯性错误,所以今天一个字没写,改错呢,尤其是那些多出来的“了”和“的”,亲们,抱歉了,我最近真的粗糙了些,从今天起一定多修改一遍! ------------ 一五九乔迁(三) 赵韵儿与李冰冰两个羞愧得不行,只好扑到杜萱娘跟前,抱住杜萱娘的双腿,连声说以后再不敢闹了,然后将鼻涕眼泪全揩了杜萱娘的裙子上。 “义儿,尚儿,你们两个当哥哥的今天做得很好,现在这里有母亲,你们且去忙你们自己的吧!” 张义与顾尚离开后,杜萱娘赶紧拉了这两个又哭又笑的小丫头去净房洗脸洗手,重新梳头。 两个人眼泪还没干透,又和好如初,你给我一朵花,我给你两个珠子,忙着摆弄她们的新妆台,直接将不放心这二人的杜萱娘几个晾在了一边。 顾青橙扯了扯杜萱娘的衣襟,示意她出去说话,“母亲,其实她们真的有两只一样的绢花,另一枝稍新些,今天早起收拾东西时,我还在她们的盒子里看到过。” 杜萱娘心中升起了警惕,“青橙你的意思是?” “今天韵儿姐与冰妹妹的东西是新来的那个蒋氏搬的,搬东西进来时我正好走在她后面,我亲眼见她打开韵儿姐与冰妹妹的盒子看了看,虽没亲见她手里有什么东西,但这么巧韵儿姐与冰妹妹就为这花争执起来,而她们两个又是不会撒谎的人,当时,我怕她们两个闹得更厉害便没有说出来。”顾青橙郑重地说道。 “母亲知道怎么做了,这事你处理得很好,既没有当场叫破蒋氏,让搬家之时陡生事端,刚才也没有在韵儿与冰冰两个躁性子面前说出此事,让事态扩大,青橙,还是你最像母亲了,如果母亲是你,当时多半也会这样做?” 杜萱娘蹲下来将顾青橙搂在怀里。被表扬了的顾青橙有些不好意思,脸红红地往杜萱娘怀里钻,难得见到这老成稳重的丫头露出小儿女情态。 正说着,赵小六,燕青,还有陆忠两兄弟抬了两只箱子进来,陆忠说道:“杜娘子,这是你上回托我们给你们家带的东西,今天正好送到,外面还有几箱子。你且先腾个地方出来。” 杜萱娘知道这是李进那家伙的东西到了,自从那晚与李进顺利谈判后,杜萱娘对李进的好感大幅攀升。直接将李进在她心目中的位置上升到与崔颖一般的高度,同时还窃喜自己如今也算是黑白两道都有人罩着了。 从前杜萱娘对李进送的东西总是嗤之以鼻,这回倒有些期待。 东西都送进来后,燕青赵小六很自觉地回了肉铺,陆忠两兄弟却像没事人一般伸长脖子等着杜萱娘开箱。这两个好奇的家伙! “你们想知道是什么东西便过来帮忙!”杜萱娘不客气地说道。 那个最沉的箱子上面写了一个杜,打开一看,竟是比上次送给杜萱娘的那面还要大的铜镜,紫檀木架上刻了一个“萱”字,显然是特意为杜萱娘量身订做的,张义顾尚二人忙上前将那镜子抬进杜萱娘的卧房。 顾青橙几个女孩子的羡慕还没来得及从脸上消失。陆忠又打开另一只箱子,这回里面却是五只小铜镜,几个女孩子一下子沸腾了。不等杜萱娘出言便一人抱了一只在怀里,苟春花最是兴奋,“我就知道二嫂是最不偏心的,连我都有呢!” 杜萱娘摸摸鼻子,大方地接受了。笑着说:“当然不能只我自己有,你们却没有。你们小心些,别将镜面弄花了,值不少银子呢!” 陆忠两兄弟看向杜萱娘的目光便带些鄙夷了,这慷他人之慨,还挺顺溜的嘛! 最后几箱是给张义与顾尚的书及一把可以拆卸的小弓和一袋铁箭,张义直接将那小弓抢到手,“弟啊,你喜欢读书,这些书都归你,这弓箭就给我了!” 顾尚虽然也眼馋那小弓,但张义已经抢先出手,想着书也不错,只得作罢,想了想又请陆忠两兄弟直接将那些书抬去正房的起居室,“母亲,这些书还是放在大家都拿得到的地方比较妥当!” 杜萱娘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那里的确适合做个总书房,至少可以方便喜欢看书的顾青橙随时取阅。 陆忠两兄弟满足了好奇心,给张义顾尚使了个眼色走了,这一幕恰好被不动声色的杜萱娘看在眼里,这几个家伙难道有什么事瞒着她? 张义顾尚带着几个妹妹整理书架,苟春花,周玉娥做晚饭,杜萱娘去皮货铺与老王掌柜交帐。 “因明天的三头猪有些大,所以今天的余钱只有二千八百钱,还有今天剩下一些杂骨没卖掉。” “那些杂骨你和燕青两个分了,带回家去给孩子们炖汤喝,对了,燕青,听说你家二小子快满月了,这里有二百钱,拿去给孩子做身衣裳穿穿吧!” “谢谢掌柜娘子!我先替我家娘子和二小子谢谢你了,赶明儿他大一些就让他来给你磕头!”燕青接过钱,高兴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赵小六在一旁嘟囔道:“掌柜的过生辰有钱得便罢了,燕青生个儿子也有钱得,东家娘子什么时候也给我钱啊?” 老王掌柜听了,一巴掌拍到赵小六头上,“你这小子,想得钱便赶紧想办法存钱娶媳妇吧,到时候大家都给你钱!” 杜萱娘听了也哭笑不得,“想得钱还不容易?只要你敢去和隔壁王大叔说,你想娶她家的四娘,我立刻便给你准备聘礼!” 赵小六闹了个大红脸,赶紧溜了。 燕青却来了劲,“东家娘子可真是无事不晓啊,我前天才知道小六看中了隔壁香烛铺子的小胖妞王四娘!” 老王掌柜却将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的燕青往门外推,“下工了,还不快点回家!事关人家小娘子的名节,你积点口德吧!” 杜萱娘笑笑摇头,收起钱袋和帐本打算回家,倒不是她未卜先知,或者闲得发慌每天去留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是与她家隔了两家铺子的卖香蜡纸钱的王掌柜娘子已经来找她探了口风,说是她很喜欢能话会道,腿脚麻利,仗义厚道的赵小六,这一顿猛夸让杜萱娘都有些吃不消了,这只猴儿有那么好? 一细问才知道,天天给各大主顾送肉的赵小六有时的确会热心助一下人,比如看到有妇孺拿不动的东西,他多半会上前用他送肉的木轮车帮着送送,或者看到有小流氓调戏妇女他也会上前吆喝一声。 有一回,王掌柜娘子带着十四岁的女儿王四娘上街买菜时犯了眩晕病,一下倒地上起不来了,恰好赵小六路过旁边,立刻伸出援手,将王掌柜娘子送去了医馆,还动用三寸不烂之舌说动老郎中亲自出马为王掌柜娘子诊病,这一来赵小六这只猴儿竟让王四娘那个小胖丫头上了心,与她父亲母亲说非赵小六不嫁。 王掌柜夫妇也不是傻瓜,赵小六虽名为张家肉铺的伙计,实际上与老板娘杜萱娘一家关系匪浅,如今龙泉驿镇上风头正劲的杜萱娘也待赵小六如子侄,再加上赵小六那个机灵劲儿也着实招人喜欢,最主要的是她家的四娘长得比较丰满,姿色平庸,要想寻个好人家也不容易,寻一个一般人家吧,搞不好还真会被夫君嫌弃,公婆欺负,天下哪个父母不疼爱自己的子女呢?这王掌柜夫妇权衡利弊,觉得如果赵小六真有杜萱娘扶持,又是个孤儿,自己家再帮衬点,这门亲还是做得的,于是王掌柜娘子便找上了杜萱娘。 杜萱娘想的却是赵小六才十五六岁,虽然古人实行的是早婚,但赵小六孤身一人,连个房子都没有,太早论亲有点不太妥当,又想着就赵小六这样的条件,有女方自己找上门来已经是天上掉陷饼的事,再去回绝就有点不知好歹了,便说去问问赵小六的意思,如果赵小六没话倒是可以由她作主为他定门亲事的。 刚才看赵小六的情形,恐怕这小子也有那心思,难道真的要在赵梓农没归家之前,先给他定这门亲? 杜萱娘想事想得有些入神,冷不防撞到一个人怀里。 “你小心些!若前面是堵墙,难道你也这样撞上去!”一个温厚中带着恼怒的声音在杜萱娘头顶想起。 “十一!”杜萱娘后退一步,忽然又惊喜抬头,浑身上下瞬间散发出来的喜悦让崔颖心酸地别过了头。 “你总算来看我了!哦,我知道了,是来庆贺我乔迁的吧?给我带了什么贺礼来?”杜萱娘一口气不停歇地说道。 崔颖笑而不语,其实很想一嗓子吼回去,“你这白痴女人,不是自己亲口说的要做朋友的么?既然做朋友每天还往一块凑算什么事?是想考验男人的定力,还是想挑战流言蜚语的杀伤力?” “嗯,你不是一个人来的?那边轿子里的是谁?”杜萱娘突然看到一辆马车停在空置的张家肉铺前面,一堆丫环仆妇将那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而那辆马车的主人似乎正在下车。 “我母亲听说你今天搬新房子,怕你事多,特意选了傍晚凉快的时候过来看一看!” 杜萱娘被惊吓得不轻,这身娇肉贵的老夫人怎么能来她家这种简陋地方? “十一,你今天任性了,怎么能带老夫人来这里?”杜萱娘狠狠地瞪了崔颖一眼,连忙提了裙角赶过去迎接。 老夫人穿了件降紫色的夏绸布裙,浅紫色的绣花襦衫,同色披帛,白色襕裙,戴了黑纱垂到膝盖的帷帽,被郭妈妈等丫环仆妇如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 “杜萱娘见过老夫人!”杜萱娘大礼相迎。 ------------ 一六零乔迁(四) 老夫人轻轻地摆摆手,带着温婉妇人特有的慵懒声音说道:“萱娘,我们来此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怎么会?老夫人莅临寒舍,蓬壁生辉,快请进!”杜萱娘听得自己的称呼从杜萱娘升级成了萱娘,如得了奉诏般屁颠屁颠地上前去搀扶老夫人,郭妈妈那边不敢去,便直接将另一个扶着老夫人的大丫环给挤到一边去,引来那大丫环隐晦的白眼。 崔颖很自觉地站到杜萱娘身旁,老夫人只带了郭妈妈及两个大丫环,一行六人慢慢穿过待拆的肉铺与旧院子,杜萱娘一路走,一路解说,“这些房子过两天都要拆掉重建了,将来我们张家若还有幸得老夫人莅临,一定会比现在好上一些。哦,将来那边会设一个角门与马道,旧院子过来一点的地方会重建门房,帐房及库房。” 崔颖看了看,说道:“门房与帐房库房设在一处不太妥当,门房最好改在那边的马房旁边,同时还得再设一个内门,毕竟你们家中都是妇孺。” “十一,你这个提议甚好,明日我便去与工匠说说。”杜萱娘笑盈盈地说道,黑纱后面的老夫人看看崔颖,又看看杜萱娘,感想不明。 六人很快便来到新房子前面,正在厨房里忙活的苟周二女听到脚步声,便在厨房里喊,“二嫂,今晚还要不要做辣椒?我们都不吃那个,要吃你自己来做!” 杜萱娘一脸尴尬,大声叫道:“春花,玉娥,先别忙着做饭,赶快倒茶奉客!”苟周二女探头一看,院子里突然多了这么人,吃了一惊。赶紧去收拾茶具泡茶。 崔颖突然道:“那辣椒你已经种植成功?看来今晚我们得在你家吃饭了,母亲喜欢清淡,最好萱娘你亲自下厨!” 杜萱娘看了眼已经走快两步的老夫人,凑到崔颖身旁小声说道:“你且放心,十一的母亲便是我的母亲,今晚我保证让她高兴。” 前面的老夫人脚步一顿,回过头来道:“萱娘,随便做点新鲜的农家小菜便得了,不要太麻烦!” “是,我马上让玉娥去菜地里拔菜!”杜萱娘赶紧上前两步搀住老夫人的手。 杜萱娘将老夫人迎上主位坐着。郭妈妈及两个大丫环立在旁边侍候,崔颖坐了左下首,杜萱娘又叫五个孩子出来与老夫人及崔颖见礼。 老夫人脱掉帷帽。对几个孩子招手道:“上次你们来过我家时没来得及准备见面礼,今日我特意给你们补上。” 郭妈妈从怀里拿出五只荷包,分给张义几个,张义彬彬有礼地带头称谢,尤其是李冰冰还甜甜地喊了声“谢谢漂亮奶奶”。让老夫人大为开怀,从手上摘下一只镯子单给了她。 崔颖喝了半杯茶后,对老夫人说道:“闻说萱娘家这房子造得与众不同,尤其是她家的净房,母亲要不要去看一看?” 老夫人很感兴趣地看着杜萱娘,杜萱娘这样的人精岂会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 “我们今天才搬过来。净房还没用过,老夫人若有兴趣,萱娘愿意陪老夫人去看看。” 于是。一群人又转向旁边杜萱娘的卧房,崔颖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去他的女子内室外宅男子不能妄进的破规矩。 崔颖在起居室内的书架旁流连良久,老夫人却对那个独一无二的净房赞不绝口,“真不知你还有这七窍玲珑的心思。这个院子造了多久?花了多少银子?” “前后建了差不多四个多月,还只是这个院子而已。若要将前面铺子也建好,最快也要到秋末,银子花得倒是不多,现在已经花了二百多两银子了,不过,大多是借贷的。”杜萱娘原本对孩子们说是借了崔先生的银子,此时在真佛面前也不敢乱说话。 老夫人点点头,出来时特意多看了两眼杜萱娘妆台上放着的最少值一百两银子的大铜镜,对杜萱娘所说的借贷造房子根本不信,但她想的却是自己这个儿子对杜萱娘也太大方了些,如今还不是崔家的人就已经这样了,若真成了崔家人,恐怕得将这杜萱娘惯上了天去。 一行人又重新回到客堂,杜萱娘见老夫人与几个孩子聊得开心,便上前说道:“老夫人,我去厨房弄菜去了,恕萱娘暂不能相陪。” “你去罢,十一能吃那个辣椒!” “是,我再为十一多做两道放了辣椒的!” 杜萱娘正要去厨房,转头却见陆掌柜气冲冲地进了院子,嘴里还嚷嚷着,“杜丫头,今晚不是说好请我们吃晚饭么,怎么现在都没做好?” 杜萱娘一阵头大,这头驴定是看到崔颖上她家来了,特意来搅局的,她什么时候说过要请他吃晚饭了? “清叔,今晚家中有客人……。” “客人?难道我们与你家熟一些,我们便不是你家的客人了?”陆掌柜嚣张地几步跨进堂屋内,抬头扫了一眼堂上的老夫人及崔颖。 “不管,你今晚也得请……,”陆掌柜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然后猛地回头盯着老夫人看,再过了两秒,陆掌柜这头打了鸡血的驴像被谁狠狠地抽了一鞭子,回头就跑,一眨眼便消失不见。 这个陆掌柜要么疯了,要么又在玩什么把戏,杜萱娘深深地恼火,只得上前歉意地对脸上已有不虞之色的老夫人和崔颖解释道:“刚才那个老头是我的一个叔辈邻居,心地极好,就是脾气有些古怪,我们一般都不理会他的!” “知道了,我在这里陪母亲,你快去厨房!”崔颖出来圆场。 掌灯时分,饭菜便陆续上了桌,为了省时间,当然是只做了五人份的,崔颖母子,张义兄弟,再加上杜萱娘自己刚好五人,周玉娥几个女孩子则在厨房随便做了点饭菜吃了。 青椒肉丝,青椒炒萝卜干是为崔颖准备的,蒜泥青菜,凉拌豆荚,清蒸鲫鱼,五香牛肉干,野葱蛋花汤是专门为老夫人准备的。 几人正要入座,那陆掌柜竟然去而复返,怀里抱着两坛子江南特有的梅子酒,萎萎缩缩地站在门边,杜萱娘是动了真怒,“我说陆掌柜,你今天是没有吃药?老跑来我家做什么?春花,赶紧送陆掌柜出去,顺便去将铺子门关死了,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来!” “杜,杜丫头,我……,我是来给你,你们送酒的,我马,马上就走!”一惯毒舌惯了的陆掌柜居然结巴了!杜萱娘心中警钟长鸣,仔细打量陆掌柜,发现其眼神闪烁,神态卑微,简直与平时判若两人。 “你这是什么酒?”杜萱娘疑惑道,难道那酒被他动了手脚,想哄他们喝下才前倨后恭的? “二十八年前江南清陵县陈记酒坊酿的梅子酒,你们看这泥封上的陈记标记,绝对没有假,当年陈记关门后,我特意花重金去私人手中买了这两坛梅子酒埋起来,今天正好拿来给你待客。”陆掌柜说话终于正常了一些,杜萱娘却觉得他的眼睛又不正常了,老往老夫人那个方向瞟,好半天杜萱娘才搞懂,原来他不是在对她说话。 上座的老夫人突然有些动容,也对着陆掌柜一阵猛瞧,好半天才失望地收回目光,杜萱娘是何等人物?那是比狐狸还狐狸的人精,立刻察觉到了其中的异样。 崔颖对这个眼睛乱晃的糟老头子越来越反感,“既然如此贵重的东西,你便留着吧,今晚我们只是家常便饭,用不着酒!萱娘,我们用饭吧!” “好,我先打发了他,”杜萱娘忙说道,“清叔,你这梅子酒不醉人吧?要不然你留下一瓶给我们尝尝!” 陆掌柜忙点头哈腰地过来,首先来到老夫人身边,为老夫人倒了一碗梅子酒,一股酸酸地味道便弥漫开来,然后陆掌柜又给崔颖,张义,依次倒下来,给杜萱娘倒酒时,杜萱娘意外发现陆掌柜的双手轻微颤抖,对于陆掌柜这样的武林高手来说,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让陆掌柜心情激荡成这个样子? “清叔,你也坐下与我们一起用饭吧!”杜萱娘朝张义使了个眼色,张义立刻会意,站起身来让出一个位置。 陆掌柜看一眼老夫人,连忙摇头拒绝,对崔颖母子胡乱施了一礼后,又如第一次进来一般,飞快地跑走了。 再看老夫人,凝望着面前乌七麻黑,散发着一股子酸味的二十多年前的梅子酒,有些心不在焉,想来只要是有感觉的人,都会有一些特别的回忆吧,杜萱娘好奇的是很显然老夫人与陆掌柜的回忆都与这江南的陈记梅子酒有关。 “母亲,你曾经喝过这陈记酒坊的梅子酒?”崔颖问的也是杜萱娘想知道的。 “喝过,我与你父亲初识便是在清陵县的陈记酒坊,”老夫人端起那梅子酒闻了闻,却不入口,好半天才有些向往又有些神伤地说道:“二十多年前,陈记酒坊的梅子酒远近闻名,却有当地的恶霸想打酒坊的主意,那老板一气之下,决定关掉酒坊,再也不卖酒,那时母亲也是个任性的,便换了男装带着下人去那酒坊买仅剩的几十坛酒,却与人起了争执……,后来被你父亲搭救。”老夫人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下去,大家自然也不好再问。 ------------ 一六一习武 接下来的饭桌气氛有些沉闷,老夫人吃了几口菜便放了筷子,显然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兴致,饭后,只稍坐了一会儿,老夫人便站起来带着崔颖告辞了。 “萱娘,以后你也常来郡守府看我,等你家院子造好后,我也好偶尔过来尝尝你家菜园子现拔的菜,还有,你与十一既是知交好友,他的事也望你在一旁帮我看着点,我老婆子就感激不尽了。”老夫人牵着杜萱娘的手说道。 杜萱娘再也笑不出来了,这老夫人还真不见外啊,崔颖的事用得着她一个村野小寡妇来看着?这也太抬举她了吧?俗话说捧得高,估计摔得也疼。 “只要老夫人不嫌弃萱娘粗鄙,萱娘一定常来打扰老夫人,十一与萱娘肝胆相交,十一若有用得着萱娘的地方,萱娘定当竭尽所能相助。至于看着嘛,嘿嘿,自有将来的十一夫人与英明睿智的老夫人,用不着萱娘的,老夫人,萱娘说得对不对?” 老夫人撩开面纱仔细看了眼满脸谄媚之笑的杜萱娘,再看看一旁一脸麻木的崔颖,有些搞不懂状况,便摇摇头放下面纱,让郭妈妈扶着上了马车。 崔颖临上马前回头欲言又止,“我本不想问,但是不问我会更难受,在你心里我与他差多远?” 杜萱娘一愣,随即明白了崔颖的意思,想了想,郑重回答,“我从来没有拿你们做过比较,我知道我很贪心,什么都想得到,或许将来老天会罚我一样都得不到,但是我仍然不想痛苦地做任何选择,一切随缘吧!” “你应该不会什么都得不到,至少在你没有离弃我之前。不管你将我当什么人,我都不会先离你而去!”崔颖抬头看向夜空说道,既像承诺,更像宣誓。 杜萱娘觉得有泪在眼眶里蠢蠢欲动,忙转过头去,不想让崔颖看到她没出息的样子,心里却在想,“十一,有你这份情谊,我杜萱娘即便是立即就死。此生也算无憾。 谁说男女之间除了爱情,别的什么都不可能有?杜萱娘暗中发狠,此生偏偏要证明给世人看。即便是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古代社会里,男与女之间也有超越一切物欲与世俗桎梏的友情存在。 目送崔颖母子离去,杜萱娘起伏的心潮还未平息,陆掌柜幽灵般出现在她身旁,“她有没有喝?” “她是谁?喝什么?”杜萱娘明知故问。 陆掌柜“嗨”了一声。转头便往张家肉铺跑,完全不顾晚归人们的异样目光,老光棍往小寡妇家里钻,明天这龙泉驿镇的闲人们又有话题了。 杜萱娘气得牙痒痒,只得跟着往家里跑,刚跨进堂屋。便见陆掌柜抱着两只酒坛子与一副碗筷极猥琐地跑了出去,周玉娥站在桌旁委屈地喊道:“陆掌柜,那酒你拿走便拿走。你怎么连我们家的碗也拿走?” “明天你们上我铺子拿几个碗,就当赔你们的!”陆掌柜发情母驴般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夜风里。 这是个什么情况?难道这平时如重度更年期妇女的陆掌柜竟然看上了人家郡守府的老夫人?或者二人根本就是旧相好?再或者这家伙曾经暗恋过老夫人?但是看老夫人的表情似乎并不认得陆掌柜。 陆掌柜特意将那二十多年前的梅子酒送来给老夫人品尝,偏偏老夫人也知道那酒的来历,说明他们两个二十七年前便有可能认识,而崔颖虚岁不过二十六。他们可能相识的时间还可以推溯到老夫人与崔颖父亲相识之前。 杜萱娘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决定在这件事上多用点心。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杜萱娘就着剩菜随便吃了半碗饭,突然抬头问一旁的周玉娥,“你义弟与尚弟现在自己屋里?哎,怎么连春花也不见人影?” 周玉娥欲言又止,脸腾地红了,杜萱娘摇头道:“是不是他们让你帮着瞒我什么事?” “婶子,你怎么知道的?”周玉娥突然松了一口气,笑着放下手中的盘子,来到杜萱娘身旁说道:“是婶子自己发现的,可不算是我告密哦!” 杜萱娘失笑,周玉娥这个“背叛”也太容易些了吧?“当然不算,你快说!” “义弟与尚弟最近晚饭后常到后山竹林里去跟忠少爷学轻功,春花听说了,也想去学几招,说将来我们家被人欺负的时候,她也可以保护我们。” “啥,跟陆忠学轻功?”杜萱娘放下碗筷,绕到张义顾尚住的厢房后面,打开后门便悄悄地去了后山的竹林。 这个竹林原本很茂盛,因为要修连接新房子的引水石槽,竹子被砍去大半,留下一大块空地,倒方便了这几个人。 一只气死风灯挂在一棵弯腰的竹子上,陆忠那家伙神气活现地坐在一张椅子上,怀里抱着一只杜萱娘十分眼熟的酒坛子,那不是中午请客剩下的杂粮酒么?定是让苟春花偷偷留下来孝敬陆忠这位师父了。 张义顾尚还有苟春花三个正在痛苦地蹲着马步,张义苟春花两个还好说,顾尚却已摇摇欲坠,快要吃不消了。 “阿忠,我们已经蹲了七八天马步,能不能开始学点别的?”顾尚哀叫道。 “马步都蹲不好,还想学别的?你看他们两个做得多好,别分心,继续蹲!”陆忠惬意地喝着酒说道。 “阿忠,你家真的有张飞老将军的行军手札?你可别骗我们啊,我哥考武举是要考行军布阵的,光是功夫好也是不行的!”顾尚又叫道。 杜萱娘听得心中一动,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考武举如果只凭功夫就能考上,那些江湖中的武林高手岂不个个都可以去朝廷吃皇粮了? 看来得赶紧为张义顾尚物色一名正而八经的武师父,最好是那种对行军布阵,军营生活十分了解的。 杜萱娘远远地看了一阵便又转回头,由得他们去吧,只是对苟春花也对学武感兴趣感到诧异,想必是从前受了张家五虎的刺激。觉得只要会武功便不会再受别人欺负了。 临睡前,杜萱娘突然发现妆台上多了一只沉甸甸的木盒子,打开一看,竟是黄灿灿的金块,足有五十两,里面还的一封信,上面是崔颖的飘逸的字体,“闻说萱娘最喜金,十一贺乔迁之喜。”。 闻说?闻谁说?杜萱娘不用猜便知道定是那李进对崔颖又胡说了些什么,严重误导了崔颖。五十两金子折合银子五百两,都能将燕回楼买下,而崔颖正处于招兵买马的阶段。手头的银子肯定不会有多宽裕,杜萱娘将那盒金子收到地窖里,决定下回去果州时找个借口再还回去。 很快地前面的院子便被全部拆掉,杜萱娘找到工匠头将崔颖的提议说了,再把图纸修改了一下。在与周家院子共有的围墙上开了一个角门,想着前面重建铺子时他们可以从皮货铺进出。 杜萱娘在月底时便对张富贵说了搬家那天发生的小意外,张富贵听了十分生气,与手脚的不干净的人在一起做事,将来他们还有得官司可打。 “东家娘子,这样的人可不能留。我们马上另外请人吧。” “这个蒋氏是吕掌柜介绍来的,你辞退她的时候想个好听一点的理由,别让吕掌柜面子上过不去。还有,以后再请人时,男女不论,但一定要注意这人的品行和家境,尤其是那几个养猪的位置。我希望多出现几个如香草一般能独当一面的人,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张富贵摇头。这请帮工看品行倒能说过去,就是这个看家境就有点奇怪了,如果家境好谁还来做帮工?如香草那样处境的妇人毕竟是少数。 “我说的家境,不是说这家人要有多富裕,但至少要有能自己在家养猪的条件和志向,否则他们到我这里学了养猪的窍门岂不是白学了?我的意思是多有几个像香草这样的养猪户,我们的肉铺将来就不愁没有肥猪可买了,我们赚钱的路子始终在肉铺上。” “东家娘子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要让从我们家出去的人都成养猪大户,最好还能随时给予他们帮助,议好将来养成的猪都买给我们家,这样我们家肉铺就有了开进果州城的底气,东家娘子这招可真是妙啊。”张富贵兴奋地说道。 杜萱娘笑而不语,却在心里默默地想到,“那还用说,这可是前世农村里做得很成功的公司+农户的经典模式,可不是什么人都想得出来的。” “所以,这回请的人你要上心些,另外胡姐姐对养猪也很熟了,她若有兴趣自己养猪,我可以先借给你们本钱。” 张富贵听了却摇头,“前儿个我们也说到这个事,你胡姐姐说,我们如今莫说没有养猪的地方,连自己住的地方都没有,再加上我们与别人家不一样,估计我们家一辈子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也没必要去费那么多的心思,还是跟着东家娘子做事安心些。” “安心?”杜萱娘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家帮工对她的这种评价。 “不错,是安心,东家娘子每做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章程,我们跟着东家娘子学了不少东西,再说东家娘子对我们如家人朋友一般,从来没把我们当下人,家中的帮工不仅仅我们两个不舍得离开,估计大多数人都和我们一样的想法,跟着东家娘子虽不能大富大贵,但只要我们不犯错,却可以得安稳度日。” 杜萱娘若有所思地点头,想不到一些现代的管理理念在这个封建社会也有用武之地,还真是个意外啊。 ------------ 一六二敲诈 当杜萱娘正为该不该替赵小六定下王四娘拿不定主意时,突然接到一封赵梓农的来信,廖廖数字只表达了一个意思,那就是他们正押了一批货物回南方,打算回家一趟。 杜萱娘立即去王家回了话,“赵小六的哥哥们马上就要回来了,这事还得他大哥点头,反正他们两个都还小,等到秋天再议亲不迟。” 王家自然没话,赵小六那几个哥哥能回来当然是好事,若赵小六成了他们家女婿,至少在龙泉驿镇,轻易没人敢再招惹他们家。 而那个小促狭鬼赵韵儿在高兴之余,每天拿着那封信至少要在周玉娥面前念上三遍,每次都让周玉娥在众人笑意涟涟的目光中羞得逃进自己屋里不敢再冒头才作罢。 最让杜萱娘感到轻松的是陆掌柜那家伙不再每天有事无事到她面前来摆他的晚娘面孔,连他们家正在建的新院子似乎也兴趣缺缺,倒是隔几天便到她面前问一遍,“杜丫头,你什么时候去果州城看那位崔老夫人啊?” “什么崔老夫人?人家才四十岁多一点,年轻着呢!你多少岁?也不过四十多岁,都老得可以直接当柴烧了,还好意思叫人家老夫人?” “你们不也是这样叫的么?”陆掌柜红着脸分辩道。 “那是我们叫的,我们二十岁不到,叫她一声老夫人是对她的尊敬,你能和我们比?” “那我要怎么叫她?”这回陆掌柜的脸胀成了猪肝色。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哎,你和她八杆子打不着吧?人家凭什么见你?你洗洗歇着去吧,不用费脑子去想什么称呼了!”杜萱娘忍笑忍得肚子疼,这么好的机会怎能不算算从前这土豪欺负她的老帐?至少也得收回点利息什么的吧? 陆掌柜果然气急败坏地跑开,直接去找无辜的陆忠两兄弟发泄心头火。 过不了几天,陆掌柜又晃荡到杜萱娘面前。“你什么时候去果州?我替你留着我家那辆大马车!” 杜萱娘想了想,“最近我还真想去一趟郡守府……。” “什么时候?我亲自给你赶马车!” “我为何要坐你家那个土哩巴叽的马车?我若真坐了你那马车去,估计那些门房狗眼看人低,又不让我进门,我自己去车马行雇一辆气派一些的马车,连车夫都是现成的。” “气派倒是气派,可人家一眼便看得出来你那车是花银子雇的,一样看轻你!”陆掌柜的耐心好得很。 “所以啊,反正我家的马房已经造好,我正在考虑自己新置一辆马车。等明儿个我家的马车买回来再去好了。” 陆掌柜那个气啊,恨不得将杜萱娘暴揍一顿,“我回头便帮你看看有没有新式一点的马车……。” “那就谢谢清叔了。那马车最好宽敞一些,牢固轻便一些,也别弄得花哩胡哨的,另外请再帮我买一匹好马,找一个老实勤快。会养马的车夫,银子嘛,你先垫着,回头我再给你!”杜萱娘说完很自觉地远离陆掌柜几步。 “杜丫头……,”陆掌柜神色扭曲,手指着笑靥如花的杜萱娘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不过。陆掌柜最终还是不得不接受了杜萱娘的敲诈,对于这位鳏夫土豪来说,那位崔老夫人才是最重要的。一点子银子算什么? 最让杜萱娘感慨的是,原本陆掌柜在李进那家伙隐晦的暗示下,是要对杜萱娘进行全面的监视及行为纠正的,以保证顾尚兄妹的安全,以及成全李进自己一些隐秘心思的。却没想到戏剧性的杀出老夫人这匹优雅的中年母黑马,让陆掌柜这名忠驴无可救药地陷入情网。不能自拔,如今竟然还挑唆着她去见李进最警惕的崔颖母亲,可见男人在中意的美色面前是不提倡忠心二字的。 月底张富贵来回说,目前有两个人有意进猪场帮工,一个是老王头的二媳妇,另一个是燕青介绍来的客女。杜萱娘毫不犹豫地定下了老王头的二媳妇,首先是对王家人的家风人品很放心,王家在当地有房有地,完全有条件成为养猪大户,最主要的一点王家若将猪养出来了,有老王头与王小莲在张家做事,他家的肥猪不用担心会卖给别人。 地里长出的第一批红辣椒,杜萱娘首先考虑的是自己留种,选了植株茂盛,结实多的,绑了红布条,表示那是留种的,其余的都摘下来晒成了干辣椒。 还没等杜萱娘想出如何推销这些鲜少有唐人接受的新佐料的法子,却有李家商铺的李丙七亲自找上门来。 “见过杜娘子,李丙七有礼了,闻说你们家今年将西域来的辣椒种出来了,李氏商行果州大掌柜想与你谈谈这辣椒生意,特在镇上的李家商铺相候,还请杜娘子赏脸!” 李丙七恭敬地对杜萱娘说道,站在杜萱娘身后的张富贵脸上露出激动之色,原本他对将那些能把人辣得闭过气去的,红红的东西卖成银子是不抱多大希望的,现在竟有果州最大的李氏商行主动前来谈辣椒生意,这个忠厚的中年男人不禁对这位十九岁不到的东家娘子更加佩服得五体投地。 自从得知这李丙七原本姓顾,也是李进安排来保护顾尚兄妹的人手之一,便对这位李丙七客气信任得很,便说道:“哪有什么赏脸不赏脸的?果州李氏商行的大掌柜要见我们,这是给我们天大的脸面,张管事,我们这就随李掌柜去李家商铺吧。” 一到李家商铺,张富贵便被请去帐房结算前几天的干忍冬花钱,李丙七则直接将杜萱娘带入李家商铺后院里,一直来到一座花厅外面,才说道:“大当家在花厅等候多时,杜娘子请!” 杜萱娘吃惊地瞪着李丙七,考虑以后还要不要相信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家伙,这说谎的水平之高连她这个扯谎专家都没看出来。 李丙七有些羞愧地抱了抱拳赶紧离去。 “你这瞪人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李进穿了白色短衫,撒脚裤,赤着脚,最夸张的是身上还有一件类似围裙一样的东西。 难道这家伙正在下厨?果然李进从背后拿出一只锅铲,指着杜萱娘道:“还有你今天穿的是什么破衣服这么难看?乡下婆子进城?” 杜萱娘依旧沉默,板着脸绕过站在门口的李进,来到花厅内,李进果然在下厨,只是那现场惨不忍睹。 原本干净整洁的花厅正中放了一只燃得正旺的碳炉,上面放了一只小铁锅,里面有几根黑糊糊的菜叶子。 “你诓我来这里,就是让我来看你玩小孩子过家家?” “过家家?是什么?”李进目光炯炯地看着杜萱娘,态度很诚恳。 杜萱娘的耐心终于被耗尽,“阿四,我很忙的,到底什么事,你赶紧说!” 李进听到“阿四”两个字,冰块脸解封,让人有春暧花开的感觉,杜萱娘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李进的冰块脸是天生的,也就是他不笑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并非故意装酷,这个发现让杜萱娘对李进的最后一丝畏惧也消失无踪。 “你猜这锅里是什么?”李进将铁锅端到杜萱娘面前。 “不就是几根菜叶……,咦,难道是菠菜?”杜萱娘总算认出了那被李进弄得面目全非的是目前还没被大唐大量栽种的菠菜。 “我就说别人认不得,你这脑子里总装些稀奇古怪东西的小丫头定然知道,你知道怎么做这菜?” “当然知道,但是这种小事不值得你堂堂大当家亲自出马吧?随便去哪个大酒楼找个大厨师,保证能用这菠菜给你做出几十道不同的菜来,算了,你不说,我也懒得过问你的闲事。”杜萱娘拍拍手,便想走人。 “啧,性子太急了不好,两件事,过几天我五叔要过来果州,他想见见你,另外我想送你果州清风酒楼两成股份。”李进身形巧妙地一转,挡住了杜萱娘要往外走的步子。 杜萱娘停下脚步看着李进,“我说李四,你想诓人最好去和李丙七学学,一句话里你都能整出好几个漏洞,你省省吧,你根本没这方面的天赋。” 李进并不恼,笑着对杜萱娘不耻下问,“请教我话中最大的漏洞在哪里?” “给我倒茶,口渴不想说话!” 李进想了想,真的放下手中的锅铲跑去倒了一杯茶,还特意亲自尝了一口,“这温度正好,喝完我再给你倒!” 这个恶心的家伙居然将自己喝过的茶给她喝,杜萱娘挫败地挥手让李进拿开,李进终于忍笑回去重倒了一杯,“萱萱,这杯我保证没人喝过。” “你那五叔是什么人?怎会想到来见我一个小寡妇?况且你放心让我去见除你之外的李家人?你不担心尚儿与青橙的事被人发现?所以两件事实际上是一件事,想用那个啥酒楼的两成股份来约束我,然后达到你不可告人和目的。” “不可告人的目的?萱萱,现在你说话很恶毒!” “说话恶毒总比背后算计人好吧?”杜萱娘猜测这事多半还与崔颖有关,否则这家伙不会巴巴地找了自己过来说要送股份给她。 PS: 谢谢7643亲的粉红票,这几天都是定时上传,没来得及感谢,抱歉!这个月粉红票已经达到8张,谢谢各位亲啊! ------------ 一六三嫁我 “好吧,你先给我做饭吃,我便详细说与你听!”李进认真地说道,“萱萱,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你已经给崔颖做过好几餐,而你却一次 也没为我做过!” 杜萱娘看到李进如小孩子要糖吃的模样,不禁有一丝心软,“我也想做给你吃一次来着,可是没那个机会啊!” 李进立刻站起来,似乎一直在等杜萱娘这句话,“今天就是好机会啊,我刚才从果州过来,连午饭都没得吃,想自己炒一个菠菜吃,却又 被炒成这个样子!” “你这里只有这菠菜?” 李进大喜,忙将花厅一角的屏风拉开,一张堆了各式各样食材的大桌子出现在杜萱娘面前,让杜萱娘突然有一种被李进算计了的感觉。 杜萱娘看着花厅里那只碳炉子,突然想起了前世里的火锅,便从中挑了一只老鸭,两只酸萝卜,决定做一锅老鸭汤,然后配上各式小菜烫 火锅吃。 杜萱娘在李进的注目下飞快地将老鸭剁块,焯水,炒香,放上酸萝卜,鲜竹笋,然后大火焖炖,直到浓浓的香味传出来,李进在一旁挠头 搔耳,几次想直接将那汤弄来先喝了。 杜萱娘在等待老鸭被炖之时,已经将豆腐,牛肉片,粉丝,菠菜之类的东西洗切好,又切了香菜末,拍了蒜泥,拌上芝麻油放在两只小碗 里。 “好了,你自己这些东西放进这汤里煮熟,再蘸这调料吃!” 李进从来没见过这种吃法,感觉很新鲜,自己煮?太有意思了。 杜萱娘搬了小杌子让李进坐到碳炉旁边,自己则在另一边蹲着兴致勃勃地烫菠菜边,可爱小鼻头上出现一层密密的汗珠。让一旁宠溺地看 着杜萱娘的李进心底柔软成一片。 “告诉你,这个就叫做火锅,做法有很多种,这个老鸭火锅只是其中最普通的一种,如果有辣椒,我还会整出更过瘾的来,可惜你们不懂 美食的人怕辣!”杜萱娘摇头道。 “你还会用辣椒做这火锅?”李进惊喜地问。 “那当然,否则我辛辛苦苦种那些辣椒做什么?你们不喜欢吃便罢了,我自己可是无辣不欢的!”杜萱娘吞下一块豆腐说道。 “我送你清风酒楼属于我的那三分之一的股份,你将这做火锅的方子传给他家的厨子如何?” 杜萱娘刚想说好。突然又想起李进叫他来的目的,“不好,我对你那酒楼没兴趣。” 李进将一块鲜嫩的牛肉放进嘴里。细细地嚼,与杜萱娘的狼吞虎咽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你也不能帮燕回楼!”李进突然提高音量道,果然是与崔颖有关啊。 杜萱娘眯了眯眼睛,冲李进危险地一笑,“李四。这是我的自由吧?” 李进呆了一呆,好一会儿才认真地说道:“这次你真不能帮崔颖,你帮他反而会害了他。” “为何?” “清风酒楼三分这二股份是我五叔名下的,这回清风酒楼与燕回楼的厨艺比试他亲自压阵,若燕回楼输了便罢,赢了……。总之,应该会 得不偿失,我担心你卷入其中。所以好意提醒你,还有你将这火锅方子给了清风楼,说不定……。” “说不定你五叔便会对我另眼相看?这不会就是你今天找我来的原因吧?” 李进突然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想了想将杜萱娘手中的碗接过来放到一旁小桌子上,然后将杜萱娘从地上拉了起来。鼓足勇气说道:“当 然不是,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你帮忙。”李进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次都怪我自己昏了头,否则我也不舍得让你出面冒险,但是事成后或 许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 “哦,先说说对我有什么好处?又给我金子?这回给我多少?”杜萱娘立刻来了兴趣。 “还说你不爱财如命?”李进哭笑不得地摇头,“都不先问是什么事情,首先想到的是金子,你这性子果然与众不同!” “你既然敢找我来帮忙的事情,肯定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我有何好担心的?这是我对阿四的信任,你应该感到欣慰!”杜萱娘调皮地眨眨 眼道。 “你对我有信心便好,那这事还真就没想象的那么难了。” “别卖关子,快说。”杜萱娘的好奇心已经被彻底勾起。 “我五叔一直想将她姨侄女嫁我,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办法在不得罪我五叔的情况下将这理搅黄了。”李进说罢,便紧紧地盯着杜萱娘看她 的反应。 不过李进却失望了,杜萱娘立刻兴奋起来,“就这事?” “就这事。” “这也太没挑战性了,若想破一桩还没有板上钉钉的婚事,我至少可以想出一百种法子,这事你放心交给我好了,我保证你继续做光棍下 去!不过,你是看不上她人,还是看不上这婚事?这两种情况我们可得弄清楚了。” “两样都看不上,你大可放心地施展你的拳脚。” “行,先付十两金子的订金,我会先给你提供十套不同的方案,你且先挑选最合你心意的。” “……,你不打算亲自出马?” “你见过出谋划策的军师亲自上阵杀敌的?” “是没见过,”李进想了想,又从桌子下面拖出一只盒子,“这里是二十两金子,你先说说最保险的法子。” “最简单的法子便是釜底抽薪,先娶一个老婆,一劳永逸!” “不行,我五叔会让我娶姬秋霜为平妻,然后想办法将我的另一个妻子灭了。” “那你就说你不能人道,永无后嗣,还有各种虐女的怪僻,也就是你从前用过。再用一定事半功倍!”李进的脸绿了一下。 “也不行,我去年……,上个月才和姬秋霜的亲妹妹上床了,还被她不小心撞见,然后她却非嫁我不可!”李进有些惭愧地看了看杜萱娘 ,马上补充道:“当然,那是做样子的,没有实际……。” 杜萱娘突然有些凌乱了,这都是些什么烂人,破事啊! “你的人品我暂且不予置评。就是这个姬秋霜就不合常理,她既然亲见你和她妹妹有一腿,她为何还要死活嫁给你?你还有什么隐瞒我没 说?” “实际上姬秋霜的妹妹姬银霜历来与她姐姐不和。然后姬银霜知道长辈们打算让姬秋霜嫁给我,所以故意设计我,打她姐姐脸的,只不过 ,我也卑鄙了一下。来了个将计就计,只以为这样姬家必定会因此看不上我,谁知,哎,这伤脑筋的姬秋霜两姐妹!” “等等,怎么又是姬秋霜两姐妹了?难道……。” “正是你想的那样。我五叔希望我两个都娶了,不分大小。” 杜萱娘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李进,然后将那只装金子的盒子递了过去。“爱莫能助,祝你好运!” 李进急了,“萱萱,你不能见死不救啊,况且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我真的娶了他们两个?” “笑话。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又不想做什么李夫人,只是想着你娶的老婆不要太奇葩。不危害到尚儿与青橙便行了。” 李进突然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若娶了姬氏两姐妹,肯定没你和尚儿与青橙的好日子过,这且不说,最主要的是上回在山里我曾说你是我 的夫人,所以你在我的那些部下中是早已挂了名的,你现在想不做李夫人都不行了,还有,我已经下令,我若死了,你和尚儿便他们的新主人 ,所以,这事你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 杜萱娘倒吸一口凉气道:“李四,想不到你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敢做,你这是想把我往死里整啊!我不管,你自己搞出来的事你 休想叫我给你擦屁股,还有你对你部下说的那些不靠谱的话最好趁你没死之前收回来,你的夫人!新主人!哼!” 李进哭丧着脸哀求道:“萱萱,这回我真是焦头烂额了,否则这么丢脸的事我岂会来找你出主意帮忙?好歹看在尚儿与青橙份上,帮我这 一回吧?” “你要我怎么帮?”杜萱娘突然对李进有一种深深的失望,脸上神色淡淡的。 李进似乎也察觉到了杜萱娘的变化,心中不安,到底还是将绕了一个大圈子都没敢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我们现在便成亲,赶在我五叔 到来这前!” “你刚才不是说就算你娶了夫人,你五叔也会让你娶姬秋霜,然后让姬秋霜想办法将你夫人杀了?你想让我死?”杜萱娘这回是连语气都 淡了下来。 李进却抓住杜萱娘的双肩,毅然说道:“如果我娶的夫人是萱萱你,便没有人能伤害到你,因为我根本不会给任何人机会,我李进要么不 娶,要么便只能有一位夫人,即便是我五叔让我纳妾也不行,这个世上我最想要的女人是你,最亲的人是尚儿与青橙,所以,萱萱,答应我, 让我们一起来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好吗?” “我可以与你一起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但是我不想嫁你!”杜萱娘冷静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李进的脸色有些发白,“我知道我从前很不堪,做了许多荒唐之事,但是萱萱,你一定要相信我,从今以后你便是我唯一的心爱的女人, 能给我这个机会么? ------------ 一六四五叔 杜萱娘抬头仔细看向前所未有的低声下气的李进,“我不愿意给你这个机会!因为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赌的人,所以这项提议请收回, 我也真心不相信你这回是真的无计可施,但是为了尚儿与青橙的安危,我愿意竭尽全力地帮你!我先告辞,详细情况,或者你们用得着我的地 方,请让清叔转告于我!” 李进颓然后退几步,哑声说道:“我就知道凭现在的我无法让你多相信我一分,但是我不会放弃,此生如果我李进要成亲,夫人必定是杜 萱娘,我愿意和崔颖一样给你自由选择的机会!” “那便多谢阿四了。” 杜萱娘不愿意再作任何停留,直接出了李家商铺,张富贵从后面跟上来,兴奋地说道:“东家娘子,他们居然打算用一两银子一斤的价格 收购我们的辣椒!” 杜萱娘还沉浸在刚才的对白中,根本没听到张富贵在说什么,“张管事,对于你们男子来说女子真的就是一件随穿随扔的衣物么?”如今 的杜萱娘到底还是有些介怀李进的风流的,即便是逢场作戏,也让她觉得那个曾经让她觉得高贵的男子污秽不堪,更是让她想起了跟了他多年 的曲翠栊。 张富贵愣了一下,有些窘迫地说道:“这个我不太清楚,我们这些普通人家的男子能娶到一个老婆已经是万幸,休妻这种事我们是想都不 敢想的,我老家有位员外爷,已经七十多岁了,前后娶了十房妻室,听说今年又纳了一名十八岁的小姨娘,所以。哎,这事还真不好说。” 杜萱娘自嘲地笑了,自己还真是天真,怎么能期待这个世界有洁身自好的男人?以李进的条件不知有多少女人自愿投怀送抱,比如那个黑 心的曲翠栊,还有这个一心要嫁给李进的姬秋霜,这样一想,心情稍好了一些。 “嗯,你刚才说什么?” 张富贵抹了抹额上不存在的冷汗,今天的东家娘子太反常了。居然问他如此高深的问题。 “李家商行打算用一两银子一斤的高价收购我们家的辣椒!” “唉,难怪李家商行的生意做得如此大,眼光果然是独到的。你明天去回他们,一两银子一斤是指去了种子的辣椒,如果连种子也一起要 的话,须得五两银子一斤!” “什么?五两银子一斤?”张富贵吃惊地看着杜萱娘,她还真敢要钱?当人家是傻的么?这个既不能当粮食。也不能当药的东西,能卖到 一两银子已经是万幸,居然还想要人家五两银子。 杜萱娘看一眼张富贵那便秘一般的表情,知道他又不懂了,便耐心地说道:“大唐境内只有我们栽培出了辣椒,你只从全国各地都有分行 的李氏商行肯拿一两银子来收购我们的辣椒便应该知道。辣椒在果州之外已经流传开来,也就是说有人习惯了这个东西,所以他们这次不光想 买辣椒。更想买的是辣椒种子,他们不论是自己种植,还是高价出售种子,这些物以稀这贵的辣椒种子被李氏商行分到各地后,他们绝对是大 赚特赚。” 张富贵恍然大悟。“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吃了大亏?” “当然。所以他们既然要买,银子自然也得拿够。” “我明白了,我明天就去和他们谈去,我倒觉得卖他们六两银子一斤都不为过。” 回到家中,杜萱娘仍然觉得心情恹恹的,突然想起了清风楼与燕回楼的厨艺比试,崔颖也被牵涉其中,好在李进还有点人品,提前将实情 透露给了她。 崔颖这回的确是只能输不能赢,杜萱娘觉得应该在他们比试之前提醒一下崔颖,在羽翼未丰之前,李家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杜萱娘又想起了一事,找到燕青,“你的朋友故旧中可有会拳脚功夫,又想做工的?我想请两个人来替我看守一些东西。” “东家娘子要多少这样的人都有,我有好几个一起长大的朋友,一直羡慕我找着一个好东家呢。” “那便好,你明天就叫两个做事老成的人带来见我。” 不是杜萱娘以小人之腹度君子,即便是李氏商行不愿意做那些偷鸡摸狗之事,难保其它人不起觊觎之心,毕竟蕃薯与辣椒这两种新作物一 旦推广开来,带来的利益绝对不是个小数。 傍晚杜萱娘去皮货铺对帐之时,陆掌柜竟然真的赶了一辆新马车过来,看那枣红色大马的品种竟然是罕见的蒙古马。 “杜丫头,马车买好了,车夫明天便会过来见你,你先给车夫准备住处!” 杜萱娘兴趣缺缺的样子终于引起了陆掌柜的注意,“一共二十八辆银子,你立即将钱送来我家铺子里!” 杜萱娘磨磨蹭蹭地来到陆家杂货铺,陆勇很自觉地避开。 “大当家让我给你说说李斑与姬家的事情,看你这样子,难道这事你也牵涉进去了?” “李进想让我嫁给他,然后断了他那个五叔及姬家的念想!”杜萱娘虽然平时老与陆掌柜作对,但实际上内心是一直将他当值得信赖的长 辈看待的,所以在陆掌柜面前她很自然地便说出了这件事。 “这也不失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反正你们两个人的事在大当家的部下当中早已经传开,说不定李斑那老东西也是知道了这事,所以才急 着往大当家身边塞人的。” 杜萱娘苦恼地看着陆掌柜,“嫁给李进,不如一刀将我杀了还更痛快些!” “啧,多少女子想嫁给我们大当家还想不到,你竟不愿意?你是担心你的寡妇身份配不上我们大当家?” 杜萱娘恼火地说道:“为何说是我配上他?不能是他配不上我?罢了,我今天不是来和你讨论这个的,总之。我是绝计不会嫁李进的,但 是为了尚儿与青橙,我也不想他娶回一些麻烦的老婆,将来对尚儿与青橙不利。” “你若一定要这样想,旁人也无法,倒是你最后那一句还真说到了点子上,如果大当家真娶了那两个姬姓女子,我们的日子可就惨了。” “别废话,我早看出来了,李进都到了不得不暴露我的地步。说明情况已经很不妙,否则,我来出这个头做什么?吃饱撑的?” “那好吧。你仔细听我说,那个李斑是老大当家的庶五弟,原本是个不起眼的,老大当家心软,打破李家不许庶子参与李家事务的旧规。 让他接手了死士营。这李斑也没有让老大当家失望,将死士营从几十人发展到一千多人,当初老大当家遇害,若不是他,三小姐与大当家当年 十之八九就被李氏族人灭口了,李斑将大当家姐弟藏到死士营中。才让大当家安全长到十八岁,还学了一身好武艺。” “李斑那几年也没闲着,老大当家许多旧部都被他拉拢。进而投靠了他,如今李斑的实力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李氏第一人。” “这个姬家来头也不小,在荆州一带算是家喻户晓,他们家有几样东西让许多有野心之人心动不已,一个马场。一个铁矿场,还有就是维 护这两样东西的实力。姬家嫡长女嫁给李斑后,更加让李斑如虎添翼。” “这回李斑要大当家娶姬家女,明为照顾这个侄儿,暗地里的想法却有些让人费解,如果他想对大当家不利,便没必要让姬家女来当炮灰 ,直接对大当家动手便是,虽然胜算在五五之数,但对李斑那样的人来说,这绝对是一个值得冒险的机会!” 杜萱娘将陆掌柜的话在脑子里转了转,摇头说道:“这也难说,如果我是李斑,我若想图谋更大,便不会将自己的力量用在内斗上,我倒 觉得这李斑还是有点脑子的,不是一般的武夫。” “图谋更大?”陆掌柜吃惊道,“难道他也想起事?” “这不奇怪,对一个有野心的男人来说,绝不会甘心于一个地下蜀王,况且他自己本身也具备了可承载他野心的条件。” 陆掌柜脸色有些难看,“如此看来,尚儿与青橙两个的事,李斑那个老秃子多半也是知道了的。” “秃子!” “到时你见到他便知道了,我要去重新安排一些事,你先想想怎么替大当家将这事给挡了吧。” 杜萱娘心事重重地回到皮货铺门口,正好遇到张义与顾尚两个下学回来。 “母亲,穆先生想让我们二人后天去参加灵岩诗会,这个诗会在果州学子中很出名的,而且去的人要自带午饭的吃食!”张义兴奋地说道 ,杜萱娘有些不明白这个不喜欢读书的家伙怎么突然对诗会感兴趣了。 顾尚看杜萱娘一脸疑惑的样子,便笑着解释道:“母亲,那诗会中除了联诗布对,还有个射箭比赛,由府学的几位先生出头做裁判,州府 几大家族出彩头,听说十一叔也会去,我哥想那射箭第一可是想了很久的!” 杜萱娘宠溺地笑笑,“原来如此,你们两个可要多赢些彩头回来让我们大家高兴高兴。” “是,母亲!”两个家伙拥着杜萱娘往家里走,陆忠完成保护任务后也赶着马车回了陆家杂货铺,这一切似乎与平常没什么不一样,唯有 杜萱娘看着快乐的张义与顾尚两个,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与压力,因为在陆掌柜那里,她再次证实了李家那个叫李斑的五叔来者不善,似乎正 有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及她周围的人都网了进去。 PS: 对不起啊,亲们,我将上章修改了一下,出现多个“他”“她”不分,还有“内侄女”写成了“姨侄女”,已经有一百多位亲看过了,抱歉啊,有时间的话可以重看一下,对不起。 ------------ 一六五还金子 第二天,陆掌柜介绍的车夫如期到来,看着五大三粗的,神态却甚恭谨,杜萱娘随便盘问了两句,便让他去对面杂货铺将那辆新马车赶回了自家新修的马房,住处当然是由张富贵将其安排在了猪场里。 午后,杜萱娘将崔颖送给她的那盒金子拿出来,又将搜尸得来的金子数了二十两带上,打算去一趟郡守府,也不知那厨艺比赛何时举行,但其中的利害关系一定要提前给崔颖知晓。 本想与一直想跟她去郡守府的陆掌柜知会一声,转念一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少生枝节这妙。 谁知走到半路的时候,恰好遇到从果州回来的陆掌柜,陆掌柜一见杜萱娘的马车直接将她的车夫赶到自己的马车上,心安理得地当起了杜萱娘的临时车夫。 “我觉得你应该先去见崔颖,他现在做的事太高调了些,果州虽不是兵家必争之地,却是西南的人口重镇,是出蜀与进入西边康定府的必经之地,自古商贾云集,李家在果州的利益不小,尤其是这个李斑,他在这个果州的私产便有两家酒楼,一家绸缎庄,一家车马行,好几家粮油铺子,都是油水颇丰的生意。崔颖为了增加财源,也在果州城里开辟自己的财路,已经与李家及李斑的利益起了冲突,所以才有这次清风楼 与燕回楼的厨艺比试,实际上这不过两家人互相试探的开始。” “他们定在何时比试?” “七月十五。” “现在不过是七月初,李斑便打算来果州,实际上他的主要目的,还是在李进身上。对了,现在李进在忙什么?” “还能忙什么?还不是去斩草除根,大当家在当家主之初,为报父仇及巩固家主位。杀戮是重了些,这些人的后人当然也想着报仇,好好 的安稳日子不过,非得要暗中捣鬼,不过,这也给了大当家收拾他们的机会,一旦发现他们有异动,大当家一般是先让他们交兵权,再交钱粮,然后识相的还有条命。不识相的便直接灭了。” 杜萱娘想不到陆掌柜直接将李进最血腥最隐密的底牌就这样赤裸裸地摊开在了她的面前,脸色有些忡怔,杜萱娘对李进一直有一种说不清 道不明的复杂感情。这个人呈现在她面前的一直都是彻底的粗野,让人生厌的冷傲,令人发指的血腥,对亲情固执地渴望,然后对她好像有时 也宠溺得让人不知所措。 “他难道还能杀光所有与他不同心的李氏族人?” “至少也要杀得他们不敢再对李氏家主有觊觎之心。然后大当家才有一线机会全身而退,否则他死在李氏族人手中的机会绝对多过死在朝廷手中。大当家为了尽快肃平背后那些居心叵测者,专心对付李氏真正的大佬李斑,已经连夜带着他那些用血与火洗炼出来的部下,秘密潜去益州,打算在李斑插手之前将益州有可能陷害三小姐一家的李氏旁支给灭掉。然后接收他们的势力与产业,最快也得六七天时间。” “我明白了,所以李进才对李斑以为他定亲为名。突然来果州感到了空前的压力。” “不错,因为大当家的大部分力量都被布置到了中原一带,所以对李斑不能翻脸得太过明显。” “那你们原本计划怎么做?或者还是按原计划让李进立即娶一位夫人,当然是除我之外,然后对李斑说。要明年才能再娶妻,拖过一时算 一时。” “这个主意我早和大当家说了。问题是大当家一直不松口,私下里却让你嫁给他,啧啧,偏偏又被你这小丫头给回绝了,其实大当家的脸 皮是很薄的,他肯说出让你嫁给他,连我都觉得吃惊!”陆掌柜摇头道,不知道是感慨,还是惋惜,杜萱娘却暗中撇嘴,脸皮薄的人还敢与议亲对象的妹妹上床?这陆掌柜人驴,眼光也拙得很。 “唉,现在只能见了那个李斑本人再来决定怎么做了!对了,清叔,你确定要与我一起去见崔颖与老夫人?” 陆掌柜叹了一口气,眼睛流露出难得的局促,“我假扮你的管事如何?我只进去远远地看一眼便足够。” 这回郡守府门房一听说杜萱娘的名字,立刻进行了通报,崔安与郭妈妈亲自来大门口迎接。 “见过杜娘子,老夫人与大人在菱花厅相候,请这边走。” 陆掌柜亦步亦趋地跟在杜萱娘身后,隐匿了平日的懒散之气,毕恭毕敬的样子还真像一名尽责的管事。 陆掌柜想尽量不引起见过他一面的郭妈妈的注意,但是郭妈妈是什么人?只扫了他一眼便将怪里怪气的陆掌柜认了出来,便在杜萱娘进入 菱花厅时将他拦在了外面。 “这位先生请这边喝茶,我们老夫人与大人想单独和杜娘子说会子话。” 陆掌柜一愣,杜萱娘眼尖地瞄到陆掌柜眼中的恼意,怕他在郡守府犯了驴脾气,忙笑着对郭妈妈说道:“妈妈,实际上今天萱娘来见 老夫人的事也与我这位叔叔有关,劳烦妈妈再去和老夫人通报一声。” 郭妈妈实际上是看陆掌柜不顺眼,故意为难他的,老夫人与崔颖不可能提前知道她带了陆掌柜来。 “既然是杜娘子的叔辈,便不用再通报了,二位请进。” 老夫人穿了月白色的纱缎襦服,头上梳了个家常的园髻,斜插了两只如意金钗,神情慵懒,一名小丫环拿了个美人槌在她的腿上轻轻地敲着,正靠在软榻上喝茶。 崔颖也是一身常服,头上用一只乌木簪子栊住头发,目光闪烁地看着穿了一袭碧水蓝襦衫长裙,头梳十字垂髻,头顶正中别了一只银花 箍的杜萱娘款款步入菱花厅。 “见过老夫人!” “见过郡守大人!” 杜萱娘行标准的宫礼,倒让老夫人诧异了一下,“不必多礼。看座,给萱娘沏怀花茶来。” “谢老夫人,这位是你们上次见过的萱娘的叔叔陆掌柜,大名陆清一,也特意前来拜见老夫人!” 老夫人突然将嘴边的茶杯放下,似乎在思索这个貌似十分熟悉的名字,随后又对陆掌柜上下打量,突然动容道:“你果真是河南清陵的陆清一?” 陆掌柜缓缓地上前深施一礼,“在下正是清陵那个贪杯的陆清一,二十七未见。想不到老夫人一如从前,也还记得在下这种粗鄙之人。” 陆掌柜声音中的颤抖连门边站着的郭妈妈都察觉到了,不禁抬头仔细打量了陆掌柜一眼。脸现迷惑之色。 崔颖却有些不爽了,估计世上没有哪个儿子会高兴看到自己的母亲在他面前表演有可能是恋人重逢的戏码。 杜萱娘赶紧说道:“实际上清叔上回都已经认出了老夫人,但不敢冒然相认,特意今天与我一起来再次确认,原来清叔与老夫人果然是故 人!对了。十一,我还有重要事与你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崔颖狐疑地看了看陆掌柜与老夫人,这两个人除了一个激动,一个不自在,倒也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便说道,请母亲招待这位陆掌柜 ,我与萱娘去去便来。” 老夫人连连点头。似乎也很不想让儿子杵在这里。 “萱娘,你怎能将这种人带到我们府里来?”崔颖的语气里有难得的责怪之意。 杜萱娘忙吐了吐舌头,说道:“对不起啊,十一,不过你也别想太多。他们真的只是故人而已。” 崔颖无奈地摇摇头,伸出手去将杜萱娘一缕沾到下颌上的发丝捋顺。自然得仿佛那发丝长在他自己头上一般。 杜萱娘轻轻地侧了一下头,脸颊上笑出两只浅浅的酒窝。 “难得你亲上府中来找我,到底有何事?”崔颖眉头微皱问道,心里有预感能让杜萱娘亲自出面的应当不是小事。 “听说燕回楼要与清风楼进行厨艺比试,你们准备得如何了?” “这事连你也听说了?这回是乳娘的冲动,那清风楼不忿燕回楼的生意超过了他们家,特意送了张帖子过来,说他们于七月十五邀了果州 五大家族中有头脸的食客齐聚,想与燕回楼在厨艺上切磋一下,这就算下战书了,乳娘性子好强,便允了下来,现在已经请来了从前教她做菜的堂姐亲临指导,专门做些新鲜的家常小菜,听说准备得也不错,怎么?有问题?” 杜萱娘想了一下,“将比试的日期推后到八月十五吧,也不用怎么准备,直接输掉便是。” “为何?” “既然已经接了帖子,直接说不参加比试肯定不行的,那就只好提出推后,让对方在这一段时间不好再想别的阴损法子对付燕回楼,而且 你们输也要输得自然一点,不能太明显,还有你些赚钱的门路也最好暂时停一停,如果府兵营与新兵营缺银子我们再想办法,你先拿这些金子 去抵挡一阵子!”杜萱娘将手中装金子的盒子递给崔颖。 崔颖却越听脸色越沉,“李进告诉你这些的?这个混蛋,竟然将也牵扯进来!他到底想做什么?” 杜萱娘扫了一眼快到暴怒边缘的崔颖,很想委屈地说,“他还想趁机让我嫁他!”到底还是理智占了上风,这时候说这个,无疑是找死的节奏。 “十一原来已经知道了啊!” “如果我连李家这点底细都搞不明白的话,我这果州郡守也做不下去了。萱娘,听我的,这回李进不论让你做什么,你都不用理会,老老 实实在龙泉驿镇待着,种你的花,养你的猪,千万别掺和进李家的破事中去!”崔颖急切的说道,让杜萱娘心底感动得一塌糊涂。 PS: 向亲们推荐《末世炮灰 》 穿越进末世脑残文里跟各种极品做斗争!知其备注:其中有一名帅呆了的男丧尸,喜欢的妹纸可以去瞄一瞄! ------------ 一六六美丽的误会 “可是已经晚了,李斑应该是发现了尚儿与青橙的秘密,所以这次事避不了。不过,十一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倒是你,我刚才说的那些你可要上点心!” “嗯,我自有法子对付他们,实际上……,”崔颖欲言又止,垂头想了一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萱娘,谢谢你特意来府中提醒我此事,这些金子我还用不着,再说这是给你傍身用的,你收好它们,从前,我还对朝廷局势抱有一丝幻想,如今我已经在开始做准备,别的地方不敢想,我只希望将来战乱起时能保果州不失,为我的家人,族人及果州百姓保一方平安之地。”崔颖又将金盒子放回到杜萱娘手上。 杜萱娘想了想,“既然你并不缺银子,这金子便先放我这里,你切记不可给李家动你的借口,十一,你现在仍不想成亲,难道老夫人不想早点抱孙子?” 崔颖愣了一下,“这个我从没问过母亲,再说我的房中之事,也是母亲一直在过问,她应该并不太想吧!” “房中之事?”杜萱娘愕然。 “我母亲从前放了两个大丫环到我房里,少年轻狂时,其中一个也不小心有了孕,但是我母亲没让她生下来!”崔颖如同说着别人的事一般,让杜萱娘在风中凌乱了。 “你……,”杜萱娘张了好几次嘴,因为不知道怎么确切表达自己的意思,只得作罢。 崔颖留意到了杜萱娘的神情变化,“虽然不能留下那孩子有些可惜,但是家规还是要的,正妻没进门之前,是不可以有庶子女的,我母亲尤其看重这方面的规矩。” “你们现在还住在一起?”杜萱娘愣愣地问道。实在无法接受谪仙人一般的崔颖居然在自己房里放了两个暧床的丫环,还如此的云淡风轻,理所当然。 崔颖奇怪地看了杜萱娘一眼,“我怎么可以与通房丫头住在一起?她们也好几年没进我的书房了,今年也快二十岁了,我打算过几天给她们寻门好点的亲事……。” 杜萱娘再也无法忍耐,脱口而出,“你打算将你用过的女人送给谁?好人家肯要她们这样的?如果不能有始有终,当初为何要收她们?难道丫环便不是人?” 崔颖看到杜萱娘突然的暴怒,有些不知所措。“萱娘,我是为她们好,我早就立誓此生不纳妾。我不想耽误了她们,再说我会她们足够一生花用的银子,即便是不嫁人她们也不愁生活,我当初的确不该……,咳。对不起,萱娘,十一让你失望了。” 杜萱娘摇摇头,“看来,我对你们要求实在是太高!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别放心上。你该怎么安排便怎么安排吧,我们该回去菱花厅了!” 崔颖看着僵硬着身子离去的杜萱娘,唇角露出一丝笑意。萱娘她还是有点在意自己的吧? 回到菱花厅,老夫人已经回房去,只余陆掌柜一人呆呆地坐在那里发愣,连杜萱娘进来的脚步声都没有听到。 “清叔,我的事情已经办好了。我们回吧。” 陆掌柜这才如梦初醒,站起来便往外走。对皱着眉头站在一旁的崔颖视而不见。 “十一,别和他计较,他这人时常会脑子不正常,下次我绝不会再带他出现在你们面前!”杜萱娘忙赔笑道。 崔颖亲自送杜萱娘到大门外,用不舍的目光看着杜萱娘的马车消失在街角。 “清叔,清叔,你醒醒啊,当心马车,别撞着人!”杜萱娘提心吊胆地坐在马车上看着纷纷闪避的路人,生怕自由发挥的马儿突然想不开,往路人身上招呼。 “清叔,老夫人来了!”杜萱娘大叫。 陆掌柜一哆嗦,终于回过神来,将马车停到路边,却抱着头痛哭失声,好半天才抬头红着眼睛嘶声说道:“我真是个混蛋,我枉为男人!” “如果你不觉得与我说这些事难为情,我不介意听听你的故事,然后给你一点意见。”杜萱娘抹着脑门上的汗说道。 “实际上我一直都想和你说说这件事的,请你给出出主意的……,”陆掌柜的忧伤目光,让杜萱娘立刻严肃起来。 “清叔,你说,说不定旁观者清,我的意见会对你有用。” “二十七年前,我正好游历到清陵县,喜欢上当地陈记酒坊的梅子酒,于是常去陈记洒坊喝酒解馋,我记得那天秋高气爽,菊花开得正盛,我又一个人去了陈记酒坊,当我喝得八分醉的时候,轻梅,哦,就是现在的老夫人恰好女扮男装来酒坊买酒,那时,我年轻气盛,轻梅的性子也爽气大方,我们两个一言不合便斗起洒来,正好一旁有一位书生,便请了这书生来作监酒。” “没想到,那天正好有一伙恶徒过来酒坊捣乱,我看不过去了,便上前去将那伙人打跑,那时的我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打了人家的人不知道暂避风头,还继续与轻梅及那位书生喝得天昏地暗,她当时许是喝醉了,对我们说她是女子,不喜欢家里给她订的那个书呆子未婚夫,喜欢……,喜欢我这样的侠士,她要跟去闯荡江湖!” “后来,那伙恶徒带了更多的人去而复返,当时的我们已经醉得如一滩烂泥,结果可想而知,我,巧梅,还有那个书生轻易便让他们给抓走,幸好那时轻梅着的是男装,那伙人将我们三人关在一间破屋里,那几个时辰是我这一生当中最幸福的时光,巧梅靠在我身上与我们说家中欺负她的姐姐,疼爱她的祖母,娶了许多姨娘的父亲,整天礼佛的母亲,当然还有她最讨厌的未婚夫婿。” “直到我师兄赶来将我们三个救出来,巧梅及那位书生也很快被她的兄长们带走,因为要为李家的事东奔西走,等我忙完手中的事情,找到她家时。才听说她已经远嫁,从此我便将对巧梅的那份心思深埋心中,直到我再次在你家中与她相遇,她便又从我心底活了过来。” 杜萱娘见陆掌柜再次沉默下来,便小心地问道:“那么你们今天……?” “其实今天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巧梅只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说当年与我们一起喝酒的那位书生其实就是她死去的夫君!”陆掌柜笑得比哭还难看。 “……”杜萱娘也傻眼了,这也太具戏剧性了吧? “杜丫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混蛋?” “这个……,也不能这么说。” “如果我当初早一点找上门去,知道她的未婚夫君便是与我们一起喝酒的崔严。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她娶回家中,将心比心,没有一个男人会容忍自己的未婚夫人当着他的面说不喜欢他。喜欢别的男人,巧梅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苦。”陆掌柜的喉间又发出悲怆的呜咽之声。 “其实,这个……,也不尽然!”饶是杜萱娘平时能言善道,此时也不知该拿什么样的言语来安慰伤心的陆掌柜了。崔颖父亲的早逝,老夫人的离群寡居,难保没有当年他们三人之间那段神奇遭遇的影子。 这三人中最难的应该是当年那位任性的巧梅,她再有智慧,恐怕也无法应对自己丈夫质疑的目光,化解这个有关男人尊严的死结。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原本这是一场快要落幕的悲剧。陆掌柜竟然要死不死地主动闯了进来,老夫人岂能放弃这个将另一个当事者也拉下水的机会? 所以,老夫人只用一句话便将满怀旖旎心思的陆掌柜打落尘埃。各种痛苦,悔恨,与自责瞬间将这位长情的中年男紧紧包围。 陆掌柜坐在路边良久,直到夜色降临才打起精神回了龙泉驿镇,杜萱娘却为这三个人的离奇故事唏嘘了很久。反倒将崔颖留在她心头那根刺给淡忘了。 虽然杜萱娘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危机感,但是日子该过还是得过。 陆掌柜伤情归伤情。自己的本职却也没有耽搁。龙泉驿镇最大的属官驿丞突然被调去别的地方,不用想都知道这是陆家的手笔,而小小的龙泉驿镇居然又新开了一家车马行,一家粮油铺子,张家肉铺左近的铺子也突然换了新主人。 张家肉铺的再建工程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争取能在八月底完工。 果不出所料,那些辣椒被李氏商行以五两五钱的银子高价卖走,而燕青介绍来的两个人也来上工了,主要是能流看守那两小块金贵无比的 作物。 椅子山上的忍冬花已经进入了第三次花期,那些干忍冬花前后已经张家带来了一百两银子左右的收益,因张富贵已经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杜萱娘便将他的工钱悄悄加到了一两五钱银子一个月,与那些大户人家的管事不相上下,在当地算得上高薪了。 因为在杜萱娘的理念里,能为自已所用的人才给再多工钱都不为过,那些又想马儿忠心地跑,又不想给马儿吃饱的主人家,是杜萱娘最鄙 视的。 最值得一提的是香草的养猪十分成功,十头猪已经顺利地长到半大,再过两个月便可以出栏了,这也刺激了一直待弄母猪与小猪的阿碧与九娘两个,都有想自己回家去养猪的想法,听说杜萱娘可以借给她们银子,便托张富贵来探杜萱娘的口风。 杜萱娘考虑了一下,便让家境稍好一些的九娘先出去自立,但是得先将新进的帮工教熟练了,才能在杜萱娘这里借十两银子的本钱,九娘当然高兴的没话说,指天发誓说将来不论是养母猪还是养肥猪,养出来的猪一定先紧着张家肉铺。 ------------ 一六七药材种子 因为辣椒的高价出售,让杜萱娘看到了可以在种植方面大展拳脚的空间。 如今家中的二十旱地,除了种着辣椒蕃薯及一些猪菜,其余的还种了产量极低的栗米,一定要想办法让它们的价值发挥到最高。杜萱娘寻思着种植一些附加价值高的作物,又联想到三年后的战火连绵,一般人会想着如何保命,有准备的人却是会想着如何赚钱。趁机大发战争财的人比比皆是,绝对不会差她杜萱娘一个,因此单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杜萱娘思来想去,觉得战争中除了武器粮草,还有治伤的药物应该也是极紧俏的,战争中不可能没有受伤流血,那些专门治伤的药物比如三七,止血草之类的应该是抢手之物。 杜萱娘为此又专门跑了一趟李家商铺,李丙七看到她仍旧有些尴尬。 “大掌柜,我今天来是有事要托你帮忙的。”杜萱娘笑咪咪地说道,看得李丙七更加不好意思起来。 “杜娘子不必如此客气,有什么事只管直说,我能帮得上的一定尽全力相帮。” “上次我们的辣椒生意做得很成功,这回我想请大掌柜帮忙寻一些药材的种子,我愿出高价购买。” 李丙七沉吟了一下,郑重说道:“不知杜娘子想买那一类药材的种子?” “三七,止血草,云南白药!” 李丙七的脸色变了变,“这些药材的种子你若肯出高价,或许李氏商行的总行能帮你弄到一两样,只是杜娘子有没有想过其中有风险?” “风险?” “这类药材历来是由与皇家沾边的几大家族的药材行垄断的,然后高价提供给军部,大赚朝廷的银子,当然有些军镇里也有专门种植这些药材的药圃。但是大部分药材还是采药人去山里直接采来卖给药商的,一般平民百姓鲜少有人去种植这些。杜娘子要种这些,种来玩玩倒也罢了,若是大量种植出来之后,你想过要将这些药材卖给谁?” “我谁也不卖,留着自用。”杜萱娘听着李丙七话中有话,故意说道。 “如果是这样,估计杜娘子一个谋逆之罪是跑不掉的了,这些药材十分敏感,只有军队之中才能大量用上这些东西。朝廷也罢,地方节度府也罢,得知你大量种植。必会引起他们的警惕,然后要么将你收为己用,要么除掉你不让你及你的药材落到别人手中!”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是想让我种出这些药材后买给你们李氏商行?那有何难?我可以与你们商行拟好契约,你们提供种子给我。将来我卖药材给你们!” 杜萱娘早知李氏商行绝不可能放弃这种赚钱的机会,更何况他们本身就对这些东西十分需要。 所以杜萱娘凭着她能种出辣椒的这种技术,让李氏商行相信她能种得出这些药材就容易得很了。杜萱娘敢肯定李氏商行哪怕是用偷,用抢的,他们也会为杜萱娘搞来那些药材的种子,而且还会想办法为她遮掩她在大量种植这类药材的事实。 因为杜萱娘一旦将那些药材大量种植出来。李氏商行太有自信让杜萱娘将来不得不将种出来的药草卖给他们。 实际上杜萱娘却是另有打算,漫说这些药材能不能种植出来现在还是未知,即便是大量种出来也得二三年之后了。那时乱局已经开始,与李氏商行的一纸契约又算得了什么? 李丙七终于露出一点点笑颜,“杜娘子果然豪爽智慧,这样一来李氏商行一定会想方设法为你搞来那些药材的种子,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杜萱娘苦笑。说她豪爽倒也罢了,居然还说她智慧。这个李丙七才是个狡猾的家伙,他何尝不知道杜萱娘的打算?只不过他想却是凭杜萱娘与李进的关系,种出来的药材只可能会卖给大当家李进,到时出了大力扶持杜萱娘的李氏商行也只能干瞪眼,所以才会说杜萱娘智慧。 回到家中,杜萱娘为求稳妥,又去找了陆掌柜,这家伙会医术,在药材方面肯定比她懂得多。 “其实止血疗伤的药材不只三七,止血草这些,还有一种叫马勃草的,其根晒干磨成粉,敷在伤口上,止血效果相当好,且这药材种子不算太难得,但是两年才能出药。对了,云南白药是什么东西?做什么用的?” “也是一伤药,如果连你都不知道,想必十分罕见,就不必去考虑它了,这个叫马勃草的种子你能帮我弄到?” “我去想想法子,应该可以弄到,只是你若要种这些东西,最好是找个庄子,不要让人知道,否则会招来麻烦的。”陆掌柜的说法与李丙七的想法一致,看来这件事得好好策划一下了。 杜萱娘回去后便找来张富贵,让他去打听一下附近有没有庄子出售,如果价钱合适,可以再买下一个庄子,张富贵历来对杜萱娘的话信服得很,也不问什么原因,直接出去打听去了。 灵岩诗会如期到来,杜萱娘早早地便为张义顾尚二人准备了食盒,想到这些学子们多半会将自家带去的菜互相分享,为了推广辣椒,再加上这二人也越来越能吃辣,那些菜中大部分都放了辣椒。 送张义兄弟出门时,意外地看到门外停了郡守府的马车。 “见过杜娘子,我家大人特遣我来请杜娘子与两位少爷一同前去灵岩诗会,大人将在灵岩寺后院相候!”崔安恭敬地上前行礼道。 杜萱娘稍微思虑了一下,便决定走这一趟,如今形势复杂,头上那把悬着的剑不知何时会掉下来,崔颖不会冒然邀请她,此时找她多半有要事相商,这一趟还是很有去的必要的。 “也罢,义儿尚儿你们先上马车,母亲回去换件衣服便来,母亲也想与你们一起去见识一下这个诗会。” 张义顾尚二人自是大喜,有母亲同行,这灵岩诗会便更有意思了。 灵岩寺坐落在果州城外十里的灵岩山,寺中后山风景如画,不仅有温泉,还有一棵二百年的神奇茶树,这茶树的叶子需现采现泡,茶水自会有一股桂花的淳香,一年四季的香味浓淡皆不相同。最有灵性的是这茶不能炒制,而且这茶被采下半个时辰后必定迅速变萎黄,味道也变得如枯树叶子一般。灵岩寺因了这茶,更是名声大噪,历来是那些风雅之辈游玩驻足之所。 回屋换衣服的时候,李冰冰得知杜萱娘要去灵岩寺,立刻吵着也要同去,杜萱娘看看其他几女,目中也流露出向往之色,想了想便对她们说道:“要去便大家一起去罢,韵儿你今日不需再换衣服了,先去和哥哥们说一声,春花你去马房对小方说一下,叫他准备好马车在门外等候,其余的马上回去换身衣服,重新收拾收拾。” 众女欢呼着去了,直到张义进来催了两次,女孩子们才打扮好于辰时末出了门。 杜萱娘带着顾青橙,赵韵儿与李冰冰上了宽敞的崔府马车,苟春花与周玉娥乘了自家的青蓬马车,刚坐好,陆忠载着张义顾尚二人便迫不及待地启程了。 马车行到灵岩山脚下,所有人便开始下车准备步行上山,戴了帷帽的杜萱娘刚把李冰冰最后一个抱下马车,一个身着青色褙子的中年妇人便迎了过来,“杜娘子,你终于来了,老身等候你们多时了。” 杜萱娘很及时地捂住了自己快要狂笑出声的嘴巴,这个明显曾经美貌过的中年妇人竟是陆掌柜扮的,如果他不出声,估计连成天与他一走扯淡的老王掌柜都认不出来,而杜萱娘之所以一下子反应过来,便是听出他那把独特的的老驴嗓子。 “你,你等我们做什么?你穿这个样子难道是想和我们进去?”杜萱娘忙把三个小女孩子交给两个大的,将陆掌柜扮的中年美妇拉到一旁说话。 “哼,你以为我闲得慌,想跟你来这个破地方看那一堆无聊的酸才磨牙?刚得到消息,李斑昨夜已经到了果州,今天也会来这个破诗会,我本是来看着尚儿的,谁想你们这几个丫头也跑了来,是嫌还不够乱?”陆掌柜低眉顺眼地说道,双手扶腰,双膝微曲,像足了一名正向主母回话的仆妇。 “李斑啊!来就来呗,要来的挡也挡不住,让他看见又如何?如果李进实力不足,我们几个早就被灭了,还等得到今天?你放心好了,李进不敢动他,他也不敢在不能稳操胜卷的时候轻举妄动。我看他今天来顶多也就是探个虚实,我们自己可不能首先露了怯,况且今天有崔颖在,他不敢多做什么的。” “既如此,等一下就让忠儿与李甲一扮作家人跟着义儿与尚儿,我便跟着你们几个女孩子,你自己也要当心些,吩咐几个丫头别乱吃东西,更别往那李斑那伙人身边凑,别忘了李斑是掌握李家死士营的,各种暗杀手段防不胜防,当心他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脚。”陆掌柜忧心忡忡叮嘱道。 “李甲一?李甲一怎么会在这里?”杜萱娘终于听出陆掌柜话里的问题。 那个叫小方的车夫走过来,低头回话道:“回东家娘子,小方从前就叫李甲一。”杜萱娘的下巴差点被吓掉,这不是李甲一的声音又是谁的? ------------ 一六八诗会 杜萱娘再仔细打量面前低眉顺眼的小方,若脱去车夫专用的青色短衫及草鞋,再穿上长衫,活脱脱一儒雅书生的形象,哪里还有当初的虬髯大汉的影子! “你,你的胡子怎么没了?”杜萱娘震惊之余问了个相当弱智的问题。 陆掌柜在一旁捏着嗓子笑了一声,小方脸上终于浮上一层红云,不过那明显是气愤的,“都怪这老驴蛋,什么狗屁易容术,竟然将老子弄成这个样子!” 李甲一很小声的咒骂,但不妨碍杜萱娘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老驴蛋”三字,禁不住嘴角笑得直抽,想到自己给陆掌柜封了个“驴脸中年男”的号,竟有人与她英雄所见略同。 陆掌柜瞄到杜萱娘笑得如偷吃了鱼的猫,眼一瞪,看看左右无人,低声威胁道:“你两个竟敢背地里骂我!杜丫头你当心了!” “明明是李……,小方在骂你,与我有什么相干?”杜萱娘急忙喊冤,就凭陆掌柜那驴脾气还真不能轻易得罪。 “哼,你以为我不知道,背后骂我骂得最厉害的,除了你这个丫头没别人!” 崔安一下车便去寺里通报了崔颖,此时正与王宝朝这边来,陆掌柜忙头一低,规规矩矩地站到了杜萱娘身后。 小方也赶紧屁颠屁颠地跑到陆忠旁边站着,此时陆忠正在替张义检查李进送给他的那把小弓,准备用这弓大显神通。 苟春花与周玉娥两个也戴上帷帽下了马车,同时帮三个小的整理好了弄乱的衣服头发。 杜萱娘忙招手让五个女孩子过来,陆掌柜变戏法似的从一旁的马车内拿出两顶稍小一些的帷帽给赵韵儿与顾青橙戴上,两个女孩儿很高兴终于有了自己的帷帽,却引起李冰冰的不满。 “母亲,为何没有我的?” “绿妈妈。为何没有准备冰冰的?”杜萱娘忍笑道,如今陆掌柜是她的仆妇身份,自然要趁机给他添点堵。 “冰冰太小,还用不着这个!”陆掌柜那个气啊,什么绿妈妈,还红妈妈呢,这不是摆明骂他是驴么? 李冰冰更不爽了,“母亲,这个声音难听的婆子是谁?她怎么与我们一起了。” “哦,她姓绿。以后我们便叫她绿妈妈,她是我们对门陆掌柜家的婆子,刚从陆掌柜老家过来。母亲特意向陆掌柜借来照看你们的,都过来让绿妈妈给你们行礼吧。” 漫不说陆掌柜郁闷到吐血,发誓以后再也不扮女人,尤其是仆妇之类的,李冰冰这个小霸王又岂是那么好说话的?她认定了这个绿妈妈不好。竟然只给两个姐姐准备帷帽,却不给她准备,立刻小心眼地将这个绿妈妈给记恨上了。 “你既然是照顾我们的,给我们行了大礼后,便将我们的东西都拿好跟在我们的后面,可不许偷吃哦!”李冰冰义正辞严地说道。恨得牙痒痒的陆掌柜不得不给女孩子行了福礼,然后乖乖地过去将食盒提在手中,远处的李甲一憋笑憋得如同得了面瘫。 一行人从灵岩寺的侧门进入后院。王宝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解说道:“大人正与果州城里的薛掌柜在莲实院喝茶等候杜娘子,说是等杜娘子到了便直接请到莲实院,然后再去无忧谷的诗会。” 所谓的莲实院便是一个中间有一个荷塘,荷塘旁边有个宽敞凉亭的院子。此时崔颖正与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小眼睛男人相谈甚欢。 “萱娘来处正好,”崔颖与那中年男子站起身相迎。“我来给你介绍这位果州城的商界楚翘薛掌柜!” “杜氏萱娘见过薛掌柜,久仰掌柜大名,今日得郡守大人开恩,才有幸亲见薛掌柜风采。”杜萱娘循规蹈矩地行礼,既然崔颖亲自引见此人,自然有他的深意,客气一些总是没错的。 “杜娘子客气了,”薛掌柜挤眉弄眼地说道,“闻说郡守大人有一红颜知己,想必就是杜娘子,如此说来我薛金蛮才是有幸之人。” 杜萱娘笑笑也不答言,对崔颖说道:“我们来这里似乎打拢了大人与薛掌柜的谈兴,抱歉得很。” “怎么会?是我一直拉着薛掌柜说话,顺便等你们前来,介绍你们互相认识,日后若有生意上的往来,便不必找人引见了。” “那是自然,听说杜娘子培育出了辣椒这样的新品种,杜娘子可不能只和李家做生意,好歹也分我们一点羹!”想不到这个薛金蛮消息还挺灵通的,连这都知道了。 “今年的辣椒已经全数订给了李氏商行,如果薛掌柜有兴趣,我们明年便可合作,我那里还有几样好东西……。” “还有什么?”薛金蛮一派急切,显然心动得很。 崔颖突然说道:“薛掌柜,生意将来再慢慢谈,我们还是先一起前往诗会罢,看他们又来催促了。”。 此时,张义顾尚才过来见礼,同时几个女孩子也过来向崔颖问安,一时间将个凉亭挤了个满满当当。 “我就知道今儿个冰冰会吵着来看热闹,而且你们的母亲也一定会让你们一起前来,因此十一叔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位置,女孩子们不可乱跑,义儿与尚儿两个也要用心些,今日里就靠你们给母亲争光了。” 一旁的薛金蛮吃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传说中的郡守大人的红颜知己竟是这么多半大小孩的母亲,这位崔郡守对女人的口味还真是很奇特啊。 “十一叔放心吧,”张义豪气干云,“别的不敢说,这个射箭第一我是当仁不让的。” “很好,只是输了也不许哭鼻子!”杜萱娘调侃道,引来女孩子们的一阵低笑,崔颖在一旁宠溺地看着这一家子微笑。 出了莲实院,早有沙弥过来引路,也有防止这些游客乱跑的意思,一群人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来到后山的一个山谷里,这个山谷里有一块平坦的草地,此时已经人头攒动。 山谷中地势稍高的地方搭了个高台,上面摆了一些椅子和桌子,高台的右边则是一些桌案及箭靶之类的,想必是学子们比试的场地,此时学子们三五成群地站在旁边兴奋地谈天论地。 高台左边则是好几个大的布蓬,里面也设了案几,用白色的轻纱做了门帘,隐隐约约地可以看到其中几个布蓬里有穿红着绿的女眷。 张义顾尚一进来便发现了同窗们的阵营,与崔颖杜萱娘打了招呼,带着两个由陆忠与李甲一扮成的家人跑了。 崔颖则径直将杜萱娘母女们带到那座最大的布逢里安顿下来,“萱娘,我现在要上台去住持这个诗会,会留下王宝几个来保护你们,你们也别乱跑,等这个诗会结束我再带你们去温泉那边游玩。” 那边高台上已经有名宿大儒,及灵岩寺主持证严法师等端着上面,看到崔颖前来,忙站起身带着学子们过来相迎,崔颖便与薛金蛮二人在人群的簇拥下走上高台。 杜萱娘发现布蓬中还有一个是空着的,难道有人比他们还晚到? 那边高台上有人在高声说话,一堆冗长的场面话后,终于宣布诗会开始,场中也开始安静下来。 杜萱娘对这些诗文之类的不感兴趣,也不会真的为了所谓的安全,连这个布蓬都不敢出,便对酷爱诗文的顾青橙说道:“青橙,让绿妈妈带你去那边看看他们的对诗,你们几个有兴趣的也可跟着去。” 陆掌柜扮成的绿妈妈只得在杜萱娘身后小声说道:“也罢,该来的人还没来,我先出去看看,你就在这里待着吧!” 三个好动的小女孩儿带着绿妈妈出去了,苟春花与周玉娥都选择留下来陪杜萱娘,一时间布蓬里只剩下杜,苟,周三女,及站在布蓬外的王宝及几个侍卫。 杜萱娘正在研究那几片远近闻名的灵岩寺古茶,其中有一股淡淡的桂花香,还稍带一点甜味,果然奇特,同时心里也想着崔颖将那个薛金蛮介绍给她是何用意,难道真的只是想给她介绍一个生意伙伴? 突听布蓬外一声喝,“请留步,这里是郡守大人的布逢!” “听说崔郡守今日带了家眷来,姬秋霜仰慕得很,特来拜访,尔等速去通传!” 杜萱娘只愣了一秒钟,不是说还没来么?怎么一下子便冒出来了?杜萱娘迅速地整理了一下衣饰,示意苟周二女让出客位。 这姬秋霜故意先报出名号,想着若是杜萱娘知趣,得知李进未来的夫人,大名鼎鼎的姬家嫡女来了,应当立刻出来迎接,更有想给杜萱娘一个下马威的意思,姬秋霜哪里知道她遇着的是杜萱娘,根本就不吃她那一套,仍在里面充耳不闻。 杜萱娘考虑却是:管你是谁,今日有崔颖及众多高手罩着,大可以高唱我的地盘我作主。 王宝进来时脸色很不虞,杜萱娘不等王宝说话便开口大声道:“王宝,外面何事吵嚷?郡守大人不是吩咐过,闲杂人等不许靠近此地么?” “回杜娘子,外面有个叫姬秋霜的娘子求见!”王宝立刻会意,也大声说道。 “我并不认识此人,你且去对她说,这里并没有郡守大人的家眷,若要求见郡守大人,请她等郡守大人有空闲时再过来。” “是!”王宝还没来得及转身,一个身穿高领窄袖灯笼裤的女子便闯了进来。 ------------ 一六九姬秋霜 杜萱娘历来对那些高门贵女们对胡服热衷感到不解,难道泱泱华夏,文明之中心,异族的服饰还比唐服更高雅?不过是一群吃饱了没事干,拿着钱找不到地方花的米虫们互相炫耀而已。 “杜萱娘,你真不要脸,暗地里与李进勾勾搭搭,却又与崔颖那个小白脸成双入对,果然寡妇没几个好东西!” 姬秋霜开口便直奔主题,杜萱娘突然对李斑为何一定要将姬秋霜塞给李进有了深度的理解,不论那个男人若娶了这种光有胸没有大脑的极品女子做夫人,估计都是倒霉一辈子的事,还想与他争家主位和天下,先摆平内宅再说吧。 亦可见这李斑还不是一般的恶毒,这一塞还打算塞上两个,且是斗得天昏地暗的亲姐妹,杜萱娘不禁深深地李进捏了一把汗。 杜萱娘也不答话,只淡笑着将姬秋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嗯,卖相还不错,柳眉凤眼,红唇灼灼,雪肤乌发,身段丰满,很符合唐人的审美标准,若要打分当在九十分以上。 姬秋霜见杜萱娘既不惊慌,也不回话,只是像看一样物件一般将她上下打量,更是怒不可遏,指着杜萱娘叫道:“大胆,你竟敢对本小姐无礼,秀奴,给我将那小寡妇的眼睛挖出来!” 话音刚落,姬秋霜身后便站出一个青衣妇人,那妇人只看了杜萱娘一眼,便让杜萱娘浑身不爽,杜萱娘立刻警惕起来,这个叫秀奴的妇人,带着与李进一样的味道,是冷与硬奇异地揉杂在一起的那种令人心悸的感觉,绝对有瞬间将她们所有人干掉的力量,但是杜萱娘也从这个秀奴的目光中看出了她并无杀意。 杜萱娘突然站起来。拦在惊慌失措的苟春花与周玉娥身前,王宝赶紧护住了杜萱娘,门外也传来一阵骚动,想必门外的护卫也与姬秋霜带来的人动上手了。 杜萱娘站在王宝身后,高声冷笑道:“姬大小姐有本事直接冲我来,何苦让个下人来送死?” 姬秋霜一愣,那个叫秀奴的目光也闪了一下,杜萱娘忙继续说道:“且不说今日你们杀不杀得了我,就算你们杀了我,难道你们就能活?你就能嫁给李进?别做梦了!哼。一旦李进得知此事,不要以为到时你姑父会保你,你姑父若能动得了李进。便不会想着将你们姐妹两个打包送给他了。另外,我顺便再提醒你一句,这里是崔郡守的布蓬,你杀了他的亲朋,就算你姑父罩得住你。恐怕怎么也得交一个人出去抵罪,那个叫秀奴的,你是肯定得死的,不如,你在杀我之前先与你主子谈谈条件?” 杜萱娘坐回座位继续喝茶,因为她已经发现了门口的布蓬动了一下。想必不论是陆家的人,还是李甲一的人都该到齐了。 姬秋霜何曾被人如此指着鼻子教训过,早已经气得浑身颤抖。大叫着想压过杜萱娘的声音,却发现杜萱娘不疾不缓的声音实在很难被盖过,又发现秀奴愣在那里,便将一肚子火气发泄到这个青衣妇人身上,“啪”地一声脆响。秀奴脸上出现姬秋霜的五根手指印,“这个贱奴。我让你去将那小贼人杀……。” 布蓬内众人都被姬秋霜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弄懵了,但更精彩的演绎也正在发生,布蓬突然裂开一条缝,两条人影如飞而至,那姬秋霜的“杀”字便被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身形也华丽丽地僵在当场,只余手中的帕子缓缓飘落。 秀奴的动作也不慢,她的思路也相当的正确,立刻放弃姬秋霜,一掌拍开挡在杜萱娘身前的王宝,双手朝杜萱娘抓去,杜萱娘眼睁睁地看着那双闪着金属光泽的女子之手倏忽而至,身子却在一瞬间僵硬,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不得不说杜萱娘的运气一直是不错的,那两条破布而入的黑衣人到底还是比秀奴快了一步,一口长剑直劈秀奴的左臂,秀奴不得不向右挪腾,却没防备一把黑色的银针悄然而至,全部没入秀奴的后背。 秀奴的双眼瞬间失去神彩,那双手的手指尖划开杜萱娘的衣襟,随着她的身子“扑通”一声跌入杜萱娘身前的尘埃中。 杜萱娘再仔细看救下他们的两个人,一个是崔颖的护卫装扮,另一个则是一位相貌平淡无奇的小沙弥。 “多谢二位相救,请将这个秀奴带走,别让她死了。” 这两个人也不说话,拉起秀奴的两条手臂瞬间消失在那布蓬的缝隙中,仿佛这三个人从没在这里出现过。 看着一脸震惊的王宝,估计此时的他正在思考他手下的护卫中什么时候多出一个这样的高手,以及一个小小的寡妇暗中居然也有高手保护。 杜萱娘想的却是李斑十分看重这个姬秋霜,还给她配了名死士,好在这名死士是个高傲的,对这个新主人的忠诚度显然还没有被充分激发,否则真正的死士令到必行,杜萱娘他们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 “王护卫,请将姬大小姐扶到这边来喝茶,然后看好她!”杜萱娘看了眼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姬秋霜,冷冷地说道。 此时崔颖的这位亲随已经被杜萱娘遇事的冷静所折服,立刻将姬秋霜拉到杜萱娘旁边的客位上坐下,然后很自觉地站在了姬秋霜身后,不用杜萱娘明说,他也知道还有更大的暴风雨即将来临,这个姬秋霜将是最好的筹码。 “春花,玉娥,你们别怕,有我呢,你们也过来这边坐下。” 苟春花与周玉娥刚抖抖擞擞地坐下,门外便响起了喧哗声,绿妈妈如幽灵一般出现在杜萱娘背后,同时在姬秋霜身上连点几下,诡异地笑道:“现在这穴道只有大当家的独门推穴法才能解,看这李秃子还敢不敢闹腾。” 正说着,那布蓬门口的纱帘如天女散花般纷纷碎裂,一群男男女女便这样突兀地出现在杜萱娘面前。 为首的是一位身形魁梧的光头中年男子,白色长衫外面罩了一件绿色的对领半臂,腰间垂一方翠色美玉,背负着双手,笑容可掬。 光头中年男子身旁还站着一名着鹅黄高腰长裙,粉红披帛,用一柄绣着醒目“姬”字的团扇半掩面的二八少女。 秃头应是李斑无疑,那个团扇少女根据杜萱娘的神推测,十之八九便是那个与姐争夫的姬银霜。 李斑就这样看着正悠然品茶的杜萱娘,还有瘫坐在椅子上,眼珠子却转个不停的姬秋霜,他在等杜萱娘说话,在这种情形下谁先开口谁便先弱了气势。 杜萱娘一点都不着急,时间拖得越久,李斑越不敢乱来,所以继续喝她的茶,还体贴地为姬秋霜换了一杯热茶,仿佛面前那一堆人是看不见的空气。 果然李斑没耐心了,眉头微皱,此时团扇少女适时说话,“姑父,我就说姐姐定是走错地方了,她果然跑到郡守大人的布蓬中来了,好在姐姐没事,正在喝茶呢?” 杜萱娘暗暗点头,姬银霜这几句可进可退的话,立刻便将这僵局打开了,看来这个有头无脑的嫡姐姬秋霜真和她斗起来,应该是不够她塞牙缝的,杜萱娘现在怀疑姬银霜的目的并非与嫡姐作对,掺和进来仍然是为了香饽饽李进。 “哦,”杜萱娘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怀,站起来看着李斑笑盈盈地说道,“你们是这位小娘子的亲人?太好了,这位娘子刚才遇到贼人,她的仆妇为贼人所杀,恰好我家护卫经过,惊走贼人,救下了她,没承想这小娘子却不能动了,我们便将她留在布蓬中,正想差人去寻找她的家人,你们却正好到来,倒省了我们的事了。” 李斑笑容更甚,抱拳说道:“在下李斑,多谢谢这位娘子对我这位内侄女的援手之恩,请问娘子贵姓?” “小妇人姓杜,名萱娘,亡夫张姓。”杜萱娘扶腰对李斑行了个福礼,不管这个李斑对自己这些人如何的心怀不轨,但他比自己大了两圈,长者为尊,礼数还是要的。 “绿妈妈,你力气大,将这位行动不便的小娘子扶送给她的家人罢。”杜萱娘回头对陆掌柜眨了一下眼睛,陆掌柜弯腰上前将姬秋霜横抱送到对方一名仆妇手中,然后如鬼魅般立即退开。 李斑看得目光连闪,看出陆掌柜是有意露这一手,“再请问杜娘子一事,你刚才说我内侄女的仆妇为贼人所杀,那仆妇的尸首现在何处?” “当然是被那伙贼人带走了。”杜萱娘十分沉痛地说道,“这些贼人真是可恶,杀了人竟然连尸首都不放过。” 李斑的眼睛眯了起来,李进生气的时候似乎也有这毛病,杜萱娘在这生死一线的紧要关头竟然神奇地想起了李进。 正在这时,给姬秋霜解穴的人也来到李斑身旁,低声说了句什么,李斑眼睛更眯,杜萱娘与陆掌柜却笑了。 “李进什么时候回来?”李斑的声音突然冷了下去。 “李先生是问我们大当家何时回果州?据小妇人所知,应该是五天之后吧!”杜萱娘立即正色道。 “让他三天内必须赶回来给秋霜解穴!” 李斑扔下这句话,转身便走,倾刻间走得干干净净,留给那些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学子们一个背影。 ------------ 一七零薛金蛮 杜萱娘惊魂未定地坐回椅子,才发觉背部的衣服已经湿透,胆子稍大一点的苟春花递给杜萱娘半怀水,另外半怀水直接被她颤抖的双手洒到衣服上去了。 自从李斑意外地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便拂袖而去之后,呆立当场,半晌没说话的陆掌柜突然叫道,“不对,肯定有大阴谋!” 杜萱娘又被吓了一跳,“什么大阴谋?” 陆掌柜正要说话,却见崔颖带着人急匆忽地赶过来,从他在高台上发觉杜萱娘的布蓬突然不对劲,再赶到这边,也不过半刻钟时间,却幸运地错过了那生死瞬间。 “萱娘,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与人有点小误会,现在误会解开他们已经离去,便无须再追究了。”杜萱娘生怕崔颖也牵涉进李氏内讧之中。 正说着,张义几兄妹也跑进布蓬,将杜萱娘团团围住,“母亲,听说刚才这里发生了打斗,你没事吧?” “你们看母亲好好的,没有一点损伤,你们且放心。”杜萱娘特意在孩子们面前转了个圈来安抚惊慌的孩子们,三个小女孩更是直接抱着杜萱娘的双腿不撒手。 崔颖对跟来的证严主持抱拳说道:“法师,请继续主持接下来的诗会与射箭比试,我带这些女孩子们先回莲实院压惊!” “大人,且放心前去,这里有诸多名宿,定会将接下来的诗会办好。” 于是,杜萱娘让张义与顾尚带着陆忠与李甲一扮成的家人留下,自己则带着五个女孩子还有绿妈妈随崔颖等人去了莲实院,只要李斑不在,这个诗会便相对安全了许多。 到了莲实院,杜萱娘让苟春花带着女孩子们去荷塘边钓鱼玩。自己则与崔颖及那位同来的薛金蛮坐在凉亭内,莲实院的小沙弥赶紧过来奉茶,杜萱娘看崔薛二人似乎有要事要与她说的样子,便说道:“绿妈妈,你也不是外人,搬把凳子坐到我后面来吧。” 陆掌柜自然不客气的在杜萱娘身后坐下,崔颖一点不觉得奇怪,他知道李进一直都派人在暗中保护杜萱娘,刚才的意外很快平息,多半就是他们的功劳。 “萱娘。你看到他了?”崔颖问。 “是,好在他并没有选在今天出手。” “我远看那些人像是泉州姬家的人,姬家人一向是跟在李家后面的。杜娘子刚才难道是和他们在一起?”薛金蛮突然问道。 杜萱娘心中一动,这个薛金蛮也太热情了些,想必还有下文。 果然薛金蛮继续说道:“清风楼虽名为姬家的产业,实际上却是李家现任家主李进亲叔叔的私产,大人这回与他们的比试要小心应对了。” “薛掌柜有何高见?” “高见倒不敢。只是大人若需要人手帮忙,我家中还有从京城带过来的几个得心的厨子。” “多谢薛掌柜,厨子倒不需要,我今日将你们二人聚在一起是想与你们商量一件事,那便是共同经营果州码头。”崔颖慢腾腾地说道,杜萱娘虽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但也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她的从容淡定。 薛金蛮却无法镇定了,果州码头处在青龙河与金川河的交界处,是连接蜀中与康定府的水路枢纽。这块大肥肉果州城内的商家谁不眼馋?只是这果州码头就在府兵营旁边,常有府兵前去盘剥商家,滋扰过路的行商,当然如果商家肯主动交纳钱物,则一路畅通。因此这码头实际上是掌握在府兵营的都统手中的。 这回因为那个背景雄厚的副都统被人下了黑手,直接被废。郡守大人顺便接手了府兵营,亲自经营起果州码头来。于是果州的商户们便都蠢蠢欲动起来,尤其是这个薛金蛮,在朝廷有相当雄厚的后台,一直以来用尽各种手段笼络崔颖,想让薛家在码头上一家独大,这回终于等到郡守大人亲自开了口。 薛金蛮喜出望外,忙说道:“大人是果州百姓的父母官,就算独自经营这码头也无人敢说什么,当然大人若想与薛某及这位杜娘子合作,一切由薛某与杜娘子出面,大人在背后支持,定能让大人的财源滚滚而来!”这便是典型的官商勾结,原来古今皆有。 杜萱娘立刻便明白了崔颖今天找她来是为了何事,绝对不是为了送码头给她或薛金蛮经营。 这码头是何等重要的地方?崔颖既然想经营果州,自然不会让码头上出现除他之外其他任何势力。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果州府兵营及由募兵为主的亲兵营当然得靠果州码头吃饭,否则谁养得起这些兵马? 而在果州经营多年的李家及姬家,绝不会将码头上的利益拱手让人,这样一样,崔颖就需要一把枪,看来这位薛金蛮便是被崔颖选中的枪,而她以崔颖红颜知己的身份出现,只是为了让这薛金蛮更放心。 杜萱娘笑道:“说到合作,萱娘一介未窥商场之门径的村野之妇,可不敢妄想与实力雄厚的薛掌柜平起平坐,若能得大人与薛掌柜抬爱,赏我一点汤水喝喝,萱娘便感激不尽了。” 崔颖笑道:“萱娘果真不与我们合作?这里的银子可多着呢,到时你可别后悔!” “萱娘当然知道码头上到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单是每一艘过往船只都要收取的路引费,一年下来就得几千两,只是如果果州码头收取不到李家与姬家这两个大户的费银,恐怕两位也分不到多少银子。” 薛金蛮冷哼一声,“这个自有我来想办法,我请我姨表姐夫发函给山南西道的张延鹤,让他拨一支府兵来果州,再加上大人手中的府兵,将河道一拦,管他是谁的船,不给银子便不给过。大人,这个收来的费银我薛金蛮可不敢要,只想请大人行个方便将码头旁边那一块地借给我修货栈及开酒楼便行了。” 崔颖点头表示同意,杜萱娘却好奇地问道,“恕萱娘冒昧,薛掌柜的表姐夫是……?” 薛金蛮立即脸现得色,却被崔颖抢先说道:“当今肱股之臣李相爷。” “李相?你说你是他夫人的姨表弟?”杜萱娘脸色有些怪异,此人竟是将王亦诚害得家破人亡的幕后黑手。 “惭愧,正是在下,表姐历来疼爱我们这些做弟弟的,对我们这些娘家人总是关爱有加,所以这次莫说是区区李家与姬家,就是……。” 崔颖忙轻咳几声,阻断了薛金蛮的狂言,有强大靠山的人就是不一样啊,难怪崔颖会选定他来当枪。 杜萱娘抚着胸口作难受状,崔颖见状忙关切地问道:“萱娘,你怎么了?” “许是刚才受了点惊,胸口的些疼!”杜萱娘弱弱地说道,同时对崔颖眨了一下眼睛。 崔颖立刻回头为难地对薛金蛮说道:“今天这事既然大家都没异议,那我们暂且就这样定下了,萱娘此时身子不爽,我们改日再详谈!” 薛金蛮也是个懂眼色的,知道此时的崔颖不会再有心思继续商谈码头之事,便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兴奋地告辞而去。 杜萱娘喝了一口茶,长舒一口气,“原来装病也很难受,好在这个叫薛金蛮的终于走了。” “萱娘,你这是何意?” 杜萱娘不答,却回头对绿妈妈说道:“清叔,你来见过崔大人!” 崔颖自然是大吃一惊,顺即又面现不虞,当初这个陆掌柜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差了些。 “见过崔大人!”扮成女人的陆掌柜也很别扭,这二人的样子让杜萱娘看了心中暗笑不已,同时想像着假如崔颖有一天发现这个古怪中年男有可能是他继父时,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十一,清叔的身份虽是杂货铺的掌柜,却是李进请来保护尚儿两兄妹的,是李进的父执辈,并不属于李家,现在我们三个互相没有利害关系,所以我想问你们谁知道那个薛金蛮是什么时候来果州经商的?在果州都有些什么产业?他那些产业的前主人是否姓王?也就是从前果州大户王亦诚?” 崔颖与陆掌柜互看一眼,瞬间传递了很多信息,“薛金蛮在果州的生意的确是全盘接手的王亦诚王员外家的,比如两家生意做到全国各地的干果铺子,一家药行,还有几百亩的核桃林,一座有一百多亩地的大庄子。”专门干过情报刺探的陆掌柜张口就来,“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当年我第一任夫君亡故之后,我那婆婆与嫂子竟将我典给王家做了三个月的典妾,虽然这王家主母差点将我算计死,好在……,我又活过来了,所谓树大招风,王家的生意做得是有点大,竟然引来薛家的觊觎。也合该王家有事,王亦诚的岳父与李相一个姨太太的小舅子起了点争执,正愁找不机会出手的薛家立刻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在李林甫夫人面前进言,让王亦诚的岳父用王家的干果铺及核桃林换他们的平安,然后两家人合伙垄断全国的干果铺子,后来王亦诚已预知他岳家之事的凶险,便提前给了我典卖文书,放我归了婆家,只要晚个十天半月的,估计我便是罪属,现在不知被流放到何处去了,你们觉得这份情当不当报还?” ------------ 一七一合谋 陆掌柜一听,赞道:“这王亦诚是个男人,他知道不连累无辜。” 崔颖则一脸怜惜,“萱娘,想不到从前你这般苦,这的确是个大情分,你想怎么做十一都支持!” “我想让这个薛金蛮将吃了王家的东西统统吐出来,也让他尝尝家财被人算计,还全家被流放的滋味。”杜萱娘说道,“十一,清叔,这次我需要你们帮忙,事成后王家产业我们三家平分,你们觉得如何?” “不错,我陆清一最讨厌这种仗势欺人,强取豪夺之事!为了几个赚钱的铺子便把人家害得家破人亡,这种人死不足惜!”陆掌柜愤然道。 崔颖却有些犹豫,“不要忘记这薛金蛮背后的李相李林甫,据我所知,薛家的生意中有一半是李家的,动了姓薛的便是动了李相。” “所以,我们要想一个万全的法子,既能将我们摘出来,又能让这薛金蛮将他手上的东西全部让给我们。清叔,你先给我说说这薛家的事,他们家与李相除了金钱关系,他们到底有多亲近?” 陆掌柜略一沉吟,说道:“你们且稍待一会儿,我去叫个人来,薛家的底细都是他去调查的。” 不一会儿陆掌柜便领了个蒙了面的男子进来,“杜丫头,你快些问,只有半个时辰给你!” “好,我也不客套了,请先详细说说薛金蛮的脾气和喜好,以及与家人的关系如何?” “薛金蛮冲动好面子,喜欢收藏字画和雏女,在家中弄了个白鹿院,买了十岁至十五岁的小丫环在里面养着,随时供他淫乐。他的夫人与二子一女都在京城老宅没有跟过来,在果州的别院由两房姨太太主事。家中生意主要由大管事薛大良及贴身长随薛宝打理,这二人矛盾很深,常背后互相拆台。” “另外薛金蛮还有一个爱好,便是收集各种样式的肚兜,据说是送给她姨表姐的,每年都会回京城两趟,主要是给李府送银子!” “物必自腐,而后虫生,请再给我们说说不合的薛大良与薛宝。” “这两个人都是薛家的家生子,薛大良是薛家父辈留下的老管事。主要管着薛家的铺子,而薛宝则是从小服侍薛金蛮的,管着薛家的田庄和山林。一朝天子一朝臣,因薛宝与薛金蛮的主仆情份,深得主子的信任,自是与别人不同,渐有取代薛大良之势。于是这二人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但都在台面下。” “也就是说从前的王家庄及核桃林,如今都由这个薛宝管着?” “是。” 杜萱娘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才对崔颖说道:“十一,你怎么看这个薛金蛮?” “无耻下作!”崔颖显然也被这个薛金蛮恶心到了。“萱娘,你可想好怎么收拾这个姓薛的?” “嗯,已经有些眉目了。还得麻烦清叔去将那薛宝再仔细调查一下,越详尽越好,我打算先从这个一心想上位的人身上入手。” “好,”陆掌柜这回一点都没摆谱,爽快地吩咐那个蒙面男子。“这事仍旧交给你去办,顺便把那薛大良也摸摸底。”蒙面男子领命迅速离去。 “抱歉。十一,这样一来,你的计划便被打乱了。” “无碍,我找这薛金蛮合作原本也是想让李,姬,薛三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来着,如今先除去这无良的薛金蛮也一样,剩下姬家与李家将来再想办法。” “那我们便一言为定,先将王家的东西从薛金蛮手中夺过来分掉,然后再想办法帮你摆平码头上的事!”杜萱娘意气风发地看着崔颖,宛如挥斥方遒的女将军。 目醉神离的崔颖很想冲上前去,将眼前这名女子狠狠地揉进怀里,永远也不放开。 张义与顾尚二人也回到了莲实院,张义垂头丧气,原来射箭比赛中不许自带弓箭,所以他只得了个第二,顾尚则高兴地将对诗与写策文得来的彩头拿给杜萱娘看,“母亲,看我得的黑山砚和淮碑贴!” 杜萱娘欣慰地拿过来仔细看了看,再给早就伸长了脖子的女孩子传看,然后看着张义的双眼说道:“别灰心,果州每年都有诗会,明年再来便是。” 张义怅然点头,崔颖看此情形,便笑着从怀里取出一只小盒子递给他,“十一叔知道你是认真练过箭的,今天临时规定射箭比赛用军队常用的大弓箭,是十一叔的主意,若照往年可以自带弓箭的规矩,这第一名铁定是你的,所以这件东西是十一叔早就为你备好的,记住回家后再打开盒子。” “多谢十一叔,等我明年练好军队用的大弓,一定会拿下第一的。” 张义立刻笑容灿烂,这位十一叔出手的东西绝不会太次,总算是可以弥补一点遗憾了。 “尚儿,我明日会差人拿颜贴过来与你换那淮碑贴,淮碑贴太沉稳,不适合少年人临写。” 尚儿更是大喜过望,“谢谢十一叔,尚儿寻这颜贴很久了。” 因时近中午,当初杜萱娘只为张义顾尚二人准备了两只食盒,这么多人吃肯定是不够的,而灵岩寺早就申明不提供膳食,即便是崔颖也不能例外,便对崔颖说道:“十一,我们今天先回吧,刚才所议之事若需你帮忙时,我会差人给你送信,当然,十一若有空闲,亦可常来我家中坐坐,那两只食盒里的菜是我亲手做的,你可吃过再回府。” 崔颖默默点头,不舍之情弥散在他的眼角眉梢,让杜萱娘也觉得有些恻然,有些事注定无解,杜萱娘不明白自己为何认定了她与崔颖之间只能是朋友,却轻易地被李进左右情绪,甚至担心他的安危。 回到镇上,已经是午后,一家子也不想再回家做饭,便在路边寻了个馄饨摊子,一人叫了一碗香气四溢的馄饨吃了。凑合着也算一餐。 马车在皮货铺门口停下,正要进门的一家人突然被那个陆掌柜家的绿妈妈叫住,“那只烫手山芋是你们自己请回来的,你们自己解决!我回家去了!”说罢陆掌柜掉头便走,估计以后再也不敢随便扮女子了。 “什么人?”杜萱娘一头雾水,重新数了一遍孩子们,刚好五个,苟周二女也在。 车夫小方,也就是李甲一掀开张家那架新马车的底座,拖出一个人来。杜萱娘抢上前去一看,竟是那个秀奴。 “咳,你们还真听我的话。也罢,麻烦你将她抱进屋里去。”杜萱娘没想到自己随口那么一句话,还真让她给捡了个大活人回来。 孩子们没见到这秀奴大发神威,好奇地一路问道,“母亲。她是谁?怎么会在我们的马车下面?” “嗯,母亲只知道她叫秀奴,是母亲捡来的,等一下你们别靠她太近!” 秀奴被小方放到起居室的地板上,杜萱娘忙捡了个软垫放到秀奴脑后,孩子们也想过来凑热闹。苟春花对秀奴的彪悍心有余悸,忙将几个孩子们拦住了,因为近距离接触。杜萱娘赫然发现这秀奴并没有昏迷,正用她那清幽的眼神看向她。 “你别害怕,我们没有想加害你的意思,只是想感谢你当时的手下留情。”杜萱娘连忙说道,秀奴却闭上了双眼。 “小方。你先给她解开穴道!” 谁知这小方坚决地拒绝,“不行。太危险了,东家娘子忘记了这人的身份?还是等大当家回来再说吧。” “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果州?” “信鸽已经放出去了,三天后大当家必会赶回来。” “那你至少要让她能说话,能吃饭吧,这样会饿死她的。” 小方只得过来在秀奴身上连点几指,鼻子里还不服气地“哼”了一下。 李冰冰不满地嚷道:“你不过是个车夫,怎么可以对我母亲如此无礼?我要去和张管事说,今天不给你饭吃!”对李冰冰来说,估计最严重的惩罚便是饿肚子。 小方一愣,意味到自己如今是这家人的下人身份,忙低头说道:“是,我错了!” 杜萱娘忙笑道:“以后这个小方叔叔就搬到我们家马房旁边的屋子里,春花,以后每餐饭多做一个人的,义儿尚儿你们想学功夫也可以找他!” “真的!小方叔叔,你会排山拳么?”最惊喜的还是张义,他们的陆忠师傅打架是很猛,可是要教徒弟却实在欠经验,因此他们几个除了学会了蹲马步,其它的一样没学会。 李甲一扮成的小方干笑两声,“我不会这个,我会的功夫都不适合你们学!不过,地上睡着的那个人是尚少爷四舅舅的同门,很厉害的,你们可以和她学去!”说罢,小方赶紧跑掉,估计也是个不会教人的主,杜萱娘只得歇了请李甲一教张义顾尚的心思。 李进的同门?杜萱娘恍然大悟,难怪当时这秀奴身上并没有杀气,反而犹豫了一下,给了李甲一与陆掌柜的人来救她的机会,归根结底,人家仍是冲着李进的面子才饶过她这条小命的,相当于又被李进救了一回。 “我知道你现在能说话了,你原来的名字肯定不叫秀奴,没有哪个父母会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能告诉我你的本名是什么?”杜萱娘蹲在秀奴身旁说道。 秀奴继续闭目不语,杜萱娘只得说道:“你不想说话也没关系,现在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和你从前的主子再无点关系,孩儿们,你们帮这个姑姑想个好听的名字吧!还有这个姑姑手段高明,心好,长得也好看,今天还救了母亲,而且和我们一样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亲人,你们以后要与小姑姑一样,当她是我们的家人。” ------------ 一七二死士营 张义几兄妹齐声称“是”,然后各自拿了常用的软垫,或坐或卧地将秀奴围在中间,赵韵儿最先发言,“她既然也是我们的姑姑,便和小姑姑一样,叫春芳吧,也就是春日芳菲的意思。” 苟春花立刻说道:“不能用‘春’字,小时候村里的小孩们都叫我‘蠢花’!” 顾青橙开口道:“这个姑姑有一头漂亮的秀发,我们可以叫她黛华姑姑!” 张义却不满意,“这个名字太柔弱了,姑姑既然会功夫,肯定是位女侠,古有木兰替父从军,我觉得还是叫木兰姑姑好!” 李冰冰哪甘示弱,站进来道:“你们取的都不好听,应该叫做糖糖姑姑,又好看又好吃,还好听!” 李冰冰的话立刻引来几们兄姐的笑声,顾尚道:“冰冰,是你一直想将自己的名字改成糖糖吧?姑姑不是小孩子,不喜欢吃糖。” 李冰冰又羞又恼,又开始耍赖,“糖糖姑姑有什么不好?比你们的好听多了,反正我以后就叫她糖糖姑姑!哼!” 杜萱娘一边听孩子们讨论,一边观察地板上的秀奴,很明显也被李冰冰那声“糖糖姑姑”给刺激到了,眼皮颤动不已,也笑着和孩子们开玩笑,“好了,你们每个人想一个名字,谁能让这位姑姑开口说话,我们以后便给姑姑取这个名字!当然如果姑姑肯自己说出她的名字便作罢!” 孩子们立刻使出浑身解数与地上的秀奴说话,套近乎,一番轰炸下来,地上的秀奴终于崩溃,“别吵了,我叫戚秀姑!” 孩子们大失所望,但也很快接受了人家也有名字的事实。周玉娥笑盈盈地说道:“你们终于肯消停了,秀姑姑都这么大一个人了,岂会没自己的名字?你们呀,都被我婶子忽悠了。” 几个家伙仔细一想还真是那么回事,赵韵儿立刻过来抱着杜萱娘撒娇,“母亲,你耍我们几个,今晚我要和你睡!” 顾青橙与李冰冰也立刻扑过来,“我们也要和母亲睡!母亲你好久没和我们讲《红楼梦》了。” 杜萱娘一个没防备,直接被这三个家伙扑倒在秀姑身上。周玉娥生怕秀奴被压坏,忙过来拉杜萱娘,被杜萱娘一拽。手肘正好撞到苟春花发育良好的胸部,苟春花在两个男性晚辈面前脸上有些挂不住,便佯装生气,将手伸去周玉娥的腋下挠痒痒,一家子笑闹成一团。张义与顾尚两个无奈地互看一眼,按惯例这几个没大没小的女子笑闹够了,还要整理衣饰头发,没有半个时辰这场笑闹是收不了尾的,这二人干脆站起身回自己屋里去研究他们在诗会上得的东西了。 地上的秀姑看着这温馨的一家子,眼睛里流露出羡慕之色。最后又变得死水一般沉寂。 战局最后演变成力气最大的苟春花单挑其余四个女孩子,一个人将周玉娥压在地上挠痒痒,背上背了八爪鱼一样的李冰冰。赵韵儿与顾青橙则在为救出周玉娥而奋斗,不停地挠苟春花的痒痒,苟春花一时顾此失彼,连发髻散开了都顾不得了。 杜萱娘摇摇头,整整衣衫。去厨房一直燃着碳的铜锅里打了热水进屋,将赖在苟春花身上不肯下来李冰冰摘下来。说道:“好啦,你们几个放过小姑姑吧,当心以后小姑姑不给你们洗衣服了!” 这一招很管用,赵韵儿与顾青橙立刻停手,“我们最疼小姑姑了,下回我们帮小姑姑!” 周玉娥从地上起来,“好啊,你们两个既然想帮小姑姑,以后的荷包我可省下了哦!” 赵韵儿与顾青橙反应也不慢,“嘿嘿,玉娥姐,你听错了,我们是两个都帮!” 几人轮流梳洗后,细心的周玉娥发现秀姑的脸上和衣服上也沾了些泥土,便重新打了热水进来,给她擦手脸,苟春花与三个女孩儿也过来帮忙。 杜萱娘找了一套自己的衣裙出来,“顺便将她身上那件下人服换掉吧,啧,难看死了!” 当一家子将秀姑的外衣除去后,却被秀姑身上一道道狰狞的伤疤惊呆了,也不知是怎样的经历才会造成如此的伤害,李冰冰吓得钻进杜萱娘怀里不敢出来,赵韵儿与顾青橙情不自禁地向胆子较大的苟春花靠拢,周玉娥则流下了同情的泪水,“是谁将你弄成这样的?怎么会有如此狠心的人?” 杜萱娘却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李进,心里一阵紧揪,他身上也有同样的伤痕,只不过是没有秀姑那么的密集和可怕。 死士营,到底是多可怕的一个存在?能活下来的,绝对不仅仅是九死一生那么简单,更多的靠的是实力和运气,如果真的按最初的想法,将面前这个可怜女子强行留下来保护自己一家人似乎也太自私残忍了些,不如趁她暂时不受李斑控制的时候放她远走高飞。 给秀姑整理好衣服后,杜萱娘做了一个决定,“春花去叫小方过来,玉娥带妹妹们回屋去吧!” 小方刚踏进屋门,杜萱娘便说道:“小方,请将她的穴道解开,放她走!” 原本紧闭双眼的秀姑突然睁开双眼,发出奇异的光,更加坚定了杜萱娘想放她离开的决心。 谁知小方又一次与她意见相左,“她是死士,能去哪里?她一出这龙泉驿镇就会被李斑的人杀了,况且如果没有忠心丸的解药,她最多也只能活一年时间,东家娘子,我看还是等大当家回果州后再做决定吧!” “忠心丸?” “忠心丸是李家的祖传秘方,专门给死士营里的人服用,而且能让服用之人增强体质和功力,但若一年之后不能服用特制的解药,这忠心丸便会转化成无解之毒药。这配方历来由李氏家主和死士营的营主掌握,这几年李斑对配方作了些改动,又配制了新的解药,所以死士营才不再受我们大当家的控制,渐渐变成了李斑的私兵。” 小方继续说道:“虽然这忠心丸有了改动,但大体上不离原来的根本,再加上药王关门弟子陆清一的医术,这改动后的忠心丸根本就难不住我们大当家,之所以现在没收回死士营,是因为时机未到,而且大当家曾有令,若以后与死士营对上,奴字辈死士一律生擒,尤其是其中一名带秀字的女死士!” 原来他们活捉秀姑是另有原因的,杜萱娘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汗颜,此时地上的秀姑却说话了,“大当家果真这样说?” “那还有假?要不然谁会冒着被李斑手下那死士追杀的危险将你藏起来啊!”小方傲然说道。 秀姑泪如泉涌,“原来大当家并没有忘记从前的那点子情谊,也罢,你们放我走吧,我原本以为营主是因为新制的忠心丸无解药才放心地让我留在这里,既然不是,请快点让我离开,否则,不知营主会使出什么样的招数来对付大当家!秀姑左右不过是一条贱命,被营主派人追杀也好,中毒而亡也好,我既不想将来与死士营的兄弟姐妹生死相较,更不想伤害大当家!” 杜萱娘不解地道:“如今李进与李斑并没有彻底撕破脸,让大当家出面将你要过来便是,即便没有新忠心丸的解药,大当家加上清叔也能保你不死,还有只要你死心踏地跟随大当家的,不再理会那个李斑,还能有什么事?” “不,你们不了解营主睚眦必报的个性,今日你们相当于打了他的脸,这个或许可以用他另有要事,不想节外生枝来解释,但是我一个小小的死士,敢抗命不遵,却是犯了他及死士营的大忌,他竟然也没有全力追杀,让我深感不安,况且现在仔细回想起来,营主让我跟着姬无霜来见杜娘子也很反常,这种优差平时根本就不可能轮到我。” “为何?” “自从大当家离开死士营,正式当上大当家后,原本我们这些与大当家一起出生入死过,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人,这二三年来一直是死士营中最受排挤的,凡最危险的差事都是我们的,以至于……,”秀姑忍不住哽咽,“以至于,我们这些与大当家一起在当年死士训练中活下来的人只剩下不到十人了。” “李进看着这样的事发生,竟然也不管?”杜萱娘愤然道。 “大当家不是不想管,而是无法管,营主做事从来没有破绽,我们这些人也的确是在执行任务时损失的,任谁也挑不出营主的理。有时候我们也想,干脆拼着一死,直接去投奔大当家算了,后来想到我们这样冒然行动或许会打乱大当家的部署,还有一点便是,我们都不确定大当家心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人,如今看来是我们想多了,你们放我出去后,我会想办法将这件事告诉他们,去留由他们自己决定!” 杜萱娘也渐渐冷静下来,觉得秀姑说得也很有道理,这事的确透着诡异,这李斑怎么看都不像是好说话的主,今天杜萱娘如此挑衅,一点动作都没有也罢了,当时说秀姑的尸体被贼人抢走了,连小孩子都不会相信的谎言他居然也没有反应,而且事后也没有派人搜查追杀之类,理由只可能是秀姑担心的那样,这其中埋藏了一个更大的阴谋,只是现在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个阴谋在何时引爆。 ------------ 一七三哑娘子 “小方,你觉得这事如何处理为妥?”杜萱娘将球踢给小方。 “大当家最重情义,他若知道秀姑从我们手中离开,然后被李斑所害,必会痛心疾首。” “也罢,秀姑,你便留下来与大当家见一面,想来大当家也不会怕李斑这点子鬼魅伎俩!”杜萱娘背对着小方给秀姑转递了一个隐晦的眼神,秀姑立即会意。 “我答应你们等大当家回来后再离开,的确也不差这二三天时间。”秀姑犹豫半晌说道。 “我们便相信你是守诺的,小方你将她的穴道解了!” 小方也犹豫了一下,最终对秀姑说道:“既如此,我便解开你的穴道,东家娘子心疼你,希望你也不要给她添麻烦。” 小方在秀姑身上点了几下,又塞了一粒药丸到她嘴里,对杜萱娘行下属礼后离去,这家伙自从被李冰冰教训后,至少对杜萱娘表面上恭敬了许多,不再如从前那般随便。 秀姑从地上缓缓起身,揉了揉手脚,对杜萱娘抱拳道:“多谢杜娘子成全!” “你打算去哪里?你有把握逃过李斑的追杀?” 秀姑摇头,“不管如何,只要离开这里,不连累大当家便好,从我第一眼见到你起,我便觉得只有你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大当家,请帮忙转告大当家,秀姐轻易不会死,让他别担心!” 杜萱娘一阵恻然,缓缓说道:“我也不希望你死,有一个法子既能让你远离李斑和李进,又能隐藏一段时间,等李进将忠心丸的解药配出来,不知你愿不愿意配合?” 秀姑听完杜萱娘的办法,眼睛里渐渐泛出神采。双手在脸上一抺,“这世上见过我真面目的人原本只剩下大当家,从此我便以这真面目示人,我不想我这张脸临死都见不到阳光,大恩不言谢,秀姑告辞!” 待到小方知道秀姑已经离去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气得连春花给他送早餐都拒吃,但也无可挽回,只得偷偷跑去找陆掌柜吐槽。 自从顾青橙,赵韵儿。李冰冰身子恢复后,上午时顾青橙仍然去帮着张富贵记帐与算帐,赵韵儿与李冰冰两个小魔星当然是带着王小莲满山跑着。 杜萱娘看正是秋老虎发威的时候。便与苟春花,周玉娥一起将各个屋里的被褥和垫被统统拿出来曝晒拍打,同时将张义几兄妹的冬衣冬鞋也找了出来,该洗的洗,该补的补。不能穿的也捡出来准备送给家中小孩多的贫寒人家。 “冰冰的衣服是最好的,可惜也没有更小的来接着穿了。”周玉娥惋惜地说道。 “玉娥,你可以留着给你将来的孩子穿!”苟春花随口说道。 周玉娥脸皮薄,红着脸啐道:“你想要便自己留着呗,别拉扯我!” “自己留着便留着,二嫂。这些都给我吧,反正的我针线也不好,将来这些够两个孩儿穿的呢。”节俭惯了的苟春花干脆将那些旧衣旧鞋往自家屋里搬。 杜萱娘笑道:“算你是个会过日子的。冰冰这些衣服新的时候每件最少值二两银子。” “啊,”周玉娥有些后悔了,忙抢了件绣花的小红缎裙在手里,“这件裙子花样不错,我留着做样子!” 三人正忙着。赵小六又跑来传话,“东家娘子。外面有个哑女一直坐着不走,老王掌柜好不容易与她比划出来,她说是来找你的。” 杜萱娘轻笑一声,“我从来不认识什么哑女,春花,玉娥我们一起出去看看!” 不出意外皮货铺外又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看到杜萱娘三人出来,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妇人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冲着杜萱娘“呜呜啊啊”地叫。 杜萱娘凝神一看,惊叫出声,“秀兰姐,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杜萱娘这一喊,周围立刻安静下来,老王掌柜舒了一口气,“原来东家娘子真认得她,你们都散了吧,有什么好看的,别耽搁我们做生意!” 那位哑女拉着杜萱娘又是哭,又是笑,又去柜台上拿纸笔来写字。 哑女吃力地写着,字迹歪歪扭扭,几乎无法辨认,但这难不倒赵小六,哑女写一个字他便大声念一字,“夫死,婆家弃,帮工。” 大家终于搞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是找杜萱娘讨活干的,杜萱娘抺着眼泪道:“秀兰姐,你原来是能说话的,现在为何成这样了?” 哑女指了指头上的伤口,又指了指喉咙,“婆婆,火碳,放嘴里,烧!” 这下子连老王掌柜都激动了,“世上竟然有如此狠毒的婆婆,东家娘子,反正椅子山上也缺人手,不如……。” 杜萱娘长叹一口气说道:“秀兰姐是我娘家的邻居,长我好几岁,早年嫁去邻县,谁知竟遇到这样的婆家,罢了,既然你找上我家来,可见你还记着我们从前的那些情分,我也不好意思不帮你!小六,你现在暂放下手中事,将她领去张管事那里,让阿碧教会她怎么养猪,顺便再给她安排个住处。” 小六从来都是个热心的,听了忙过去接过哑女的破包袱,示意她跟他走,哑女的听力没有问题,只是声带受损而不能说话,早听懂了杜萱娘的话,跪在地上给杜萱娘磕了三个响头算是感谢。 围观的人们也盛赞杜萱娘心善,又救了一个苦命人。 杜萱娘无意中瞄见陆掌柜在对面抱着茶壶冲这边似笑非笑,难道这只老狐狸看出了什么? “春花,玉娥你两个先回屋做饭,我去对面买点豆豉做青橙最喜欢吃的豆豉鱼!” 陆掌柜几下打发了在杂货店内买东西的客人,朝杜萱娘笑道:“杜丫头,你家车夫一大早跑来我店里发牢骚,说你将大当家的师姐放走了,现在你又来做什么?” “难道你也觉得秀姑应该留在李进身边?” “哼,这回我倒觉得你这丫头的做法是对的,大当家对对头狠,对自己的兄弟却心软得很,这个秀姑曾救过大当家的性命,按理说这回我们的确应该留下她,帮她控毒,可是李斑的阴险狡诈也不得不防。” “控毒?难道你也不能解这忠心丸的毒?” 陆掌柜翻了个白眼,“我师傅是药王,偏重医术,而且又不是专门与毒物打交道的毒王,我能找出法子延缓毒发,已经很不错了,况且那忠心丸虽只有十多味药配成,可不论哪一味药增添几分,那忠心丸的药性与毒性就相差十万八千里,因此必须根据配方上的用量来配忠心丸的解药。” “这样说来即使秀姑逃出了李斑的魔掌,或者投向大当家,最后也难逃一死?” 陆掌柜摇头叹息道:“除非偷来李斑手中的忠心丸配方,当初大当家曾派多人去偷过,但都以失败告终,只是可惜了这个死士营的暗杀第一高手,昨夜里她一个人便将埋伏在镇外的三个死士给干掉了,着实是一把好刀啊。” 杜萱娘心中也恻然,没有忠心丸的解药,看来李进那仅存的十余名兄弟也凶多吉少了。 对街张富贵正朝这边来,见了陆掌柜熟络地打声招呼,然后对杜萱娘说道:“东家娘子,赵小六领来的哑娘子已经安排住进了柴房,等她歇息两天再让她跟着阿碧干活,你看这样安排合适么?” “嗯,她只是我小时候一名认识的邻居,你看着她能干便留下,不能干你再对我说,到时我再拿几两银子打发她走,猪场也是马虎不得的地方。” “是,另外便是东家娘子上回让我打听那事已经有了消息。” “哦,陆掌柜不是外人,你先说来听听,可是沙质良地?” “沙质地倒是有,可算不上良地,我们龙泉驿镇的最好的沙质地都在薛家庄,那薛大老板生意做得极大,恐怕轻易是不会卖地,另外还有一家沙质地也较多,便是栖霞山下的孙家庄,听说孙家现在正打算卖了田庄搬到别处去,我们可以去问问有没有良地出售,只不过东家娘子可要做好花大价钱的准备,听说他家的东西都卖得极贵,那座黑不溜瞅,一棵大一点的树都不长的栖霞山居然要价五千两银子,不过也有果州城里来冤大头上赶着来卖。” “什么山值五千两银子?”杜萱娘疑惑道,“等等,你说那山是什么颜色的?” “那栖霞山在去年的一次暴雨后突然塌了半边,那山整个都是又红又黑又沉的乱石头,连草都不多长一棵,也不知那些人拿来有何用。” 又红又黑又沉的石头,那不是难得的露天赤铁矿是什么?杜萱娘惊叫出声,“难道是……。” 陆掌柜也被惊得跳了起来,“我知道了,李斑,一定是李斑要买那山!” “张管事,你先去忙吧,这事我再想想要不要去孙家庄买地。” 张富贵离开后,杜萱娘立刻对陆掌柜道:“难怪李斑突然上果州来,原来是来买这铁矿山的,我们不能让他得逞了去!” PS: 谢谢酸奶味布丁的打赏啊,谢谢亲们又陪了走了一段,天冷了,亲们注意保暖哦! ------------ 一七四捣乱 这个狡猾的李斑明里是为清风楼的厨艺比试,及给李进说亲来的,其实是亲自来买孙家那铁矿山,因此在灵岩诗会上才那么轻易地放过了杜萱娘,同时让李进三天后亲自去为姬秋霜解穴。 这一切同时也说明了一事,三天后他便可以腾出手来对付李进了。 杜萱娘与陆掌柜互看了一眼,同时感到了事情的危急。 “清叔,现在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等到李进回到果州,那李斑估计早就将铁矿山到手,然后集中力量来对付我们了,所以我们决不能让他顺利买到这铁矿山!” “现在我们还能做什么?以李斑的手段想来那栖霞山的地契早就到手了。”陆掌柜泄气地说道。 “我看未必,李斑昨天才到果州,又经过了诗会上那么一闹,说明昨天那地契还在孙家手里,那孙家是地头蛇,在果州数代经营下来,绝不会是一块好啃的骨头,说明用简单的手段难以拿下,所以李斑才会用五千两银子去买,今天才过去半天,我们一定还有机会。” 陆掌柜肃容而起,“杜丫头,我知道你脑子转得快,这回我们都听你的,你让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就算无法阻止李斑得到那山,我们也得给他添一下乱。” “好,首先,你和李甲一要兵人两路,一队人去果州城里散布消息,说孙家庄正在出售铁矿山,最好是能说动薛金蛮与李氏商行也去插一脚,将这池水迅速搅混,如果李斑已经得手,也要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开采那矿山,如果还没有得手,那么李斑想使用卑鄙手段拿下那矿山就不容易了。而且还得面临其他两家的竞争。” “另外一队人便是立即去孙家庄看看孙家周围有多少李斑的人守着,如果只有少数几人,说明李斑不在孙家庄,只有孙家人还在庄子里,做了李斑的人质,你们不管用什么法子闯进去将孙家的重要血亲带走,比如什么长子嫡孙之类的,于孙家越重要的人越好,如果孙家周围没有人守着,说明孙家人已经被李斑抓到别的地方控制起来。那便只有听天由命,看能否找着藏人的地方了。李斑此时应该想不到还有人与他争,肯定不会布置多少人手去看押孙家人。你们此去打他个出其不意,当有八成机会。” 陆掌柜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杜萱娘,“幸好你这丫头不是我们的对头!” 杜萱娘笑笑继续说道:“你可知我们抢那孙家人做什么?” 陆掌柜傻傻摇头表示不知。 “如果地契没到李斑手上,我们当然也得卑鄙一回,逼那孙家人不敢将栖霞山卖给李斑。如果李斑已经得手,我们便让孙家人去状告李斑,将这份大礼送给朝廷,我相信朝廷绝不会允许这么重要的物资落在私人手里,应该是立即将栖霞山收归官府,让李斑竹篮打水一场空。” 此时陆掌柜看着杜萱娘的眼神已经是服得不能再服了。然后诚恳地说道:“杜丫头,若你将来不喜欢当家主夫人,或者郡守夫人。我不介意你来做我家的儿媳妇!”说罢,陆掌柜一溜烟跑了。 杜萱娘气得跳脚,大骂陆掌柜“老驴蛋”,恰好陆勇进来,“杜娘子。你在骂谁?我们家今天有事,父亲让我早点关铺门。杜娘子你要买什么,我帮你拿!” “买你个头!”杜萱娘怒气冲天地回了皮货铺,只剩下无辜被骂的陆勇。 晚上,一家子正在起居室或读书,或写字,或做针线,偶尔也低声交流几句,杜萱娘心里挂着陆掌柜与李甲一两拨人马与李斑较量的结局,只拿了一本游记来看。 突听得院子里传来一声响,还有人哭喊的声音,张义与顾尚两位小男子汉立即警觉起来,赶到院子里去看究竟,如今因为外面有匠人在造房子,整个院子只用一堵简单的墙隔了一下,防盗功能不太强。 杜萱娘示意女孩子们都呆在屋子里,自己穿了鞋也跟了出去。 “谁?”顾尚抄了院子里的一支扫帚对着墙角里的一堆黑影喊道,张义早已经窜到自己屋里找武器去了。 墙角一阵惊恐的呜咽声,杜萱娘总算是听出来了,是人的声音,还是小女孩子的嗓音。 “尚儿,且等一下,春花,拿一盏灯出来!”杜萱娘连忙喊道。 苟春花拿着灯与全副武装的张义同时赶到,大家一看,原来墙角那堆黑影是两个挤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小孩子,一个十岁左右的小胖墩,一个与赵韵儿顾青橙差不多大小的小女孩,看穿着,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只是不知他们是如何跑到他们家来的。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你们怎么会跑到我们家院子里来了?”杜萱娘尽量温和地问道。 好一会儿,惊魂初定的小胖子才说道:“我们原本在自己家里,突然来了两拨人,就在我们家院子里打起来了,后来我和妹妹就被一个坏蛋给抓走了,幸亏那个坏蛋也是个傻的,在打瞌睡的时候被我打了一棍子,我便与妹妹逃了出来,那个坏蛋一直在后面追我们,我们跑来跑去就跑到这里来了。” 杜萱娘一阵头大,陆掌柜与李甲一这两个家伙真不个东西,竟然将她也拉下水,很明显这两个是孙家的少爷小姐,被他们设计扔到她家里来了。 杜萱娘正在走神,却听那小胖子喊道:“喂!你们是哪一家的?姓什么?你们若将本少爷和妹妹送回家去找我父亲,我让我父亲赏你们银子!” 张义却不爽了,“你这小屁孩子怎么这么没家教?我母亲岂是给你喂来喂去的?再说你如今是正被人追杀,对我们客气一些,说不定我们还帮你一下,动不动就是赏银子,谁稀罕你家的银子?” 小胖子被训傻了,估计从来没人敢对他如此说话过,瘪瘪嘴竟然想哭,旁边的妹妹却跳了起来,“救人于危难,是大侠所为,看你打扮得像个大侠,却是个胆小鬼,不救我们便罢了,干么还要骂我们?” 张义历来不擅长与人争执,一下子也被这丫头给堵得说不出话来,顾尚岂能眼见兄长落了下风而不出言相助? “是你们先出言不逊,不分长幼尊卑,还说要赏银子给我们,若我们救了你们,岂不成了贪财之辈?” 小胖子兄妹又说不出话来了,杜萱娘无奈地上前说道:“离了家,你们两个便不再是少爷小姐,对人谦逊有礼总是没有错的,你们两个先进我们家里来歇歇吧,等天明再回家去找你们父亲不迟。” 接下小胖子兄妹果然规矩了很多,在起居室内,在众人的围观下,杜萱娘问一句答一句。 “你们两个姓甚名谁?父亲的又是名讳是什么?” “我叫孙宝儿,我妹妹叫孙金铃,我父亲姓孙名旭山。” “家中还有何人?” “家中只有我父亲与我兄妹三人,我母亲早已经仙逝。”孙宝儿老老实实地答道,不能不说这家伙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相当强的,他早已经看出面前这位年纪只有他家大丫环大小,做妇人打扮的漂亮娘子是这个家的主人,不敢再摆他大少爷的谱。 “你说你家中有人打斗,你可知道是何原因?” 孙宝儿面上突然出现怒容,“今年我父亲想卖掉一些收成不太好的田产,于是很多人都来我家看地,谁知田产没有卖掉,却有人看中了我家的栖霞山,一直说想花高价买下我家整个庄子,可是我父亲说祖上有训,后人添的田产可以买卖,唯栖霞山不许易姓,除非我孙氏一门血脉断绝。今天有一个秃子坏蛋突然带着人到我家,与我父亲还有我家的护院一起去了栖霞山,那秃子带来的人还不让我们出去,后来又来了一伙人,他们便打了起来,我和妹妹也不知是被那一边的人马抓走的,更不知道我父亲怎样了。” 说到后来,孙宝儿与孙金铃都又惊又怕地哭了起来,哭得杜萱娘又是一阵心软。 “别哭了,他们要买你家的山,便不敢轻易伤害你父亲,尤其是你们两个机灵,自己想办法逃了出来,那伙坏蛋便没有了要挟你父亲的筹码,他们更不敢伤害你父亲了,因为即使他们杀了你父亲,如果找不到栖霞山的地契,他们也得不了逞,你两个最好先藏在我们家几天,千万不能被那些坏蛋发现了,若你们又被抓了去,你们一家人便真的就没命了。明天我会托人去打听你们的父亲,等你们的父亲安全了,我便让人送你们兄妹回家。” 孙宝儿孙金铃两个鸡啄米似的点头,小孩子可真好骗呢。 听得入了迷的赵韵儿突然问了句,“若是他们的父亲一直不回家,他们怎么办?” 杜萱娘还没来得及想出话来堵漏洞,孙宝儿孙金铃已经放声大哭起来。 懊丧的赵韵儿被顾尚点了一下额头,“你也是个小挑事精!” ------------ 一七五小人质 李冰冰跳到这两兄妹面前大叫一声,“别哭了,你们想将那些坏蛋招来么?” 孙宝儿兄妹立刻住了嘴,杜萱娘忙将李冰冰拖到自己怀里,说道:“刚才那话一点不假,你们不是说一直有坏蛋在追你们么,说不定那个坏蛋还没有走远,听到你们的哭声又找过来怎么办?春花,你去打盆热水来,让他们两个先去净房洗洗。” 当夜,杜萱娘在起居室铺了被子,让孙宝儿孙金铃兄妹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杜萱娘便找了个借口跑到马房去,正好看到小方在铡马料。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无耻?非要拉我下来趟这浑水?” 小方“嘿嘿”笑道:“这可不关我事,是那老驴蛋的主意,他说你是孩子头,将孙家两个小屁孩放在你那里是万无一失!” 杜萱娘气结,半天才摆摆手说道:“罢了,我好女不跟马和驴计较,快说说你们昨天那事办得怎样了?那个孙旭山有没有出事?” “嘿嘿,我看东家娘子以后干脆就叫女诸葛好了,当我们赶到孙家庄时,李斑正带着大队人马在栖霞山威逼利诱孙旭山与孙家的护院家丁,李斑那些留在孙家庄的人手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们很轻松地便将孙家少爷小姐给抢了过来,孙旭山看到庄子里起火,又听说儿子女儿被劫,更是坚决不松口,如今那孙旭山还在与李斑较量,这个孙旭山人称孙秀才,想来也不是个笨人,当然知道该怎么做才保得了自己一家人的命。” “果州那边呢?” “听说也很顺利,不过详细情况你得问老驴蛋。”小方刚打了个胜仗,心情好得很,将秀姑离开一事也丢开了。 回到院子里。没想到家里热闹得很,张义兄妹五人全围在自己的卧房门口,苟春花与周玉娥则在屋里用干布拭木地板上的水。 “我母亲早就跟你们说了,你们两个到了我们家就别想做什么少爷小姐,我玉娥姐好心给你打了热水过来给你们洗脸,你们还发脾气摔盆子,你们两个赶紧走吧,我们家庙小,可容不下你们这两尊大菩萨!”张义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周玉娥则心疼地说道:“义弟,别把你自个儿给气着了。我们就当他们两个是客人,将就几天便是。” 苟春花也恼得很,“玉娥你怎么什么事都心软?你看他们两个在别人家都这样。在自己家还不知怎么变着法儿折腾他们家下人呢?你们俩还站这有水的地方做什么?没看我们两个在帮你们擦水善后么?” 顾青橙拽着李冰冰的手不让她进去添乱,急得李冰冰满脸通红,赵韵儿则直接冲进去抢了周玉娥的手上的抹布扔给孙宝儿,“你们两个自己做的事,为何要别人帮你们善后?你若是个男人便自己将地板擦干净了!” 孙宝儿垂着头。提着抹布不知所措,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孙金铃则躲在兄长的身后,一脸的不服气,“我又不是有意的,是不小心手滑了。” 杜萱娘只站了一会儿便了解了事情的大概。上前去对苟春花和周玉娥说道:“春花,玉娥,你们去摆饭。义儿带弟弟妹妹去吃早饭,别误了上学,这里交给我。” 一时间屋里便只剩下杜萱娘及孙宝儿孙金铃三人,兄妹二人仍穿着中衣,蓬乱着头发。赤着脚。 杜萱娘将湿抹布上的水拧到木盆子里,说道:“宝儿。金铃,你们在家里时有几人服侍你们起床?” “两个小厮,四个丫环。”孙宝儿的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杜萱娘暗暗点头,有惭愧之心便好。 “金铃,你有几个?” “两个妈妈,四个大丫环,两个小丫环。”孙金铃有些得意地说道,杜萱娘想着没有母亲教导的女孩儿恐怕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原来你有八个人服侍,难怪你到现在都不会自己洗脸,穿衣,穿鞋。刚才门口站着的是到杜姨家的三个女孩儿,她们可没有你那么多的下人服侍,洗脸,梳头,穿衣什么的都是自己做。其中有两个与你差不多大,一个着白衣,一个着红衣,还有一个比你小好几岁的,你可知道她们一个每天都去烘房帮着记帐算帐,一个铜钱都不差,还会读《周礼》,会写好几百个字,十分懂事知礼;另一个每天在山上帮着杜姨看着几十个妇人摘花,那些妇人们没有一个敢不遵从她的,而且她写的字与女红也很好;那个最小的女孩儿虽然识的字没有两个姐姐多,可是她会抚琴,背五十多首诗。金铃,你现在能识多少字了?读的是《孝经》,还是《女则》?能做荷包么?” 杜萱娘一边擦地板上的水,一边不疾不缓地说着,直到孙金铃终于脸红红地垂下了头。 孙宝儿突然醒悟了什么,忙抓起地上的另一张抹布也笨手笨脚地擦起来,杜萱娘冲他鼓励地一笑,小胖子更不好意思了。 “杜姨,对不起,我妹妹她不懂事将你家的地板都弄湿了,我这个做哥哥帮她擦是应该的。” “宝儿,想不到你和我家的两个男孩子一样懂事,他们也和你一样极爱护自己的妹妹们,嗯,男孩子嘛,顶天立地,不管怎样都要站出来保护自己的家人。” 孙宝儿深以为然地点头,突然觉得这个杜姨十分亲近,如自己的长辈亲人一般,杜萱娘又问道,“听说你父亲是中过秀才的,你现在在读哪一本书?杜姨家的两个男孩子今年已经过了童子试,明年准备考乡贡,先生说他们有八成的机会考上呢。” 孙宝却羞愧地低下了头,孙金铃见杜萱娘与哥哥都在起劲地擦地板,自己一个人站着很没劲,也抓了一块抹布学杜萱娘的样子擦起地来,此时听到杜萱娘问她哥哥的学业,立刻嗤笑起来,“杜姨,我哥哥他最恨的是读书,我父亲将他屁股打肿,关在书房里两个月,他也背不出一篇文章,我哥哥最爱的是放印子钱,然后自己一个人躲在屋里数钱。” 孙宝儿被妹妹揭了老底,也不羞恼,反而苦恼地对杜萱娘说道:“杜姨,我真的很不喜欢读书,我就想去和人做生意,赚别人的钱,就象我过世的外祖父一样,我恳请父亲将家里那些不赚钱的铺子交给我打理,我保证若不赚钱,就拿我的私房钱来赔,我父亲却很生气,又将我打了一顿,还把我关进柴房。” 杜萱娘有些感慨,这个孙秀才想必也为这个独苗苗伤透了脑筋,秀才的儿子不爱读书倒罢了,还迷恋经商,这是想活活气死老子的节奏,毕竟这个世道经商是贱业,是良民中最低贱的,商人的后代带科举都没资格。 杜萱娘想了想便笑道:“其实读书也好,经商也罢,我们更看重的是人的品行。宝儿你难道不知道考取了身份的人,将来不管做什么都不用缴税纳赋,如果你将来做的是大生意,如果你有个乡贡或举子身份,每年得省下多少银子?所以,杜姨劝你在还不能出门做生意的时候多读点书,争取考个功名出来,这也是在替你自己将来挣钱呢?” 孙宝儿双目放光,一拍大腿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听杜姨一句话,当真是胜读十年书,我回家后一定好好用功读书,只要我考取了功名,我父亲便不会再生气,也不会再逼我读书了。” 杜萱娘含笑不语,这小子其实聪明得紧,看来明年张义顾尚又多一个竞争对手了。 孙金铃看着杜萱娘,两只眼睛里佩服得小星星乱闪,“杜姨,你真厉害,我父亲用大棒子都没能让我哥改口说想读书,你一句话就行了。” “嗯,地板擦干净了,我去重新打水给你们洗脸梳头,然后吃早饭。” 经过杜萱娘的一番苦心劝导,孙宝儿孙金铃两人老实了很多,再也不敢轻易耍他们的少爷小姐脾气。 孙宝儿想到便行动,竟然自己找了本书看了起来,孙金铃实在无聊,便去找忙家务的周玉娥与苟春花说话,看着苟周二女做各种家事,好奇得很, 由于孙金铃记住了杜萱娘夸赞赵,顾,李三女的话,见到跟在杜萱娘身后回来吃午饭的三女再也没有了轻视之心,难得地用谦逊的心态与三女说话交往,很快四女便不计前嫌地玩到一起去了。 因为已经见识过孙金铃的刁蛮大小姐脾气,赵,顾,李对孙金铃偶尔的不过份的小姐脾气也能容忍,四女直到杜萱娘去皮货铺对帐时也没见红脸。 陆掌柜平时是有事没事都来找老王掌柜磨磨牙,偏偏杜萱娘很想知道果州那边的情况时,他竟然一天都不上皮货铺来晃荡。 不过这也难不到杜萱娘,正好看到张富贵两夫妇过来与她说帮工厨房的事,便对张富贵两夫妇说:“有件高兴事与你们说,我无意中听说咱们有个熟人有生子的偏方,据说极有用,你们赶紧跟我来!” ------------ 一七六刺客 有了张富贵夫妇作掩护,杜萱娘直奔陆家杂货铺,将有意躲着杜萱娘的陆掌柜给揪了出来,“听说你有好几个生子的偏方,我特意带了我胡姐姐来求你,好歹看在你平时与我们家管事交情不错的份上,赏胡姐姐几张方子吧?” 得了杜萱娘暗示,且求子心切的张富贵夫妇忙冲上前去打拱作揖说好话,差点给陆掌柜跪下,不胜其扰的陆掌柜才从柜台后面出来,狠狠地瞪了杜萱娘一眼,冲张管事嚷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的奴才!烦人得紧!” “陆掌柜说错了,是有什么样的东家,便有什么样的帮工,他们可不是什么卖身的奴隶,我们家的人可都是的良民,你别乱说哦!”杜萱娘忙纠正道,又招来陆掌柜的白眼。 “让你家娘子伸出左手来给我把脉,都不请人把脉诊症,就敢随便吃药,你们都是一群不要命的白痴!”陆掌柜毫不留情地冲张富贵骂道,张富贵夫妇却如饮甘泉,只要能生子,莫说给人骂几句,就是让他们献出所有家财他们都愿意双手奉上。 陆掌柜诊完脉,大笔一挥,写了张方子,“拿去照方子连服半年,若是还不能见喜,那便是你们这辈子注定无子,另外不可对旁人说我会看病,否则,哼,就算你们生了子,我也让你们变无子!” 陆掌柜的威胁让老实的张富贵夫妇变了变脸色,随即又赌咒发誓绝不外传,二人才像捧着祖宗牌位似的捧着那张方子,赶紧去药房抓药去了,将带他们来的杜萱娘忘了个干干净净。 此时,杜萱娘才似笑非笑地看着陆掌柜道,“清叔。你躲得了初一,还躲得过十五?你昨天说那些疯话我不与你计较,将孙家两个小孩放我家我也不说了,明知道我很关心果州之事,你却故意躲着不来见我,是何道理?过河拆桥,你也拆得太早了些吧?接下来怎么做你最好别来问我?” 陆掌柜听到最后一句话,嘴脸立刻变了,“杜丫头,你太沉不住气了。这样不好,你清叔我也是刚从果州回来,连饭都没吃着。勇儿去做你教他的水煮肉片去了,要不你也尝尝他的手艺?” “不必了,你快点说如今果州城是什么情况?郡守府有没有什么动静?” “你到底是关心我们大当家会不会被李斑阻杀,还是关心崔颖会不会冒然插一脚被连累啊?”如果陆掌柜是女人,一定是八婆的祖奶奶。 杜萱娘彻底没了耐心。“我说清叔,难道你除了忠心为主,就不担心崔颖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你的巧梅因痛失独子而伤心?” 这下子轮到陆掌柜变脸,杜萱娘立刻在陆掌柜翻脸之前堵上一句,“清叔。其实我们有时候的立场是一致的,我们既不希望李进有事,也不希望崔颖受伤害。” 陆掌柜终于点头。算是同意了杜萱娘所说,“果州如今如你所愿,姬家强买孙旭山家的赤铁矿一事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最兴奋的是薛金蛮,估计他觉得这是一个扳倒姬家在果州的势力的机会。立刻便去了郡守府,但崔颖却没什么动静。想必是韩略回果州了。” “韩略?” “如今崔颖手下的第一谋士,你竟然不知道?这个韩略可是大有来头,曾是太平公主的门客,后来获罪流放,也不知崔颖从哪里将他找出来的,养在府中,轻易不见人的,有他在不用担心崔颖会吃亏。” “接着说。” “李氏商行这回虽没有大当家亲自坐镇,李珏老儿的反应也不慢,哦,李珏是果州商行的大掌柜,总管李家在果州的生意,比大当家长一辈,是大当家出了五服的旁支,历来看不惯李斑打着李家的旗号办私事,虽不敢直接与李斑对抗,但也为这件事的迅速传播出了不少力。姬家为此十分恼火,私采铁矿石炼铁毕竟是朝廷明令禁止的事情,暗中做做也就罢了,如今宣扬得果州上下几乎无人不知,就算强行买到了那栖霞山,也不敢明着开采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那孙旭山如何了?” “这个孙秀才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他恁是让李斑不敢对他用强,今天赤铁矿之事传开后,我担心李斑会干脆鱼死网破,直接杀了孙秀才全家,让栖霞山成无主之地,然后他再想别的法子将那山弄到手。” “清叔虑得极是,这个孙旭山现在还不能死,现在是需要人出面直接与李斑唱对台的时候了。想办法让薛金蛮跳出来打头阵,但是这薛金金蛮也不笨,让他一个人出面与李斑硬抗是不可能的,因此得加上李氏商行,让李甲一去与那个李珏说,让他出面去联合薛金蛮,然后上孙家庄去买地,能不能成功单看这个孙旭山的造化了。” 陆掌柜点头道:“暂时亦只能如此,我们陆家与李氏商行并无瓜葛,只有小方以大当家亲随的身份才叫得动李珏,如果他是个聪明的,这回尽量让薛金蛮冲在前面,再过二天大当家也该赶到果州了。” 既帮了张富贵夫妇,又暗中给李斑添了一回堵,杜萱娘甚是舒心。 杜萱娘在对街看了看自家快要封顶的三层木楼的铺面,盘算着最多一个月,铺子便该建成了,想着多出来的一个铺面是另外寻一门生意来做,还是干脆将铺面出租,集中精力在猪场肉铺,还有家中田地上。 杜萱娘打算穿过熙攘的人群回皮货铺,远远地看到一个乡下婆子提了一筐鸡蛋过来,同时那婆子旁边还有个壮汉挑着一担柴在快步走着,与这二人迎面走着的是一名拉着小孩的妇人。 “那位婆婆,鸡蛋怎么卖?”杜萱娘迎着那婆子边喊边走过去,也不知杜萱娘敏感还是咋的,突然觉得身遭的嘈杂停顿了十分之一秒,很快这种感觉又消失无踪,但这种奇怪的感觉也让杜萱娘的步子缓了一下。 那位卖鸡蛋的婆子或许是听到了她的喊声,抬头突然笑了一下,就是这笑让看着那婆子的杜萱娘的心脏突然间抽紧,这种莫名其妙的森冷血腥的感觉太熟悉了,李进身上偶尔会有,那位秀姑身上这种感觉最强烈,即便是不说话,只要看着你,都会让人浑身不舒服。 杜萱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那婆子手中的鸡蛋篮子突然间动了,一蓬蓝色光芒对着杜萱娘兜头射来,杜萱娘很想闭上自己的眼睛,眼睁睁看着自己死亡实在是太残忍。 就在这幅画面在杜萱娘眼里快要成永桓定格的时候,一梱木柴突兀地伸了过来,挡去了一半的银芒,那位原本走在杜萱娘旁边的妇人突然看也不看地推了她一把,杜萱娘的身子便倒向另一边与那梱救了她命的木柴同时落地。 倒地后的杜萱娘因为角度相当好,视线可以毫无阻碍地落到那个杀手身上,拉着小孩的妇女不进反退,竟然直接将手中那位只有几岁大小的孩子当肉弹一般扔了出去,那个老婆子冷笑一声,闪身迎向那童子,那位挑柴的汉子幽灵般出现在老婆子身后,手中挑柴的木棒携雷霆之势砸向老婆子。 那婆子竟然不闪不避,硬接了那一棒,口喷鲜血,手中的蓝芒再闪,挑柴汉子急忙闪避。那婆子双手箕张,眼看那童子便要被那婆子的手一把捏住,却见那童子突然向下直坠,落地后向前一个翻滚,一把雪亮的匕首便进入了婆子的腹中,同时那婆子的双手也到了,童子也没料到这个婆子如此凶悍,拼着中刀也绝对不闪避,一时间手忙脚乱地在地上连续几个翻滚,堪堪避过婆子的双手连抓,童子狼狈地滚到街边上。 那婆子竟然看都不看自己的腹部仍然百折不挠地冲向杜萱娘,那位妇女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长剑,一剑挥出,直取婆子的胸口,婆子竟然身子一偏,用自己的左手硬挡了那一剑,身形在继续前冲之中,左臂带起一丛血花飞上了空中,温热的血沫如天女散花般溅到杜萱娘的脸上和身上。 嘶声怪笑着的婆子离杜萱娘终于只有一尺之遥了,那妇人的一剑虽然斩飞了那婆子的手臂,自己也被那婆子手上的余劲带得一个踉跄倒向了另一边,再也无人来得及救授倒在地上的杜萱娘。 自动认输不是杜萱娘的风格,虽然已经是脚软手软,学那童子在地上打几个滚还是做得到的。 杜萱娘手脚并用尽量让自己的身子远离那已经疯狂的婆子,再有三秒钟陆掌柜便会赶到。 那婆子抬起唯一的那只手,手指轻曲,眼里有血淋淋的残酷得意。 杜萱娘心底终于有了一丝丝地绝望,她知道那婆子手中的机关射出来的便是那巨毒的蓝芒,陆掌柜再厉害他也不能让时间在那婆子身上停顿三秒钟。 ------------ 一七七错了又如何 杜萱娘突然看到越来越近的陆掌柜在抬头,一道来自正在修建的肉铺三楼的红色光芒从那婆子的后背进入,倏忽之间来到婆子的胸前,那婆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身体上突然多出来的红色箭头,一道火苗从伤口四周闪出,瞬间那婆子便没入了火海之中,直到成为一堆焦碳,也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喊叫,也没能够动弹一下。 四周的路人早已在打斗开始时便四散逃得远远的,陆掌柜一把将杜萱娘从地上提起来,“李斑很看得起你,来的是他最得力的死士之一“蓝虎”,啧啧,我们的人还没来得及动手,你倒自己找上门去了。哼,要想保命的话,明天去将那两个守辣椒地的换成小方的人,他们要多来几个人从后院来,小方一个人恐怕扛不住。” 杜萱娘被赵小六搀着回到自己的屋子,躲在净室里吐无可吐之后,才趴到床上昏昏沉沉地迷糊了过去,在杜萱娘的概念里,毫无知觉的尸体并不可怕,因为尸体再恐怖也只是一堆待腐的肉,无法对人造成伤害,而那咸腥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的滋味才是离死亡最近的感觉, 苟春花与周玉娥听赵小六说了事情的大概,直吓得两人站在杜萱娘床前抖个不停,眼泪抹去了马上又涌出来,“婶子,你没事吧?” “二嫂,让我们看看你有没有受伤好不好?” 一直在起居室里看书的孙宝儿听了也吓得不轻,“对不起,杜姨,都是我们连累了你,那些人或许是来抓我和妹妹的……。” 赵,顾,李三个女孩子在各自屋里听到动静也跑了出来。听说杜萱娘在大街上差点被人杀死,吓得“哇哇”大哭,孙金铃紧紧地拉住哥哥的衣襟,两只大眼里也盛满了惊恐的泪水,两兄妹此时又成了惊弓之鸟。 赵小六安慰了这个,又去哄那个,急得跳脚,“你们都别哭了,不是说了东家娘子没事么,刚才东家娘子也说了。她头晕想睡一睡定神,你们几个别又吵了她!” 正乱着,张义顾尚下学回来了。听到屋里的哭声,也跑了进来,赵小六忙将这只烫手山芋扔给这两兄弟,自己连忙开溜了。 张义顾尚跪倒床前,抓住杜萱娘的手对妹妹们说道。“想来母亲是真的睡了,你们都别再哭,先将你们自己收拾好,做好晚饭等母亲醒来。” 顾尚将杜萱娘的手放到自己脸上试试,除了有点凉,脉博还有微弱的跳动。便说道:“换成你们自己,受了这么一场惊吓,一定也会觉得很累很想睡觉。母亲这是正常反应,你们什么时候见过母亲被什么东西吓倒过?” 顾尚最后那句话带着哭音,隐隐约约地钻进杜萱娘耳朵里,让杜萱娘有一瞬间的清醒,想动动手脚。却发觉自己的手脚好像已经不存在,杜萱娘又是一惊。努力想让自己从粘稠的黑暗中挣扎出来,于是使劲地睁开双眼,正好迎上张义顾尚二人担忧的眼神,不由心中一痛,看来自己一丝一毫的软弱都会让孩子们的不安无限扩大,做母亲的人是没有资格不坚强的。 “母亲,你醒了,你哪里不舒服?我们立刻去请郎中!”张义喜极而泣。 “我很好,就是有点累,现小睡了一下好多了。” 杜萱娘笑着说道,那坚强不屈的笑容立刻感染了众人,驱散了一室的惊惶和担忧,几个女孩子涌过来抱着杜萱娘不放,又哭又笑,连孙金铃都忍不住坐到床头去,看着杜萱娘母女互相亲昵,眼里有羡慕。 晚上的集体读书时间,杜萱娘捧着一本书半天没有翻动书页,张义几个交换着担忧的眼神,孙宝儿两兄妹如受惊的小狗崽,小心翼翼地移到杜萱娘身旁,生怕突然又从什么地方冒出一个坏蛋。 当晚的夜读便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结束,各自怀着心事打了热水回房洗漱睡去,孙宝儿两兄妹说什么也不敢睡在起居室的地板上,杜萱娘只得让他们两个在自己的大床最里面睡下。 淡淡的月华从墙上的窗洞里钻进来,将屋内一切镀上一层银辉,杜萱娘难得地失眠,一个人抱着双膝坐在床头发呆,经过了这一场生死瞬间,杜萱娘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和普通人一样,面对死亡时都有本能的恐惧。 尤其是在这夜深人静之时,杜萱娘突然也很想有一个坚强的臂弯让她来依靠,在她偶尔软弱时能有一道坚固的城墙替她挡去所有的雪雨冰霜。 过去的一些记忆碎片在杜萱娘的脑海里纷乱闪现,渐渐地那些曾给过她那么一刻安全感觉的男人一一浮现,王亦诚,张正,崔颖,李进都曾在她的生命之中与她有过或多或少的牵连,也曾让她安心,如今这些人唯余崔颖与李进二人。 他们两个人都曾给过杜萱娘安心的感觉,只是目前崔颖的力量正在发展壮大之中,反而让杜萱娘时常为他担心,李进有力量保护她,可惜她不是他必然和唯一需要保护的。 杜萱娘突然想起李进曾几次救她于危难,今日也可以算是受他的庇佑才得已保命,杜萱娘莫名其妙地强烈想念起李进来,想念他散发着血腥味的冰冷,强悍,霸道,还有哪一声异样温柔的“萱萱”。 直到杜萱娘自己惊觉起来,在心理上如此信赖一个男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李进绝对不是女子的良人,他是浪子,阅女无数,他是钻石男,在他的地下王国中有权有势,再加多金,却是朝廷的头号心腹大患,他还是她杜萱娘天生的克星,总能轻易地勾起她的怒火,却又在不知不觉中影响着她,让她忍不住朝他设定的方向而去,比如收留顾尚兄妹,接纳陆掌柜,替他收藏蜀王符及守护石洞的秘密。 杜萱娘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对李进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总之与崔颖不同,更与王亦诚,张正等相去甚远。 想来想去,杜萱娘觉得自己以后应该放弃那些无意义的计较,尽量守好自己的本心,跟着自己的感觉走不论是对李进,还是崔颖,即便是错了又如何?人生也不过短短几十载,对也是一生,错也是一生,何苦太为难自己? 想通了这些,杜萱娘突然觉得累极,倒头便酣睡过去,直到卯时中张义顾尚临去学堂之前才醒来,张义顾尚再次确认了那些令人安心的睿智及飞扬的神采又重新出现在杜萱娘脸上,才放心地出门而去。 女孩子们也不再紧张不安,日子一如从前的静好,苟周二女仍然轮流忙着各种家务,三个小女孩子们收拾好便结伴从后门去了烘房与椅子山,杜萱娘打算安抚好一刻也不肯轻易离开她左右的孙家两兄妹后,立刻去马房寻小方,陆掌柜的话也很有道理,后院的防守只靠小方一人是有些薄弱,她不能再让昨天的情景出现在她自己或她的家人身上。 谁知赵小六又跑来传话,说外面有一大群老熟人上铺子里来说要见见她。 杜萱娘出去一看,竟是陈,吕,秦三位掌柜,包括那位相中赵小六的王掌柜,还有其他一些相熟的朋友邻居们,因为昨天下午杜萱娘当街差点被人杀死的新闻已经传遍了整个龙泉驿镇,这些与张家相厚的便全体跑来问候了,同时也是为了解惑,不明白一位平时都不太出门的小寡妇到底去哪里惹了这些麻烦回来。 “谢谢各位对萱娘的厚爱,最近萱娘也不知是撞了哪路邪神,竟然在大街上,而且是在自己家门口都能遇到贼人们互斗,差点便枉死在哪些匪徒手里了,好在老天最终了也起了恻隐之心,又让萱娘躲过这一劫。今日又得各位好邻居好亲友的热心问候,萱娘当真是感激不尽。”杜萱娘站在周家的堂屋内对众人说道。 “果真只是贼人互斗?”陈掌柜问道。 “当然,要不然萱娘既无权势金钱,又没胆量作奸犯科,更没机会去得罪什么权贵之人,他们来杀我这个小寡妇做什么?没的浪费时间力气。”杜萱娘爽朗地笑道,听不出有丝毫的作伪。 陈掌柜等人终于放了心,安慰叮嘱了杜萱娘几句便离去了。 杜萱娘去肉铺外面转了一圈,但很快便被镇上诡异的气氛给吓回周家客堂。 杜萱娘直到此时才明白昨天那场刺杀对她和影响有多大,不但改变了她的一些执念,也让这她在这镇上苦心经营出来的良好形象毁掉了。 平时只要她一出现在街上,便有相熟的邻居们过来与打招呼寒喧,如今她们看到她都只简单地说几句话便赶紧离开了,眼睛里有明显的疑惑与害怕。 这倒还罢了,连老王掌柜看她的眼神中都多了许多敬畏与疏离,估计昨天那一幕给这古板的老头不小的震憾,进而又将平日里杜萱娘一些怪异之处联系起来,做了很多不敢问出口的联想,所以才有了这种态度与表情。 PS: 亲们,太抱歉了,一直设的定时发布,昨天的居然还在存稿箱里,对不起啊,马上补上! ------------ 一七八调整 好在燕青自己便是个好武逞强之人,反而觉得杜萱娘不但聪明能干,还胆量过人,连刀剑到了眼前都能保持镇定自若,许多须眉男子都及不上,简直将杜萱娘视若神人,那狂热的崇拜让杜萱娘心虚得很。 赵小六则纯粹神经粗得可以当柴烧,竟然偷偷地问杜萱娘,“东家娘子,你是不是去什么庙里求了平安符?所以你才不害怕的?求东家娘子告诉小六,那符是家庙里的,我也求两张去!” 杜萱娘直接赏了赵小六一个爆栗子,“平安符你个头?一张纸便可以保命?有那心思不如有空闲时去跟燕青学几招逃命的功夫,别像我一样,别人都杀到跟前了,却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张富贵夫妇也过来见杜萱娘,胡氏首先便哭开了,“东家娘子,都怨我们,昨天我们一高兴,竟然将你一个人忘在了杂货铺,若你与我们一起回了肉铺,或者也不会遇到那种事,昨晚我和夫君后悔得一夜没睡着。” 杜萱娘笑道:“这与你们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倒霉罢了,别再哭,仔细哭肿了眼睛。张管事,你将地里守夜的那两人调到猪场和椅子山去,我另请了两个人来守夜,顺便你也将那守夜的茅棚重新修整一下,外面不用怎么弄,里面的用具买好一点的。” “是,既然要重新修整,不如再在旁边给他们搭个茅厕,省得他们老往猪场里面跑,茅棚里面还可再搭个灶台,他们可以上猪场吃,亦可领了东西自己做,东家娘子,你觉得如何?” 杜萱娘深深地看了张富贵一眼。点头说好,实际上张富贵脑子并不特别聪明,但是他老实忠厚,杜萱娘交待的事,他自己不管明白不明白都能一丝不苟地照做,还有一点也是最让杜萱娘满意的地方,那便是他们两夫妻严格谨守着三个“不”字——不多问,不多想,不外传。 因此,对于杜萱娘遇刺一事。这对夫妻除了对昨日他们在高兴之下没有与杜萱娘一起回铺子一事感到内疚外,其它的一个字没有多问,也没有多余的表情。杜萱娘让张富贵腾出守夜人的位置,也丝毫没有引起这二人的好奇心,仿佛杜萱娘平时吩咐他们给帮工们做菜时多放点油盐一样。 经过这一次的变故,杜萱娘又对手下这些人的能力和品性多了一层了解,张富贵这人的执行能力超强。且死心眼,绝对是一家之总管的最好人选,原来杜萱娘对张家请的第一个帮工老王掌柜有心提拔,但经过这事,杜萱娘发觉老王掌柜做事的经验与忠心都有,却是个经不住事的。做小铺子的掌柜是可以的,再大一点的事情就不行了。 燕青与赵小六两个倒是极有潜力,燕青一身功夫。豪爽仗义,这样的人适合带人,再加上他也会一些农活,如果将来有了庄子,这倒是一个极好的庄头人选。 赵小六脑子活络。能说会道,手脚麻利。倒是适合经商,如今镇上几家大买主那里,从送肉到结帐都由他一手包办,省了老王掌柜不少的事,将来肉铺若向果州城发展,也非这小子出马不可。 这些想法在杜萱娘脑子里从闪现到成型,不过是一转念,张富贵与胡氏还在一旁候着,便对张富贵说道:“嗯,我又想到一事,趁你还在,你也一并办了吧。” “是,请东家娘子吩咐。”张富贵又回头对胡氏说道,“娘子,你先回猪场看看那哑娘子今天歇得如何了。” 等胡氏走后,杜萱娘让张富贵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我想将家中的帮工做一下调整,你是我最看重的人,以后我可能会一直将你放在我身边,帮我看着家里的生意。” 张富贵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些感动,说道:“只要东家娘子不嫌弃我蠢笨,我张富贵愿意一直跟随东家娘子!” 杜萱娘满意地点头,“你不是蠢笨,你是大智若愚,再说我身边也容不下笨人。刚才说的将那两个守夜人调到猪场与椅子山一事有了变动,我想将他们两个都放到肉铺里去,燕青调来你身边,你用点心教导他如何管理田地及各种农活,我想将来家中若有了庄子,便将他放出去,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我明白了,这个燕青会武功,粗中有细,还有一个厉害老婆,在他们那些部曲当中也有些名气,他若做了庄头至少不用愁找不到人手干活。” 杜萱娘失笑道:“这做庄头与有一个厉害老婆有什么关系?” “东家娘子可能对庄户上的事不太熟,我从前常去别人的庄子里讨生活,见识过不少庄头,那些有钱有势的主家有几个是懂得农事的?只要庄子里面每年交上去东西不差,平时也就由得那些庄头们胡来,所以一般庄头在庄子里面就如同土皇帝一般,对那些庄奴,佃户,帮工基本上是不当人看的,尤其是那些妇人女子,那真是……,唉,所以那庄头老婆若是厉害些,便会少许多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也就说这个庄头不但要会各种农事,而且品性也很重要。所以若你将来发现燕青在品行上有亏,也不要替他瞒着,你应该知道我是最容不得那些肮脏事的。至于赵小六,我是打算将他培养出来,明年若我们的的猪场成了气候,我是想将他送到果州去做掌柜,你瞧着他哪些方面还差些?” 张富贵沉吟了一下说道:“小六倒真个是做生意的人才,连王掌柜都看入了眼,这小子各方面都不错,就是缺少些磨练,不够沉稳,如果能让他亲自做几天掌柜,再让他去果州,可能会好许多。只是老王掌柜一直也做得很好,若让小六去替他,那怕是十天半个月恐怕都有些不妥。” “嗯,你虑得极是,这事我再想办法,你先去问问那两个守夜人愿不愿意上肉铺,若愿意便让燕青先教会他们杀猪卖肉,再把燕青腾出来,你先去吧,我且在这里坐坐。” 张富贵领命而去,杜萱娘一个人坐在周家空荡荡的客堂里,那些黑枊木的桌椅一尘不染,这些都是周玉娥的日日打扫的功劳。纵目四望,周五憨憨的笑容与周嫂子的单薄的身影早已不在,可是这院子里的每个角落里都留着他们的印记,仿佛他们从没离去。 也不知他们在天堂过得好不好?杜萱娘默默地想着,又想到了周玉娥的未来,让周玉娥就这样一直跟着她混,显然也是不行的,现在唯一的变数便是那个快要归来的赵梓农,不管他与周玉娥的最后结局如何,杜萱娘暗自决定只要赵梓农几兄弟回到龙泉驿镇,他们便再也别想离开了。 离李进回果州的日子还有两天,杜萱娘从来没有如此思念过一个人,是的,的的确确是思念,在杜萱娘潜意识里已经认定,只要李进回来,她以及她要保护的孩子们便安全了。 此时,从前李进在杜萱娘眼里的各种不好全成了可以原谅或忽略不计的小瑕疵,至于什么姬秋霜与姬银霜,还有什么曲翠栊什么的,都见鬼去吧,崔颖那样的好人还有两个通房丫头呢? 当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杜萱娘又让自己给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变得如此没有原则?都怪那个可恶的秃子李斑,昨天那一场当街刺杀确实是改变了太多东西。 杜萱娘好半天才打起精神,回家洗了几只秋天刚下来的梨,打算拿去烘房给顾青橙解渴,走到守夜的茅棚边时,正好碰见小方在与新来的两个守夜人在说话,仔细一看,其中一人有些面熟,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人便是在灵岩诗会上制住秀姑的那个小沙弥,此时见杜萱娘盯着他看,便上前说道:“沙达见过东家娘子!” 另一个见状也上前说道:“野柿子也见过东家娘子!” 杜萱娘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说道:“你们好好干,我杜萱娘不会亏待你们的,你们的月钱与他们那些老帮工一样,都是三百五十钱,管三餐饭,做得好年终有红包,另外你们若有什么特别的需要也可去找张管事……。” 小方翻了个白眼说道:“东家娘子,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就别装了,老驴蛋负责顾家少爷小姐,我们奉命保护你,你这样一个人有事无事有四处晃荡也是不成的,明天我会再送个丫头过来,你看着安排吧。” 杜萱娘立刻拒绝,“我家里是不用丫环仆妇的,你可别坏了我家规矩,再说了,不是有你们么,就在我自己家还能出什么事?我先走了,你若敢将那丫头送来,我便她送到你的马房里去!” 等到后面传来那两个新来的叫什么沙达,野柿子的憋笑声及小方的低哼声,杜萱娘已经走出了十多步远,李进的这些个手下,包括陆掌柜本事倒是有的,就是太难缠,哪有自己栽培出来的用着顺心,看着顺眼? ------------ 一七九解围 杜萱娘来到烘房,此时正是烘房正忙乱的时候,从山上下来的提着新鲜忍冬花的妇人小孩们在烘房旁边的小帐房外面排成了长队,看到杜萱娘,一些相熟的妇人过来打招呼,杜萱娘一一含笑回应。 远远的看到赵,顾,李三女穿了同色的石榴红棉绸襦衫,赵韵儿配的同色长裙,顾青橙则是白色只到鞋面的百褶裙,李冰冰则直接鹅黄色灯笼裤,不得不说三女在杜萱娘的调教下穿衣服的水平还是挺高,这样随便一搭配下来三人的性格偏好便一览无余,赵韵儿性子泼辣,顾青橙喜静,李冰冰大气。 花骨朵一般的三个女孩儿正围在一起商量着什么,见到杜萱娘到来,立即便粘了过来,赵韵儿与顾青橙一人拉了杜萱娘的一只手,够不着的李冰冰则在前面抱了杜萱娘的大腿,母女深情尽显。一旁有重男轻女的妇人目露鄙夷,几个赔钱货而已,不但穿一两银子一身的衣服,还惯得如此不懂规矩,这个姓杜的小寡妇被龙泉驿镇的老少爷们夸得能干得不得了,在她们看来也不过是个没成算的,早晚得败了家。 李冰冰仰头道:“母亲,你来得正好,刚才有位黄家娘子在山上摔了一跤,流了好多血。” 杜萱娘看到一旁有几个明显是庄户上的娘子搀着一名衣衫褴褛,手臂上血迹斑斑的妇人,可怜巴巴地看着杜萱娘母女。 “母亲,这个田家媳妇很可怜,没有夫君,却有三个几岁的小孩,两个不能干活的公婆,我们商量着是不是先从帐上给她支点钱去治伤,然后再让她回家养几天。将来等她伤好后再来摘花还上。”赵韵儿接过话头。 杜萱娘见顾青橙沉吟着没说话,便问道:“青橙,你怎么看这事?” “若提前支钱,恐开了不好的先例,不如回头我将我的零花钱给她先用着。”顾青橙说道,带着征询的神情。 “我们的零花钱也给她吧。”赵韵儿与李冰冰也觉得顾青橙的主意不错。 杜萱娘暗暗点头,孩子们都有一颗善良的,愿意扶助弱小的心。 “你们将这梨分吃了,这事母亲来处理。” 杜萱娘快步来到那位妇人身前,只见那妇人面有菜色。手臂被简单包扎过,眼露痛苦与企盼之色,周围的人们都紧盯着杜萱娘。想看她如何处理此事。 “你是为我家做事受伤的,治伤的银子理应我们出,这二两银子是给你的治伤费用及补身子的营养费,另外这五两银子是给你回家去找点别的什么营生做做,好养活一家人。当然你伤好了还想回来帮我,也可以回来,只希望你以后做事走路都要小心 些!” 周围有一瞬间的安静,似乎一下消化不了杜萱娘的话,好半天那妇人才摔开搀扶她的手,就要给杜萱娘杜萱娘磕头。却被早有准备的杜萱娘上前一步将那妇人给拉住,“你若在跪拜,这银子我便收回了。你真要感激我,便回去养好伤,好好照顾家人,终于一天你会苦尽甘来的。” 杜萱娘将一大把碎银子放到妇人手中,七两银子。只多不少,此时那妇人也就只余感激的泪水了。 跑过来看热闹的人们只以为杜萱娘最多是提前支点钱给这妇人。就算是很厚道的东家了,毕竟这个古代没有什么劳动保护法,一般百姓更不敢与有钱人家混赖,所以这些贫苦的人们帮人干活受了伤,大多都只能怨自己倒霉,根本没有人会去想雇主的责任。没想到杜萱娘不但给了那妇人医药费和营养费,还大方地资助那妇人五两银子,一时羡慕有之,嫉妒有之,但更多的还是对杜萱娘的义举所感动。 一旁看着的三个女孩儿也露出思索地神情,对杜萱娘的做法做了各自的诠释,但都是对自己母亲处事的有理有据,大方利落佩服。 杜萱娘扫了一眼人群,发现那哑娘子与胡氏也在人群之中,便对她们微微一笑,胡氏忙推着哑娘子过来给杜萱娘行礼。 哑娘子对着杜萱娘“吚呀”几声,杜萱娘对她挥挥手,再简单地问了胡氏她的情况便转身离开了,对这位儿时的邻居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特别之处。 下午的时候,杜萱娘到肉铺上去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对面的陆掌柜露头,便对老王掌柜说让他留下三十四斤好肉和十多斤杂骨,又让赵小六去陆家杂货铺买了十坛好酒,让燕青与他介绍来的两个守夜人抬着给工地上的匠人们送去。 一会儿那做饭的娘子便过来替他们的工头拜谢杜萱娘,杜萱娘随口问她做何做这肉,那娘子想了半天才回说,肉太多,只好做白水肉吃。 杜萱娘想了想,便带了苟春花和周玉娥与那煮饭娘子一起去到他们临时抢建起来的厨房里,教她如何做卤肉及红烧肉。 杜萱娘与苟周二女忙得一身臭汗,终于那将肉做成了两大盆香气四溢的卤肉及红烧肉,配上那十坛酒,虽不能还报昨日那不知名姓的救命恩人的恩情一二,让那些整日劳作的汉子们开怀一回还是做得到的。 又是一天过去,陆掌柜那边仍没有消息传来,也不知那薛金蛮与李氏商行的联合行动有没有奏效,更不知道李进在益州的事办得怎样,能不能及时赶回来阻止李斑的疯狂。 第三天上午,孙宝儿两兄妹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家中的变故,与张家几个孩子相处融洽得很,孙宝儿想和张义顾尚两兄弟去流云庄,当然是被拒绝,待到后来三个女孩儿去后山做事时,孙金铃却死活不听劝了,非要跟着她们出去玩,不得已,只好让赵韵儿与李冰冰留下来陪她。 杜萱娘因心中有事,也提不起精神来做费心的事,便带着三个小女孩儿将屋里的纸质书及坐垫搬到院子里去晾晒,吃过午饭后又一本本地将书收回书架。 差不多两天不见人影的陆掌柜急冲冲地跑了进来,冲杜萱娘喊道:“赶快准备一下,崔颖与孙旭山已经来到镇头了!” 杜萱娘一愣,脱口说道:“他们两个怎么走到一起了!” 陆掌柜示意进堂屋里说,杜萱娘忙叫正在屋里休息的苟周二女出来帮着四个小女孩儿将院子赶紧收拾出来。 “这几天我一直守在孙家庄外探听动静,顺便看有没有什么便宜可捡,没料到这回的大便宜竟让崔十一捡去了。昨天李珏与薛金蛮打着买地的幌子上孙家庄去,差点与李斑的人动起手来,却连孙旭山的人影都没见着,李珏也是个妙人,竟诓了薛金蛮直接在孙家庄住下,说是要等候孙旭山回家。李斑当然十分恼怒,但这两队人马是敲锣打鼓来的,还带了不少的好手前去,摆明是来搅局的,老奸巨滑的李斑当然不会轻举妄动,于是也在孙家庄住下,明里与李,薛二人周旋,继续暗中逼迫已经被他控制起来的孙旭山交出在契,并将孙家庄掘地三尺,希望找出那地契。” “今天一大早,三队各怀鬼胎的人马正将孙家庄翻了底朝天,希望将那‘失踪’的孙旭山与地契找出来,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竟被突然冒出来的崔颖包了棕子。崔颖并不是一个人前来,却是与张延鹤手下的大将孙旭光一起前来,崔颖手下的二百多府兵与孙旭光带来的训练有素的亲兵三百多人,磨刀霍霍的五百人对付庄子的一百多江湖好手,难说最后鹿死谁手。” “李珏与薛金蛮很识时务地向崔颖与孙旭光表明了清白,顺利出庄,孙旭光挑明向李斑要人,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体,李斑那老秃子的计划彻底破产,此时是想不将孙旭山交出去都不行了。” 杜萱娘终于有机会开口问道:“那孙旭光又是何许人?” “这就是那个韩略想的好点子了,当初崔颖与韩略听到李斑要买栖霞山的消息,并不是没有动静,而是立刻便有了对策,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打听到的,这个孙旭山有个曾祖父辈传下来的旁支兄长,名叫孙旭光,在张延鹤麾下做大将军,因与这孙旭山志趣不相投,两家人早就没了往来,这韩略便连夜去请这孙旭光,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说动这孙旭光连夜赶到孙家庄为孙旭山解围。” “这孙旭山得了崔颖这样大一个人情,看来最后得到那栖霞山的定是崔颖了,对我们大当家来说,只要不是李斑那秃子得到栖霞山便好,其余谁得到都无所谓。” “我看那韩略未必会建议十一要那山,没有足够力量守护这座宝藏时只能为自己招来祸患。对了,你说他们来龙泉驿镇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跟你要人呗!韩略是什么人,还能猜不出孙氏兄妹在何人手里?我先走了,你好生应对着吧,当心那个韩略!”陆掌柜说罢转身急急离去,留下仍在发愣的杜萱娘。 ------------ 一八零拜访 两辆马车缓缓驶入还未平整好的车道,杜萱娘亲至马房旁边迎接,崔颖首先被王宝从第一辆马车上搀下来,另一名护卫又扶下一位灰白头 发和衣衫的老年男子 ,平凡无奇的相貌,佝偻的身形,扔在人堆里绝对是泡都不会冒一个,谁会想到这个人便是连陆清一都佩服的昔日天下第 一公主的座上宾? 后面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是一位硕长身形的中年书生,文士巾,斜衽蓝衫,气质十分儒雅,想必就是那位孙旭山了。 “十一,你若是要到我家蹭午饭可也太晚了些,只有等晚饭了。”杜萱娘薄嗔道。 “萱娘,你如何知道我们这是来蹭晚饭的?”崔颖也笑着反问,“萱娘,我今天带了两位朋友来见你,你或许会想与他们聊一聊。” “这位是孙家庄的孙先生,这位是客居在我府中的韩先生。”崔颖含笑介绍道,杜萱娘学男子抱拳说:“幸会!”有些严肃的气氛一下子 便多了些鲜活的气息。 韩先生微微点头,孙旭山含笑着抱拳躬身还礼,“久闻杜娘子大名,果然是名不虚传!” “我的大名?看孙先生表情,想来不是萱娘的恶名了,幸甚幸甚!院子里有竹椅竹桌及刚泡的热茶,望能为几位贵客稍事歇息解渴。”杜 萱娘谦恭而又自然地发出邀请。 落座后,苟春花送上小糕点,杜萱娘问,“春花,宝儿与金铃在哪里?” “宝儿在屋里看书,金铃与韵儿几个在厨房吃桂花糕,二嫂。你要唤他们出来?”苟春花答道。 “嗯,先叫金铃出来见他父亲,宝儿现正对那《周礼》着迷,暂时别扰他。” 那边的孙旭山已经动容,霍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问道:“你说他在看《周礼》?” “正是,宝儿正打算考个功名在身,说是有了功名将来不管做什么都可以免赋税,这是个难得聪明不迂腐的孩子,一点就通。孙先生,你 很有福气!”杜萱娘笑道,生怕这位望子成龙的父亲回家后。又将孙宝儿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一点读书兴趣给浇灭了。 孙旭山暗暗惭愧,杜萱娘的话他一听便懂了,只懊悔自己从前怎么没想到这一招来对付那个不爱读书的儿子。 孙金铃听说他父亲来了,出来单给她父亲行了个福礼便想跑走,杜萱娘笑着轻咳一声。孙金铃才硬生生地收回脚步,站到她父亲身边去了 。 “金铃,你去见过崔先生与韩先生!”孙旭山硬着头皮说道,他这个女儿在家从来便是个无法无天的主,除非她自己愿意,想让她规规矩 矩的去见长辈亲友那是比登天还难。 谁知在张家呆了两天的孙金铃如变了个人似的。竟像模像样地给崔颖与韩略见了礼,孙旭山赶紧让孙金铃退下,生怕这小魔星又不耐烦当 场翻脸。孙旭山简直对杜萱娘感激涕零。孙金铃难得地规矩这一回,全赖杜萱娘那一声轻咳。 孙旭山站起来对杜萱娘郑重一礼,只说了一句“大恩不言谢!” 杜萱娘笑笑便转了话题,“十一,燕回楼与清风楼的厨艺比试日期最终订下了么?” 这几个聪明人都不提孙家庄之事及询问孙宝儿兄妹为何会在她家里。杜萱娘当然也不会傻到去主动地提起,许多事一旦说开便没多大意思 了。显然在座这几人都深谙此道。 崔颖笑道:“清风楼不愿意延期,我们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萱娘可有什么好主意?” 杜萱娘看了看韩略,就算有名闻天下的谋士在面前,她也要有自己的想法和意见,“主意倒是没有,不过我家地里今年刚好种出了两样东 西,你们可以拿来做菜,以新奇出彩,纵算不能赢,也不至于输得太难看。” “你是说辣椒和蕃薯?”崔颖惊喜地道,只听说杜萱娘将辣椒种出来了,没想到蕃薯也种成了。 “正是,过几天你让燕娘到我这里拿做这两样东西的菜谱,正好也帮我推广一下,明年我打算让周围的农户们大量种植,让他们挣几个零 用钱花花。” “好,你也给我些种子,回头我让我家庄子里也种上这个。” “原本就是你去年给我的种子,你想拿多少都可以,以后再有那些稀奇的玩艺还送到我这里来,说不定还能让你有惊喜。” 杜萱娘与崔颖谈笑自若,孙旭山自从见了孙宝儿兄妹的巨大变化后便有些心神不宁,韩略自始自终没说过一句话,极力地将自己溶入到空 气中。 可是一直留心着韩略的杜萱娘却不想放过他,崔颖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她岂能对他身边最重要的谋士一无所知? “韩先生为何一直不说话?是否不习惯萱娘家不放盐糖的茶?”杜萱娘决定主动出击。 被点到名的韩略不得不动了动灰白的眉毛,声音暗哑地说道:“明前茶,茶之初发,以肥美甘淳著称,不过涩味稍重,算不上极品。” 杜萱娘暗暗点头,这韩略竟是个懂茶的,由此也放下了一半的心,凡懂茶爱茶之人,必是热爱生活之人,崔颖与这样的人在一起当不至于 虚妄浮躁。 “先生好见识,十一能得先生扶助,可真是有幸。萱娘也有一事想请先生帮忙,先生见闻广博,定能为萱娘指点一二。” “好说,韩略愿效其力。”竟是一点不做无谓的谦虚与客套,这一下又让杜萱娘对这个韩略好感大增。 “春花,去对韵儿三姐妹说,将她们平日里做的功课随便拿一份给我,然后出来见过几位先生。”杜萱娘对站在身后的苟春花说道。 不一会儿,三个女孩儿回各自屋里拿了自己平时写的字出来,交给杜萱娘,然后在杜萱娘身侧一字排开,“去见过十一叔,韩先生与宝儿 金铃的父亲孙先生。” 赵韵儿拉了两个妹妹上前行标准的曲膝礼,齐声道:“见过十一叔,韩先生,孙先生。” 崔颖笑着拉过最小的李冰冰,摸摸她的头,“冰冰又长高了些!”满眼的疼爱。 韩略对这几个女孩子落落大方的动作神情,以及整洁自然的衣饰暗暗赞赏,由此也可以看出教导她们的母亲必然不个不凡的女子。孙旭山 看着更是心内惭愧得很,他家的孙金铃与眼前的这三个女孩子相比,不论从妆扮姿容,还是教养学识看都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请先生看看我家这三个女儿平日的练习之作,我想请先生根据她们的水平为她们推荐一名好先生!” 韩略接过去仔细看了看,说道:“凭她们目前的水平,一些从小读书习字的世家小姐都未必比得上她们三个,你当真还要为她们请先生? ” 杜萱娘郑重地说道:“如今多数世人都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萱娘却不这样认为,妇人女子尽管无法抛头露面如男子一般去建功立业,谋 前程,却是负有相夫教子的重责。试问没有贤妻,哪来的良士?没有良母,哪来的光耀门楣的儿子?最难得的是三个女孩子对这些东西很感兴 趣,常常羡慕二位兄长可以通过科举出去建功立业。我便想着,不论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都应该读书明理,懂经营,多做些实实在在的事,因 此我家的五个孩子平日里除了读书习字,还在帮家里做事,两个男孩子看帐记帐,女孩子们帮着管理家中的庶务。所以,我最想找的先生便是 如韩先生一般既精通子史经道与人情俗务,又能洞察世事的世外高人,不知先生有没有可以向萱娘推荐的?” 韩略终于抬起头来直视杜萱娘,眼里充满惊异,这样的不凡的见地居然出自一名村野寡妇,难怪堂堂郡守大人崔颖对她的执念如此深重。 “这样的人倒是有一个,不过此人行踪不定,即便是你找到了他,一般人也未必合他和眼缘。”韩略思索了一下说道。 “谁?”不但杜萱娘兴奋不已,连崔颖与孙旭山也好奇得很,能得韩略推荐的人也应该是惊才绝艳的。 “颜放。” “我知道此人,他是颜平原的族弟,才学书法皆出众,见闻广博,在琅琊氏一族中名气不低于颜平原,因不喜俗务,中了进士也不愿做官 ,反而四处游历,世人常不见其首尾。”孙旭山露出敬佩之色,或许是觉得与他也是那样的人,很有知己之感。 “颜平原又是谁?” 崔颖奇怪地看她一眼,说道:“平原太守颜真卿,字清臣,书法名家。” “啊,”这下轮到杜萱娘又惊又喜了,颜真卿的大名流传了一千多年,绝对不是浪得虚名,既然是能与他相提并论的族弟,而且也是中过 进士的,更不会是徒有其名,最重要的是由韩略郑重推荐,“这位颜放先生在哪里?会不会很难请动?” “以三位小娘子的资质,要请动他倒是不难,原本他就是靠着教弟子而筹集旅费,才得已行遍天下的,只是没有人知道他人在何处,再者 他从不以真名示人,普通人也只当他是一般的有见地的先生。”韩略说道。 PS: 谢谢 超级帮帮糖 亲的粉红票,这是我这个月的第一张,再次感谢哦。接下来会加快一点节奏,感谢亲们一路伴我同行! ------------ 一八一李进归来 “谢韩先生的指点,不知这位颜先生的行踪倒是个难题,不过萱娘会尽量去寻找这位颜先生,至于能否找到,那便要看天意了。” 孙旭山再次深深地看了杜萱娘一眼,含义不明。 崔颖的兴致却极高,考校三女一些《论语》上的句子,让人惊叹的是李冰冰最小,竟有超强的记忆力,虽不求甚解,却能将《论语》上半部倒背如流;顾青橙见解独到,乃家学渊源;赵韵儿的释义中规中矩,学至张义顾尚。 “若不是我俗务缠身,我倒极愿意亲自教她们。”崔颖最后叹道。 “十一身负要责,恐怕没这时间与精力,实际上在各种残暴面前,再多的学识也没用,我们将来能否安然捧书品茗,就全靠十一与韩先生了。”杜萱娘也叹道,想起将来的乱世,甚是忧心。 韩略目光连闪,看了一眼杜萱娘与崔颖,又开始当起了自己的隐形人。 孙金铃因为一个人与周玉娥呆在厨房内也无趣,便去告诉兄长父亲来接他们了。 孙宝儿两兄妹便悄悄地站到了孙旭山身后,孙旭山看着突然懂事了的儿子与女儿,又看了看杜萱娘一家子,一个奇特的想法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随即又这被这想法吓了一跳,摇摇头丢开不提。 日头渐渐偏西,院子里起了凉爽的风,崔颖看着身旁杜萱娘纤细有力的手指提起小铜壶为他续上茶水,鬓间正好有一丝黑发乱了,斜斜地垂到了杜萱娘的白瓷般的脖子上,脖子上有一米粒大小的红痣,随着皮肤下的血液流动而微微颤动,崔颖突然便有了些冲动,很想伸出手去将那发丝撩开。抚摸那代表鲜活与美丽生命的跃动。 正在酝酿间,崔颖发现那道简陋的院门突然被人猛地推开,“萱萱,你在哪里?”一道男子急切的喊声响起,惊散崔颖的旖思与满院的静谧及和谐。 风尘仆仆的李进一身皱皱巴巴的黑色缎袍,头发上的束发玉冠有些偏了,发丝凌乱,瘦削的颌下有青色胡茬,倒是为他凭添了几分苍桑之气与英气。李进的灼灼目光准确地落到杜萱娘身上,将满院子的人视若无睹。 正半蹲在地上为客人沏茶的杜萱娘听到那句仿佛隔了许多年的“萱萱”。条件反射般地站起来,便看到了那位让人又盼又恼的落拓王孙,眼睛里绽放着温柔笑意。 整颗心都扑在杜萱娘身上的崔颖。见到杜萱娘因李进到来而身上突然爆发的喜悦,被深深地刺伤,杜萱娘与李进之间到底是他不能相比的。自从在那山谷中看到他们两个相拥在一起,崔颖便明白了在杜萱娘心目中他与李进的差距,那时的他。天真的以为凭着他对杜萱娘那颗不渝的心,定会让杜萱娘明白他才是这世上最爱她的男人,现在却再也不敢如此笃定了。 崔颖的失魂落魄与杜萱娘和那突然闯进来的男子之间的异样,同时落入韩略与孙旭山眼中,各有解读。 “阿四,你不是要明天才到么?”杜萱娘的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听说你被人当街行刺。我不放心,所以连夜赶回。” 李进焦急地上下打量着杜萱娘,生怕她有伤口在哪里藏着。杜萱娘纵然再镇定,此时脸上的温度也在升高,慌忙避开李进的目光,回头对崔颖几人说道:“真是巧了,没想到李大当家也上门拜访。真是相请不如偶遇,十一。你与李大当家是旧识,韩先生,孙先生,我来为你们介绍这位有趣的朋友,他便是李氏商行的李大当家。” 崔颖与韩略面不改色,点头说了声“幸会”,连抱拳都欠奉,孙旭山很是诧异,西南一带没听过李进大名的毕竟是少数,只是没想到名震一方的神秘地下蜀王竟是一位不到三十岁的青年男子,于是正正经经地行了个抱拳礼。 李进也是个狷狂的主,平日高高在上惯了的,若是旁的人还好,起码的礼节还是有的,偏偏这个崔颖也想打杜萱娘主意,而且还是那种很有竞争力的优质男,李进便风度不起来了,见崔颖态度冷淡,他自己干脆连客气一声都免了,直接对三人点点头便算是回应,仍旧只盯着杜萱娘看,一时间场内的气氛很是怪异。 杜萱娘暗骂自己猪脑袋,见到李进便昏了头,忘记了这二人之间因她而起的心结,竟然还想把他们两个往一块儿凑,赶紧分开二人是正经。 回头对苟春花说道:“春花,打点水去尚儿屋里,青橙,带这位李叔叔进二哥房里稍事休整。” 李进的目光终于从杜萱娘挪开,伸手拉过顾青橙的手一起去了顾尚屋里。 杜萱娘有些尴尬地对崔颖三人说道:“抱歉,这位李大当家性情怪异,若有得罪之处……。” 崔颖突然打断杜萱娘的话,冷笑道:“他的事,为何要你来说抱歉?” 杜萱娘语塞,好半天双眼聚起泪光,那是被排山倒海的愧疚逼出来的,她也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却没有想到竟是如此的难受,“十一,对不起!” “你有何对不起我的!”崔颖破碎的心再遭重击,终于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去,韩略抬头迅速看了一眼激动的杜萱娘,也踩着崔颖的背影低头离去。 孙旭山见崔颖离去,又看看李进离开的方向,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杜萱娘,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再次感谢杜娘子对宝儿与金铃的照顾,孙某全家下次再登门拜谢,今日便告辞了。” 杜萱娘勉强地扯出一抹笑,说道:“不必客气,萱娘便不送了。”突然又想起什么,“你们且等一等!” 杜萱娘回屋去拿了《春秋解》,《孔孟》两本书送给孙宝儿,“杜姨知道你家中定然也有这两本书,但这是杜姨送你的,你一定要读好它,你义哥哥与尚哥哥的先生说读懂了这两本书,至少可有五成机会考上贡生。” 孙宝儿过来接了,郑重其事地收好。 “这是玉娥姐最得意的几件荷包与络子,杜姨看你很喜欢,便全送你了,记住以后不可轻易使性弄气,自己的事尽量自己做,你若改了这些,将来杜姨还送你好东西。” 杜萱娘将一包绣品送给孙金铃,孙金铃高兴得不得了,忙不迭地点头,“杜姨放心,金铃再不像从前那样了,我也要将小楷字练得如青橙一样好。” 孙旭山被刺激到无语,为何他的一子一女到了杜萱娘面前便如乖顺的小绵羊,他对这两个孩子却永远束手远无策? 崔府缓缓行驶的马车内,气氛沉滞得似要凝固,崔颖呆呆地望着窗外,初见时一身红色嫁衣的杜萱娘巧笑嫣然,如同深山里逃出来的精灵,给他带来的清新及心动仍时常在梦里萦绕。 可是,不知不觉间她的精灵越飞越远,他竟茫然无觉,现在仔细回想起来,李进与他差不多时候遇到杜萱娘,却从未想过李进那种狂傲不羁的俗人居然也会对杜萱娘这样的女子感兴趣,否则,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将杜萱娘放到自己身边,杜绝别的男人的一切机会,因此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是他将机会给予了他们,想至此,崔颖心中一阵抽痛,脸色又开始泛白起来。 一直沉默的韩略终于忍不住叹气说道:“大人这是何苦?杜萱娘并没有嫁给李进,你们的机会均等。” “不,我已经失去萱娘,她的心如今已偏向李进,我很后悔当初太拘泥于形式,太注重她的感受,没有及时将萱娘接进府中。”崔颖痛心疾首。 “大人并不了解这位杜娘子,她虽只有十八九岁的年纪,却有三十岁女子的见识与智慧,大人不能以普通女子的心理来揣度她,你若真这样做了,恐怕更加适得其反。杜娘子这种才貌双绝的女子易得男子的看重,却难得男子的爱重,大人,你要想清楚你是爱她的才,还是爱她的人。” “这又有什么不同?” “你若是最爱她的才,便想尽一切办法将她弄到你的身边,不论谁得了杜萱娘的匡助,必能成就一番事业,这是勿庸置疑的。你若是爱她的人,便爱他所爱,想她所想,直到有一天她也爱上你?” “爱她所爱?” “她的孩子,她的家业,还有李进!”此时韩略如一头凶狠的饿狼,对崔颖步步紧逼。 “我可以爱她的孩子,我也不喜欢她被关在家里做笼中鸟,但是我很厌憎李进这个人。”崔颖双目赤红,冲韩略吼道,“凭什么要我去爱他?” “那么还有最后一条路,从此远离这个杜萱娘!”韩略一字一句地说道。 崔颖就这样凶狠地瞪着韩略,仿佛眼前的这个老头就是他的弑父仇人,韩略却好整以暇地翻看着手中的一本线装书,直接无视崔颖的痛苦,愤怒,以及纠结。 杜萱娘呆立在洒满夕阳余辉的院子里,心潮也起伏不定。 PS: 谢谢 某路人乙 亲的第二张粉红票,亲们的每一张票都是对知其的肯定与鼓励,不论是推荐票,还是粉红票,谢谢所有赠我信心的书友们! ------------ 一八二认祖归宗 崔颖的愤然离去让杜萱娘有些措手不及,难道她就要失去这个朋友了?为何自己会如此难受?同时刚才那一幕也让杜萱娘彻底明白了一件事,她对崔颖与李进二人的感情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崔颖是她的朋友手足,缺胳膊少腿她会活,但一定不会活得精彩。 李进则是硬生生闯入她生活的强盗,在不知不觉中偷走了她的心,牵动了她的喜怒哀乐,李进将他的一切无耻地强加到她的身上,让她不得不跟随他的节奏,急他之所急,忧他之所忧,到如今她已经是泥足深陷,再也拔不出来了。 事实上世上所有迟迟找不到归宿的剩女或腐女们,她们需要的是一个强有力的男人将保护她们的硬壳打碎,点燃她们的激情,然后引领她们走向爱的乐园,恰恰杜萱娘的前世就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剩女,所以李进的蛮横反而比崔颖的温柔更容易俘获她那颗其实也很渴望爱情,渴望被保护的心。 杜萱娘已经确认至少目前她的心在李进身上,得知他有危险她会情不自禁的担心,看到有可能与李进订亲的姬秋霜她也会莫名其妙地反感,看到他不再带伤出现在她的面前,她更是由衷的开心。 确定了自己心意的杜萱娘,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对崔颖的愧疚也渐渐退去。 李进整理好自己从顾尚屋里出来,看到杜萱娘一个人仍在院子里沉思,便悄悄地站到她旁边,抬头看桔红的天空渐渐淹没在灰暗中,好一会儿才感叹道:“夕阳去了,月亮与星辰才会出现,实在没什么好遗憾的。” 杜萱娘回头看着李进说道:“今日的夕阳去了。明日一样会再来,与每天都会出现的月亮星辰一样,的确不值得遗憾,阿四,很高兴这一次你没有流着血来见我。” “我虽然没事,可是我的好兄弟却死了一个,重伤一个。”李进黯然道。 对于这事,杜萱娘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便说道:“秀姑的事你知道了?” “嗯,不过我不怪萱萱。我知道萱萱是在关心我。”李进伸手握住杜萱娘微凉的小手,试图用自己的大手将杜萱娘的手完全包住,杜萱娘本能地想缩回。却被李进一把拥进怀里。 “萱萱,从我第一眼在崔颖身边发现你,当时你冲我惊艳一笑,那时我就有种想将你从崔颖旁边夺走,然后拥你入怀的冲动……。”李进喃喃地说道。冷不防被杜萱娘推开。 “等等,难道那时你以为我是崔颖的女人却冲你笑,然后你很得意?” 李进偏头想了一下,“是有那么一点,不过当时想得最多的是那新娘子真没眼光,竟然看上崔颖那个娘娘腔。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我搞错了。看到那个姓张的屠夫,我当时很想让人去将你们的婚礼给搅黄,或者直接花银子将你给买走。没想到却有人帮我做了这些事。” 杜萱娘好不容易才忍下想将面前这个得意得双眼都眯了起来的男人阉了的冲动,她到底是喜欢上了一个有多无耻加坦白的男人啊? “后来,你为何在大街上亲自出手救我?” “那时我已经打算将你弄到我身边了,谁知那个该死的庞巴头居然敢跳出来与我抢女人。” “将顾尚兄妹送到我家也是你事先设计好的?” “这个倒没有,我也没有想到当时我只能救出尚儿与青橙。是在逃跑路上想起的你,谁知你当时竟敢拒绝我。那时我便后悔当时从庞疤头手下救下你后,没有让你立刻以身相许。”李进又想过来抱杜萱娘,被杜萱娘后退一步避开。 李进回忆往昔,谈兴大发,全然没有发觉杜萱娘越来越黑的脸,“在曲翠栊房里的那次误会,实际上你是认出我了我的吧?”杜萱娘已经开始咬牙切齿了。 “实际上从我吻上你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我身下的女人绝不是曲翠栊,因为每个女人的味道,接吻的技巧与反应都是不同的,你的味道很清甜,动作却是生涩之极……。” 杜萱娘终于暴发,一脚踢到李进的腿骨上,大吼一声,“无耻之尤!”然后回屋愤然摔上房门。 正挤在厨房门口偷听的女孩子们也赶紧溜掉,赵韵儿对兴奋之情溢于言情的顾青橙说道:“你别高兴太早,没看到母亲刚才被你四舅舅气得回了房?” “你们看着吧,一会儿我四舅舅就会去哄母亲的。”顾青橙故作老成地说道。 周玉娥点了一下顾青橙的额头,“瞧你什么都懂似的,难道这也是从书上看来的?” 顾青橙红了脸,忙向一旁发愣的苟春花求助,“小姑姑,玉娥姐她欺负我!” 苟春花却在考虑更为重大的问题,“青橙,你四舅舅多大了?有四舅母了么?” “我也不知道我四舅舅多大了,不过却是从未成亲的。” 苟春花“啊”了一声,却没有下文,坐到一旁想心事去了,苟春花想到的却是大多数普通人都会想到的问题,杜萱娘已经三为人妇,李进还能给她正妻之位么? 李冰冰则是一反常态的沉默,一个人坐到角落里发呆,坐着坐着突然又哭了起来,让其余四女不知究里。 “冰妹妹别哭,母亲早说过,不管将来如何,她都会等我们长大以后才会与人成亲,你不用担心母亲会离开我们。”赵韵儿忙安慰道。 谁知李冰冰哭得更狠了,谁劝也没用,厨房内乱成一团。 不知杜萱娘为何会突然生气的李进在杜萱娘屋外叫了许久都无人理会,正在院子里转圈圈,听到厨房内的嘈杂声,便信步走了过来。 “冰冰为何哭?”李进问。 众人摇头表示不知,李进便上前去想将痛哭流涕的李冰冰抱起来,却遭到强烈的抗拒,“我讨厌你,讨厌你,你走开,走开!” 李进十分尴尬,对小孩子又不能用强,便冷了脸,小声道:“青橙,将她拉去找你们母亲,母女两个都是不可理喻的。” “我们哪里不可理喻了?”冷不防杜萱娘的声音在李进背后响起,李进赶紧展开他的招牌笑容,回头郑重的地说道,“萱萱,你听错了,我什么都没说。” “哼,我也懒得管你有没有说,你先给冰冰赔礼道歉,说你这么多年来没有认回她,是因为情非得已,然后挑日子让她认祖归宗。”杜萱娘决定以后都不再给这个男人好颜色。 李进愣住了,虽然他答应杜萱娘不再将李冰冰当筹码送回史家,但不代表他可以认下这个冒牌女儿,李氏家主的长女不论嫡庶,身份都是非同小可,将来都是作为家族的代表精心培养的,李冰冰非李家血脉,若硬要充之,将来她的身份不被揭开还好,一旦揭开,麻烦那是可大可小。 李冰冰抬起小脸,可怜兮兮地看着李进,那眼神里面的期盼,让杜萱娘心酸,想起了当初在丽春院见到李冰冰的时候,这个骄傲的小姑娘曾自豪地说过一句至今杜萱娘都没忘掉的话,“我父亲是李进,是个大英雄!” “哼,不要以为她的亲母不在此地你便可以推脱,如今我这个母亲更不会容许你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敢认。”杜萱娘铁了心要将李冰冰栽到李进头上。 “如今我还没有成亲,你让我如何带她回去认祖归宗?到时我要将她记到谁的名下?不如你带着孩子们一起嫁与我,什么事情都解决了。”李进也不是傻的,当然知道讨价还价。 顾青橙立刻拍手称道:“这个主意极好,母亲你便答应了吧!” “这两件事岂能混为一谈?总之,你不好好安置冰冰以后你就别来我家了,冰冰也不想看到你!”杜萱娘说罢便想将冰冰抱走,李进忙讪笑着一把抢过。 “冰冰,以后你要叫我父亲,你看连你的名字都是父亲取的,因此父亲实际上还是很疼你的!” 李进用手指将李冰冰撅着嘴,满是泪痕的小脸抬起来,“啪”地在脸蛋上亲了一口,李冰冰立刻破泣为笑,搂着李进的脖子回亲一下,父女二人前嫌尽释,相视而笑。 张义顾尚回家后,见到李进又是一番亲热,张义现在只要是见到会武功的人,逮到谁都想与之切磋一番,于是李进立即被两个男孩子拉到后面竹林里去请教功夫了。 晚饭后,李进仍没有离去的意思,杜萱娘不得不提醒他,“看你也很疲累,明天还要去见李斑为你的姬家妹妹解穴,还是早点回李家商铺歇着去吧。” “今晚我住尚儿屋子,尚儿与义儿同住,这是他们刚才输给我的代价。”李进笑得甚是得意。 “别人会说闲话的,你还是回吧,明日有空我再来看你。”杜萱娘有些头大,对付李进她从来没有太有效的办法。 “啧,你是我未过门的夫人,他们喜欢说便由他们说去罢。”李进说罢打了个哈欠直接进屋,杜萱娘还待要说话,身后窜出小方,对杜萱娘行了个礼说道:“东家娘子,我们大当家为了赶回来,已经二天二夜没有睡觉了,你便行个方便吧!”便抱着一大包李进的随身的东西跟了进去。 PS: 谢谢超级帮帮糖 某路人乙 卡哒 三位亲的粉红票,这个月总算也有三张票票了。 ------------ 一八三交底 杜萱娘有些惭愧,自己竟然没有想到李进再厉害也不过是血肉之躯,从益州连夜赶回来恐怕早已经是强驽之末,自己竟与他一直缠夹不清。 第二日,杜萱娘打开房门便看到李进住的屋子外面站了三位侍女及李进的贴身小厮小金,手中捧着洗漱用品及衣物,正在等候李进起床。 小金见到杜萱娘,忙带了三个侍女过来见礼,杜萱娘瞄了一眼三个如花似玉的侍女手中的衣物,靓青描金的袍子,鹿皮软靴,也亏得这厮 到哪里都带着这些行头。 “你们要用热水可去厨房自取,李进的早点可准备好了?”杜萱娘问,那三个侍女隐密地交换了一下诧异,显然对杜萱娘敢直呼李进名讳 感到不可思议。 小金答道:“已经备好,但不知大当家用不用。” “当然是要用的,我们家的饭食简陋,恐不合他的喜好,便不准备他那一份了。” “是。”小金低头答道。 杜萱娘刚要去厨房打热水,早起的苟春花与周玉娥早已替她打好了一盆热水过来。 洗漱好,苟周二女仍在屋里,似有话要说,“你们两个是有事要和我说?” 苟春花便过来神秘地说道:“二嫂,这几人好厉害哦,我亲眼看到他们不走院门,直接从我们家的围墙上飞下来,比陆忠师傅的轻功强多 了,二嫂,青橙的四舅舅到底是做什么的?竟有如此大的排场?” 杜萱娘诧异地看了满脸好奇的苟周二女一眼,实际上她家的这些女孩子是极懂事体贴的,从来都不多嘴多舌,也没有多余的好奇心,一直 都是杜萱娘愿意告诉她们便罢。不愿意讲的她们也从来不问,比如杜萱娘与陆掌柜一家及崔颖的来往,实际上她们偶尔也能从外人嘴里听到一 些不好听的闲言碎语,但是她们两个,包括几个孩子都选择了相信杜萱娘,没有一个人在她面前多问半句。 唯独这回这个李进,让这两个细心的女孩子们感觉到了某些非同寻常之处,所以才有苟春花这一问。 “难得你们两个现在才问我,”洗漱好的杜萱娘在妆台上坐了下来,周玉娥忙过来拿了梳子帮她梳头。“你们两个一直是晓事的,有些事 我便提前与你们说了吧。尚儿青橙的四舅舅身份比较特殊,所以你们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要觉得太奇怪。也不要声张。后面马房的小方,还有那 两个守夜人,包括陆掌柜一家都是尚儿四舅舅派来保护他们的人,这件事你们心中有数便是,面上千万别露了形迹。同时以后做事也要尽量绕开他们。为了义儿尚儿几个,我已经不得不掺和进他们的事情中去,你们两个将来还要另外成家,一定要注意尽量与他们撇清。还有也别对孩子们说,因为这事连尚儿与青橙都不知道。” 苟周二女吃惊得嘴里能放下两只鸡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说道:“我们知道怎么做了。婶子,你真的要嫁给青橙的四舅舅?” 杜萱娘在堆螺髻的旁边插了一根玉簪,看看觉得有些碍事。仍旧别上那只双梅争春的银钗,觉得还算利爽,便笑着回头对两个大女孩子说 道:“在你们两个没有好的去处,及五个小的没有成家立业之前,我不会考虑嫁人之事。至于我和李进之间的事情,还有很长远的路要走。不 说想娶便能娶,想嫁便能嫁的,你们两个不用替我担心。算算日子,韵儿的哥哥们也该归家了,这回玉娥的事无论如何都要有个结果,至于春 花,二嫂也一直在替你留意着,不论是出嫁,还是入赘,只要有合适的人,我想着尽量在乱世到来之前将你们的终身大事解决了。” 周玉娥一听到她与赵梓农的事便羞涩地低下了头,双手绞着帕子,根本没有认真留意杜萱娘后面的话。自从婚事受挫,又遭逢家变的苟春花已经学会了遇事多在自己脑子里转几个弯,这回一听杜萱娘的话却抓住了重点,“乱世?二嫂是说我们将来会遇到乱世?” “是的,不久的将来会有一场很大的兵乱,如果你们在这之前不能成家,便会被耽搁了。再则,我之所以将这事告诉于你们,是因为你们 两个是我能说得上话的最亲近的人,希望你们自己心中及早有个成算,同时也能看明白我将来所做的事,另外这事目前也只有你二人知道,切记不可外传,包括你们将来的家人,你们自己悄悄准备安排着便是。” 苟周二女愣愣地点头,对于杜萱娘的话不敢不相信,同时也对杜萱娘从心里更增加了几分敬畏。 张义顾尚带着妹妹们进来请安,对院子里的几个美貌侍女甚是好奇。 “母亲,院子里那几个姐姐都是冰妹妹父亲带来的人?她们的衣服好漂亮!”赵韵儿羡慕地说道。 “嗯,的确好看,以后除了冰冰,你们几个都称李进为四舅舅,义儿尚儿,你们两个也别老缠着他,他会的那些子东西不适合你们,母亲 正在为你们寻真正行过军打过仗的武师傅。” “是,母亲,”二人齐声答道,顾尚还朝着张义偷笑一声,想着兄长正在谋划着求四舅舅将他的剑谱借给他看看,这回有了杜萱娘的禁令 ,张义恐怕是不能再缠着四舅舅了。 “韵儿,冰冰你们两个今天就别上山了,去烘房陪着青橙记帐,玉娥,今天针线娘子会上我们家来,你将家里的布料都拿出来,预备一人做两身中衣,等过几天空下来时,我再带你们去果州城挑布料做秋衣和冬衣,另外还要先给义儿尚儿做一件青色襦衫和一件白色斜衽长衫,中秋节快到,今年要给师长和同窗们送节礼了。” “是,婶子。”周玉娥答道。 “春花,这几天便要辛苦你了,不但玉娥的事你要接过来做,你得空时亦可帮二嫂将马房旁边的仓房整理出来,中秋节快到,前面的铺子 也快要建好了,家中恐怕又得忙乱一阵子,到时有那个仓房,一些厨房收不了的东西可以放里面。” “是,二嫂。”苟春花也脆声应道。 “好了,我们去吃早饭,再晚他们两个上学的就要迟到了。”杜萱娘站起来替张义正了正头巾,又帮顾尚拉直了后背的衣襟,带头朝饭堂 去。 一家子来到饭堂,却见他们家的饭桌早有人捷足先登,穿戴整齐的李进兴致勃勃地招呼着众人,“我已经等你们很久,等到这些饭菜都要 凉了,快点过来坐好!” 李进毫不客气坐了主位,也就是杜萱娘平时坐的位置,大家相继入座后,便只剩下李进右手边的一张加了软垫的椅子,“萱萱,快过来, 这椅子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 杜萱娘黑着脸坐下,“李四,你这是喧宾夺主,希望下不为例!孩子们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用完饭做自己的事去?” 古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杜萱娘闷头喝了一碗粥,吃了一只煎蛋,便与苟春花一起忙着给张义顾尚准备中午的食盒,根本就不屑于搭理 李进,李进只得在饭桌上与三个小女孩子“眉来眼去”,逗得几个女孩子半天都放不下手中的饭碗。 杜萱娘送走张义顾尚,回来的时候看到将顾尚的屋子收拾好的小安及三个侍女正想越墙而出,杜萱娘皱眉道:“有前门,也有后门,为何 你们一定要翻墙?当我们家是什么地方?” 小安忙不迭地过来请罪,说下次再不敢了,那几个侍女却有些不以为然,一个穿红衣的上前说道:“其实我们也是为杜娘子着想,若是被 旁人看见你家里突然有这么多陌生人进出,恐怕会生许多口舌……。” “红袖,你话太多了些,你们三个过来见过夫人,以后你们便归夫人调教差遣,我的一些常用东西也备一份放在这里,你们还回李家商铺 住着,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每日都要过来向夫人请安。”李进站在饭堂门口说道,一只手拉着幸福得冒泡泡的李冰冰,旁边站着用仰慕的目光 看着李进的顾青橙与赵韵儿。 三女脸色各异,但都规规矩矩地过来重新以主仆之礼拜见杜萱娘。 杜萱娘忍无可忍地回过头来看着李进,“你这是什么意思?夫人?你怎能如此随便地将这话说了出来?是因为我是一介寡妇,所以可以胡 言乱语?” “萱萱,难道你这一辈子除了嫁给我,你还有别的想法?”李进笑得邪恶,“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绝对没有这个机会,要么你 不嫁,否则你只可能是我的夫人!她们三个是我身边用得最顺心的,先让你调教着有何不妥?” 杜萱娘瞪着李进那得意而又妖魅的笑脸,又将自己的破眼光给狠狠地埋怨了一番,亏得当初她还以为那个冷傲的冰山男至少应该是一位豪 爽硬气的男人,没想到竟是大大地走眼,冷峻的外表下竟是另外一番风景,不但风骚无俦,还霸道无赖。 ------------ 一八四谈判 李进见杜萱娘气得不轻,忙又说道,“好吧,我可以暂时不叫你夫人,不过,尚儿的屋子有一半可得归我。春花,玉娥,你们以后做饭的 时候不可再将我忘记!” 玉娥对李进的口无遮拦甚是不满,“四舅舅,我们如何知道你什么时候要吃,什么时候不吃?再说我们家也没什么好菜,你还是吃你家大 厨做的菜妥当些。” 苟春花也接口道:“或者让你的三个侍女自己进厨房做也行,我们家厨房宽得很。” 小安与三个侍女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现在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他们也就白在李进身边呆这么多年了。 小方突然进了院子,附在李进耳边密报了几句,李进身上那股无赖气质瞬间消失,冷笑道:“来得还真是慢,也罢,我倒要看看他这次到 底想玩什么花样。萱萱,要不要去看一场好戏?” “没兴趣!”杜萱娘直接拒绝,李家那些破事能不掺和最好就不要掺和。 “真没兴趣?你不想看看被你破坏掉好事的,我的亲五叔如何气急败坏?还有被你弄得现在还不能动弹,还抢了人家死士的姬家大小姐? 他如今可就在龙泉驿镇外,摆明是来看你的,你不出去迎接会很失礼的,说不定这次他们没见得你,等我哪一天离开龙泉驿镇他们还来找你, 萱萱,你可想好了。”李进笑得如幼儿园的老师在对小朋友说,那边有好吃的糖果,你真不去? 杜萱娘转念一想,如果是李斑,她还真躲不开。她当初便是借的李进的势,若不趁李进在的时候将李斑摆平了,将来她一个人可没本事与 李斑对掐,人家下一回可不会傻到再派一个死士来了。 “玉娥,去替我把那白色帷帽拿来,韵儿你们几个好好地在家呆着,这几天别到后山去,记帐的事我会吩咐张管事替下。” 杜萱娘是随着李进步行着去镇外的,除了杜萱娘,李进身后还跟了小方及三四个蒙了面。戴了大草笠的随从,小方也就是李甲一,此时也 与同出的人同样黑色劲装。蒙着面,若不是平时熟悉他的身形,杜萱娘还真认不出来。 李进摇着一把描金扇,信步走着,还不时对周围的人。事,物指指点点,不停地逗杜萱娘说话。 杜萱娘虽戴了帷帽,在大街上仍有不少人将她认了出来,看到她与一青年男子状似亲密地走着,十分的好奇。还有人上前来打招呼,李进 主动自我介绍,“在下李进。是那边李家商铺的老板,请多多关照!” 不一会儿,杜萱娘这回又傍上李家商铺的老板的消息便不胫而走,越来越多的人跟在后面看热闹,顺便再对杜李二人的关系猜测一番。 杜萱娘相当的无语。看来这李进不将他们之间这种伪关系搞得天下皆知是誓不罢休的,不得不说这家伙在上次李家商铺后院被拒之后学精 了。改暗中操作为正面进攻,还别说,杜萱娘暂时拿他这一套还真没有对策。 终于到了镇外的土地庙前,那块平时少有人迹的空地上,此时却站满了人。 两队戴同样大斗笠的黑衣人正紧张地对峙着,一队人杀气腾腾,挺立如枪,人数众多,另一队只有十多个黑衣人及两辆马车,被团团围在 中间,那十多个黑衣人动作随意地围着两辆马车,或坐或站,仿佛旁边这些刀剑出鞘的黑衣人只是过路的路人甲,乙,丙,与他们毫无关系。 尽管如此,这些被包围者的任何动作都能引起包围者的一阵紧张,因为他们面对的是李家死士营的精锐,别人或许不清楚,他们这些曾经 的兄弟却是清楚得很,这些人或暗杀,或使毒,或武功高强,各种杀人的技巧五花八门,最重要的都是些不要命的主,不战到最后一口气是绝 不会罢手的,单凭这一点,已经能让一般人畏惧三分了。 李进的到来,在黑衣人中引起了微不可见的骚动,很快李乙六过来迎上李进等人,“禀大当家,来人拒不报上名号,也不交出兵器,被兄 弟们拦在了这里。” 李进的冰块脸自动浮现,摆摆手,“带我们去迎接五叔!” 李乙六面不改色地答应一声,便领着李进与杜萱娘进入包围圈中,李进极快地做了手势,围住那十多个人的包围圈立刻散开。 李进昂首挺立在人前,气质立刻从带点霸气的贵族公子哥变成了一方需人仰视的王候。金冠束发,玉带缠腰,靓青色的长衫上用金线绣了 一只栩栩如生的鹰,再加上俊朗的外形,耀眼得让人的目光不忍离开,杜萱娘在一旁愤愤地看着,“可惜了好皮囊,若那性子再好些,当真不 失为一个好夫婿的人选,可惜现在除了这身好容貌,便只剩下他手中那些令人垂涎的地下力量了。 “五叔莅临,李四迎接来迟,望五叔莫见怪。”李进对着前面那辆马车说道,同时双手负在背后,言辞间虽然颇为客气,神情态度却是十 分的怠慢。 好半天那轿子门帘才被一个青衣小丫环挑开,秃头凸肚的李斑从马车上下来,竟然还打了个哈欠,“四郎贵为家主,事务繁忙,来迟一些 也无碍,反正五……,属下正在补觉。” “如此我便心安了,五叔请进镇中喝杯热茶!”李进淡淡地说道,声音中没有温度。 “啧,五叔岂是没有热茶喝的?如今银霜一动不能动,再迟恐怕会留下后遗症,四郎便一点不担心?她可是你未来的夫人。”李斑拿出长 辈的语气说道。 “五叔此言差矣,我未来的夫人并不姓姬,而是姓杜,姬大小姐出言无状不说,还妄图伤害人命,这只是小惩大戒,望五叔莫要偏袒。” 李进丝毫不知迂回,直接便这样说了出来,让李斑的脸上有些抽搐。 “这么说来四郎不愿意为银霜解穴?” “只要五叔不再提我与姬家联姻之事,我很愿意为姬大小姐效劳。”李进也不敢将李斑逼得太紧。 “若我一定要提,也要家主为我家银霜解穴呢?”李斑似笑非笑地说道,也不再保持表面上那点子属下对家主的尊敬。 李进似乎正在等李斑这句话,“如果我没有会错意的话,五叔是想给出诱人的条件,而不是对我用强,李四愿意洗耳恭听!” 李斑被李进的话咽得不轻,面皮有些胀红,杜萱娘则暗中好笑,这李进的嘴上功夫原来也不是盖的。 “家主这次的确应该得意,属下甘拜下风,栖霞山一事恐怕也不是家主的谋略,属下一直以为男人的家世皮相并不重要,现在才知道原来 一副好相貌有时也能带来意外收获,不但能得红颜知己的鼎力相助,还让我家的两个侄女非君不嫁,唉!”杜萱娘听了不禁摇头,这个李斑竟 用相貌问题来打击李进这个怪胎,真是找不到话说了。 果然李进哈哈一笑,“原来五叔也觉得我相貌英俊不凡!如今的女子倒的确是爱俏儿郎得很,好在五叔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尽管五叔与俊 俏扯不上关系,难得的是五婶并不介意,五叔好福气,不像我,女人们蜂拥而至,赶都赶不走,五叔帮帮忙,让姬小姐们另择良人罢!” 李斑再也无法保持风度,怒道:“若不是你五婶一定要让我做成这桩大媒,你以为我会来与你废话?你们不是将秀奴给拐走了么?如今我 这里有忠心丸解药一枚,你立刻娶银霜,至于你要不要为她解穴你自己看着办?” 李进眉头一皱,眼里凶光连闪,杜萱娘一看便知道这家伙的逆鳞被摸了,忙上前一步,从李进身后转出来,对李斑大声说道:“成交!不 过大当家要娶便娶两位,一位却是不敢娶!” 杜萱娘的话让两个剑拔弩张的男人一下子愣住,李进一把将杜萱娘拉到身边,“萱萱,别乱说话!” 李斑却如同捡了宝,“好,两姐妹共侍一夫更好,杜娘子果然爽气,不知家主是什么意思?” “这当然也是大当家的意思,不过一个人换两个人,怎么看也是大当家亏了,不如营主大人再送我们一名吃了解药的死士?”杜萱娘颠倒 黑白的功夫也不是一般的强,要人家搭上两个女儿还有嫁妆不算,还要让人家再送上一名吃了解药的死士,反倒说是李进吃亏了。 李斑没有犹豫,立刻便点了头,“可以由你们自己从死士营里挑选一名死士做嫁妆!” 李进不吭气,杜萱娘急了,一把扯下那碍事的帷帽,用目光逼迫李进答应,李进看到李斑贪婪的目光落到杜萱娘脸上,以及耳朵里听到自 己手下见到杜萱娘容貌时的惊叹声,赶紧将帷帽扯过来给杜萱娘戴上。 “既然我未来夫人没话说,我当然更没话说,不过她们两个只能做小,我李进的夫人只能有一个。”李进用一副“你快拒绝啊”的表情看 着李斑,谁知李斑想也不想地满口答应,真是不知这个世道到底是怎么了,竟有嫁女儿嫁得如此委屈的。 ------------ 一八五姬银霜(一) “三天后为你们办喜事!到时解药与人一起奉上!”李斑走了几步,突又退回到杜萱娘身旁,“杜娘子应当庆幸那天不是我李斑要杀你,否则决不会派蓝虎那样的莽夫来白白送死!” 说罢干脆利落地扔下一顶轿子,带着人马迅速离去,杜萱娘心警铃大起,难道除李斑外,还有别的人要杀她? 李进瞪着杜萱娘,双手已经蠢蠢欲动,一定要杜萱娘给个满意的解释,否则他不介意当众“修理”杜萱娘一顿,这样的大事竟敢问都不问他这个当事人便自作主张,将来若成了习惯可如何是好? “我知道秀姑的下落,你如今有机会救她,难道你可以心安理得地不给她这个活命的机会?”李进动容,但仍然紧盯着杜萱娘,“不管一个女人的家世如何,一旦入了妾流,与奴婢有何区别?难道李斑送给你这样一件大好事你还不要?” “说得轻巧,姬家的女儿岂是愿意做妾的?况且还是两个,我这是为你将来……。” “哼,如果你将来的夫人如此容易地给两个小妾欺负了,这样的夫人不要也罢,况且,你就不想知道李斑与姬家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难道你真的以为凭你的好皮相就能让姬家上赶着倒贴两个女儿给你?” 李进坚决地摇头,“我要知道这些也容易得很,犯不着搞这些事!” “啧啧,人家现在已经出招,你才想到去打听,真不知你这个家主是如何当到如今的,你就不能将计就计?”杜萱娘恼道,这个李进固执起来也很恼人。 “我当然知道将计就计,可是我不想与姓姬的那两个女人纠缠不清!”李进也很愤怒。 “银霜见过大当家。杜姐姐!”突兀出现的温柔女声将两个快到暴走边缘的人的理智唤了回来。 姬银霜,江北第一大家族姬家庶次女,父姬明海,姬家掌门人,嫡母姬章氏,亦是望族之后,嫡姐姬秋霜,姑母姬明月,蜀中李斑之正妻,膝下无子女。家中亦无庶子女,将嫁妆中的马场与盐场经营得极好,是李斑最坚实的后盾。 此时的姬银霜。穿着碧水蓝的对襟襦衫,月白长裙,腰间垂一方碧绿玉佩,对着李进与杜萱娘二人盈盈下拜,姬银霜的长相极有特色。那便是精致到极致,柔弱到骨子里,不用动作,即便是站在那里也能让人生出一种楚楚动人的感觉。 土地庙前有风掠过,吹动姬银霜的衣裙,如一朵凌乱的小白花。落在一大堆多少都有点英雄情绪的汉子眼里便有了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气质,绝对是能让男人们产生许多隐密小心思的现象。 杜萱娘打量一圈李进的那群手下,果然这些人眼里已经多出了一些东西。气氛也变得温和起来,此时杜萱娘若敢对这朵小白花半点为难,那她得一个狠毒刻薄的名声,绝对是容易得很的事,精得如母狐狸的杜萱娘岂能给面前这位小白花这种机会? 趁李进还未开口。杜萱娘抢先说道:“姬二小姐不必多礼,姬大小姐还在车里?大当家。这里风大,我们先回铺子为姬大小姐解穴如何?” 杜萱娘的声音温柔得连她自己都吃不消,偏偏李进觉得很受用,面色渐渐缓和下来,对姬银霜说道:“既然你今天也掺和进来,也罢,先回铺子!”然后对杜萱娘冷哼一声,意思是这事还没完。 杜萱娘懒得管这个脑子不转弯的家伙,只要秀姑身上忠心丸的毒能解,李进那点小麻烦,还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到时再帮他解决姬家姐妹之事。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李家商铺外面,杜萱娘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便哄李进道:“阿四,你先将姬秋霜的事难解决了,今天你上我家来吃晚饭!” “什么晚饭?以后我都要在你家吃,记得午饭做那道水煮鱼,你亲自做!”瞪鼻子上脸的李进板着脸负手进了李家商铺,倒真成了杜萱娘的债主似的。 杜萱娘冲李进的背影用嘴型操了一句现代三字经,正要转身回家,却见姬银霜并没有跟进去,在一旁一直静静地看着李进与杜萱娘两人的另类打情骂俏。 “杜姐姐,银霜可不可以送姐姐回家?”姬银霜怯怯地说道,周围又有人在看,估计在想,哟,这个小姑娘多温柔懂礼,想送人家一程都要征得人同意,若杜萱娘拒绝,那她便是不知好歹,不懂人情世故。 杜萱娘笑了,伸出手去拉住姬银霜的手说道:“当然可以,姐姐求之不得,这路上有些地方不太平坦,姐姐拉着你走吧!” 李进那些自以为是的手下都在想,不错,这两个人相处融洽,以后不用担心大当家后宅不宁了。 杜萱娘拉着姬银霜的手越握越紧,终于姬银霜装不下去了,笑着求饶道:“姐姐饶了银霜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不敢了。” 杜萱娘笑得更这灿烂,手中用劲更大,“后面还跟着那么多人呢,姬二小姐应该接着演下去,我今天心情好,倒可以陪你演一段。” “杜姐姐果真是料事如神,后面跟着的那些人里面有李斑和姬明月两人的眼线,还有姬章氏的,银霜若不用心点表演他们岂能相信我已经深得姐姐信任?” 姬银霜笑是笑得好看,就是手上疼得嘴角有些歪,杜萱娘见好便收,她这把子力气是常年干各种家事锻炼出来的,再加上抓住姬银霜的手时,角度抓得好,姬银霜这种娇娇小姐自然是经受不住,便卸了一半的劲,“我自然知道,所以才给你这个和我说话的机会,有什么事,请立刻长话短说。” “姐姐若想知道李斑为何一定要将我和姬秋霜嫁给大当家,便请我喝一杯姐姐泡的茶如何?”姬银霜突然靠近杜萱娘两步,在她的耳边低语道。 杜萱娘笑声如银铃,“看妹妹说的,难道姐姐一杯清茶都请不起?反正大当家一时也忙不过来,不如妹妹上姐姐家小坐一会儿?” “谢谢姐姐抬爱,妹妹万分荣幸。”姬银霜连忙受宠若惊地说道。 到了周家的皮货铺门口,杜萱娘扫了一眼跟着姬银霜来的丫环婆子说道:“姐姐家中逼仄,恐怕只能请妹妹一个人进去了。” “那是自然,你们五个便在街角候着罢,别挡了姐姐家的生意。”姬银霜很自然地吩咐道。 一个穿着气派的婆子一脸担心地上前说道:“二小姐,你有哮症,夫人吩咐奴婢们一步不能离二小姐的。” 杜萱娘突然笑道:“妹妹的仆妇也真有意思,竟然连你的话都不能不听,想来是担心我会害了你吧!” 那婆子连说不敢,不甘心地退了下去,姬银霜尴尬地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小的钱袋,递给一个小丫环说道:“我只是陪姐姐喝杯茶而已,你们不用担心,且用这钱去买些零食养嘴,我很快便出来。” 这姬家还真有意思,丫环婆子比正经小姐们还神气。 杜萱娘带姬银霜来到周家客堂,大敞了窗户与屋门,若有人走进也能及时发现,杜萱娘又去周五夫妇灵位前拿了两只周玉娥洗好供上的雪梨,随手扔给姬银霜一只,然后一边咬着雪梨一边找个视线开阔地位置坐下。 姬银霜眸光晶亮,手里捧着雪梨,小心的咬了一口,露出孩子气的笑容,然后直接跑去神龛前将那盘雪梨抱到怀里,说道:“这梨真甜,好不容易才可以放心地吃一回东西,我可要吃够本。” 迎着杜萱娘诧异的目光,姬银霜若无其事地说道:“不要觉得奇怪,若是你随时都在防备着别人用各种法子害你,你也一样不敢随便吃,也不敢放心睡。” “你这么会装,谁害得了你?” “装?”姬银霜偏头想了一下,“或许是装吧,可是从小我若表现出喜欢某样东西,那样东西一定会出现在我天天看得着的地方,而我却又偏偏无法得到;如果我喜欢某个丫环仆妇,这个丫环仆妇的下场一定会很惨,所以,等到我懂事了些,我便学会了我越讨厌的东西我一定表现得很喜欢,越喜欢的东西便越见不得,身边的丫环婆子也一样,我对他们打骂得越厉害,她们便越安全,杜姐姐,你说我能不装么?” 杜萱娘极力地想象了一下姬银霜所说的情景,打了一个冷颤,拉回正题,“你先说说为何李斑一定要让你们嫁给李进?” “杜姐姐别急,有些事情要从头说来才会更清楚明白。嗯,先从我的身世说起吧,我外家姓岳,在桐庐县有块祖传的盐田,祖辈以煮盐为生,到了我外祖这一辈,生了我母亲与两位舅舅。后来姬明海看上了岳家的那块盐田,因为他从内行人处打听到岳家的盐田面积极大,再开采几百年都开采不完,便动了抢夺的心思,那时我外祖家也算是殷实之家,奉公守法,行善乡里,姬明海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地方下手,后来听说我岳家有女也就是我母亲,快要及笄,也不知姬明海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让我母亲非要嫁他不可。” ------------ 一八六姬银霜(二) “在老家已有正妻章氏的姬明海在桐庐县置了宅子,正式三媒六聘迎娶我母亲,他们刚成亲不到一个月我两个还未成年的舅舅便相继意外死亡,我外祖母伤痛之下一病不起,最后离世,那时岳氏一门便只剩我外祖父和母亲一人,姬明海顺理成章地接管了岳家的盐场,那时我母亲有了我,姬章氏却在此时找上门来,非要我母亲给她敬大妇茶。” “此时我外祖父再不怀疑姬明海有问题便真是痴傻了,只是一切都为时太晚,我外祖父也被淹死在自家的金鱼池中,自此岳氏一门只余我母亲一人,许是姬明海担心坏事做绝了不好,对我伤心欲绝的母亲百依百顺,还动了休妻的心思,这也导致了姬章氏至今恨我母女入骨。” “后来姬明月也看上了这个盐场,与姬章氏联手将我整天事佛的母亲毒死,再在我母亲住的院子里装神弄鬼,某天我母亲的鬼魂还将姬明海追杀得摔断了一条腿,在床上躺了半年,至此姬明海见不得与我母亲有关我任何东西,包括我,后来姬明月便用一个马场与姬明海换了我母亲的盐场。不必怀疑,这件事的细节情形来自李斑亲口所述。” 姬银霜将吃剩的核整齐地摆在桌子上,共有三只,然后又拿起一只吃了起来,杜萱娘怀疑她从来没吃饱过。 “我五岁那年,母亲死后被卖去外地的一位陪嫁婢女好不容易找了回来,并偷偷地见到了我,交给我母亲临死前用过的帕子,上面有我母亲吐的血,并告诉了我有关岳家灭门的一些传言和姬家的许多不合常理之处,并嘱咐我在长大之前都要装着从来不知此事,只需要慢慢留心着。并且提防着姬家将岳家最后一点血脉,也就是我灭口。” “我听了那位姑姑的话,一些留心着,许是都觉得我小,很多事对防备得并不严,倒真让我知道了很多姬家见不得光的事,包括姬明海如何谋夺我外家的财产,同时也让我更加坚定了要为我可怜的母亲及外祖父一家讨回公道的决心。于是我讨好姬明月,在十岁的时候去了李家,在那时我见到了刚将手刃了杀害他父母亲的仇人的大当家。从那时起大当家便成了我姬明月必须效仿的榜样,大当家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一直梦想着有一天提着姬家人的头与大当家一起看天边的夕阳。” “啧。这也太血腥了吧,我不信到时你真下得了手,别忘了你也姓姬!”杜萱娘忍不住提醒眼前这位为仇恨而活,连春梦里面都有仇人脑袋的少女。 “你说得对,这是我当初的想法。后来我发现了最能让他们生不如死的法子,他们不是为了钱和权势才害了我母亲全家么?我便发誓将他们手中的一切都夺过来,让他们一无所有,生不如死。”姬银霜狠狠地咬下一口梨肉,仿佛此时她啃咬的不是梨,而是姬家人的肉。” “这个主意不错。如今进行得怎样了?” “还行,在我的策划下,李斑成功地让姬章氏的两个儿子一个迷上了赌博。半年时间输掉了上万两银子,让姬明海不得不将他逐出家门,另一个与戏子私奔,也不知去向,李斑与姬明月二人是不可能让姬章氏这两个儿子活着再回到姬家的。因此很快姬家偌大的家业将要无人继承,姬秋霜将成为姬家唯一的继承人选。” “这是姬明月乐见的。姬章氏母女两个都是没脑子的货,比她的大哥姬明海好糊弄多了,她想着提前将姬秋霜抓在自己手里,到时等姬家两个儿子的死讯传出,姬秋霜这个嫡女掌了家,姬明月好继续在姬家发号施令,于是姬秋霜的夫婿人选便变得十分重要起来。” “正好我又发现了一个秘密,原来李斑和姬明海是一样的货,李斑也是为的姬明月的丰厚的嫁妆娶的姬家唯一的嫡女姬明月,李斑为了他与另一个女人生的长子长女,一娶回姬明月便给她吃了绝育药,致使姬明月终生无子。唯一让李斑没有想到的是姬明月并非我那柔弱的母亲,不但将嫁妆把得死死的,还将他的家给掌了去,将李家的生意经营得风声水起,可以说李斑如今能有与大当家抗衡的实力,与姬明月的财力支持支分不开的。”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姬明月一直无孕,李斑当然要纳妾,但姬明月申明李斑可以纳妾,但是在她没有生下嫡子之前,妾室不许留子,李斑吃了个说不出口的哑巴亏,因此李府什么都有,就是十多年不闻儿啼。不得已,李斑只得将他藏了十多年和长子长女领回李家,两个人正式反目。” “如今,你别看李斑威风得很,其实麻烦多着呢,没了姬明月的钱,他那死士营也有些玩不转了。姬明月也不敢真跟李斑翻脸,李斑手中的刀剑也不是拿来做摆设的 ,便提出要让她认下那两个庶子女进门也可以,但是得让他出面为大当家和姬秋霜做媒,李进成姬家女婿那一天她便答应李斑如今唯一的两个子女叫她母亲。” “不得不说姬明月心计的深沉,稍知李家内幕的人都知道,李斑与大当家早晚会一决高下,到时李斑若胜,她没有任何损失,说不定还可以趁机做点什么,大当家若胜,她是大当家夫人姬秋霜的亲姑姑,大当家没有可能连她都杀,到时她这李氏遗孀还可名正言顺地接手李斑的家产,简直是只赚不赔的事,为了更加可靠,还提出买一赠一,让我这个庶女也一同嫁给大当家,因为她觉得我的脑子比姬秋霜好使些。” “李斑当然不会让姬明月的计谋得逞,便让我去勾引大当家,还故意让姬秋霜看见,让姬秋霜这个没脑子的自己打死不愿意嫁大当家,谁知姬明月给姬秋霜灌了迷汤,如今姬秋霜死活要嫁大当家,姬明月还派了死士来杀你,就是那个蓝虎,若真正想杀你的是李斑,那天你脱身得不会那般容易。” “等一等,我有个疑问,你到底是谁的人?李斑?姬明月?还是李进?”杜萱娘总算没被姬银霜绕晕脑袋。 “都是!”姬银霜又吃完一只梨,此时她面前已经放了四只核,仍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又都不是!” “李斑与姬明月想互相取而代之,李斑与大当家也是水火不相融的关系,在某种程度上与我的目标是一致的,李斑与姬明月,谁输我都乐见,对我来说,姬明月输,那是报应不爽;李斑输,姬明月也必定元气大伤,正好可以给姬明海机会,到时我只要将姬明月在暗中做的那些事告诉姬明海与姬章氏便是。所以这中间又有我与大当家联手的理由,李斑与姬明月两败俱伤,大当家坐收渔翁之利。”姬银霜目光闪闪地望着杜萱娘,意思是说你现在明白了? 杜萱娘只好点头道:“好吧,我现在明白你是三面间谍,也明白了李斑要将你们两姐妹塞给李进的理由,但是你还没告诉我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 “目的很简单,我想与你合作。”姬银霜身体绷直,郑重地说道。 “合作?合作什么?我要的与你要的完全是两码事,没有合作的可能性。”杜萱娘也认真地说道,目前为止她还没有找到这个姬银霜话中明显的破绽,说明她大部分没有撒谎,但不代表她有资格成为她的合作者。 姬银霜愣了一下,“难道你不是为了大当家?” “当然不是,我有我自己的人生目标,与李进何碍?当然我不介意与他互相扶持着同行。其实姬二小姐,我倒是要提醒你一下,如今你游走在几方势力间,如鱼得水,可一旦他们图穷匕首见的时候你就危险了,将别人当傻瓜的人其实自己才是最大的傻瓜。” 姬银霜的眼睛突然涌上一层泪水,“谢谢杜姐姐,自从我母亲去世,从来没有人与我说过如此关心的话,我就知道当初我在灵岩诗会没有看走眼,你与他们三个都不一样,如果一定要挑合作者,唯有你是最可靠的,因为从我看你的第一眼起便知道你是一个有自己的底线的人。” “这样的人最可靠,只要不与你冲突,你绝对不会随意地去伤害别人,而我要的也很简单,我只想要回属于我母亲的东西。杜姐姐,我也不敢强求你帮我或与我联手,刚才你已经成了最了解我的一切的人,我只希望你能给我完成我的心愿的机会!” 杜萱娘也郑重说道:“想不到你如此看得起我,只要你不危及到我的家人和朋友,你的事与我无关,今日之事我也决不会外传半个字,李进那我也会替你尽量掩护,你好自为之吧。” 姬银霜含泪笑道:“姐姐,其实你的心很软。” “不是我心软,是我发现你暂时没有伤害我及李进的必要。真是伤脑筋,照你所说,李斑定然留有后招,他不会顺利地让你们两个嫁给李进的。“ ------------ 一八七中毒 姬银霜说道:“姐姐能想到这一点,姬明月肯定也早就想到这一点,所以三天后大当家的纳妾礼必定很热闹。” 杜萱娘突然问道:“那么你会做什么?” “我当然是见机行事,但是对大当家来说这次却是打击李斑的绝好的机会,至于怎么做自然有姐姐这个女诸葛出谋划策。”姬银霜笑道。 “哼,我们可以假装不知道你这小丫头想利用李进的力量来对付李斑和姬明月,但是有关李斑和姬明月的事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你现在最好也一并说了出来,对你有好处的。”杜萱娘伸了个懒腰,敲了敲有些酸麻的肩膀。 姬银霜见状忙过来给杜萱娘揉肩膀,“姐姐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先说说你知道的有关新忠心丸解药的情况。” 姬银霜一下子面色凝重起来,“这个是李斑的命根子,李斑历来是自己经手的,我在李斑心目中只是个可以用来对付姬明月的棋子,他不可能给我机会接触这些的,不过……。” 正说着,李进与陆掌柜两个一边说着什么,一边走了过来。陆掌柜手里抱着两坛子花雕酒,十分狗腿地跟在李进身后,二人看到状似亲密的杜萱娘与姬银霜相当吃惊。 “姬银霜,你最好别在萱萱身上动心思,否则,你知道我有什么手段对付你的。”李进面色不虞。 姬银霜原本看着李进闪动着仰慕的眸子一下黯淡下来,杜萱娘有些不忍,“我与银霜刚才聊得很投机,阿四就别吓唬她了,陆掌柜你也过来坐下,这里有正经事要说。” 李进过来很自觉地坐到了主位上,陆掌柜找了个下首位置坐下。杜萱娘便对姬银霜说道:“那位是很懂医术的郎中,你接着刚才的说。” 姬银霜想了一下便说道:“我只知道李斑有三个药房,二个药庐,李斑的各种莫名其妙的药物便是从里面配出来的,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忠心丸的解药是从那个药房配出来的。” “一点都没有什么特异之处?比如管理打扫这些药房与药庐的下人?” 姬银霜摇头,陆掌柜突然说道:“一般说来,药房是放药物的地方,药庐是配药,炼药的地方,以李斑谨慎的性子。我估计根本没有什么写出来配方,一切都在他的脑子里,所以若能知道他每一次配药之前用的那些药的重量。用过之后再去看那些药少了多少,或许能稍知一二,只是李斑设了三个药房,估计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忠心丸所用的药物是固定的。新忠心丸只是将药物的分量改变了,而这些年我的师兄们用心研究下来,李斑能动手脚的药物只有四样,蝮蛇毒,断肠草,寡妇草。活蜈蚣血,我们若能知道其中一两样药物的确切用量,这解药我们就有希望配出来。姬二小姐有法子么?” 姬银霜突然眼前一亮,“活蜈蚣血?啊,我知道李斑在哪里养那些毒物了,李府后花园有个小湖,湖心有个小岛。有人长年在那里看守,说是机密重地。不许府中之人靠近,去年秋天有几个婆子去湖中采新鲜的莲子,曾误上过那个小岛,回来后吓得不轻,但是其他丫环婆子问她们看到了什么,她们俱都摇头,显然被封了口,后来只听说有个上过岛的婆子晚上做梦时,曾大叫‘有蛇’,想来李斑便是在那里养毒物了。” 李进与陆掌柜对看一眼,俱都露出兴奋之色,李进说道:“多谢姬二小姐,你这个消息很重要,知道李斑在哪里养毒物,我们便能想办法知道他每次用去多少蝮蛇毒液,及多少条活蜈蚣。” 姬银霜也因能帮到李进而兴奋,看向李进的脸便有些泛红,能得心目中的英雄的称赞想必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杜萱娘含笑说道:“这回你帮了大当家一个大忙,我再送你一个好法子,让李斑与姬明月自己便打得头破血流,说不定根本便不需要大当家配合你,你自己便可以拿到你自己想要的。” 姬银霜忙说道:“请教姐姐的好主意!” “你不是说姬明月是被李斑下了绝育药才致不能生养的么?何不将这事告诉姬明月?” “我何尝不知道这个最省事的法子?姐姐有所不知,姬明月生性多疑,如果没有十分确凿的证据,冒然去与她说这些,只能适得其反,说不定为了试探李斑的反应,直接将我交给李斑,所以我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那你是如何知道这事的?” “是我无意中听李府一个曾在青楼里做过红姑娘的管事娘子说起,她们这些曾经的红姑娘一般都是被鸨母灌了绝育药的,终生都不会有孩子,而喝了这个绝育药的女子都有一个后遗症,那便是每天夜里都会手心发红,焦渴不已,白天却又手脚发凉,恰好姬明月也有这个症状,我便留了个心思,去姬家找了给未出嫁时的姬明月看病的郎中,那个郎中也说很奇怪,明明姬明月姑娘时的身子好得很,按理说不会没有生养的。我又留心了一下李家给姬明月看病的郎中,只是没敢问这件事,这些郎中都是李斑找来的,每回给姬明月诊病后都要去见一次李斑,明着是关心姬明月的病情,实际上做什么却没人知道,我猜测是不是这些郎中们集体向姬明月隐瞒了什么,直到后来我得知李斑竟然早在姬明月之前就有了外室与子女,便有八分肯定这事与李斑脱不了干系,李斑当初一定是以为只要姬明月无子,她再厉害也得在他面前矮半个头,一辈子受他辖制。” 杜萱娘不由暗暗佩服姬银霜的心思缜密,居然由一件看起来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小事,便扯出了一连串的真相,如果姬明月真是因为被人下了药而不生养,也只有李斑有这个机会和动机来做这件事。 “嗯,其实这样更好。只要将你听到的在姬明月面前重演一遍便是,根本不必多说,更不要让她知道你已知道此事,以姬明月的性子,只要她起了疑心,自己便会去求证,剩下的你只管在一旁等着看便是。” 姬银霜的脸上渐渐露出喜色,“谢谢姐姐指点,是我太小心了些,我这就回去找那个管理娘子一起去寻姬明月。无意中讨论一下她的病情,嘻嘻,姬明月很快便会知道她原来得了与青楼红姑娘一样的病。”姬银霜本就是聪明之极。缺少的只是经验与手段,只需杜萱娘这种曾在影视剧里见识过各得宫斗宅斗手段的人稍加点拔便通了。 李进在一旁听得直咂嘴,“我这个五叔可真下得了手,竟然让自己的夫人生不了孩子,难道他不怕有一天他真的绝了后?姬二。你这回帮了我这个大忙,要我怎样感谢你?” 姬姬银霜看了看杜萱娘,羞涩地说道:“只要大当家愿意相信我对姐姐没有恶意,银霜便感激不尽了。” “这个我相信你,因为即便你对萱萱有恶意,恐怕你也是自讨苦吃。你虽聪明,却没她那些五花八门的手段,我放心得很!”李进宠溺地看着杜萱娘说道。杜萱娘满头黑线,这也算是夸她? 杜萱娘留意了一下姬银霜的表情,见她并没有因为李进对她的露骨的“宠爱”流露出丝毫伤心或嫉妒,只是一如既往地对李进崇拜,看来这丫头对李进纯粹是一种对强者的折服。还没来得及掺进男女之情,心中稍定。 如果姬银霜对李进也有了别样心思。杜萱娘便不会考虑与她走得太近,所谓的爱情都是自私的,尽管现在她还不能肯定自己对李进的那种感情属于患难中的男女真情,还是互相欣赏的男女激情,不管是哪一种她都不可能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所以有些东西还是提早预防的好。 至于那个姬秋霜在杜萱娘眼里,简直就是连可能的对手都算不上,以她对李进的了解,若是他能喜欢上姬秋霜那样的女子才是见鬼了。 一旁的陆掌柜突然说道,“姓姬的丫头,你将手伸出来给我把脉!” 姬银霜疑惑地伸出手去,陆掌柜仔细的给她把了脉,看了舌苔及耳后的穴位,皱眉道:“你有中毒之象,只是我不能确定你中的是什么毒,但能肯定是一种在特定时候毒发的慢性之毒。” 姬银霜瞬间面如白纸,“他到底还是没有彻底相信我……。”不用问,这个“他”除了善于用毒的李斑没有别人。 杜萱娘用些心软,“如今之计,你只能继续与李斑虚与委蛇,等李斑自己说出那毒的名字,我们也好替你想办法。” 姬银霜低头拭泪,然后毅然抬头说道:“且不管这些,原本我这个从小没父没母小老婆生的便是一条任人践踏的烂命,只要能为我母亲一家复仇,安慰我母亲的在天之灵,一个死字又算什么?” 李进,杜萱娘,陆掌柜三人面面相觑,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言语来安慰这名为母复仇的可怜少女。 “且不说这些,快中午了,陆掌柜你这是抱着酒要上我家去?先说好,这是你自己送过来的,我可没银子给你,要不然你自己又抱回去。”杜萱娘对陆掌柜说道。 “哼,你以为是给你喝的呐,我这是专门为大当家准备的!” “马屁精!”杜萱娘不客气地挖苦道,然后拉着姬银霜率先出门而去。“姬二小姐若不嫌弃,便上我家去用午饭如何?” 姬银霜泪水又要出来了,苦笑道:“谢谢姐姐,我也正想好好吃一餐,以后我也要随便吃东西,如此防范仍然让人下了毒,早知也不让自己饿肚子了。” 杜萱娘除了握紧姬银霜的手,别的还真是爱莫能助。 ------------ 一八八陆掌柜的破布 接下来几天,李进是除了饭点来与杜萱娘献点殷勤,磨磨嘴皮子,趁人不备来揩点油,其余时候忙得不见人影,他与李斑的家主位之争将由这场纳妾闹剧正式拉开帷幕,除了每天为姬秋霜推拿解穴,便是忙着调兵遣将,将个龙泉驿镇弄得个铜墙铁壁似的。 龙泉驿镇上的普通百姓们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镇上的生面孔突然多了起来,各个铺子的生意也突然好了起来,就连卖菜的小贩都感叹,这段时间的生意竟比过年过节的时候还好。 连带的张家肉铺的生意也由每天三头猪增加到四头猪,当然都是由李家商铺,各大食肆酒楼,及丽春院几大大主顾给订去的。 成衣铺子的鞋袜更是供不应求,那掌柜也特意上张家来将原本在杜萱娘家做针线活的针线娘子匀了一个去帮忙。 杜萱娘却牵挂着燕回楼与清风楼的厨艺比试,得空时便根据记忆写了几份用辣椒做配料的菜,以及蕃薯的做法。 这时下午,天气阴凉,一群大大小小的女子便都从屋里出来,看书练字的都去了墙那边的蔷薇花架下,做针线的都围在厨房门口,杜萱娘拿着一条萝卜在试着雕一朵玉兰花,打算在厨艺比试时放在菜盘里做装饰。 姬银霜带了两个丫环过来了,一来便说道:“姐姐,我还想吃你做的芡实糕!”这丫头明知道自己已经中毒,生命操纵在别人手中,却仍然没事人一般,这份定力让杜萱娘暗中佩服。 自然有好客的周玉娥去厨房捡了几样糕点,泡了壶茶出来给姬银霜。 姬银霜这几天打扮得倒是随意,可毕竟是高门贵女,随便一只银簪上镶的都是指头大的浑圆南珠。那两位见过世面的针线娘子立刻安静下来,不再叽叽喳喳烦人很很。 “今天你的那些跟班怎么只剩两个了?”杜萱娘随口问道。 “大当家布置新房缺人手,我只好借给他去了,留下这两个笨的。” “你姐姐可能跑动了?” “能啊,正在屋里试嫁衣,生气那颜色为什么是粉红色的,只是没人搭理她。” “她难道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 “她是太相信姬……,”姬银霜看了眼一旁支着耳朵在听的两位针线娘子,杜萱娘还没开口,周玉娥和苟春花便站起来带着两个针线娘子将针线笸搬进了她们自己的屋子。 姬银霜笑着说。“姐姐,你家的人个个都不凡啊,你看看。什么事都不用你开口,也不用你操心。” “那倒也是,我们家虽无大富大贵,但是论彼此之间的相亲相爱倒是无人能及的,你想说什么便说吧。现在方便了。” “还不是听说姬明海,姬明月后天要亲自过来,姬秋霜觉得靠山到了呗。” “哦,”杜萱娘突然有点为李进担心起来,将人家的嫡女娶作妾,恐怕在情理上是有些说不过去的。难怪李斑十分爽快地答应只要李进肯娶姬家女,做妾也可以,他们当时竟没想到女儿做妾伤的是人家的亲父。与他这个姑父有何相干? “这下子阿四倒是有些麻烦了,对了,银霜能不能让你做过青楼红姑娘的管事娘子来喝你的喜酒?择日不如撞日,早点让姬明月吞下这只苍蝇,也免得她四处兴风作浪。” “这还不容易。那管事娘子这回本就是随我和姬秋霜一起过来的,姐姐就不说。我也打算将这次这池水搅得越浑越好。”姬银霜得意地笑道,鼻头上沾了一块糕点,如淘气的小妹妹,又让杜萱娘心底有了一丝柔软,这也是个命如浮萍的可怜女孩子。 这时,陆勇从院门外摸了进来,先去看了看三个女孩子写字,才施施然地朝杜萱娘走过来,很有点陆掌柜的味道。 “杜娘子,我有事找你!”陆勇扫了一眼一旁饶有兴趣地瞪着他看的姬银霜,莫名其妙地脸红了。 “有事便说,银霜不是外人。”杜萱娘看着突然又变得扭捏的陆勇说道。 陆勇磨磨蹭蹭地递过来一块绣着竹子的布,这布的布料柔软如纱,却又没有纱的轻薄,很是特别,那上面绣了一副不完整的梅竹图,很明显是从一条女子的裙子上撕下来的。 “杜娘子的见识多,请帮我看看这布是什么布料?还有这是什么针法?我寻了多家铺子都说不认得这布料,也不会这种针法。”陆勇见姬银霜也凑过来看,忙说道:“这个不是我的,是我父亲吩咐我去做一件同样的衣服。” “我当然知道这布不是你的,你连亲都没有定,敢拿着这女子的裙角出来四处招摇,你父亲还不得又请你吃鞭子?既然是你父亲的,让他自己想办法去,别理他!”杜萱娘对这些东西基本上是一窍不通,更奇怪这陆掌柜又发什么疯了,居然去找了块破裙角来想做一件女人衣服。 杜萱娘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能让陆掌柜这条驴大失常性的除了那个巧梅还有谁? “你父亲最近都在忙什么?”杜萱娘急切地问道。 “还能做什么?一闲下来便去郡守府做花农,那种事随便派个人去就行了,他偏要亲自去,家中有事也找不到他,现在又不知在哪里去捡了块破布要做裙子,家中又暂时没女子,做了谁穿呢!”陆勇甚是烦恼,如果他知道陆掌柜是冲着郡守府的老夫人去的,不知他又会是什么表情,杜萱娘邪恶地想到。 姬银霜突然接过杜萱娘手中的相料仔细看了起来,嘴里轻咦一声,杜萱娘与陆勇立刻看向她。 “你们别这样看着我,我只是觉得这梅竹图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至于这布料倒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婆罗国进贡的软烟罗,虽少见,但只要去京城几家大的布庄里面去寻找。一般是能买到的,只是这绣法很特别,我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一眼,一时又想不起来了。”姬银霜闲闲地说道。 陆勇听了大喜,“姬小姐,请你帮忙仔细想一想,到底在哪里见过这绣法?” 姬银霜却嘟起她红润的小嘴说道:“这位公子,我若帮了你,可有什么好处?” 陆勇又闹了个大红脸,忙求助地去看杜萱娘。见杜萱娘好似没听见一般正用小刀在认真地削她的萝卜,只好呐呐地说道:“姬,姬小姐。想要什么好处?”完全不见平时的伶牙俐齿,杜萱娘心中暗暗好笑,若这陆勇看上了姬银霜可就好玩了。 “啧,现在还没想到,等你拿到了那衣服说不定我便想到了。不过,为防你反悔,你得先给我一件信物,然后有杜姐姐作证,我才敢告诉你。” 陆勇想了一下,在身上掏摸起来。结果身上除了一个钱袋里面将的碎银子,便是脖子上挂的一只血红玉佩,姬银霜从小虽不受人待见。可好歹也是在富贵窝里长大的,见识还是有有的,一眼便看出了那血红玉佩价值不菲。 “将那玉佩给我做信物便是!”姬银霜如小孩子看到自己心仪的玩具似的兴奋不已。 陆勇犹豫了半天才不舍地将玉佩递给姬银霜,“姬小姐,你可要收好了。这可是我母亲的遗物,家里只有这一块。连我哥都没有,祖母说将来是要传给我儿子的。” “你不是连亲事都没有么?怎么就想到儿子身上去了,你放心,我会替你收好的,保证不会让你儿子将来没有玉佩戴。”姬银霜似乎十分喜欢这玉佩,对身后的小丫环说道,“我去年买的那块一千两银子的血脂玉虽比它大,却没这块通透,真漂亮!”完全忘记那破布的事。 陆勇在一旁急得直搓手,又不好催促,好不容易姬银霜想起了玉佩的主人,“哦,我可先说好,我可以告诉你哪里有那衣服,拿不拿得到就不关我事了,而且这玉佩得归我赏玩三个月才能还你!” “啊!三个月!”陆勇权衡半晌才说道:“好吧,三个月就三个月,姬小姐请说。” “首先你要重做这样一件衣服几乎不可能,因为这绣法是十多年前京城德云绣社的独门针法,后来德云社获罪被官府查抄,这针法便失传了。这布料很明显是十多年前德云社做出来的旧衣物上撕下来的,你现在要到哪里去做这种衣服?”姬银霜将那块破布抓在手里甩来甩去,神采飞扬,看得陆勇眼睛都直了。 “所以现在只有唯一种法子可以让你得到这种衣服,那便是找到另一件同样的衣服,而我恰好便在上个月看到过这种十多年前德云社做的衣服,你只需前去将那衣服偷来便是,想来这对你并不难吧?” 陆勇立刻双眼放光,这种偷件衣服的低难度小事对他们陆家人来的确不算个什么,“姬小姐,快告诉我谁有这衣服?” “姬明月!”姬银霜笑盈盈地说道,陆勇与杜萱娘同时傻眼,偷别人家还行,偷到李斑家里却要仔细掂量掂量了。 姬银霜眼波流转,看到陆勇与杜萱娘迟疑的样子,开心得很,“看你们两个担心的,姬明月的一件几年都不穿一次的衣服,难道还会放到密室里重兵把守?她那些不常穿的衣服都收在西厢房的大樟木箱子里,就二个管衣物的婆子守着,随便派个机灵点的人进去将那两个婆子制住,将姬明月的衣服搬光都没人知道。” 陆勇终于绽开笑颜,对姬银霜郑重一礼,“谢姬小姐的热心相助,陆忠感激不尽,我这就去安排人手,杜娘子,姬小姐告辞!” 待陆勇走后,姬银霜凑过来问,“这个傻乎乎的大个子,就是那个陆掌柜的儿子?” “是啊,这小子长得一般般,就是家中挺有钱的,还很会做菜,也不知将来哪个有福气的娘子能嫁给他。”杜萱娘故意说道,果然姬银霜有一瞬间的愣神,但随即恢复原状。 ------------ 一八九纳妾(一) 李进的纳妾吉日很快便到来,小金捧来大红吉服,李进极不情愿地穿上,出来吃早饭时,引来孩子们的一阵哄笑。 “四舅舅,你穿这衣服真难看,像台上唱戏的戏子!”顾青橙对李进纳妾相当不满,因此不客气地鞭挞。 “青橙也这么觉得?四舅舅也很讨厌这身衣服,不过没法子,今天是陪她们演一场戏,四舅舅不是真的纳妾,你们放心吧,四舅舅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只会娶一位夫人!”李进信誓旦旦地说道,眼睛却瞄向杜萱娘,见杜萱娘并无异色,才放下心来。 “萱萱,我们先吃早饭,等一下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李进过来牵杜萱娘的手,杜萱娘没来得及避开,便在孩子们促狭的笑意中,被李进拉到了自己身边坐下。 嗯,主位坐着李进与杜萱娘,左边依次坐着张义,顾尚,周玉娥,苟春花,右手边坐了李冰冰,赵韵儿,顾青橙,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呢,杜萱娘突然有了一种期盼,希望这种宁静的日子永远这样下去,没有刺杀,没有争夺,也没有乱世。 饭后,杜萱娘带早已经告好假的张义顾尚去看了那地窖,并告诉他们两个开启和关闭地窖的法子,说如果遇到危险,首先要带家中的女孩子避进去,等候救援,一定不可以逞强。 张义与顾尚重重点头,神色也凝重起来,似乎也感觉到了这次事情的不同寻常。 杜萱娘又让苟春花去猪场叫来哑娘子,李进一见秀姑便愣住了,看着泪流满面的秀姑,李进却转身一把将杜萱娘揽进怀里,“萱萱,谢谢你!” 秀姑看着紧紧相拥的李进与杜萱娘。眼神中的有一道蓝幽幽的光芒闪过,映得秀姑的脸有些狰狞,这一幕恰好落在正对着她的杜萱娘眼里。 心中疑惑的杜萱娘急忙推开李进,红着脸啐了一口,“真是个没正形的,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你抱我做什么?”李进只好腆着脸讪笑。 秀姑喃喃地说道:“大当家今日成亲么?”声音因多日没说话显得有些奇怪。 “秀姐,今日阿四是假意纳妾,只为了从李斑手中换回你的解药和另一名兄弟的自由,所以秀姐也必须到场。我们得当场验明那解药的真假,否则,阿四便白被人给利用了。” 杜萱娘也不明白自己这何突然想向秀姑证明她与李进关系的特殊。所以用了阿四这个平时只在自家人面前用的称呼。 秀姑抬头看了李进一眼,目光复杂难明,激动的李进却没有留意到这些,只是觉得自己这几天的辛苦是值得的,否则如果明知道他能救下这位曾经几次同生共死的师姐。却不肯稍作牺牲,他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秀姐,今日里李斑若敢食言,我定叫他走不出这龙泉驿镇,我再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被李斑一个接一个地害死。” “不可,大当家千万不可如此冲动。现在我们还不能与李斑翻脸!”秀姑急切地叫道:“我一条贱命不值大当家如此,剑奴他们既然能坚持到今天,也还能再坚持下去。你不能为了我们坏了大局,目前大当家的兵权还没全部收回,而李斑已经与平卢节度使安禄山接上了头,得了安禄山大量的甲驽弓箭,除了可以一当十的死士营。李斑在眉山已经拉起了数千人的人马,李斑此时不敢与你动手就是惧你手中的蜀王符。多年下来,蜀王符还能调动多少人马,谁都无法预估,此时,大当家若公开与李斑翻脸,双方便都是鱼死网破的局面,大当家你是李家正式的传人,与这样的人去涉险拼命不值得。” 李进沉呤半晌道:“秀姐说的话也很有道理,我会见机行事的,能不与李斑翻脸便尽量不翻脸。” 临出门时,杜萱娘又叮嘱了一遍小方,提防李斑趁机过来抢人,家中不论哪一个人都不容有失,得到小方的坚决保证,杜萱娘才与李进一起去了李家商铺后院。 此时的李家商铺后院戒备森严,哪里像是办喜事的地方,倒有些帮会堂口的味道。 唯有挂在檐下的几只红灯笼有点办喜事的样子,前堂往来的都是些穿着家丁衣服的杀气腾腾的壮汉,看到李进过来,纷纷过来见礼回事。 杜萱娘对李进说想去后院看看姬银霜准备得怎样了,李进便叫了四个亲随及秀姑跟着杜萱娘,自己在前堂坐镇。 姬银霜一边嗑瓜子一边扯着那嫁女看,“啧,大当家也太不上心了,你们见过这样丑的衣服么?” “你还计较这些做什么?都准备好了?你今日要真成功地与李进拜了堂,有你哭的时候!”杜萱娘说道。 “姐姐放心,我这两个丫头机灵着呢,到时都不用我们动口,就怕姬明月来得太晚了。” 正说着,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婆子来报,“回二小姐,姑父与姑奶奶到了,姑奶奶正往后院来。” 杜萱娘与姬银霜对看一眼,这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姬银霜忙吩咐道:“小玉,去叫郑管事娘子过来给我梳头,我们家就数她梳出样式最好看了。” 那婆子忙阻止道:“姑奶奶带了全福人过来,二小姐且等一下罢。” “我就要她梳,怎么周妈妈,如今我都要嫁人了,你还想管着我?”姬银霜冷冷地说道。 那婆子忙说不敢,人却不肯下去,还待要说话,杜萱娘笑道:“她是你的奶娘?怎么这么关心你?叫我说你顺便要了她做陪嫁婆子吧,到时候去做个倒马桶的粗使婆子还是使得的。” 这婆子原本是姬明月的人,一直潜伏在姬银霜身边,此时听说姬银霜要将她要去做粗使婆子,立刻变了脸色,匆忙退了出去,小玉也赶紧去寻那郑管事娘子。 等到满头珠翠,一身华服的姬明月仪态万方地出现在姬银霜屋里时,姬银霜的头已经梳了一半。 姬银霜扯着脖子给姬明月见了礼,杜萱娘也笑盈盈地上前自报名号见礼,姬银霜一听“杜萱娘”三字,果然笑容微僵,用凌厉的目光将杜萱娘上下扫了一遍。 杜萱娘今天穿了玫红的软缎襦衫,同色披帛,配的是抽丝竹叶暗纹的月白及地长裙,将个小腰身勾勒得曲线起伏,头上则梳了妇人与小娘子通用的双垂髻,头顶插一支镶宝石的连理花钏,整个人显得低调内敛,却又不失活泼,总之只要人们看过杜萱娘一眼,便很难将其忽视。 “你便是李大当家的姘头,卖肉的小寡妇?”姬明月来势凶猛,不留半分余地。 “回姑奶奶的话,姘头不敢说,怕污了大当家名头,红颜知己倒是称得上,今日李进纳妾,特请我来看看他为两位未来的如夫人,没想到姑奶奶不期而遇,倒是杜萱娘有幸了。”杜萱娘一惯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真有人一定要犯她,她一定毫不留情地还击。 姬明月称李进为李大当家,杜萱娘则对李进直呼其名,光这一点姬明月便立刻处了下风,而且还直接挑了姬明月的痛处,李进不是娶她的两个内侄女,是纳两位姬氏女为妾,又相当于当面扇了她一耳光。 果然,姬明月脸色立刻变得难看,“哼,红颜知己算个什么玩艺儿,一样是给男人玩的。” 杜萱娘直接认输,因为她发觉这种村野泼妇式的吵架她还真不是这位中年贵妇的对手,可见其平时的泼辣程度,难怪说不许李斑的妾们生子,李斑还真不敢违抗,唯独这回李斑眼看自己就要有机会一飞冲天了,岂能连个继香火的儿子都没有?所以才有了这一场逼李进娶姬家女,然后换自己一子一女进家门的闹剧。 “这个的确不是什么玩艺儿,看样子姑奶奶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杜萱娘还要去姬大小姐处探望一下,失陪!” 杜萱娘就要离去,忽听姬银霜惊叫一声,“你的手怎么这么凉?竟敢往我脸上摸!” 那郑管事娘子吓得立刻跪到地上磕头请罪,陪她一同来的丫环小玉也跪到了地上,“请小姐息怒,都是奴婢们不好,连个头都梳不好,才叫了她来,小姐在今日这大喜时刻千万别动怒,恐不吉利。”说罢,小玉又低斥:“你不是说只有晚上手心才潮红出汗么,为何白天又手凉了?你想害死我们几个啊?” 那管事娘子忙说道:“奴婢一直都是这样的,只是最近严重了些。” 耳力很好的姬银霜突然说道:“你是说你白天手发凉,晚上手心潮热出汗?岂不是与我姑姑的病症差不多?我姑姑正吃参茸丸,你可以去求夫人赏你方子自己也配来吃。” 这边的小状况一字不差地落入姬明月耳中,杜萱娘突然又不想太早离去了,想看看这嚣张而又狠毒的女人得知自己被夫君骗吃了青楼女子才吃的绝肓药是什么表情,便停下脚步挑衅地说道:“参茸丸的方子我也有,既然这婆子是打算陪嫁到李家的,就别去麻烦李夫人了。不过这参茸丸可不能乱吃,那是不再生养的女子才吃的药物,想要生养的女子一般是不吃的,姑奶奶吃倒罢了,管事娘子才多大年纪?可不能自己断了自己的子嗣!” ------------ 一九零纳妾(二) 再次将姬明月戳得鲜血淋淋,杜萱娘大感畅快,姬明月铁青着脸站起来想发飙,突然又想到什么,冷笑道:“你个村野小寡妇也懂配那参茸丸?看在李大当家面上我不与你计较,你要滚便滚罢。” 谁知杜萱娘又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对身边的秀姑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好像是李家,李进可是允我可做内宅的主的,相当于我是这里的半个主人,姑奶奶是贵客,我可不能将她轻慢了,我们还是在这里陪姑奶奶吧。” 原本想着那计划由姬银霜的丫环来实施,看了这个讨人厌的姬明月,杜萱娘决定亲自操刀。 姬明月更是气得浑身颤抖,但偏偏这是李进的地盘,轻易不好发作,况且她本就是含怒而来,想来与脑子活络的姬银霜商议如何为姬家挽回面子,姬家嫡庶两女岂能随便就给人做妾的?姬明海那边她也无法交待,谁知遇到个伶牙俐齿,与她针锋相对的杜萱娘,气得半死不说,还赖在姬银霜屋里不走了。 杜萱娘对跪在地上的管事婆子说道:“李家有一名医术了得的郎中,让他来给你号号脉,只要不是立即就死的病,岂有治不好的?” 谁知那婆子不但不谢恩,反而婉拒,“谢夫人的恩典,奴婢这毛病是治不好的,不必费这个劲了。” “这话怎么说的?你怀疑我家郎中的医术?”杜萱娘变脸道。 “夫人息怒,奴婢……,奴婢这是在年轻时给人下了绝育药,不但终生无子,而且一直都是这样子的毛病,白天手足冰凉,晚上却潮热焦渴。我的好多吃了那药的姐妹都与我一样症状,有些落到好去处的姐妹,甚至请到了宫里的太医医治都没有用,而且年纪越大越严重,奴婢年轻时也用过许多偏方,但都没有用。”那婆子惶恐地说道。 杜萱娘听了却诧异地问秀姑,“你们死士营也有许多使毒用药的,你可曾听说过这种损阴德的药?这药可能解?” 姬明月一听死士营便脸色突变,紧张地看着秀姑,抓着帕子的双手紧握。骨节泛白,显然那怀疑的种子已经被种下,现在只需给它浇点水。让他们早点破土而出。 姬银霜也过来说道:“那是青楼里才用的东西,我姑父的死士营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那秀姑是何等样人?虽事先并没有与杜萱娘做过这方面的勾通,但从刚才的情形早已看出七七八八,便说道:“回二小姐,死士营的确有与这药相近的。不过不叫什么绝育药,叫做无果,是赏给那些高级营妓吃的,此药无色无味,女子吃了倒也与常人无异,只是再也无法有孕。” 杜萱娘突然问道:“秀姑你不会也吃了那药吧?”同时也瞄见姬明月也随着她的叫声身形一抖。很好,种子已经发芽了,死士营中谁玩毒玩得过李斑?姬明月再傻也该怀疑到李斑头了。 “回杜娘子的话。秀姑还没有那个资格,那无果比一般的绝育药配制更不易,营主岂会随意赏人?况且,那无果也只是在十多年前用过,后来便不见营主再用这药。” 姬银霜松了口气道:“好在那药不易得。否则我们这些不懂药性的人不小心中了别人的暗算还不知道呢,郑管事娘子。你先退下吧,姑姑,我父亲没有与你一起来?” 姬明月脸色铁青,双眼冒着寒光,对姬银霜的话充耳不闻,看情形已经进入了无限恐怖的猜测之中,这些猜测如锋利的刀子,正在一刀刀地凌迟这位强悍的,自以为可以算计全天下的狂傲妇人那颗已经是千疮百孔的心。 现在的姬明月是引线“哧哧”地冒着烟的大炸弹,谁挨着她谁倒霉,杜萱娘看了一眼姬银霜,示意她保重,便带着秀姑及四个护卫离开这个刚被自己点了火的危险之地。 如果是姬银霜去对姬明月说刚才那些话,姬明月不但会半信半疑,还会警惕姬银霜的用心,但是今天这些话从杜萱娘这个对头及死士营的叛徒嘴里说出来,姬明月便只剩下直接去求证这种选项了,因为最了解一个人的人一定是无时无刻不在关注这人的对手,杜萱娘更不可能无聊到拿个无中生有的,一戳就破的谎言来打击她,所以姬明月首先便信了七八分。 姬明月从前从来没往这个方面想过,此时经杜萱娘提醒,姬明月是越想越惊心,越想心越凉,她的病症与那位吃了绝育药的管事娘子如出一辙,而且她的病症也正好是她与李斑成亲后才有的,那时正是十多年前李斑有那药的时候,这些也可以解释为巧合,可是那时候李斑的外室与那如今想要认祖归宗的一子一女又该做何解释?她好好的身体却突然无孕,吃了多少药,请了多少郎中都没用,又该做何解释? 如今唯一的,最合理的,也最残酷的解释便是她——姬明月,堂堂姬家大小姐也被人暗中放了绝育药,导致终生不能做母亲,现在不得不接受夫君外室所生的子女为嫡子女,继承她辛苦挣下的偌大家业。而如今看来最有可能下这个毒手的便是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了十多年的夫君李斑,她尽心尽力地扶持了十多年的李氏死士营营主,这种残酷的背叛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姬明月的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 这个理由已经完全足够让一个愤怒的女人毁天灭地了吧?但愿她的愤怒来得越猛越好,杜萱娘暗暗祈祷。 姬银霜看着僵坐在哪里一动不动的姬明月,不敢轻举妄动,怕一不小心成了姬明月手下的第一批炮灰。服侍姬明月的人自然也是了解主子的性子的,这个时候更不敢上前去找抽,一时间屋子里安静无声,俱都战战兢兢地看着姬明月。 杜萱娘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也就是在李斑与姬明月之间埋下炸弹,至于什么时候引爆得看天意,现在最伤脑筋的是李进,李斑与姬明海的对峙,不知这三人在前堂的斗智斗勇进行得如何。 李斑为了让自己后继有人,又能继续利用姬家,便答应姬明月的条件让姬家与李进联姻,在他的谋算里两个姬家女算什么,等到他羽翼丰满之时,姬家人通通都是垫脚石,所以为了让李进乖乖娶姬家女,不得不答应用叛徒秀姑的解药与另一名死士剑奴来交换。 而姬家则想得为了更为长远,打算再将一名姬家女嫁给李进,以确保姬家进退有据,不管最后李斑与李进谁输谁赢,都与他们无碍,这是明眼人一看便明白的事。 可是最终李进与姬家都被李斑摆了一道,姬家愿意嫁女,当然不愿意嫁女为妾,李斑却满口答应李进的要求,摆了姬明月兄妹一道;李进愿意娶,但只能为妾,或者根本连妾都不愿意,只要解药与剑奴到手,立即翻脸不认。 所以现在的球又踢到李进与姬家手中,李进稍不留神,可能就会被李斑白白耍弄了。 正想着,小金领着两位着玄衣的仆妇迎面走来,很明显这两个仆妇不属于着青衣的李进或李斑,当是姬明海带来的人。 “小的见过杜娘子!”小金恭敬行礼,那两名仆妇却只是随意地弯了一下腰,表示见礼。 “你带着这两位姐姐是要去哪里?”杜萱娘开口问道。 “回杜娘子,小人奉大当家之命前去请姬家两位小姐前去荣辉堂。” “哦,吉时未到,便要行礼了?” 小金颇为尴尬地说道:“是姬家老爷要带着两位小姐回去!” “那怎么成?大当家辛苦筹备了好几天的婚礼岂不是泡汤了?小金你还是先带这两位姐姐去见见李夫人吧,她正好在姬二小姐屋里,我帮你们去将姬大小姐请到姬二小姐屋里。”杜萱娘热心地说道。 小金当然是听杜萱娘的,尽管那两个仆妇相当不满,仍跟着小金往姬银霜屋里去了。 小金几个一走,杜萱娘脸上的笑容便消失,看来那个荣辉堂的局势对李进相当不利,李进必然是拒绝了姬明海的要求,姬明海愤而带人走路。 李姬两家不能联姻,李斑就有了借口对李进食言,顺便又将了姬明月一军,“哼,你姬家想联合李进来对付我,也得看人家李进看不看得上你姬家人。” 总之,这回算来算去是仍是李斑占了上风,比较被动的反而是李进,李斑算准骄傲的李进不可能被人逼着娶正妻,姬家人也不可能将两个女儿都给人作妾,最后的结局便是姬家人也与李进反目,再无合作的可能。 杜萱娘岂能让这个李斑轻易如愿?想了一下,便叫过一个亲随,附耳在他耳边说道:“立刻悄悄带口讯给大当家,可以娶正妻,但要十名死士及解药,还要姬明月手中的盐场。” 李进原本就相当反感李斑用手段逼他娶姬家女,以他的性子,姬家人不愿意嫁女为妾,他正好撒手,完全忘记将计就计,再将球踢回给李斑与姬明月,白白便宜了李斑不说,还添了姬明海这个敌人。 ------------ 一九一纳妾(三) 亲随很快便去了荣辉堂,秀姑担忧地说道:“若李斑真的答应了,难道大当家真的要娶姬秋霜?” 杜萱娘笑道:“娶姬家女有何不好?姬家的势力可以轻易造就一个李斑,也可以给大当家带来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这是大好事,可惜阿四太骄傲了,从来不屑于用这些手段。比如这事根本就是稳赚不赔的事,既解决了死士营那些兄弟们的生死问题,又让李进与姬家联手,这应该是李斑要担心的事。” 秀姑脸上露出佩服的神情,“杜娘子果然是玲珑心思,如果这姬明月能再给他添点乱,这事就更好玩了。” “但愿吧。”杜萱娘话音未落,却见姬明月带着姬银霜过来了。 杜萱娘想想,在姬明月情绪未稳之时,还是回避为妥,正要转身向一旁的小径转去别处,却听姬明月远远地一声喊,“杜娘子请留步!” 姬明月,姬银霜,杜萱娘三女分左右坐在李家商铺后院那座地势最高的凉亭内,跟随的人都被屏退后,能听到她们说话的便只有檐顶的麻雀和花间的小虫了。 杜萱娘看着凉亭外面一截从前李家商铺被火烧时留下的焦黑树桩,在等姬明月主动开口说话。 最先沉不住气的却是姬银霜,“姑姑,父亲让我们去荣辉堂,恐晚了父亲着急。” “你不是一直想为岳家报仇,要回岳家的盐场么?我成全你,当还你今日提醒我这个人情。”姬明月开口说道。 杜萱娘与姬银霜大惊,尤其是姬银霜脸色苍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杜娘子,你去和李进说,他要死士营。我要李家!” 杜萱娘此时反倒镇定下来,明白这是姬明月痛定思痛,要对李斑反扑了。 “不用和他说,我可以代表他答应你,与你联手对付李斑!”杜萱娘立即说道。 “不必!”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的姬明月的眼神中翻滚着滔天恨意,“我一个人足够,我只需要李进牵制住死士营便行。”如今姬明月对李斑的最后一丝幻想与不能为李家承后的愧疚已经消失,只剩下毁心蚀骨的恨,她要以牙还牙,让李斑也永远绝后。还要让他那两个藏起来的子女,一个个死在他的面前。 “萱娘佩服姬夫人的勇气,即便是李进可以用攻打死士营来牵制李斑。可是你也知道那死士营的厉害,恐怕李进也没办法与死士营硬抗,况且李斑还有眉山大营的人马。”杜萱娘直接放弃李夫人与姬家姑奶奶的称号,而改口称她姬夫人,表达了杜萱娘对她的尊重。这点让姬明月很满意。 “李斑眉山的人马你们不用考虑,我早有准备,这个死士营的死穴是忠心丸的解药,李斑那几个替他看管药房与药庐的人中有三个是我的人,我可以将他们交给你用两天。”姬明月阴恻恻地说道。 杜萱娘与姬银霜俱都大喜,若解决了忠心丸的解药问题。那死士营还不手到擒来,有谁愿意让自己的小命掌握在别人手里? 姬明月站起来往凉亭外面走,再次扔下一句冰冷的话。“今日之事的人情,我已经还给你们,算是两清,以后若你们有谁敢再挡我的路,我姬明月管你们是谁。我一样不会放过!” 杜萱娘与姬银霜互看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姬明月因为突如其来的仇恨,将会变成什么样谁也无法预测,只有一样是肯定的,那就是李斑的麻烦来了。 “杜姐姐,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静观其变,然后落井下石。你也别忘了你身上那毒的解药,还着落在李斑身上!”杜萱娘目光炯炯地说道,对接下来即将拉开帷幕的大戏充满了期待。 “先不管这个,你觉得姬明月真的愿意将岳家的盐场还给我?” “会,但绝不会轻松,得看你在她对付李斑的过程中,你能帮她多少,你不是三面间谍么?姬明月都知道你的事,你还愁李斑不知道?所以你最好先想想你接下来怎么做才能保得你的小命,盐场的事就暂时别想了。” 姬银霜的小脸上难得地浮上一层愁云,杜萱娘有些不忍,又说道:“不知道怎么做,最好的法子当然还是静观其变,我们都先看着吧,啧,时间不早了,你这个主角之一别错过了最热闹的时候。” 当杜萱娘与穿着粉红嫁衣的姬银霜出现在荣辉堂时,发现满堂静穆,隐隐有剑拔驽张的气氛,但比杜萱娘预期中的情形好太多了。 主位上穿着大红吉服的李进一脸的不耐,头上的红色礼冠被摘下扔在旁边的桌子上,看着很有几分滑稽。 李进左下首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瘦削中年男子,目光阴郁,面含薄怒,想必就是那个姬明海,姬明海身侧站着目光痴迷地看着李进的姬秋霜。 李斑与姬明月则坐了李进的右下首,李斑满面笑容,不改他的笑面虎形象,姬明月则优雅地端着一杯茶在喝,似乎场内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快给萱萱搬张椅子过来这边!”李进一看到杜萱娘立刻鲜活起来。 杜萱娘给众人一一见礼后,然后不客气地直奔李进去了,能坐着谁愿意站着? 姬银霜则规规矩矩地站到了姬明海身后,姬秋霜看到李进对杜萱娘的特殊之举,早已经嫉妒的两眼冒红光,再见到这个讨厌的庶妹,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还知不知道规矩啊,明知道父亲来了还跟那些没教养的到处乱跑,姬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光了。” 尖利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在坐之人神色各异,无故被牵扯的杜萱娘扫了一眼姬秋霜,再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李进,李进竟然很配合地冲她一笑,那魅惑的神情让在座之人都露出惊讶之色,不禁又对杜萱娘高看了一等。 姬银霜的小白花气质立即发挥,低着头,手中绞着一张帕子,眼里两粒泪珠儿盈盈欲落,姬明海眉头微皱,对这个骄横的嫡女也无可奈何。 李斑这时轻咳一声说道:“大当家,这事你看?” 李进回过头去看向李斑,冰块脸重新回归,这种迅速变脸的本事让人瞠目结舌,只听他冷冷地说道:“五叔,当初是你许我纳她们为妾也是可以的,难道你们当初没有商量好?现在姬先生觉得这事不妥,仔细想来让姬家两位小姐给我李进做妾确也是委屈了,这样吧,当初你许我两个死士的解药,然后让我娶你家两个内侄女做妾这事就算了,反正现在也还没有成礼,为时也不算太晚。” “咳,”李斑回头看了一眼神色不动的姬明月,“这样不太好吧?风声已经传了出去,现在果州上下谁不知道大当家与姬家的婚事?” “那依五叔看这事该怎么办才能让姬先生满意,也能让我满意?”李进说道。 李斑脸上笑容不改,“大当家要怎样才能满意?” “由我挑十名不带毒的死士,还有我对姬夫人手上的那家盐场也很感兴趣。” “大当家没开玩笑吧?堂堂姬家大小姐,二小姐难道还要赔钱才能出嫁?”李斑故意去看姬明海,果然姬明海脸色很难看,然后又看看姬明月,“夫人,你看这事?”这是又要将球踢给姬明月,李斑很笃定姬明月不可能将盐场让出来,也不会让姬家二女都 去做妾,最后李进与姬家成不了当然就与他无关了。 “五叔,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非要让我与姬家结亲,对你有什么好处?若姬先生成了我的岳丈大人难道五叔就不担心?”李进突然绽出一丝嘲讽的笑。“按理五叔是最不想看到我与姬家结亲的人,可是五叔却如此热心,这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咳,说实话,姬家小姐再好我李进也不敢消受了,所以请姬先生也谅解一二。” 李进这一招以退为进倒是厉害,李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忙去看一旁的姬明月,“夫人,十个死士倒是容易,就是夫人那盐场……。” 谁知姬明月放下手中的茶怀,轻叹一口气说道:“既然大当家看上我们家的盐场,那是我们家的荣幸,献给大当家又如何?反正以后大家若成了一家人,这盐场在谁手里都一样。” 李进立即笑道“既如此,还有什么话说?择日不如撞日,趁今日大家都在,我五叔既是大媒人,又是我的长辈,姬先生,我们现在便将庚贴换了吧,乙六,将我的庚贴拿出来交给我五叔!” 李进身后的李乙六应声而去,在场之人都被这突然的变化惊呆了。 在场之人除了杜萱娘与姬银霜,没有人想到姬明月会如此爽快地答应了这事,尤其是李斑,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嘴角不住地抽搐,这一来不但那十名让李进投鼠忌器的死士归了李进,让李进如虎添翼,还让李进得了一家年入万两白银的盐场,这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这姬明月到底是那根筋不对了?平时铁公鸡一样的管家婆竟然一张口就将一家盐场送了出去,偏偏他还不能提出任何反对意见,否则他那个儿子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正式回归李家认祖归宗,于是一口气憋在胸口至脸色铁青。 PS: 谢谢木阳阳 隽语亲的打赏啊,祝亲们一切顺心哦! ------------ 一九二纳妾(四) 李进也惊讶地看向杜萱娘,想着这带着狡黠笑容的小丫头都成神仙了,她是如何事先便料定那姬明月会答应将那盐场给他们,而提出这个要求的?而且让李斑吃了一个闷亏,想反悔都没机会。 那边的姬明海暗中松了一口气,他原本是不同意她这个妹妹的主意,有权有势的高门大户多得很,为何一定要在李家这一棵树上吊死?可是经不住姬明月一来二去的忽悠,最终松了口,说好由她去操办此事,谁知最后传来消息,人家不是三媒六聘地娶他家女儿,而是将两个女儿都娶去做妾,这还得了?立刻通知了姬明月,连夜从桐庐赶了过来,将姬明月狠狠地骂了一顿,立刻便要将两个女儿带回去。 谁知谈来谈去,这亲事竟然又成了,此时姬明海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风声已经传出去,两个女儿嫁给李进似乎也是目前最得当的选择。 最高兴的自然是姬秋霜,终于可以风风光光地嫁给心上人做正头夫妻,至于早就与李进牵扯不清的姬银霜与姓杜的小寡妇,就算将来也进了李家门,那也被她狠狠地踩在脚下的妾室,她从她母亲那里随便学几招对付妾室的招数,她们两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于是得意地冲姬银霜与杜萱娘发出挑衅的笑容。 姬银霜伤心地垂下了头,杜萱娘仍然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姬秋霜一眼便转开了目光,眼看着就要一脚踏进火坑,也不知道她在得意个什么劲,一旦李进的目的达到,他若不想娶一个女子,方法不知道有多少种,每一种都是让人伤筋动骨的。杜萱娘不禁有些同情这个还在做美梦的少女。 这几个人心思各异,李进又说道:“五叔,请先赐我师姐及这回与五叔一起过来的我的五位师兄弟解药,剩下的四位也请五叔在明日给他们服下解药,我送聘礼过来时好一同带走。”李进根本不给李斑后悔或耍诈的机会,杜萱娘暗暗点头,李进重情,所以不靠忠心丸周围同样凝聚起一批忠心的手下。 李斑脸色青了又青,左手不停地抓他那颗秃头,眼珠却不停乱转。显然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一旁的姬明月突然说道:“夫君,不过是几个人而已。不用舍不得,明儿个你再到帐上支五千两银子,要多少忠心的人手招不到?还是孩子们的事情要紧啊!” 提到“孩子们”三个字,李斑如同被抽了一鞭子,犹豫了半响。最终妥协,从怀里摸出一只瓷瓶,扔给李进,“这里只有三粒,剩下的等你的聘礼到时再一起奉上。” 李进如获至宝地握住那瓶子,打开闻了闻。脸露激动之色,杜萱娘却是最真实的小人与女子,不亲自证实一下。是不会随便相信这个狡诈的李斑的。 “秀姐,你先吃一粒吧?然后再请人来把把脉!”杜萱娘忙说道。 “哼,我李斑有如此不堪?”李斑脸色更难看。 “五叔别误会,萱萱这是怕五叔拿错了瓶子!”李进板着脸说道,很不高兴除他之外的人给杜萱娘脸色看。 秀姑服下解药后。便顺势坐到地上运起功来,不过半盏茶功夫。秀姑便汗如雨下,浑身散发出一股恶臭味,熏人欲呕。 杜萱娘看李进脸露欣喜之色,便知道这多半是真的解药了,果然秀姑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然后跪到地上一伏到地,恭恭敬敬地给李进与杜萱娘磕了三个响头,“谢大当家,杜娘子救命之恩。” 那边李斑板着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嘲讽之色,可惜没有一个人留意,其他人的心思都在这出人意料的结局中起浮。 李乙六递上李进的庚贴,李斑接过后顺手又给了姬明月,笑着说道:“夫人,夫君这事办得可如你意?”变脸速度亦可与李进媲美。 “很好,明月谢过夫君了,”姬明月又回过头去对姬明海说道:“兄长,这亲事已经定下,就等大当家的聘礼上门,我们先告辞吧。” 李斑与姬明月,姬明海父女一会儿功夫便走得干干净净,荣辉堂便只剩下李进,杜萱娘及一干李进的手下。 很快便有五个神色激动的黑衣人上前来跪在李进面前,李进含泪将五人搀起来,“对不起各位师兄弟,李进无能,现在才将你们从李斑手中救出来。” “多谢大当家救命之恩,兄弟们以后一定惊心为大当家效力!” 李进抬手阻止道:“我将你们从李斑手中救出来,是因为我们从前的那份一起同甘共苦有同门之谊,不想看到你们枉死在李斑手中,并不是要你们再来为我卖命的。我手下的兄弟俱都是来去自由,我从不勉强他们,所以等你们明日得了解药后,愿意留下跟我,我李进感激不尽,如果师兄弟们另有去处,尽管自去,哪怕你们还重归死士营,我李进也绝不阻拦。” 李进傲然说道,那副坦荡胸襟与风骨连杜萱娘都敬佩不已,看向李进的美目闪烁出一连串的小星星。 秀姑也上前来与大家相见,俱都唏嘘不已,李进又将剩下的两颗解药给了其中两人,吩咐李乙六为这几名用李进的亲事换回来的死士安排住处。 秀姑突然上前对李进说道:“大当家,如今我的忠心丸之毒已解,如果大当家信得过我,请大当家派我去保护杜娘子!” 李进听说,忙点头答应,“有秀姐在萱萱身边,我便可以放心了。” 杜萱娘心中却有一丝淡淡地不安,说不清来处,更不知道原因,但是看着李进高兴的样子,与秀姑期待的眸子,杜萱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头。 穿着吉服的李进强行牵着杜萱娘的手在大街上走,引来无数路人侧目,如今在龙泉驿镇的百姓眼里,杜萱娘已经没有什么名节可言,顶着寡妇名头如男子一般抛头露面做生意倒也罢了,偏还与众多男子往来不断,例如陆掌柜一家,那名长得不错,家世也不错的姓崔的书生,还有这个李家商铺的老板,竟然在大街上拉起手来。 杜萱娘尽量与李进并排走着,将两人的手掩袖子里,实际上在具有现代人内核的杜萱娘的思想里,男女拉个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在这个男人不小心看了女子的手臂就要拉去成亲的时代里,这个真的要算是惊世骇俗的事情。杜萱娘从来都不想做什么出头鸟之类的,偏偏这个李进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这种暧昧关系似的,一有机会便要向世人展示一下。 突然,杜萱娘感觉背部有一种被什么东西灼烧的感觉,猛地回头一看却什么也没有,除了跟在身后的秀姑及李进的一队亲随。 回到家中,杜萱娘将秀姑介绍给家里人,“这位是秀姑,以后她也会住到我们家里,你们便称她秀姑姑,你们对她要像对小姑姑一样的尊敬。” “是,母亲。” 张义顾尚立刻领着妹妹们上前恭恭敬敬地喊了声“秀姑姑”,秀姑忙回礼道:“少爷,小姐们客气了。” 张义顾尚二人少去猪场并不认得这位曾经的哑娘子,倒是几个女孩子一眼便认出来了,好奇地问道:“母亲,她怎么又会说话了?” “秀姑姑从前是有不得已的原因,才装着不会说话的,对了,秀姐,我们家没有什么少爷小姐的,你以后要叫他们的的名字。” 杜萱娘赶紧将孩子们的名字介绍给秀姑,又说道:“这是我最贴心的侄女玉娥,这位是我的小姑子春花,如今家中全靠她们两个在照料,我们家是一刻都离不开她们的,以后你便知道她们两个的能干了。” 正好换了衣服出来的李进听说,悍不畏死地说道:“萱萱,我终于知道你为何不给她们寻婆家了,原来是打量着她们两个能干,想一直留在家中。春花,玉娥你们两个可别被萱萱蒙了。” 谁知苟周二女并不领情,苟春花抢白道:“四舅舅,我们的事不劳你费心,你还是先关心你自己吧,哼,嘴巴上说喜欢我二嫂得不得了,却一次纳两个妾,感情四舅舅才是蒙我二嫂的!” 李进赶紧灰溜溜地转身走了,秀姑在一旁看得目光连闪,笑容有些勉强,这还是她从前熟悉的那个倔强冷傲的师弟么?迷恋一个小寡妇倒也罢了,竟然连小寡妇身边的一个丫头也敢如此对他说话。 杜萱娘将秀姑带到苟春花隔壁的客房,“秀姐,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后面有单独的净房,你可先去洗洗,等一下我让春花给你送衣物过来。” 等杜萱娘掩门出去,心情激荡的秀姑慢慢地在桌旁坐下,眸子渐渐变成蓝色,秀姑的脑海里却突然出现李进那张薄唇紧闭,满脸坚毅的脸,那脸迅速变大,然后模糊消失,秀姑心下一急,双手急挥,想抓住日夜思念的那张脸,却听“哐当”一声,桌上的杯子一只掉在了地上,摔成碎片,另一只却在自己手下成了齑粉。 秀姑心神大震,蓝眸消失,她惊恐地抬起双手,手心还有一道被划破的浅浅的伤口,刚才那是怎么了?为何一想到大当家竟然会出现这种短暂的脑子空白状态? ------------ 一九三名节 杜萱娘出了屋子便去找李进,找了半天才发现那家伙又钻进了她的屋子,一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起居室的木地板上,见到杜萱娘进来,一个飞身上前将屋门闩上,将杜萱娘按到墙上就想胡来。 杜萱娘眼疾手快地用双手按住了李进的就要凑上来的嘴,“打住,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正经事要与你说,你若不规矩我便永远永远永远都不和你说了!” 杜萱娘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威胁的光芒,李进只得投降,悻悻然地退回地板,拉了几个布垫子躺下。 杜萱娘赶紧将房门大开,在龙泉驿镇的居民眼中声名不堪也就罢了,她不可不能在家人眼里也留下不检点的印象。 “给你喝杯茶,与人耍了一上午嘴皮子,也该渴了。”杜萱娘倒了一杯茶放到李进面前的小几上,李进负气不理,杜萱娘笑笑,在李进对面坐下,将她在李家商铺后院与姬明月的一场交锋与谈判详细地说了一遍,谁知李进竟然没有预料中的兴奋,而是恹恹地坐起来,抢过杜萱娘手中的茶怀喝起水来。 “姬明月主动提出与你合作对付李斑,你不高兴?”杜萱娘诧异地问道。 “当然高兴,有了姬明月的策应,李斑想不输都不行了,当初他借口保护我们两姐弟,将死士营和我父亲许多手下都弄到了他的麾下,可他救过我们姐弟也是不争的事实,他可以为了区区家主位不顾叔侄情,我却不能忘记他已是我李氏嫡支这一脉唯一的长辈,不到不得已时我真不愿意看到他也死在我刀下。” “可是你不杀李斑,李斑未必就会放过你手中的家主身份以及蜀王符,况且他现在又与安禄山勾结在了一起,这样下去。早晚不是你死,便是灭族的祸事。”杜萱娘能体会李进心中的犹豫,李斑毕竟从前对他有救命之恩,杀李斑终是心有不忍的。 “放心吧,我知道孰轻孰重,五叔他早已经不是从前的五叔,况且这回我也不打算杀他,最多是夺过死士营及眉山大营的兵权,剩下的我打算交给姬明月,由得他一家子去折腾。”李进眼中深深的倦意。让杜萱娘心痛莫名,默默地坐到李进身后为他按起肩膀来。 “阿四,你忘了还有蜀王符。或许可以给你一些助力。”杜萱娘尽量找些轻松些的话题出来。 “我先祖在国破之后,将十一位仍然忠心跟随他的大臣,武将,及谋士遣散,赠给他们大笔财宝。盟誓等到我李氏有机会复国之时,他们的后人将助我李氏一臂之力,以这蜀王符为凭证,只是在这百余年间,这十一家流传至今的也不多了,有的是早已经断绝了血脉传承。有的已经沦为普通百姓,倒是还有那么几家发展得不错,只是他们大多在朝中做官。或者如姬家一样有了自己的一方势力,如今他们过得好好的,倒也还能遵循先祖遗训,只是我并不想再将他们拖入到这些纷争中来,所以蜀王符我根本就不打算动用。” “所以你便将它送给了我?”杜萱娘笑道。实际上心神激荡,面前这个男人是越看越顺眼。越了解越让人放不下,李进冰冷面容下掩藏的是狂热不羁,残暴血腥的标签下却有一副仁义的心肠。 “我是不想用它,但是你将来说不定能用得上,比如将来没钱花的时候可以上姬如海那里敲他一笔竹杠子。” “姬如海?难道他家也是你先祖的旧部?” “当然,要不然你以为姬如海为何上赶着将姬家女儿嫁过来?凭李斑那点子小手段能瞒得过那个手底下有三个马场,两个地下铸铁场的老狐狸姬明海?这姬如海有的是金山银山,却没有足够的势,他也想借我李家的名头为他姬家闯出一条路来,所以想先用姻亲关系套住我,他担心姬家为李氏出力后却一点好处都没有,当初将姬明月嫁给李斑这个有可能成为家主的李家人也是这个用意。” “恐怕姬明海最想不到的是,现任的李氏家主根本就没想过动用蜀王符来让他们出力,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你的意思?” “这种事与我们李家一样,只有家主或掌舵人才会知道,姬明海是不可能让姬明月与李斑知道此事的,更不会主动地来找我,所以我也不打算告诉他我的意思,让他慢慢地等去吧!”李进笑得有几分阴险与得意。 “这样一来,你与姬秋霜定亲后,想退亲可就难了。”杜萱娘有些担心地说道,冷不防被李进凑过来偷亲了一口,“有什么难的?我若说用退亲来换他姬家从此与我李家两不相干,让姬明海将姬秋霜杀了他都干!” 可不是这么回事?杜萱娘觉得自己在李进面前也有变傻的趋势,是不是应了那句话——恋爱中的女人的智商为零? 杜萱娘的脸突然就红了,忍不住也在李进英俊的脸上亲了一口,李进在震惊过后便是狂喜,这可是杜萱娘的头一遭主动。 李进像是得了鼓励的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马上就想实施以牙还牙的行动,刚将杜萱娘的双手捉住,却听到门外有怯怯地一声喊,“父亲,母亲!” 两个人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赶紧正襟危坐,杜萱娘慌忙答道:“冰冰快过来,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李冰冰带着怀疑的目光走进来,说道:“父亲,母亲你们刚才在练武功么?” 杜萱娘又闹了一个大红脸,到底还是男人的脸皮厚一些,很快恢复原状的李进说道:“是你母亲肩膀疼,父亲想给你们母亲捏肩膀呢,冰冰你找我们到底有什么事?” “哦,我们刚才看见一个字,都不认识,姐姐们便让我来问你们两个,喏,就是这个!”李冰冰展开手掌心,上面果然写了一个复杂的繁体字,杜萱娘一看便头大了,便将这个问题踢给李进,谁知李进研究半天也不认得,两个尴尬得大眼瞪小眼,真是太丢人了。 “看来得尽快给她们三个人请个先生,再过几天冰冰认的字都比我们多,还怎么好意思教她们?”杜萱娘惭愧地说道,“阿四,这事仍得拜托于你,请让你的手下立刻帮我们寻一个人,这个人叫颜放,是颜真卿的族弟,很有学问,但是却行踪不定,不知道他如今在哪里落脚,我想请他来做韵儿她们的先生,晚上的时候也可以教教义儿与尚儿。” “好,我立刻交待人专门去办这事。”李进也觉得很不好意思,抓着李冰冰的手看来看去,仍旧是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 杜萱娘趁机出了屋门,却见赵韵儿与顾青橙正躲在厨房里偷笑,“我就知道是你们两个出的馊主意,快说那是什么字?” 赵韵儿与顾青橙大喊冤枉,“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字,是秀姑姑拿来问我们的,我们不认得,然后才让冰冰去问母亲和四舅舅的。” 中午用饭时,无论怎么劝说秀姑,她都不肯与杜萱娘一家人同桌用饭,最后只好依了她在另一桌给她摆了饭菜,结果她却不去吃,站到李进身后当起了布菜盛饭的丫环,直到李进吃完饭,再用茶水漱了口才到一旁吃饭。 最让杜萱娘郁闷的是李进竟然也处之泰然,还说:“从前秀姐一个女孩子照顾我们那一队的师兄弟二十个人,想不到如今我还能得到秀姐如此的贴心照料,谢谢你秀姐!” 这哪里是来保护杜萱娘一家的?纯粹就是来给李进当下女的,杜萱娘略有不爽,但也没有往深处想。 下午时,李进自去准备去桐庐姬家的聘礼,打算接回剩下的死士后,正式与李斑拉开决战序幕,当然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便是找机会见见姬明月,有些事必须得这两个当事人当面谈妥,这一去最快也要五天,如果事情另有变故便说不好归期了。 杜萱娘心中有些淡淡的失落,这几天不单是她适应了李进时不时的小动作,苟周二女,及五个孩子也都习惯了院子里有李进豪爽的笑声,餐桌上有个大胃王风卷残云。 杜萱娘带着难得在家的两个男孩子去肉铺,猪场,椅子山上巡视了一番,见了新来的帮工,又去地里挖了一大筐蕃薯带回家。 晚餐由杜萱娘亲自下厨,蒸了蕃薯,又做了满满一桌子菜,给陆掌柜一家,小方及后面守夜的两人送了些蕃薯去尝新鲜。 孩子们也知道李进明日要出远门,饭桌上的情绪有些低落,没人再和李进抢菜吃,李进也没了大快朵颐的心思。 “义儿,尚儿随我去后院竹林里去消食!”李进说道,意思是要考较一下这两个人的功夫,几个女孩子不依,也吵着一同跟了去。 杜萱娘看小金他们又过来了,便问道:“这次出门大当家要带你们几个出去?” “回杜娘子,大当家有专门的丫头在他出门的时候随侍,她们三个是专管大当家家中的贴身事务。杜娘子且放心,青娈与青凤不但功夫好,服侍人也是细心体贴的,不比我们差。”这两个青衣小丫环在杜萱娘与李进凉棚避雨时便见过,倒也真是两个机灵的丫头,杜萱娘便放了心。 ------------ 一九四蓝眸 此时,秀姑却上前来说道:“你们几个放下东西回去吧,大当家在杜娘子家的一切起居饮食如今都归我负责了,每日早晚只需派个人来取送东西便是。” 小金三个却傻了眼,这不是直接抢他们的位置么?他们本来见着常年四处奔走的大当家的时候便少得很,再不让他们服侍,他们几个还不得被管事的派到别的地方去做苦差? 小金身后的红袖上前说道:“这位姐姐,可是大当家亲口吩咐?我们几个虽笨,可好歹也跟了大当家好几年,大当家喜好什么我们都清楚得很,突然不让我们服侍是否我们做错了什么事情,请姐姐明示!” 秀姑眉毛一立,两道杀手特有的带煞的目光直接扫向红袖,红袖吓得心惊胆颤,直蹬蹬地后退了好几步,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小金也吓得不轻,知道面前这个青衣女子不好惹,当然不敢再吱声,只用可怜巴巴的目光看着杜萱娘。 杜萱娘也觉得这个秀姑行径越来越怪异,就算她与李进从前的交情匪浅,可尊卑有别,有些事也不能替李进作主啊。况且,她这突然地插一扛子进去,这几个人又怎么办?是否李进今后在她家的起居都由她负责了?她在李进面前主动说要来保护她,到了她家后却是整天围着李进转,这个秀姑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杜萱娘越想越觉得别扭,便对秀姑说道:“秀姐,照顾大当家是他们的份内事,他们现在若走了便是失职,不如等大当家回来请示之后再走吧!” 小金几个大喜,忙过来感谢杜萱娘,秀姑目光连闪。不敢对杜萱娘说什么,只好狠狠地瞪了小金几个一眼,转身走了。 夜里杜萱娘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披了衣服去院子里,抬头看看天际的半轮明月,心里升起莫名的忧伤,自己来到这大唐已经一年有余,惊险曲折地到了今日,看似一切都在朝自己预期的方向发展,却总是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完满。 从前不知道那丝不完满从何而来。如今已经有了答案,那便是她也是正常的女子,她也需要那么一个人给她坚强的臂弯。这个人看来就是这个李进了。 李进虽从没有直接对她说过什么“爱”或“喜欢”她什么的,可是她却能很敏感地接收到来自他的各种的情感波动,进而不由自主地影响到她,为他喜而喜,为他忧而忧。她不确定这是否就是爱情,但很喜欢这种感觉。 一个人只要对方眉毛一动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同样这个人的悲喜对方也能第一时间体会到,杜萱娘觉得这种情形就算不是爱情,那也离心心相印不远了。 对杜萱娘来说李进已经是她认定的人,那么她必定得一心一意守护跟随他。或者让他来守护自己,没有与别的女人分享的可能,更不允许别的女人觊觎。 还有在她正式与李进走到一起之前。那些挡在他们前面的问题得一一解决,妨碍他们幸福的东西也得一律铲除。 首先便是马上就要到来的乱世,她自己这一家人如何平安渡过,她已经有了一些打算与布置。 唯一麻烦一点的便是李进也有需要他保护的李氏一族,也就是现在遍布全国各地的李氏商行。这些人虽然不是李进的直系血亲,可他们却在他被自己的亲叔叔们追杀之际伸出了援手。还让他以李氏唯一的长房嫡子身份登上了空缺了十年的家主位,所以保护这些人是李进推脱不了的责任。 李进如今正在做的便是让李氏族人中那些时至今日仍在做复国美梦的人醒来,醒不来便直接找借口灭了,不能让他们带累了李氏满门,比如正与安禄山勾结的李斑,还有长安洛阳两地的李氏族人,这些人最富庶,想法也最多,居然撇开李进偷偷地巴结上皇亲杨相一门,然后利用杨国忠代理剑南节度使时将李进的亲姐夫益州刺史顾廉全家给害了,这个仇不报,李进即便是娶了她,那日子恐怕也是过得不安宁的。 杜萱娘长长地叹一口气,突然觉得脖子上有微凉的东西在吹气,刚要惊叫出声,嘴巴却被李进温柔而又恰到好处地捂住,腰上被李进另一手紧紧揽住,几个纵跃之间,二人已经飞上了屋顶。 “萱萱,刚才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入神?”李进坐在屋顶上,将怀里紧紧抱着的杜萱娘放地自己的腿上,在杜萱娘耳边轻轻地说道。 “ 在想你我肩上的责任。” “嗐,想那些做什么?只要有萱萱在我身边纵然是下地狱上刀山又如何?”李进淡淡的说道,仍掩不住话语中的豪气干云。 杜萱娘回过头去,双手捧住李进的脸,郑重的说道:“你舍得让我与你一起下地狱上刀山?” 李进一急,刚要说话,杜萱娘在两根柔软的手指落在他的唇上,“我知你舍不得,所以你要保证自己永远绕开那种地方,否则你去,我也得去。” “萱萱,”李进腾出手来将杜萱娘的手紧紧握住,情难自已,再次狠狠地将杜萱娘揉进自已怀里,灼热的唇不由分说地覆上杜萱娘的额,脸,脖子,最后停在杜萱娘温软香甜的唇上,再也舍不得离开。 杜萱娘浑身酥软,从没想过一个吻也可以达到这种神魂颠倒,极致欢愉的地步,努力地配合着,直到肺部最后一丝空气都被李进吸干,才用最后一丝力气将李进推开,然后将头深深地埋在李进怀里。 鼻息粗重的李进双手不老实地伸进了杜萱娘的衣襟,轻抚着少女细腻温软的肌肤,极力压抑着自已的兽血沸腾,慢慢由下往上,再由外而内,将那两团发育良好的丰满揉搓得更加傲然。 浑身燥热的杜萱娘紧紧地搂着李进的脖子,品尝着男女这间这种动人心魂的初体验。 “我们立刻成亲吧?我再也不想隔着两堵墙想你至天明!”李进突然说道,将云端上的杜萱娘拉了回来。 好半天神智才回复清明的杜萱娘摇头道:“阿四,我也很想永不离你左右,但是现在还不行,义儿他们还小,春花她们的亲事也还没有着落。” “我知道五个孩子还小,但是你不想多个人来照顾他们?春花她们更不需你操心,凭她们的长相与贤淑,岂会嫁不出去?这些根本就不是问题,你还有什么没有说出来的也一起说出来我听吧!”李进不依不饶,强迫杜萱娘看向自己。 “阿四,你相信我吗?”杜萱娘目光炯炯地盯着李进问道。 “信,这世上我不信萱萱还能信谁?” “那么你仔细听我将要说的话,不可以问为什么。” “嗯,我答应你,什么都不问。”李进又将杜萱娘拉回自已怀里。 “三年后,大唐境内会有一场延续八年的动乱,到时会举国哀鸿,民不聊生,死在这场动乱中的人超过唐人的四成。首先安禄山将在北方起兵叛乱,接着又是史思明,皇帝会逃向蜀中,途中士兵哗变,你的仇人杨国忠一家都将死于乱兵之中,后来朝廷很快集齐了人马进行了反扑,安禄山,史思明被其儿子们杀死后招降,刚没安生几天,安史二人的儿子们又反了,期间,唐皇室皇祚三传,历时八年。” “将来时事的大体走向便是这样,如果你愿意相信我,便尽早做出部署,将来带领你的那些族人们避过这场乱世就容易多了。” 杜萱娘说完便离开李进的怀抱,默默地在震惊得如木头一人一般的李进身旁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将头靠在李进肩上,闭上双眼养神,任由李进一个人去消化这些惊世骇俗的预言。 好半天李进才艰难地说道:“萱萱,你果真只是一名小孤女?” “当然是,要不然你以为我是什么精怪?每一个人都有一项特别突出的东西,你就当这是我的特异功能吧!” “特异功能?”李进更糊涂了。 “也是说一项很特殊的技能,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但恰好我有了,所以阿四,这个秘密也如同我的性命一样的重要。” “我明白,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事,萱萱,我信你的话,我得尽快将那些与安禄山,史思明,杨国忠有遣连的人铲除掉,否则,不管这三人当中哪一个将来查出与李家有牵连,李家都将有灭族的可能。” “嗯,应该是这样的,还要尽早寻一方安全的地方安置那些手无寸铁的族人,否则乱世一到,大家都忙着逃命,谁还顾得上谁?” 李进伸手握住杜萱娘的手,反复地说着一句话,“萱萱,你真好!” 杜萱娘脸上露出安心的微笑,总算有一个人来分享这个她从前世带来的大秘密了,再也不用一个人挑着这付担子艰难前行。 朦胧的月光洒在杜萱娘脸上,散发出莹莹的光,如同玉石雕成的美人儿,李进忍不住轻抚上去,半天不见杜萱娘的反应,仔细一看,此时的杜萱娘鼻息均匀,竟然已经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 一九五离别 李进心底的温柔泛滥成河,静静地流淌着,前所未有的安宁也渐渐将他包围,将衣衫给杜萱娘轻轻盖好,然后闭上双眼一动不动地靠在屋顶的石头水箱上,也睡了过去。 再过了半刻钟,秀姑的房门渐渐大开,一条单薄的人影慢慢走出来,抬头呆呆地望着屋顶上互相依偎着的恋人,直到玉兔西沉,远远地一声鸡鸣,惊醒了屋顶地上的两人,再一看秀姑已经不见踪影,房门也好像从没打开过。 李进将杜萱娘抱进屋里,放到杜萱娘那张特制的大床上,杜萱娘翻身抱着一个软枕又沉沉睡去,李进宠溺地给她盖上薄被,吻了一下杜萱娘的额头,然后不舍地迅速离去,因为他已经听到了苟春花打算起床做早饭的声音,他不能让他心爱的女人在她所在意的家人面前觉得难堪。 李进没有再睡,回房去挑灯写了几封信,他相信杜萱娘的话,安史之流的野心他早就有所觉察,只是不知道他们起事的确切日期而已,如今有了杜萱娘的预言,有些事情便可以提前安排了。 李进于第二日午后启程,杜萱娘带着几个女孩子亲自送到镇外,“萱萱,你和孩子们好好在家呆着,只要不离了龙泉驿镇,便没有人伤得了你们,我会尽快赶回来的,那个蕃薯可得给我留一些。” 顾青橙实在有些忍无可忍了,“四舅舅,你怎么越来越啰嗦?快去快回,你若不早点回来,我们几个肯定要把那些蕃薯都吃光的,记得到了桐庐时给我们每人捎一份青竹纸回来,否则,哼!” 自从顾青橙得知李进突然多出一个女儿。又打算娶姬家女后,对李进的态度便起了变化,常对这位从前十分亲近的四舅舅不假颜色,好在对李冰冰的态度没什么改变。 “还有桐庐的麻糖,银霜姑姑说张记的最好吃,父亲若忘记了,我便不让母亲帮你揉肩!”李冰冰也跳出来说道。 李进满头黑线,再也不敢磨叽,赶紧上马车走了,果然还是当初见到的那两个小丫头随待。只是一年未见,这两个丫头也长高了一截儿。 秀姑在李进走了之后,便如同失去了魂魄一般。好在第二天便恢复过来,无事的时候也想帮着苟春花劈柴,洗衣服,苟周二女都见识过她的厉害,哪敢真的要她帮忙。秀姑见实在无事可做,便与小方及守蕃薯地的沙达,野柿子凑到一起去商量什么事去了,倒让杜萱娘松了一口气,这个秀姑肆无忌惮地在她面前表现她对李进的关心,纵然杜萱娘再看得开。心里也有一些不舒服的。 眼看已经七月初十,还没见崔颖派人来取蕃薯和辣椒,难道崔颖是真的就此与他老死不相往来么?杜萱娘时常看着挂在她床头写了大大的“信”字的花灯。心中怅然不已。 她不明白为何鱼和熊掌一定不能皆得,明明鱼和熊掌都是两种不同性质的东西,难道就因为他们珍贵,所以就不能让一个人同时得到? 杜萱娘不甘心,决定不管崔颖如何反感怨恨她。不再认她这个朋友,她却不能轻易放弃崔颖。人生得一知己不易,不作最后的争取她将来一定会后悔。 杜萱娘亲自下厨做了连李进吃了都觉得稀奇的水煮鱼,麻婆豆腐等现世中十分家常的配辣椒的菜,又炸了麻薯团,放在食盒里,再附上那份杜萱娘绞尽脑汁写出来的食谱,交给小方,让他快马加鞭送去郡守府。 第二天,杜萱娘没有等来崔颖的音讯,却等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崔老夫人是带着燕娘一起来的,满面春色,看起来年轻了许多,杜萱娘的第一反应便是每天在崔府做花农的陆掌柜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亏你还记得我这老婆子,昨天送了那些菜来府中,十一一口气吃了许多,很久没见他如此胃口大开了,还是萱娘你懂十一啊!” “老夫人过誉了,十一历来喜欢吃我做的菜,只是他许久没上我家来了,不知他现在好么?”杜萱娘忍不住问道,并不想掩饰什么,关心朋友很正常。 崔老夫人叹口气说道:“不好,一点都不好,虽然他从前也不怎么爱笑,但也偶尔也会笑一笑,如今则根本就像快要步入暮年的老人,也不知他最近是怎么了,问韩先生也只是摇头,我今日前来也是想问问萱娘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萱娘笑得有些勉强,这个老夫人是故意这样说的,她心里比谁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到底还是有嫌弃她的意思,如果她真的爱上了崔颖,最大的阻力一定是这位老夫人,幸好她没有走出那一步。 李进多好,自已的亲事自已做主,也不用担心婆媳问题,将来等她能与他走到一起的时候,她带多少拖油瓶嫁给他都没问题,杜萱娘第一次觉得爱上李进是如此好处多多的事。 “老夫人不必担心,十一是大好男儿,没有过不去的坎,纵然一时有想不通的,过一段时间自然便好了。”杜萱娘真心诚意地说道。 老夫人回头看看燕娘,却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好了,她今天其实是来与杜萱娘交底的,儿子的伤心颓废她看在眼里,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她知道她儿子心系杜萱娘,她也不讨厌这个精明的小寡妇,只是让杜萱娘做崔颖的正妻却是不可能的,她想主动提出成全他们两个,唯一的条件是,杜萱娘只能做小,家里的几个孩子也只能养在外面,而且在她进门之前,崔颖必须先娶一名正妻。 杜萱娘的这种态度让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燕娘在老夫人的示意下上前说道:“我们老夫人的意思是想请杜娘子去府中看看十一孙少爷,开解开解他,有什么不好开口的难处也可以说出来,我们老夫人也是讲道理的,说不定大家想想办法,折衷一下,事情也就解决了。” 杜萱娘总算明白了老夫人此次来的用意,便笑道:“劳老夫人费心了,我与十一相交一场,自然是希望十一一切都顺心顺意,只是有些事纵然我去看他也没有办法解决,再则我未婚夫婿叮嘱我在他出门期间少出去走动,不如等我未婚夫婿归家后,我和他一起去看十一如何?” 老夫人与燕娘神色大变,她们怎么也没想到杜萱娘竟然已经有未婚夫婿了,这样看来不是他们两个在为婚事闹别扭,根本就是崔颖在单方面闹失恋。 “你说你有未婚夫婿了?”老夫人惊问。 “正是!”杜萱娘淡淡地说道,但是并不想告诉她们她的未婚夫婿是谁。 老夫人沉默下来,想了一会儿才说道:“萱娘,其实我很喜欢你和你的孩子们,只是……。” “老夫人,我明白!”杜萱娘不得已打断老夫人的话,她已经说明她已经与崔颖再无缘分,有些话再说出来便没有意思了,“对了,不知那食谱对厨艺比试有没有用?” 燕娘只得打起精神来回道:“我们已经照着食谱做了一次,但是却做不出杜娘子的那种味道。” “无碍,你有空的时候可以上我家来亲自看我做一回,实际上都是些家常菜,并不怎么难做,主要是火候问题,希望这回燕回楼能大放异彩。” “谢杜娘子,这也是我们所期望的,不管输赢,只管做出我们燕回楼自已的味道,也不知杜娘子到时能否赏光?” “嗯,现在还说不好,到时再说吧。”杜萱娘其实听了崔颖的消息心里也挺乱的,如今又公开宣布了自已有了未婚夫婿,不知崔颖听说后又会如何埋怨她,说不定从此后避她如蛇蝎。 老夫人直到最后告辞也没有再多说话,看着崔府的马车渐渐离去,杜萱娘心中有淡淡的忧伤升起,这些人以后都要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吧。 李进走后的第三天夜里,杜萱娘想了一会儿李进,又对着崔颖送的那盏花灯发了一会儿呆,好不容易睡着,却听院子里秀姑一声大喝,又传来“咕咚”一声响,然后又是一阵急促的说话声。 难道家中进了刺客?杜萱娘连衣服都未及披便跑了出去。 “杜娘子,是我,阿勇!”一个男子的声音急切地响起,随后又响起一把悦耳的女声,“杜姐姐,我是银霜!” 满院子的人都被惊醒,张义与苟春花拿了灯出来,将整个院子照得明晃晃,只见秀姑将一把长剑架到陆勇脖子上,陆勇则将抱着一个大包裹的姬银霜紧紧地护在身后。 “秀姐姐,他们是自已人。”杜萱娘忙喊道,秀姑手一抬,那剑便消失不见,看得一旁的张义和顾尚眼睛贼亮贼亮,看来这两个家伙又有新目标了。 姬银霜从陆勇背后钻出来,扑向杜萱娘,抢先告状,“杜姐姐,我是被这个傻大个做人质抢来的。” “我,我没有,杜娘子我没有抢她,我是去……。”陆勇的话卡在喉咙里不说了,狠狠地瞪着得意的姬银霜。 杜萱娘一阵头大,这两个人怎么搞到一起去了?姬银霜不是回桐庐了么? “你们两个先别闹,进屋再说吧,大家也先去睡吧,明日先要早起呢。”杜萱娘说罢紧了紧衣服进了屋,初秋的夜里还是有点凉的。 PS: 谢谢小妖舞舞亲的评价票,好久没得了,有点小激动!谢谢亲们! ------------ 一九六四家合谋 “阿忠先说是怎么回事?” “我昨天扮成李府的下人混进李府后院,也找到了姬明月放衣服的厢房,谁知她竟然使诈,早早就将衣服藏起来了,还埋伏在哪里,大叫有刺客,见我被人包了棕子,又让我以她为人质跑掉,我们出府后,我就想放她回去,谁知她不领情,仍旧不给我那衣服,我就只好先带她来你这里了。”陆勇显然被姬银霜耍得很惨。 姬银霜抓了一个布垫坐下,自已给自已倒了杯水喝了,又将怀里的大包裹放到地板上解开,从里面抓出一只布包裹扔给陆勇,叫道:“我现在就把那衣服给你,算是报答你辛苦将我送来杜姐姐这里。” 陆勇打开一看,果然是德云社的软烟罗梅竹衫裙,与那他老子交给他的那块破布一样,高兴之余,不禁又想起刚才对姬银霜颇不友善,不禁有些讪讪的,“谢谢你姬小姐,其实今晚也多亏有你帮忙我才顺利躲过了那些追兵。” 姬银霜轻笑一声说道:“那就再将那玉给我玩三个月?” 陆勇立刻垮了脸,“姬小姐,我可不可以用别的玉佩来换?三块好的换一块都行!” 姬银霜坚决摇头,看样子是真爱极了那块血脂玉,陆勇一时也无可奈何,只得耷拉着脸不说话。 杜萱娘也想不到这个陆勇也有被人吃得死死的时候,看来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 “银霜,你这又是玩的哪一出?不在家好好呆着,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杜姐姐,你真的想让我嫁给大当家做小老婆啊,大当家的确是我最敬佩的英雄,但是一想到要嫁给他做他的女人。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英雄是拿来仰望的,不是拿来嫁的。”姬银霜苦恼地说道。 杜萱娘却佩服得不行,想不到在姬银霜这个小丫头嘴里也能听到如此经典的话,“英雄是拿来仰望的,不是拿来嫁的。”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经典都来自民间啊。 “还有李斑与姬明月已经开始互斗,我再留在府中是想找死啊,索性躲得远远地让他们谁也找不到,免得今天李斑让我留意姬明月吃了什么菜。明天姬明月让我去陪新进的大小姐说话,这些都是稍不留神便被人算计的节奏,我才不陪他们玩这游戏呢。” “最重要的是姬明月已经将岳家的盐场送给了大当家。我想要回盐场也得拍大当家马屁才对,至于那几个人先让他们斗得半死不活的时候,我再回去见机行事便是,杜姐姐,你觉得我这个计划好不好?” “好。好得很,所以你就单等阿勇到李府来时,设计让他带你离开?只是你如何知道来偷衣服的一定是阿勇本人?” “当然知道,因为傻大个肯定舍不得他的血脂血,不信你去问他,是不是他顺便还想从我这里将那玉取回去?”姬银霜笑咪咪地看着陆勇。 陆勇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之所以亲自前去李府,除了存着这个心思。还想好好作弄一下这个姬银霜,如今被人当面揭穿,如何不尴尬? “好啦,谁敢与你这七个窍的丫头比心思?那玉可是人家母亲遗物,你玩够了记得一定还给他。否则就当定情之物送给你了!”杜萱娘打趣道。 这下子姬银霜也红了脸,不依地叫道:“杜姐姐。你可别乱说,谁要这个傻大个的玉了?我现在就还给他!”说着就去解包裹。 陆勇不知为何却又有些不安了,怯怯地看了一眼姬银霜说道:“我既然答应了你,送你赏玩三个月便是三个月,现在不用急着还我。” “既然你是这样想的,为何一直不放心那玉,还跑去人家家里看?”杜萱娘又调侃陆勇。 “我,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想看看玉的新主人是吧?我替你说!” “杜姐姐,你还说!”姬银霜嗔道,她那打开的包裹里竟是一大堆颜色各异的玉石,就连杜萱娘这种外行都看得出那些玉个个晶莹剔透,雕工精美,每一块都价值不菲,没想到这丫头还是个玉石爱好者。 姬银霜捡出那块血脂玉扔给陆勇,谁知陆勇竟像被开水烫了似的,又将玉石扔回,然后站起来,一溜烟跑了。 姬银霜又将那玉仔细收好,嘴里悻悻地骂道:“真是驴人驴性,不抽不行!” 杜萱娘差点绝倒,又是一句经典啊。 于是,姬银霜便在杜萱娘家住了下来,因与周玉娥比较谈得来,便去与周玉娥挤了一床,她倒真正是选了个藏身的好地方,如今的龙泉驿镇已经被李进布置得铜墙铁壁,其安全系数比起他在鹦鹉洲的老窝不遑多让。 又过了两天,经常神龙不见尾的陆掌柜上门来了,“杜丫头,你那天与巧梅都说了些什么?为何她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连我让她那龙玉兰花的花期提前了半个月都提不起她的兴致?” “你如何断定你的巧梅不高兴便是因为我说了什么话?或许是因为不满意你送的衣服呢?”杜萱娘早已对陆家父子的驴性习已为常,不愠不恼地说道。 “当然是与你有关,她从你家回去后便开始这样了,那衣服我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呢,你快说,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你先告诉我上次那事你打听得怎样了?”杜萱娘故意刁难陆掌柜。 “上次什么事?”陆掌柜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薛家那几个人啊,我早打听出来了,见你在忙大当家的事,便没有与你说,你先告诉我刚才那事。” “上次她们来,我只不过告诉了她们我已经有了未婚夫婿。老夫人是想多了才如此的,放心吧,与你无关,你安心地做你的花匠吧。” 陆掌柜愣了一下,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便将这事暂且放下,说起薛金蛮,薛忠,薛大良之间的事来。 “薛金蛮上回与果州李家商行联手对付李斑,让姬家的购山计划失败后,很是得意了一回,在随后与姬家的几次交锋中又赢了几回,更加狂得不得了,有时连李家商铺的帐都不卖,俗话说得意忘形,乐极生悲,此时倒是正适合收拾这家伙的时候。” “至于薛大良与薛宝二人的亲属大多迁来了果州……,”与周玉娥两个一起送茶进客堂的姬银霜突然“咦”了一声,让杜萱娘与陆掌柜的目光齐齐聚向皱着眉头的姬银霜。 “我只是听到薛大良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这个人是谁?”姬银霜竟然主动打听,见杜陆二人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便又解释道:“我上次听我放在姬明月房里的人说,李斑曾经为一个叫薛大良的人差点与姬明月红脸,所以我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没想到你们也认识,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姬银霜的话又让杜陆二人大吃一惊,陆掌柜恼火地说道:“看来有人比我们还早看上薛家的东西!” 杜萱娘却对姬银霜说道:“他是果州城中薛氏干果行的老板,李林甫的妻族表弟薛金蛮的大总管,听你所言这人已经与李斑或者姬明月搭上了线,薛金蛮要倒霉了,银霜,你想不想赚足够多的银子将来从大当家手中将岳家的盐场买过来?” “想,太想了,”姬银霜一下了来了精神,“杜姐姐,快告诉我到哪里去赚许多银子去?” “这里正好就有一个赚银子的机会,与我们合作,想办法接手薛金蛮的生意,与其让李斑与姬明月得了去,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到时候我们四家人分帐。” “太好了,杜姐姐,我愿意加入,除我们三家之外还有谁?”姬银霜兴奋地说道。 “这个你将来会知道,现在我便将这事交给你与阿勇亲自去办,如有疑难再来问我和陆掌柜,你觉得如何?”最后一名话对陆掌柜说的。 “能不能换一个人?这个傻大个老是欺负我!”姬银霜双目亮晶晶地说道,原本想说“好”的陆掌柜忍不住替儿子打抱不平,“姬二丫头,是你在欺负我家老二吧?你将他欺负得每天晚上睡着了都在喊——姬姑娘,小心!” 陆掌柜捏着嗓子学陆勇说话的样子将杜萱娘与一旁的周玉娥都给逗乐了,姬银霜双颊晕红,指着陆掌柜跳脚,“你,你为老不尊!” “哼,你才是不尊敬长辈,我家阿勇哪里配不上你,过几天我就向姬明海提亲去,好好的丫头非要送去与人作妾,是个什么道理?”陆掌柜提高嗓门说道,引得几个小女孩子们也过来看热闹。 姬银霜眼看半点讨不了好去,只得忿忿地说道:“好了,就他吧,不过他得听我的!” 这回杜萱娘还没开口,陆掌柜便代答了,“只要你叫得动他,管你们两个谁听谁的,对了,我最近有事忙得很,杜丫头,以后这事你也别来问我了。” 陆掌柜急匆匆地跑掉,估计又忙着去崔府当他的花匠,姬银霜竟然也飞快跑走,“杜姐姐,我找傻大个商量这事去了!” 留下目瞪口呆的杜萱娘,好半天才听周玉娥“扑哧”一声笑,“这可真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苦笑不已的杜萱娘想的却是,姬如海如果知道此事该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嫌弃陆家的低调。 ------------ 一九七比试 七月十五很快到来,仍不知李进归期,只来了一封信说一切顺利,他们已经转道去了眉山,顺便又带回了半车青竹纸,够张义几个用好几年,当然,李冰冰要的麻糖也没敢忘记,满满一大车桐庐的特产,幸好苟春花已经将车库旁边的空房子整理了出来,否则那些东西是放都没地方放。 特意送给杜萱娘的却是她平时最喜欢戴的各种材质打制的各式头钏,尤其是其中一枝镶红色宝石的蝴蝶展翅头钏,薄如蝉翼的银色翅膀仿佛随时都要展翅而飞,华丽而又灵动。 杜萱娘没敢给女孩子们看见,直接收进了妆台里,否则那几个丫头看着喜欢又会想方设法地来磨了去。 原本想着让李进带她去看清风楼与燕回楼的比试,最好能想办法解开他们三人之间的结,现在看来却是不能了。杜萱娘思来想去都不能安心,决定还是要亲自去一趟果州,就算不便见崔颖,去看看大家对辣椒与蕃薯这两样东西的反应也是好的。 杜萱娘没敢多带人,只叫了秀姑陪同,小方赶车,不声不响地去了清风楼的比试现场。 由清风楼发起的这场比试早已在果州闹得沸沸扬扬,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姬家在向崔颖叫板,所以关注者众多,谁知到了要比试的头一天,一些上流人物才得知原本要到场的清风楼的大老板李斑与小股东李氏商行的李珏都不打算出席比试大会,唯有郡守大人能准时到场,很多想与官府扯上关系的人觉得少了这两家大佬,他们便有了巴结上郡守大人的机会,于是蜂拥而来,所以这次比试大会倒比大家当初预期的更热闹。 杜萱娘着了平时很少穿的黑衣与黑帷帽,尽量低调。身后跟着秀姑与小方,静静地站在人群中仰望高台上的人,崔颖的儒雅清俊一如往常,坐在一群脑满肠肥的富绅名流中显得分外的鹤立鸡群。 很快比试大会便开始了,一群人围着两拨厨子煎炸炒烹,不一会儿各自的招牌菜便一半送上了高台,一半送给围观的百姓品尝。 杜萱娘唯一关心的大家对辣椒的适应度,那还有那一锅热气腾腾的蕃薯。 果然吃了辣椒的人,一半说不好,另一半人说越吃越香。比预期中好太多,唯一让杜萱娘觉得满意的是那锅蕃薯一出来便被大家抢光了,意犹未尽的百姓还缠着燕回楼的人打听这蕃薯在哪里买的。 看来这蕃薯是不用愁推广问题了。只要种子足够,这一二年便能被农户大量种植,这样一来不论是人吃,还是拿养牲口,都会极大地改善唐人的生活。 比试的结果皆大欢喜。清风楼的菜品高档奢华没得说,可清风楼的菜品新奇独特也是一大亮点,尤其是那辣椒与蕃薯。 杜萱娘在人群中看着崔颖被人族拥着从高台上缓缓走下来,鼓足勇气想上前说声恭喜,突然听到一声娇滴滴的女声从一旁传来,“十一。恭喜厨艺比试圆满结束!” 杜萱娘定睛一看,竟是很久不见的张莺莺,此时柔软的身段紧挨着崔颖不足一只拳头。而崔颖的目光却平静地扫向杜萱娘方向,杜萱娘赶紧向后一缩,藏到街角的柱子后面。 虽然在杜萱娘眼里张莺莺那般庸俗的女子是无论如何都配不上崔颖的,但是她自已已经被崔颖厌憎,而且自已又有了李进。实在没资格,也没理由再对崔颖身边应该有什么样的女子去说三道四。更不想在此时出现让彼此都尴尬。 等到杜萱娘鼓起勇气再去看崔颖一行人时,崔颖已经不去去向,杜萱娘失了一会儿神,打起精神去果州几家布庄里挑选了一批新出的布料带回家去做冬衣,她打算学着给李进做几件衣服,体现一下自已的女性的贤淑,虽然她在针线方面实在不擅长,但有些东西是胜在心意的,不能因为你自已不会就不去做。 就在杜萱娘为挑布料费心思时,韩略也在崔颖身后暗中叹息道:“大人,你这是何苦?明明杜娘子已经来主动示好了,你竟然又搞出那一出,将杜娘子气跑了,你又在这里气闷。” “我没有气闷,只是不想太早回去,韩先生,你不用管我,我一个人走走便回府,来人,送韩先生回府!”崔颖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韩略上车前突然说道:“听王宝刚才来报,杜娘子现在去了布庄,她的马车停在南门,你要赶去现在还来得及。” 崔颖定住脚步,半晌又走回来,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还是与韩先生一起回府吧,说好回家与母亲一起用晚饭的。” 陆掌柜家的院子已经完工,陆掌柜那老家伙却老不见人影,陆忠两兄弟无法,只得商议让陆忠这个长子提前将老家的家人也就是陆忠的祖母,李进父亲的乳娘接过来主持家中事务,当然还有陆忠的夫人孩子。 于是,每天接送保护张义两兄弟的任务便交给了小方,姬银霜与陆勇两个要么整天呆在杂货铺里,要么与陆勇两个整天不见人影,好在龙泉驿镇的人不认识这位没有丫环仆妇跟随的姬家二小姐,只当是杜萱娘家的没调教好的新来的丫环。 不过这个姬银霜那从小煅炼出来的手段与心思着实厉害,不过几天功夫便将薛大良这根怕死的墙头草给拉拢过来了,然后一起里应外合斗薛金蛮的另一个心腹薛忠,打算先把薛金蛮的死忠搞走再说。 杜萱娘盯了几天,发现姬银霜出谋划策,陆忠按计实施,虽然是陆勇理所当然地是被欺负被压迫的那个人,但两个人配合得很好,简直是天衣无缝,便丢开手让他们独自去处理这件事,只叮嘱他们一点不许用太过分的手段,更不许伤人命。 燕青很快教会那两个帮工朋友杀猪,已经跟着张管事去学如何管家问事。 转眼到了七月底,在这半个月内李进每两天都会写一封信报平安,或者捎回一些小东西,倒也没让杜萱娘觉得如何相思难捱,直到八月初,肉铺彻底完工,杜萱娘忙着搬家事宜,秀姑跑来提醒说大当家已经四天没来信了,杜萱娘才警觉起来,忙叫了呆在李家商铺后院的小金来问。 “回杜娘子,这几天奴才们也正盼着大当家快点来信,奴才们也好安心,只是大当家的信都是由商行的商队或者信鸽带回来的,如果实在没有来信,我们问都没处问去。”小金愁眉苦脸地说道。 “那能给大当家带信去么?”杜萱娘怕麻烦商铺的人,一直没敢动这个念头,现在实在担心,只好提出来了。 谁知小金又摇头,“家中有什么事一般都联系不到大当家的,一来谁都不知道大当家落脚在哪里,而且为防止大当家的行踪被他人获知,只有特别要紧的事,才能由一个地方的总掌柜用特殊的方式传讯给大当家,比如果州便只有城里李氏商行的李珏掌柜才能找到大当家。” 杜萱娘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怎么办?没有来信,又不知道如何找他,将李进从前的来信又仔细看了一遍也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却更加心焦。 接下来一整天都没有精神,再等了一天,仍然没有来信,杜萱娘急得做了一晚上的恶梦,第二天顶着两只大熊猫眼起床,却又发现门缝下塞了秀姑的一封信,说是杜萱娘这里有小方他们看着,当保无虞,她要亲上眉山去看看大当家是否需要人帮忙。 秀姑去找李进一事差点让杜萱娘妒忌得差点抓狂,然后又是深深的挫败感,原来自已除了担心还是担心,什么都做不了。 杜萱娘不敢告诉家里人秀姑离家的真相,只说她被调去帮李进忙了,忙完自然就会回来,自已则一个人躺在床上睡了一天,才勉强打起精神来与匠人们商议,再在椅子山脚下的竹林里修两座小巧的院子,将来家中如果请到了先生,得有个地方安置他们,因为家中女孩子居多,与先生们住在一个院子里总是不太妥当的。 旧的肉铺拆掉后,将两边的空余地方也利用起来,修了两个铺子,再加上一个进入后院的可以容一辆马车通过的车道,直通后院马房,门房及小角门。 原来的院子及住房部分修了背靠背的两排房子,面朝铺子的房子当然是用来杀猪的地方,面朝新院子的房子便做了帐房及库房,中间便是空荡荡的院子,大多数地方都铺上了青石板,露出土壤的部分还没来得及种上花草。 从前砌的简易围墙已经拆去,通往周家的那道小门仍然保留,只是上了锁,轻易不再从哪里经过,毕竟张家是张家,周家是周家。 肉铺由一个拆成两个,老王掌柜守新铺子,赵小六继续在皮货铺,各领一个伙计,每天各杀两头猪,老主顾也根据每天的用肉量平分成了两拨,二人开展良性竞争。 老王掌柜虽然觉得不能理解,但是也不敢不服从,如今龙泉驿镇的男女老少不知道李家商铺背后的大老板是张家肉铺小寡妇的相好的几乎没有,就连一惯与杜萱娘家友好的陈掌柜与吕掌柜等人也觉得面子上有了光彩,杜萱娘的朋友可不就是他们的朋友? ------------ 一九八游子归家 正式搬铺子那一天,杜萱娘专门请了酒楼的大厨子,宴请各方友邻,几天忙碌下来,杜家人个个累得不轻,尤其是杜萱娘故意用忙碌来冲淡对李进的担忧,其结果是自已给累得大病了一场,幸好在杜萱娘病倒的第一天,终于收到了李进的来信,说是一切安好,只不过是前几天他们所处的位置太偏僻,无法将信送出,所以断了几天。 不管李进的亲笔来信内容是真是假,总算是有了消息,证明他还活在这个世上,与她同晒一个太阳。 杜萱娘便安心地养起病来,享受着孩子们的体贴关心,同时在病榻上操心起家中的第二个中秋节来,让苟周二人早早地准备各种过节所需的东西,杜萱娘心中期盼的是李进能在中秋李归家,与他们共度佳节,可惜老天总是不从人愿,不过却等来了另一拨人。 这天杜萱娘在院子里沐浴着秋日阳光,担心墙角那盆菊花来不及在中秋节那天盛开,突然赵小六跌跌撞撞地带了一群人进来,大喊道:“东,东家娘子,我大哥他们回来了。” 赵小六的话犹如在平静的湖面上扔了一块大石头,不但惊得杜萱娘从椅子上坐起来,女孩子屋里也是一阵骚动,尤其是赵韵儿几乎是踉跄着出来的,“我大哥在哪里?” 赵梓农一行五人,衣衫破旧,风尘仆仆,一个个胡碴满面,还有一个人拄着拐杖,看到久别的亲人们也都热泪盈眶。 赵韵儿扑到赵梓农怀里“呜呜”地哭,其他女孩子也从屋里也出来,唯独不见日盼夜盼赵梓农归来的周玉娥。 “你们几个总算回来了,春花,快请他们去客堂。再将茶食多拿些出来。” 客堂内,杜萱娘坐在主位上,打量着这几个吃尽了苦头的游子,不禁心中发酸,“将来你们几个有何打算?” 不等沉吟的赵梓农说话,杜萱娘便开口说道:“如果你们还想出门找生活,不如来帮我,你们刚回来不知道我家现在很缺人手,如果你们不觉得疲累明天就可以来我家帮我。” 赵梓农几个似乎不太眼前的好事,郭小三小心地问道:“是我们几个一起?” “那是当然。就怕你们嫌我家的活脏累,不如你们现在干的活畅快。” 赵梓农眼含热泪站起来说道:“婶子是个明眼人,岂有看不出我们几个的狼狈的?我们几个干的事哪里有什么畅快。这次能活着回来就已经不错了,婶子若能另给我们一条活路,那真是我们哥几个的大恩人。” 其余几个包括拄着拐杖的胡小二也都站起来满怀感激地说道:“谢谢婶子!” “你们先坐下,等一下再问你们这半年多来的经历,我先将你们的活计安排了。”杜萱娘又扬声对苟春花喊道。“春花,你们几个别在外面躲着听了,以后都是自家人,全都进来坐着听吧。” 苟春花领着三个女孩子笑嘻嘻地进来,挨着杜萱娘在榻上坐了,还是不见周玉娥。赵梓农眼里有明显的失望。 “小二,我知道你从前是念过书的,如今你的腿脚不方便。便帮我家管帐吧,至于那帐如何记,你可先问问小六,了解个大概,然后我再具体教你;小四。小五,你们两个先在门房做几天。帮我跑跑腿,传传话,等将来我又新置了地,开了新铺子再调你们去帮忙;梓农,你带着小三先将周家院里院外需要修整的地方都修整一下,自已会做的就自已做,不会做的就去外面请人,所需的银子暂来我这里支领。至于你们的工钱别人怎样,你们也怎样,管你们的吃住。” “是,东家娘子!”几人立即改了口,正式成为杜萱娘手下的帮工。 “春花,你去对玉娥说,让她去猪场叫上胡婶子几个人,趁天气不错,将周家的被褥拿出来晒晒,收拾好他们几个今天晚上就要住的屋子。” 赵梓农忙说道:“我们几个还是回狗尾巷的家吧!” 杜萱娘还没说话,赵韵儿立刻说道:“大哥,我们家现在要住人起码得收拾好几天,你们就先住玉娥姐家中吧,我现在就去找玉娥姐去!”然后一溜烟窜到周玉娥屋子去,一会儿便将提着一个大包裹的垂着头不敢看人的周玉娥拉了出来,两个人打开角门直接去了周家收拾。 小三几个也犹豫着说道:“东家娘子,大哥和二哥在这里陪你们说话,我们也去帮着周娘子收拾吧!” 杜萱娘点头应允,春花见机也拉了顾青橙与李冰冰说道:“你们两个帮我做饭去!” 客堂里一下子又只剩下杜萱娘,赵梓农与胡小二三人了。 “两个月前那封信不是都说一切都好,而且已经走到半路了么?为何这么晚才到家,小二的腿是怎么受伤的?”杜萱娘看他们几兄弟激动的样子便知道他们一定是遇到了十分凶险之事。 “实际上我们这次出门的确也挣了一笔银子,回来的时候都将银子买了东北的贵重药材带回来,打算再赚一笔,也怪我们自已疏忽,到了青牛山一带时,以为快要到自已家的地盘,应该没什么问题,谁知一股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土匪,将我们几个包了棕子,抢了东西不说,还逼我们几个入伙,我们当然不愿意,小二的腿便是在那时被打伤的,一直得不到救治便成了这个样子。”赵梓农说道抹了一把伤心泪,那是为兄弟而流的愧疚的泪。 “后来他们又将我们几个抓起来关在地牢里,我们正以为没有希望活命的时候,又一股大的土匪来袭,将这股小土匪打跑,我们又落到了这股大土匪手里,” 赵梓农看了一眼杜萱娘,说道:“说起那伙大土匪头头,东家娘子也是认识的,他便是王家庄的那个王亦诚!” “啊!”杜萱娘震惊得将一碗茶直接倒在自已的裙子上也顾不得擦,“居然是他?他不是被流放了么?” 赵梓农用一种了然的神情看着杜萱娘,王亦诚是杜萱娘的第二任丈夫,如今杜萱娘听到他的消息如此反应也很正常。 “千真万确是王亦诚王老爷,我们几兄弟从前常给他家的干果铺子搬东西,见过他许多回,绝对不会认错,而且他还向我打听你的消息,当时因为我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便称说与你不熟,只是听说过么一个人,他便没有再问。” 杜萱娘心中一团乱,原来这个王亦诚没有去流放地,竟然在青牛山落草为寇,“他是一个人么?你们有没有见到他的其他亲人?”杨氏已死,王亦诚的亲人便只有王谏之这个杜萱娘一直挂念的胖小子。 “我们只在青牛山上呆了三天,得那王寨主赠了路费银子才回的家,也没留意他还有没有家人。”赵梓农说道。 一直不说话的胡小二突然说道:“应该没有家人在山上,我仔细观察过,那青牛山上简陋得很,连一个做饭的女人都没有,想必也不会有什么老人孩子之类的。” 杜萱娘心中更加被揪紧,王谏之去哪里了?为何没有与他父亲在一起?难道是寄养在别人家里了? 赵梓农见杜萱娘心神不定,没有心思再说话的样子,便对杜萱娘说想回狗尾巷的家中看看,杜萱娘告诉二人中午她为他们接风,要他们留意饭点。 赵梓农带来的消息让杜萱娘又想起了刚来大唐时的情形,王亦诚实际上是对她有恩的,知道他家有麻烦便主动放了她归家,还赠了她玉佩和银子,如今那玉佩她还仔细收藏着,银子也曾经帮过她的大忙,只是偌大一个王家却已经烟消云散。 这又让杜萱娘对薛金蛮那个罪魁祸首分外痛恨起来,想着若不能将他干干净净地赶出果州便是她对不起王亦诚了。 赵梓农几兄妹终于团聚,赵韵儿与赵小六的高兴自不必说,连带着王家得知他们回来的消息也骚动起来,眼看着赵小六那小子小小年纪就开始做掌柜了,这样的好女婿人选岂能错过?于是王掌柜娘子在赵梓农归家的第三天便又来找了杜萱娘一次,杜萱娘不得不去问赵梓农与赵小六的意思。 赵梓农当然是高兴得不得了,自家兄弟有人看上那真是求之不得的事,只是愁狗尾巷的院子太破了些,怕委屈了未来的弟媳妇,赵小六自然是红着脸不吭声,用沉默来表示默认。 于是,这门亲事便算定了下来,只等赵小六送上聘礼,选个好日子便可成亲。 杜萱娘想得最多的却是周玉娥与赵梓农两个,据赵韵儿偷偷来报,赵梓农已经归家好几天,两个人却连话都还没说上,急死旁边一干等着他们重拾旧好的亲友们。 杜萱娘只好劝他们不要着急,有些事得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若等到赵小六都成亲了他们两个还这样,到时大家再一齐出马,逼也逼着他们拜堂成亲。这番话传到周玉娥耳朵里,让那丫头整整哭了一夜,害得杜萱娘他们再也不敢提这事。 ------------ 一九九王亦诚的报复 天宝十一年八月十四这天,龙泉驿镇上驶来一辆双头大马车,停在如今镇上最气派的三层楼的铺面前,如今这簇新的铺面一个已经在开始卖肉,另一个还关着,旁边还有一条仅容一辆马车通过的夹道,那马车便缓缓驶入夹道,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李进派了李乙六亲自将他搜集来的好东西送到杜萱娘及她的家人手中,几乎人人有份,连小方几个都得了几坛子好酒,唯独没有姬银霜的,杜萱娘只得从李进送她的那一堆首饰里,挑了个玉扇坠送给她,才平息了姬银霜的伤心。 杜萱娘一家子让李乙六捎回去的则是每个孩子的一封信,信的内容没有人公开,苟春花与周玉娥不会写什么信,又不好意思老得李进的好处却什么表示都没有,苟春花便挑了一双做得最结实的布鞋送上,周玉娥也只有针线活拿得出手,便连夜赶做了一件李进最喜欢的黑色长衫。 而杜萱娘早就知道自已除了厨艺外其余的手工技能是一蹋糊涂,从来不打算在针线上与人争高低,知道在这大唐只有她一个人会编织毛线,不管织得好丑都没有比较,便请人纺了粗细均匀的羊毛线,平时有空闲时也织一些东西来玩,早就为李进织了一双羊毛手套,一个奇丑无比的羊毛帽子,再加上上回去果州挑回的布料,杜萱娘给李进学做了两套白色的细麻布中衣,这回因仍不知道李进的归期,而冬天却马上要来了,这些东西正好用得上,便让李乙六全给李进捎了去。 除了杜萱娘拙劣的手工,便是杜萱娘的那封信了,想说的太多。却又不知从何写起,后来干脆一个字不写,嘴唇涂了厚厚的胭脂,然后在信纸上印了一个大大的唇印,打算让李进直接去吐血。 崔府的节礼也同时送了出去,与去年一样,都是杜萱娘亲手做的一些糕点,想起去年中秋节时崔颖的深夜来访,杜萱娘心中又多了几分怅然,都怪她当初将事情想得太美好。认为崔颖这般睿智的男子一定能明白她的心思,结果她果然失去了这唯一的朋友。 好在崔府在收到她的节礼后,仍旧回了礼。东西平常得很,杜萱娘看得出来里面没有了崔颖的心思。 张义顾尚也忙翻了天,不但要去师长们家中送节礼,那些府学与州学里的先生们也没有放过,将来考科举时。风评的好坏可是主要着落在他们身上,这方面的投资可是一点都不能少的。 于是,各大主顾及陈,吕,秦三位掌柜等友邻那里就只好由杜萱娘带着张富贵亲自上门去送节礼,一番你来我往下来。直忙到第二中午,杜萱娘一家,及下面二十来个帮工才在院子里摆了三桌宴席。好好地乐了一下午。 唯一让杜萱娘觉得新鲜的是小方一身新衣,脚上一双新布鞋,那布鞋她是越看越眼熟,直到后来才猛然想起那鞋自已竟然曾在苟春花手中见过,难道这二人也在天天的送饭过程中产生了什么化学反应?杜萱娘决定先不揭穿他们。再观察一阵子再说,苟春花预定是要招婿的。小方未必符合条件。 晚上的拜月礼因周玉娥的心情不佳,杜萱娘的兴致也不高,大家坐了一会子便各自回房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陆勇便急火火地跑了来,先找姬银霜嘀咕了一阵子,然后两个人才来见杜萱娘。 “杜娘子,昨天晚上薛府出了一件大事,恐对我们的计划有影响,我听人来报说是一群强盗闯了进薛府,抢了薛家的金银不说,还将薛金蛮杀成重伤,薛忠也因保护薛金蛮而被杀死,此时果州城里外四门紧闭,为抓强盗已经闹翻了天,据说是青牛山的土匪干的,看来这个薛金蛮得罪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如今我们还要不要插一脚进去?”陆勇说道。 “当然要继续,你们还要快点动手,趁人病要人命,你们若动手晚了怕是要便宜了另外几家。”杜萱娘现在已经知道那是王亦诚的报复,打着为他出气的旗号出手抢夺薛家的家产他或许会感谢,别人就说不准了,反正以他如今的身份,还想和从前一们做他的地主已经不可能了。 “可是,青牛山这一伙土匪也不好惹,听说不过几个月时间,那叫王莽的土匪头便收服了左近的几股小土匪,如今已经是果州周围势力最大的一股土匪,很明显他们也盯上了薛金蛮,我们会不会与他们撞上了?”姬银霜这丫头果然心思细密,连这点都想到了。 “且不说陆家的实力未必比姬家弱,你们两个可知与我们合伙的第四家人是谁?果州郡郡守崔大人!凭大当家的名头与崔大人的名头,我们还怕一伙土匪?你们放开手脚去干吧,可千万不能让姬家与李氏商行抢了先!” 两人一听,终于放了心。一两天后,官府缉捕王亦诚的画像和大名便四处张贴了出来,杜萱娘特意去看了一下,还好,王亦诚的外貌没有什么大的改变,不过是变清瘦了些。 椅子山上的忍冬花已经结束了采收,每天不再有满山采花的妇人和小孩,王小莲与四喜也没什么事可做了,好在李家商铺带来了杜萱娘想重金购买的药材种子的消息,李丙七亲自来说那些种子以及会种这些药材的药农,在大当家的亲自过问下已经到了龙泉驿镇的青龙河码头,杜萱娘随时都可以派人去取药及领人。 杜萱娘大喜,正在想这些药材要怎么种呢,没想到李进这个细心的家伙连药农都已经给她备好,这下子张富贵与燕青可有得忙了。 亲自指挥着帮工们将那些移植来的三七埋进土里,止血草则是一些种子,要到明年春上才能种上,陆掌柜那边允诺的马勃根也送了来,后面的二十旱地一下子用去了三分之一,再加上正在建的独立小院子也占了一部分地,杜萱娘突然觉得她家的田地的确是太少了些,盼望着陆勇与姬银霜那边快点传来好消息。 因为这些药材也是极耗费肥料的,再加上猪场红营得也相当不错,燕青建议再将猪场扩大一些,专门养肥猪。 杜萱娘想了一下便允了,反正家中正有匠人在,不用再费神另外请人,再加上手边的银钱也不缺乏,一次性将这些基础建设搞完,将来也好安安心心地挣钱攒人脉。 最让杜萱娘感到意外的是胡小二的学习能力与适应能力,居然只跟着赵小六学了两天,便将杜萱娘那套特别的记帐法给学会了,而且心思特别细,经他手的钱物一分一毫都差不了,杜萱娘便让他正式进驻他家的帐户,管旁边的库房,及各种钱物往来,看帐本及算帐之事仍旧分给张义与顾尚二人,张义管肉铺,顾尚自然是管复杂一些的猪场及椅子山,两个人每天放学回来第一件事便是上帐房去与胡小二对帐。 这样一来,杜萱娘真心是省事了许多,再不用每天惯个钱袋与帐本四处跑。 然而最让杜萱娘开心的还是李进那边不间断传来的好消息,他们已经从眉山回到桐庐,忠心丸的解药也在姬明月的配合下配了出来,死士营的瓦解在即。 事事顺遂,自然心情也好,唯一让杜萱娘觉得美中不足的是周玉娥与赵梓农二人仍无动静,看得出来赵梓农还是很喜欢周玉娥,极力找机会去打动心上人,无奈周玉娥也不知心中哪道坎迈不过去,始终躲着赵梓农,根本不给他机会,赵韵儿等人又帮不 上忙,自然是只能干着急。 一日,杜萱娘当着大家的面让赵梓农与郭小三去邻镇买一些豆粕回来喂猪,原本当天就能回来的,谁知到了第二天一大早郭小二一个人赶着马车哭哭啼啼地回来了。 “大哥,你怎么啦?大哥,你醒醒啊!”赵韵儿首先在院子里撕心裂肺地叫开了,一家子一下子齐聚到院子里,当然周玉娥也不例外,只不过别人是挤上去关心赵梓农的死活,她则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后面发愣。 “大哥,你别死啊,你别扔下我啊!”赵韵儿又是一声喊,顾青橙与李冰冰也哭了起来。 杜萱娘在一旁特别留心着周玉娥,那丫头听到那个“死”字以后,浑身颤抖了一下,竟然头也不抬地回头便走,这是又想像上次一样龟缩起来的兆头,杜萱娘大喝一声,“玉娥,你站住!” 杜萱娘几步赶上前去拦住周玉娥,怒喝道:“想不到你如此懦弱无情,梓农好好的时候,你明知他喜欢你,你却故意不理他,折磨他,如今他不在了,你也冷酷到连看他一眼都不肯!” 杜萱娘的声讨将原本围在担架上的赵梓农旁边的人引了过来,周玉娥脸色苍白,浑身抖如筛糠,想说什么偏又说不出来。 “你想说什么?你说啊!你想说你很痛苦可怜,但是梓农为了你远走,差点命丧他乡难道你一点不同情?当初你们不能在一起,那是没有缘份,谁也怪不了谁,如今你已是自由身,梓农又对你一如既往,你还想怎样?你非得像这样逼死他你才甘心?”杜萱娘继续大声说道,大家都被她的反常愤怒吓得不敢吭声。 ------------ 二零零喜事成双 周玉娥终于被逼得大哭出声,“不,我不想他死,我宁愿我死换他一生安好!”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现在还能让他活过来,然后再嫁给他?”杜萱娘故意冷笑道。 周玉娥突然冷静下来,回过头去看着担架上一动不动的赵梓农,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我嫁,我嫁给他,他活着,我一辈子跟随他,他死,我也守他一辈子!如今我害死了他,我去庙里做姑子!” 周玉娥的话音刚落,却见担架上的赵梓农一跃而起,冲到周玉娥面前,“玉娥,我没死,你不用去做姑子!” 周玉娥看着生龙活虎的赵梓农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当周玉娥在自已的床上悠悠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杜萱娘盈盈的笑脸,“玉娥,我刚才去看了日子,三天后正好是百无禁忌的吉日,你和梓农的婚事就由婶子亲自来操办了,你放心,包你们两个满意。” “玉娥姐,我以后就要叫你大嫂了,大嫂!大嫂!”赵韵儿高兴地连叫几声大嫂。 “玉娥,你以后可不能有了夫家,便忘了娘家,得常回来看我们啊!”苟春花也眉开眼笑。 顾青橙与李冰冰则直接挤过来说道:“玉娥姐,你快点生个小宝宝给我们玩!” 赵梓农则站在一旁“嘿嘿”傻笑,笑得连眼睛都不见了。 周玉娥的脸红到脖子根,拉起被子蒙住自已的脑袋,滚到床里边谁也不理。 当初杜萱娘将赵家几兄弟安置在周家,并且修整院子时,便是想到将来他们两个成亲时将新房安置在周玉娥的闺房里,因为那里家具什么的都是现成的,不用再重新置办。直接换上喜帐喜幔便是。 为了给周玉娥置办嫁妆,杜萱娘特意上了一次果州,新嫁娘该有的,一样不少,而且一定是果州城内买得到的最好的。 张富贵将手下那些帮工手中能停下的活计都停了,全都叫来帮着布置新房,筹备婚礼,张义顾尚特意告了两天假,一家家亲朋故旧送喜帖。 婚礼那天来客甚至超过了周玉娥第一次出嫁,而且随着杜萱娘声名的提高。宾客的礼品也更上档次,且不说陈掌柜他们一干周五的故旧出手阔绰,连李家商铺也送上了一份大礼。这些杜萱娘都拿来做了周玉娥的嫁妆。 拜堂行礼时,因周家与赵家都没有得用的长辈,于是杜萱娘做了女方家长,赵梓农因与陈掌柜娘子沾点亲,便做了男方的长辈。当新郎新娘拜过堂,来拜长辈时,杜萱娘站起来对着满堂宾客说道:“今天还有一件喜事要宣布,这周家的祖屋终于物归原主了。” 大家一时静默,不知杜萱娘是什么意思,却见杜萱娘拿出一个木盒子。放在蒙着红盖头的周玉娥手中,“这是当初你母亲临死前交到我手里的房契,当初由陈掌柜。街正做证写了转卖文书,实际上是为了应付你那几个想你家家产的叔伯,如今你已经找到了终生可以依靠的人,这房契便可以还给你了,你二人好好珍惜你母亲处心积虑为你们留下来的东西。将自已的小日子过好,方能慰你们父亲母亲的在天之灵。” 在场之人大多数都知道当初周玉娥几位叔伯前来争产之事。皆因周嫂子临死前将院子卖给了杜萱娘才没有被其得逞,如今见杜萱娘又无私地将房契还回来,俱都暗中赞叹杜萱娘的品性果然不凡,这种已经写了文书又有人证的事,即便她不还给周玉娥一样是说得过去的。 当然其中最惊讶的当是陈掌柜与街正二人,他二人当初在场的时候周嫂子与杜萱娘却不是这样说的,当时周嫂子担心的是她们两个弱女子守不住这个院子,反而还会因这院子招来祸患,又不想将这院子便宜了那几个叔伯,当时是挑明将院子送给杜萱娘的,那时的周嫂子哪里知道自已和离的女儿还能再找到合适的人家出嫁,只不过是希望杜萱娘能一直将她和周玉娥两个带在身边,不让她们受欺负而已,谁都不知道那竟是周嫂子的临终安排。 此时杜萱娘将院子还回到周玉娥手里,这两个见证人对杜萱娘的品行是彻底的服气。 陈掌柜对还在愣着的新郎新郎说道:“你们两个还不快点谢谢你婶子!你们替你们的父母先磕三个头,然后再替你们自已磕三个头,算是感谢了你们婶子的万一,以后要好好孝顺你们婶子!” 赵周二人哪里还听不明白陈掌柜的意思呢,二人流着泪规规矩矩地给杜萱娘磕了六个响头,杜萱娘这回没有阻拦,让他们记住这份恩情也好,因为将来她还要让他们成为她的左臂右膀。 晚上等宾客散去,小两口也进了洞房,周家只剩下杜萱娘一家,张富贵两口子及家中那些帮工们,杜萱娘让胡小二拿红封出来慰劳他们这三天来的辛苦,大家高兴地挨个上前领赏称谢,轮到胡氏时,却见胡氏一阵恶心,差点吐到杜萱娘的新裙子上,引来大家的一阵骚动。 杜萱娘眼前一亮,激动地叫道:“胡姐姐,你有喜了?” 抱着胡氏轻拍背部的张富贵不好意思地说道:“回东家娘子,大夫是说有了,但是娘子说不能太早吵嚷出去,怕招了小鬼忌恨。” 这下子堂屋内沸腾了,纷纷向张富贵道喜,大家都知道他们这位张管事人到中年无子,这下子算是喜事临门了。 “张管事,你也真是的,明知道胡姐姐好不容易怀上,不但不让她早点交了手上的活,你还让她忙了这三天,要是不小心动了胎气该怎么办?别人不知道她怀这孩子不容易,你们自已还不知道么?”杜萱娘真的有点生气了,看这张富贵平时也是个疼娘子的,关键时候却犯傻。 张富贵也一头冷汗,忙说道:“东家娘子说的是,我明天就让她好好歇着,再不让她干活了。” “你让她在猪场歇着也是白搭,她一看到有活便又忍不住抢着干了,镇东头原来有一家卖豆腐的搬到城里去了,他们家那小院子我早前买过来,原本是备着赵小六成亲用的,现在先送给你们住,当是你这一二年尽心帮我做事的奖励,明天你来我家里拿房契后,就去收拾那院子吧,收拾好了再回来做事,猪场和地里的活计自有燕青看着。”杜萱娘说道。 张富贵两夫妇愣了一会儿,才明白刚才是什么样的好事砸到他们头上,胡氏忙拉了张富贵跪到地上给杜萱娘磕头,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儿子和房子全都因为跟了这个东家而到齐了,对他们两夫妇来说,跟杜萱娘磕多少个头都值得。 杜萱娘怎么可能让好不容易怀上身孕的胡氏给她磕头,连忙将她给拽了起来,“你养好胎,才能让张管事安心地帮我做事,比给我磕一百个头都有用。” 张富贵两口子含着热泪使劲点头,其他的帮工俱都羡慕地看着张管事夫妇,卖豆腐那家人的院子虽破旧了些,但是有前后两进,地方宽大得很,没有个二十两银子是买不到的,没想到他们这个年纪轻轻的东家娘子眼睛都不眨一下便送了人,羡慕完了张管事,大家又立马羡慕起赵小六来,听东家娘子说原本这院子是打算送他的,说明赵小六将来也是有机会得到院子的。 最后大多数人想的是,如果我做事也尽心尽力些,想来也有机会得东家娘子送的院子。 周玉娥出嫁后,她的床自然便归了早出晚归的姬银霜,家中的大小事务便全部落到了苟春花一个人身上,杜萱娘忙着地里种药材之事,如天下大多数宠孩子的父母一样,杜萱娘又不忍心叫三个成天忙着读书习字,学女红的女孩子帮忙,所以将苟春花一个人忙得够戗。 周玉娥心系着杜萱娘一家子,在照顾完自家六个大男人的吃喝拉撒后,也尽量过来帮忙,两边跑着比从前更累了。 杜萱娘觉得应该立即再请几个人来打理家务,可是她又曾经发出过家中不用奴婢的豪言,请帮工吧,不好请不说,流动性也大,刚好熟悉一个人,搞不好有个什么变故就又不来了。 思来想去,杜萱娘想了个折衷的办法,改卖身制为契约制,便叫赵梓农去果州城里请最大的人牙子带几个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生过孩子的女奴婢来家中让她挑选。 那天萱娘特意叫上使惯丫环婆子的姬银霜来帮她长眼,周玉娥苟春花当然是要陪在一旁拿主意的,因为将来与新来的一起做事可是她们,三个女孩子也跑来凑热闹,将个客堂坐了个满满当当,所以当那人牙子带人进来时看到这阵仗还给惊了一下。 “老身姓徐,大家都叫我徐婆子,我这里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不知杜娘子想挑什么样的人?”徐婆子五十多岁,带着几个彪形大汉,镶着大金牙,张嘴便吓得李冰冰往杜萱娘怀里躲。 “我要一个会做饭的,一个会做针线的,一个力气稍大一些的,其余的看着顺眼的也可以留下。” ------------ 二零一添人 那徐婆子立刻从人堆中拉出三个妇人,指着一个三十多岁怀里还抱着一个瘦得如猴儿一般的小孩子的妇人说道:“这个针线活不错,买一送一!”又指着一个神情漠然,相貌齐整的妇人和另一个长得肥肥壮壮的妇人说道:“这两个一个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很会做菜,一个力气大得很,连猪都杀得死,听说杜娘子家是卖肉的,买她正好。” 杜萱娘笑道:“我可不想让一个女子去杀猪,这三个人是个什么价钱?” 徐婆子一愣,没想到这个杜娘子如此好说话,问都不问就开始谈价钱了,便说道:“这两个八两银子,这一个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买来的时候价钱就比较高,得十两银子,这三人一共二十六两银子!” 杜萱娘愣了一下,这奴隶还真不值钱,在不还价的情况下,三大一小才二十多两银子,李进送她的那些首饰随便一件都能买一大堆奴隶。 杜萱娘转头去问姬银霜的意思,姬银霜清清嗓子,端正坐姿,一副当家主事人的派头,“这三个人身子倒是壮实,就是价钱贵了些,尤其是那个还带着个不能干活却白耗粮食的小孩的,不如你再让我们挑一个人,我们给你三十两整银,你也看到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地方,还是第一次添人,以后若还要买人肯定还来找你!” 那徐婆子犹豫了一下,倒也爽快地应了,“就冲这位小娘子最后一句话,你们再挑一个人,给我三十两银子就成了,不过杜娘子将来再买人时可要多想着我老婆子哦!我那里六到十六岁的丫头小子多得很,你只要提前说一声。我保证给你家留最好的!” 姬银霜倒是个会侃价的,这样一来多花四两银子又能多还一个人自由,杜萱娘不由得朝姬银霜投去赞赏的目光。 “这个好说,不过有一事倒要请教徐妈妈,这个放良文书要如何办理?需要多少银子的费用?” 徐婆子忙说道:“一般的卖身之奴,只需有主人的证明,再来有人愿意收他入他家的良家户籍,或者自置有房室田产就可以上官府去脱籍,倒不用费什么银子,大不了给点办事老爷的茶食钱。怎么杜娘子想为家下人脱籍?如果杜娘子怕麻烦,我老婆子在县衙有熟人,只要有卖身契和主人的文书。不必有什么房屋田产也可以办下来,只需杜娘子给一点赏钱就可以了。” “嗯,这事将来或许得麻烦徐妈妈,我看还将那边那个穿黄衣的留下吧,春花。你去小二哪里取三十两现银来,徐妈妈,你也坐下喝茶!”杜萱娘说道,那婆子便让被杜萱娘挑中的人留下,其余之人被徐婆子的手下带了出去,堂屋里一下子空旷了许多。 杜萱娘招手让四人上前来一点。然后说道:“你们挨个儿将你们的名姓,擅长什么及为何成了奴婢之事说一下吧,正好徐妈妈在这里。看你们有没有如实说话,从左边开始。” 左边正好是那个带小孩的妇人,此时垂着头上前说道:“我夫家……” “要自称奴婢!”徐婆子咳嗽一声说道,吓得那妇人打了个哆嗦,忙改口道:“奴婢姓冯。夫家姓张,他们说我针线活不错。奴婢是因我家那夫君欠了别人赌帐,那些人要抢了奴婢和孩子去卖钱还帐,后来,后来奴婢想反正都是被卖,不如自已先把自已卖了,好歹给年迈的公公婆婆留点活命的钱,我又舍不下孩子,就带了他来,夫人,我以后只拿一个人的饭食,绝不多费夫人的粮食,求夫人开恩留下我的孩儿。” 徐婆子说道:“她说的倒是不假,她是自卖自身,邻镇人,就这样她那背时的夫君还跑来找她要卖身银子,让我的手下给大棍子打出去了,她的针线活倒确实不错,那孩子过两年也能帮着干干活了。” 杜萱娘示意冯氏退下,那个大户人家出来的挺直着腰板行了个礼,神情仍旧漠然,说道:“奴婢是自幼卖身,因此早不记得本身名姓,原来的主人叫我雪竹,做过厨房的管事娘子,是犯了事才被卖的。” 徐婆子又解释道:“这个妇人倒是个会做事,懂规矩的,就是去了好几家都被退了回来,说是老想着回长安,我看你们家高墙大院的,许是降得住她,若是不好管教,杜娘子只管通知我来另外换人便是。” 那个肥壮妇人上前一开口便说道:“夫人,我可先说好,我的饭量大得很,若是没吃饱,我是做不了多少事的,你就是打死了我也这样,奴婢姓董,娘家人早已经死光了,夫家嫌我生了个女儿,又太能吃,就把我卖了。”垂着头,翻着白眼,一副你看着办的表情,惹得赵韵儿几个偷偷掩嘴笑。 那个穿黄衣服的上前说道:“夫人,奴婢姓朱,夫君与儿子都亡故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奴婢也是自卖自身的,奴婢除了在洛阳两家春楼帮姑娘们梳过几天头外,别的什么本事都没有,但是做粗活奴婢还是能做的。” 徐婆子点头,证明这朱氏也没有说假话。 杜萱娘坐直身子,将苟春花早就拿来的银子递给徐婆子,说道:“徐妈妈家的人果然都不错,就这四个人吧。” 徐婆子收下银子,忙从怀里掏出一把卖身契,挑了四张出来,杜萱娘看都不看便直接给了堂下站着的四人,“你们四个可看好了,这个是不是你们的卖身契?如果是,你们便先将它收好,再听我说下面的话。” 满屋里的人都愣住了,不知这杜萱娘是个什么意思,尤其是那四个妇人仔细看了看那卖身契后,都疑惑地将卖身契收好,然后呆呆地看着杜萱娘,那个雪竹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徐婆子想着这杜娘子莫不是脑子有病,套在奴仆们脖子上的枷锁便是这在官府造了册的卖身契,若没了这个,她拿什么来管束这些人? 杜萱娘继续说道:“如今在我家帮我做事的共有二十多人,全都是来去自由的帮工,没有一个是有卖身契的,因为我家的规矩便是不用奴仆,所以你们也不能例外,但我家确实又需要人来帮着料理家事,所以才叫了徐妈妈来挑了你们四个,我现将卖身契还给你们,然后希望你们能与我家另拟一份合约,按月与我家帮工一样领三百五十钱工钱,管你们吃住,不管多久,不管你们去哪里合法地弄来银子,只要你们还完我帮你们垫付的不需要利息的银子,我便给你们放良文书,让你们从此归入良籍,当然你们也可以拿着这卖身契离去,做一个东躲西藏的流民,我也不管你们要这赎身的银子,就当作我们家做了一件善事。” 四人好半天才明白杜萱娘的意思,尤其是那带孩子的冯氏,如果她也可以领工钱,她的孩子就不会被饿死,至于那赎身银子,有钱了自然可以一次还给东家,如果没有钱还,大不了做一辈子工来偿还,与卖身契在东家手上是两个概念,于是冯氏最先上前称谢,“谢谢东家娘子的大恩大德,奴婢愿意做工来还这赎身银子!” “记住,从此后你不许再自称奴婢,我们家没有奴婢身份的人,春花,带她们母子去吃点东西吧,瞧那孩子瘦的。”杜萱娘忙挥手道。 春花上前接过那孩子,摸摸那孩子的脸,怜惜地说道:“姑姑带你吃大馒头去!”冯氏含泪上前给杜萱娘跪下磕了一个头,然后随着春花退下。 杜萱娘又看向另外三人,董氏大咧咧地说道:“就冲东家娘子这份爽气,我便跟定你们家了,只要你不嫌我吃得多,不欺负我,那工钱和放良文书要不要都无所谓,反正我也无处可去。” 这回连姬银霜都“扑哧”一声笑了,“这人性子倒有趣,杜姐姐,她怕吃穷了你呢?”然后又冲着董氏说道:“我们家人个个忙得昏天黑地的,谁有功夫欺负你?你不是力气大么,等一下帮我把那妆台移一下位置,我给你好东西吃,你现在站这边来!” 董氏果然高高兴兴地站到姬银霜身后去了,着黄衣的朱氏看起来颇有几分颜色,年轻时恐也是个美人儿,这样 的人跑去青楼给人梳头倒是有点让人不解,难道不怕那些嫖客打她的主意?此时朱氏竟然上前又重新将那卖身契还给杜萱娘,“东家娘子,这卖身契还是放你那里吧,等我有银子赎回时再还给我也不迟,只求……,只求东家娘子能给我一碗安稳饭吃便行。” 董氏果然还有难言之隐,不过现在不是问这些的时候,杜萱娘说道:“这种重要的东西还是你自已收着为妥,你只要安心在我家做事,便有安稳饭吃,也会护你周全,这个你倒可以放心!”董氏只得收了那卖身契,自动站到杜萱娘身后去了。 PS: 感谢 mkh_texas亲的打赏,谢谢鼓励! ------------ 二零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杜萱娘最后看向那个大户人家出来的雪竹,这个雪竹一直低着头沉默着,如一棵死气沉沉的干草,随时都有可能断裂,“你叫雪竹,你怎么说?” 那雪竹仿佛突然被惊醒,抬头看着杜萱娘,眼神渐渐激动起来,双膝一弯,直直地跪到了地上,急切地说道:“我知道东家娘子是好人,如果东家信得过一个无根无底的下女,请再借我五两银子的路费,我要回长安去办一件事,三个月后我一定回来,终身服侍东家娘子!” 众人都呆住了,没想到这个雪竹竟然提出了这样一个大胆的要求,要离开倒罢了,还要向杜萱娘借银子,姬银霜忍不住了,“你这个人也真是的,我杜姐姐白舍了十两银子允你自由离开,你竟然还要向我姐姐借银子,你真当我杜姐姐是开善堂的?” 那徐婆子更是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早前她便对杜萱娘将奴婢买了来,却将卖身契还给奴婢们,另订合约之事很不屑,这下子这个雪竹闹出这一出,她存了心要看看这个杜萱娘怎么下台。 杜萱娘示意姬银霜不要再说,想了一下问那雪竹,“这事对你很重要?” “很重要,关系到好几条人命!”雪竹答道。 “既是关乎到人命的事,必然非常凶险,你一介弱女子去又有何用?” “我知道很凶险,但是我那几人于我有恩,如今他们危在旦夕,如果我连提醒一下都不能够,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求东家娘子成全!”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便成全你,玉娥。你去我屋里拿十两银子出来给这个雪竹,不用上到帐上。” 玉娥转身去了,那雪竹听了大喜过望,忙给杜萱娘磕了三个头说道:“若我不死,定当回来报答东家娘子的恩情。” “你且先去厨房吃些东西,顺便带些干粮再上路吧。”杜萱娘干脆好人做到底,那雪竹也不客套,站起来便跟着赵韵儿去了厨房。 表情怪异的徐婆子也站起来告辞而去,杜萱娘却带着姬银霜,顾青橙和李冰冰去马房找小方。让他找个人偷偷跟着这个叫雪竹的妇人,不管她去哪里,若看到她有生命危险便帮她一把。以三个月为限,三个月后便再不管她的死活了。 姬银霜问道:“杜姐姐,你真相信她说的是真话?” 杜萱娘却不回答,转头问两个小女孩子,“你们两个觉得如何?” “我觉得她说的可能是真话。这个雪竹眼神坚定,做了这么久的下人还保有那么一丝傲气可见她也是有点心气的,不像是会来骗银子的,况且她在来之前也不知道母亲会还她自由,一会子功夫要编出这谎话来也不容易。”顾青橙说道。 李冰冰也说道:“我说不出为什么,但我一看她便觉得她是个好人。应该不会说假话,母亲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杜萱娘笑着对三个女孩子说道:“所以我才叫小方跟着她去看个究竟,如果她说的是真的。我赠她银子,再救她一命,却换来一个忠心的帮工应该是相当值得的,如果我们都猜错了,那便是当我们真做了一件善事吧。毕竟花一二十两银子便能还一个人的自由还是挺划算的。” 三个女孩子若有所思地点头,后又对杜萱娘露出佩服之色。 杜萱娘将三个人的工作都做了分配。董氏分去做帮工们的饭及劈柴磨面等重活。 因为胡氏有孕回家养胎后,张富贵早前安排了王小莲煮帮工们的饭食,谁知帮工们一会儿来说菜做得不好吃,一会儿来说饭菜被王小莲克扣了带回了家,总之抱怨一大堆。再加上杜萱娘一直都觉得猪场设饭堂不太合理,往来的人群容易给猪们带去疫病,便决定在他们家的院子后面加盖了两间屋子做帮工饭堂和厨房,留一个小门进出她们的内院,方便杜萱娘或苟周二女随时检查他们的饭食的质量,如今那厨房刚好完工,大力气的董氏是来得刚刚好。 苟春花亲自教董氏做菜,然后每日粮油肉菜都从苟春花处领取,这样一来便再没有听到帮工抱怨了。 冯氏带个孩子,既然针线好当然是将家中所有人的缝补给包了,朱氏打扫院落屋子,二人轮流着协助苟周二女洗衣和做饭,之所以没有分得太清楚,便是想将她们每个人的性格与做事能力摸清楚后再做分配。 后院的几间屋子除了一间给小方住,一间放东西外,还剩下两间堆放了原来旧院子的一些旧家具与杂物,苟春花便带着三个新来的将这两间屋子都收拾了出来,能用的都留下自用,不能用的便全劈了做柴烧。一间给了冯氏住,另一间给了董氏与朱氏合住,她们都在帮工食堂吃饭。 有了这三个人的加入苟周二女便轻松下来,周玉娥将大部分时间用在了自已的小家上,只是每天上午和下午各过来一趟看看。 十月初,李进那边好消息不断,死士营终于全部瓦解,李进忙着接手死士营,改忠心丸控制为重金收服,许多离开了的除了暗杀便别无所长的死士们为了生活又开始渐渐归入李进麾下。 而陆勇与姬银霜两个月的辛苦也有了回报,残废了的薛金蛮卖掉了所有的家产被几个老家人送回了长安,从此果州城再无薛家这面旗子。 姬银霜将一只木盒子放到桌上,眉飞色舞的姬银霜喝了一口茶说道:“杜姐姐,这回我们可发财了,没想到这个薛金蛮如此有钱,是想看看我们的收获,还是先听经过?” “当然是要先听听你们两个是怎么设计那薛金蛮的,那些东西又跑不了,自然等一下再看。” “傻大个,你先说!”姬银霜将这个任务交给陆勇,自已抱着那盒子傻笑。 “好吧,我来说,上回青牛寨的土匪帮了我们的大忙。薛忠死后,重伤的薛金蛮自然只能依靠薛大良,这薛大良因一直受薛忠的排挤,先是投靠了李斑与姬明月,后来这两个人不知什么原因都无暇管他,于是这人又投靠了我们。” “薛大良在我们的授意下,先是断了薛金蛮与京城的联系,然后直接将本来不废的双腿给他治废了,又将他的亲信们都弄走,嘿嘿。这样一来,那个薛大良不知使了什么阴损手段,逼着薛金蛮将薛家的一切东西都转买给了他。还去官府换了所有的地契与房契,那家伙正要跑路,却又落到我们的手里,现在这些东西可都是我们的了,将来有谁想为薛金蛮讨公道。就让他们找薛大良去,因为我们是从薛大良手上真金白银买来的。” 陆勇一说完,姬银霜便凑过来说话,“杜姐姐,你看我这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厉害不厉害?” “真是高妙啊。银霜,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女诸葛!快打开看看都有些什么东西?” 当姬银霜将那些从薛大良手上搜刮来的东西,一一摊在桌上。倒真真地让杜萱娘倒吸了一口凉气,光飞钱便是一万多两,还有一大盒子金条与各种宝物,初步估价在一万五千两左右。 其余的便是各类房契,地契和卖身契。除了薛家庄的宅子与几百亩好地,几百亩核桃林。康定府那边有一个马场,在果州城里还有四栋宅子,两家干果铺子,两家粮油铺子,一家车马行,另外还有一家酒楼,一家青楼,一家赌场。最让杜萱娘满意的还是那一大把薛家下人的卖身契,这简直比一万两银子都管用,这意味着那些生意也可以一并接管过来,而不是得来一堆空铺子或空庄子。 杜萱娘合计了一下,缓缓说道:“我来分你们没话说吧?” “当然得杜姐姐来分,你怎么分我都服气得很。”姬银霜连忙点头道。 “薛家庄的宅子与田地,核桃林与干果铺子归我,康定府的养马场,粮油铺子,车马行,赌场归崔郡守,其余的都是你们的如何?” 陆勇与姬银霜面面相觑,姬银霜开口道:“杜姐姐,你得的也太少了,凭什么那个崔颖一点力没出却得了最赚钱的?” “薛家庄的宅子田地及核桃林原是我一个故人的祖产,我想替他留下来,至于崔颖,你们不要看他没有出力,实际上到最后他的麻烦最大,薛金蛮的后台李林甫找不到我们的麻烦,要找崔颖的麻烦却是容易得很,再说,给你们那马场和赌场你们除了贱买外,你们自已敢留下来吗?还不如给最需要的人,到时他还能给我们挡掉许多麻烦。” 姬银霜想想也对,便说道:“杜姐姐说得很有道理,崔颖得了最显眼的,到时受到的怀疑肯定也最大,不如这金子杜姐姐也分一些去吧?” “不用,我并不缺钱,你自已好好留着当嫁妆,或者拿这钱去买回你外祖家的盐场。”杜萱娘想起了后山上那个石洞里的金子,李进这一仗下来,从李斑那里得来的金子,多半得将那小石室都装满。 姬银霜不再坚持,陆勇此时却突然憨憨地说道:“我也与我父亲说了,这回我这一份不用交公,归我自已支配,现在这些我全送给你,当是感谢你为我父亲找到那件衣裙。” 姬银霜愣住了,呆呆地问:“你果真不要?” “果真不要,我知道你的心愿是向大当家买回那个盐场,如果到时还差银子,我这里也还还有一些私房钱,可以都给你,再不够……。” 陆勇喃喃地说着,心潮波动起伏的姬银霜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平时被她欺负了也不吭声的男子,脑子里突然有短暂地空白,而杜萱娘却惊得差点叫出声,蓝眸!她又见到了蓝眸!竟然与秀姑眼里的那抹蓝色一模一样。 姬银霜与秀姑一样都有那蓝眸,而姬银霜身上是有毒的,难道秀姑身上也有与姬银霜一样的毒? ------------ 二零三做朋友 郡守府的书房内,崔颖与韩略看着面前的房契与地契,已经很久没有说话。 “大人,我看这些东西还是送回去为好。”韩略终于打破沉默,“这些倒也是薛金蛮手中最好的值钱的东西,马场正好可以给我们的亲兵营养马,赌场可以为我们提供银子,车马行给我们提供运输工具,都是大人急需的,看来还是这个杜娘子最懂大人,可惜现在大人决定与杜娘子一刀两断,再加上这回我们也没有出力,平白得这些东西也不太好。” 韩略看看仍旧一动不动地想事情的崔颖说道:“只不过大人若将这些东西还了回去,你们可能就真的彻底了断了,连做朋友恐怕都不再可能,大人要三思啊,是退一步,海阔天空,还是继续向前,哪怕粉身碎骨,就在大人的一念之间。” 崔颖仍旧没有反应,半晌韩略才叹口气站进来打算离开,临走时扔下一句,“在韩略看来,做夫妻还有离心的一天,但做真心朋友却是一生一世的。” 好半天崔颖才痛苦地仰头问道:“做朋友,真的就可以一生一世?”可惜已经没有人回答他。 过了两天,崔颖并没有将那些东西送回,杜萱娘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心情也开始好了起来,崔颖最终还是会想通的吧。 杜萱娘忙叫陆勇去将薛大良弄去官府,将那些地契房契又重新换到他们的名下,然后各自带着人马同时去接收薛家的财产。 杜萱娘将手下人分成了三拨,城里的两家干果铺子便交给了赵梓农几兄弟,这几个人一去便亮出房契和卖身契,将掌柜与帐房都控制起来,然后宣布新主人的身份,说是一切照旧。那些掌柜与伙计大多是王家的旧人,也有熟悉王家内宅之事的人知道曾在王家做过典妾的姨娘就叫杜萱娘,这些人想着或许是旧主人回来了,因此一下子便定下心来,铺子就这样被赵梓农几个顺利接手过来,居然没关一天铺门。 而薛家庄的接手便容易多了,薛金蛮买来王家的宅子后一天都没去住过,只留了几个下人守着,杜萱娘首先便去杜家庄将王家的旧人姜妈妈给接来,一去便将那薛家庄的匾额给摘了。重新换上王家从前的匾额,那几个下人也归了薛妈妈管理。 田庄上则是燕青带了一伙人去直接将那代庄头给拿下,然后等着杜萱娘的到来。 田庄上的庄奴大概有三十多人。大多拖家带口,杜萱娘将那些卖身契拿出来对了对数,发现也有几个对薛家忠心的趁乱跑了,那代庄头也是薛家的家奴,杜萱娘对这些惊恐不安的人说道:“你们不必惊慌。这田庄不过是换个主人而已,这些田地一样需要你们来耕种,从前王家的旧人站到左边来,是薛家从长安带过来的人站到右边去,这一二年新来的就在原地不动。” 人群一阵骚动,左边一下子便站了二十多个人。右边也有好几个人,中间倒是一个人都没有。 “不错,王家旧人竟然还剩下这么多。我原是王家的故人,如今你们归了我名下,你们且放下心来,从前王家怎样对你们,我还怎样对你们。”其中有常去王家大宅的已经认出了杜萱娘。一阵窃窃私语后,这伙人俱都露出了激动之色。可以想像这些人落到薛金蛮手里后日子并不好过。“ 对那些薛家人倒有些难处置,留肯定是不能留下的,再将他们卖掉又有违杜萱娘不买卖奴隶的宗旨,于是仍旧将卖身契还给他们,任他们自去,没有放良文书,入不了良籍,他们最终还是只得卖身为奴或成为流民,但这些已经不是杜萱娘关心得了的事情了。 最后杜萱娘将王家那些旧人交给燕青,嘱咐他好好善待这些人,表现不好的便将卖身契还给他们由他们自去,表现好的便好好教导他们将来可以重用,以后庄子若还差人干活,尽量请庄子外面的帮工。 在这期间,孙旭山居然带了孙宝儿兄妹如搬家似的来杜萱娘作客,孙金铃不但带了她最喜欢的两个丫环,还将夏天的衣服都带了来,看这架势是想长驻杜萱娘家。 “拜托杜娘子了,到了明年夏天我一定回来接他们两个,这三十两金子当作他们两个人这几个月在你家的耗费,请一定收下。”孙旭山带点祈求的眼神将一个沉甸甸的盒子递到杜萱娘跟前。 三十两金子让她替他看几个月孩子?这也太大手笔了吧?这个孙旭山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们。 “孙先生,你若真的想让我给你看这两个孩子几个月,只管实话实说便是,不需要你的这些金子。” 孙旭山脸现尴尬之色,瞅瞅孙宝儿两兄妹在院子里与赵韵儿几个说话去了,便低声说道:“杜娘子,你是知道金铃的性子的,她不喜欢我新纳的那个妾室,所以……。” “所以你就将他们送到我这里来?”果然有了后娘,便有后爹。 “不是,桂桂有哮喘症,我想带她去南方逛一逛,顺便躲过这个冬天,一开春我们便回家。”孙旭山不好意思地说道,有些红脸,如情窦初开的小青年。 杜萱娘这才释然,孙旭山丧妻多年,再娶也是正常,只要不是故意遗弃这两兄妹,心疼自已的女人也正常,“好吧,不过,你得把金铃带来那两个丫环带走,我们家可没有多余的地方安置她们。” 孙旭山临走时带回孙金铃那两个丫环,虽让孙金铃十分不爽,但这里的姐妹们都没有丫环,独她有也没多大意思,便也很快放开这事。 李冰冰人小,晚上爱蹬被子,大多数时候是与赵韵儿同睡,这回见孙金铃来,索性李冰冰便将床让给了孙金铃,孙宝儿自然是去与睡觉老实的顾尚同睡一床,好在杜萱娘家新制的床都大得很,睡四五个人都不在话下,因此各盖各的被子倒也挤不着。 这个时候会梳头的朱氏的作用便显出来了,不会自已梳头的孙金铃便交给了她,梳出来的发式果然与众不同,惹得其它几个女孩子也不自已梳头了,非要让朱氏帮着梳头,好在这个朱氏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一大早起来轮流给女孩子们梳头,属于自已的家事一点也不落下,家里人一下子对她的印象便好了起来。 孙宝儿更是如鱼得水,将张义顾尚手中看帐本对帐的活计全抢了过来,总看他与胡小二泡在一起咕咕叨叨,倒也帮着补了几个帐务上的漏洞。 若是看到杜萱娘要带张富贵或赵梓农出门办事,这小子一定死乞白赖地要跟着去,他那每天装着如何赚钱的小脑袋倒也给了杜萱娘不少灵感,比如随杜萱娘去果州看那两个干果铺子时,这孙宝儿立刻指出这果州城里哪里用得着两个卖干果的铺子,果州的核桃多是外地客商买了去的,不如一个做果州本地的零散生意,一个专门做商行,供应外地客商。 这样的好主意杜萱娘当然照办,孙宝儿也忘不了讨要奖赏,杜萱娘直接赏了他二十两银子,将个孙宝儿高兴得什么似的。 当杜萱娘巡视到那几座连大山中的核桃林时,居然在一座叫雾山的大山里面发现好几个天然大山洞,而且这些山洞地势偏高,山后是青龙河的支流,搭个简易码头便可行船,山前是王家的核桃林,道路纵横,可以通行马车,这可是天然的可以藏东西的好地方啊。 带着这个想法回家后,杜萱娘找了陆掌柜与那匠人头领密谈了一次,又带了他们去实地看了一回,最终决定先在那山后修建一个码头,对外声称是运送核桃出山,然后再将山上那几个大石洞修整出来,做上隐蔽的机关门,最后还做一下防潮防雨的措施,因为杜萱娘还打算将来在那里藏上粮食,以应对战乱中的饥荒。 且不说杜萱娘在这边忙着接手整理刚到手的财产,陆勇与姬银霜两个人的动作也不慢,已经将分给他们的铺子完全接手过来。 这天,三人正说趣事说得高兴,赵小五来报,“东家娘子,陆少爷,姬小娘子,陆掌柜刚才着下人来传话,说是请你们三个立即去他们家一趟。” 三个人疑惑不已,陆掌柜很少在家,如这般着急地找他们着实少见。 三个刚走出夹道,便被大街上的阵仗给吓了一跳,密密麻麻着黄衣的壮汉站了半条街,而这些黄衣壮汉的周围也站满了围观的青一色的男子,杜萱娘只瞄了一眼便知道这些人中真正看热闹的一个人没有,全是龙泉驿镇潜伏的李家及陆家的高手,中间的黄衣壮汉们则穿的是姬家服饰。 小方从人群中出来说道:“姬庄主是与陆掌柜一起进的镇,请东家娘子带我们三个一起过去。” 姬银霜一听说她父亲来了,吓得转头就想跑,被杜萱娘一把拉住,“你父亲既然已经来了这里,说明已经知道你在龙泉驿镇,你能躲去哪里?” 陆勇更是懵了,看着姬银霜不知所措。 ------------ 二零四逆转 陆家新造的院子大气豪华,客堂的陈设也比杜萱娘家的高档多了,都是青一色的红木椅子,陆掌柜将双手抄在袖管里,斜坐在主位上,怎么看都有一股花匠味道。 姬如海刚入冬便盖了大毛的褥子坐在椅子上,手中还捂了个手炉,看到姬银霜遮遮掩掩地从门进来,咳嗽一声,主动叫道:“你这丫头都乐不思蜀了?还不快点过来!” 姬银霜看了陆勇一眼,低头叫了声父亲,也不敢说话,直接站到姬如海身后。 杜萱娘松了一口气,只要姬如海没有怒发冲冠就好说,便上前去给这两个人见了礼,陆掌柜让她在右下首坐了,陆勇自然是去找自已的老子。 陆掌柜假咳一声说道:“姬先生有话请说,他们都到齐了。” 姬如海却从怀里取出一张大红庚贴,让人交给杜萱娘,说道:“这是我家银霜的庚贴,请杜娘子拿了他们两个的去请人挑个好日子,直接来我家迎娶,大当家已经给他们下了聘!” “请姬先生说清楚些,你说大当家给他们下聘,银霜跟谁?”杜萱娘一头雾水,陆勇与姬银霜更是脸色骤变。 “当然是阿勇与银霜丫头,”陆掌柜突然激动了,“姬老头,你这是什么意思?阿勇是我的儿子,为何要让杜丫头挑日子?” 姬如海一脸鄙夷,“你还好意思说你是人家的老子,为了一个女人,一大把年纪了还天天跑去人家家中做花农,你还有个老子样?你家在这边又没有别的长辈亲戚,再说杜娘子这人做事我放心,不交给她交给谁去!” 陆掌柜蹭地跳起来,“姬老头。我忍你很久了,你从果州开始便这样阴阳怪气的,你管我去给谁做花农!哼,你搞清楚你女儿是嫁到我家来的,惹火了我,我将来不许银霜丫头回娘家!” “反正我这二丫头从小与我不亲,不回便不回……。”说到这里,姬如海居然哽咽了,让杜萱娘刚从这两个人的村妇式吵嘴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被这空如其来的逆转雷晕了。 “父亲……。”听到自已已经与陆勇定亲还来不及反应的姬银霜,见在自已面前总是摆着一张谁欠了他十万两雪花银的父亲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流泪,呆了一下。立即跪到姬如海面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果然父女之间的心结颇深。 “如今你快要出嫁,我也可以安心去九泉下见你母亲赎罪去了。”姬如海从身后的仆从手中拿过一个盒子,“我这些年打拼下来的三个田庄。两个马场,一家铁矿,长安沈阳两地的十来家铺子,从一开始便是用的你的名字,这里面放的是地契,房契。还有那些重要管事们的卖身契,不算是嫁妆,当作这么多年我对你和你母亲的亏欠的偿还。今日我当着你未来公公,夫婿,还有杜娘子的面将这些东西交给你,既是互为见证,也请各位对银霜多加关照。” 姬银霜机械地接过那盒子。似乎并不明白她抱着的是多大的一笑财富,杜萱娘与陆掌柜父子则是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当家的聘礼便是岳家的盐场。到时我会把它当作你的嫁妆让你带走,当初我将那盐场给你姑姑,是不想再给你树敌,实际上那盐场里的几个大管事都是我的人,到时你只管接过来便是,还有你嫡母当年伙同你姑姑害死你母亲,父亲并没有姑息她们,警告她们说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伤了,残了,病了,或者是死了,我都要她们几个一起陪葬,所以她们明知道我是打算等着你长大后,再让你亲自惩罚她们的罪孽,她们也不敢再出手害你。在你没出嫁前我不许她们动手害你,我也不会让你出手对付她们,出嫁后随你用什么手段对付她们,包括我,我都不再过问,但是有一点,请你放过你嫡姐与两个弟弟。” 姬如海的情绪渐渐平息,也说完了想说的话,地上的姬银霜则泪流满面,姬如海的话触动了她心底最深的痛,杜萱娘却想起了当初姬银霜说起姬家时眼中的恨意,原来当中还有如此多的曲折。 “我也不管你什么时候回家,但是记住姬家女一定得在姬家出嫁,父亲累了,先走一步。陆老头,杜娘子,后会有期,告辞!” 姬如海被人推着渐渐消失在门口,一直跪在地上的姬银霜突然甩开陆勇搀扶的手,大叫一声“父亲”,随即头也不回地追了出去。 杜萱娘与陆掌柜父子在大门口送姬如海父女离开,一会儿功夫街上的黄衣壮汉便消失得干干净净,围观的人群也很快消失不见,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陆掌柜眯着眼睛,敲了一下儿子的头,奸笑到,“这下子可让你小子捡到宝了,亏得你老子我英明无比,早早地写了封信给大当家,说你看中姬家二丫头了,求他将那丫头让给你,然后再帮你去姬家说亲,大当家也真够意思,不但去说亲,还直接下了聘,将来大当家若知道我媳妇儿带了娘家的半个家当来,不知会不会后悔!” 陆勇乐得“嘿嘿”直笑,杜萱娘对这两父子翻了一阵白眼表示鄙视,然后将姬银霜的庚贴扔给得意的陆掌柜,说道:“你们放心,大当家绝对不会后悔的,我杜萱娘虽没大笔嫁妆,可我有一大堆争气的儿子女儿,不比银霜的嫁妆差多少!” 这下又轮到陆家父子鄙视杜萱娘了,什么争气的儿子女儿,一群拖油瓶吧?不过没有人敢说出口。 姬银霜再回到张家住的可能性已经很小,杜萱娘便把她睡过的床安排给了孙金铃,李冰冰仍回自已的床去睡。 杜萱娘看着这一群可心的孩子,心中的幸福感和自豪感不自觉地向外散发,盼望着李进能早点回来,就算暂时还不能与他成亲,她这一家子也可算作是完整的了。 眼看着王家庄的各项产业已经进入正轨,便不再天天往外跑。安心在家陪孩子们,顺便检查过冬的东西有没有齐全,再静下心来想周家与自家空着的铺子到底要做些什么生意好。 将孩子们的衣服鞋袜都检查了一遍,发现孙宝儿居然一件厚的冬衣都没有,一问才知道这个贪财的家伙早将他父亲给他置办的各种毛皮衣服,以当初买这些衣服的价钱的两倍,卖给了另一位富家子朋友,也不知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 不得已杜萱娘又赶紧让冯氏专门给他赶做了与张义顾尚一样的夹衣夹袍,申明若再去卖掉便再不给他做衣服了,这件事让一干兄弟姐妹知道后。足足笑了孙宝儿半个月,最后连孙金铃都耻于叫他哥哥。 至于那两个空铺子,其中一间做粮油铺子是肯定的。王家庄那座雾山上的山洞杜萱娘准备大半用来储粮,没有粮油铺子做掩护肯定是不行的,另一间铺子做什么却在做车马行与药材行之间拿不定主意。 最后杜萱娘去问未来的商界大佬孙宝儿,“宝儿,你说杜姨那间新铺子是做车马行好。还是做药材行好?” 孙宝儿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是药材行好,黄金有价,药无价嘛,杜姨要开新铺了,我来帮你忙如何?” “你不是说要先考科举么?你来帮我怎有时间读书?杜姨只问你拿主意便是,药材行是好。可是杜姨手下没有懂药材的人,怎么开得起来?” “杜姨,你看中那家药材行的掌柜与伙计了?你只需给宝儿几天时间。我一准给你挖过来,只要有了好的掌柜,什么铺子开不起来!”孙宝儿豪气地说道,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 “人家哪家大铺子的掌柜不是签了卖身契的,你要怎么挖?” “那手段可就多得很了。装病,诈死。逃跑都能用,当然你给的条件得让这掌柜动心,让这掌柜主动配合你!”孙宝儿想都不想地说道。 杜萱娘骇然地看着这个才十一岁的小子,现在就知道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长大还得了? 不过,杜萱娘最后还是听取了孙宝儿的意见,家中原本就打算大量种植药材,先开个药材行起来探探路也是好的,当初顾虑没有懂药材的人做掌柜,经孙宝儿提醒才想起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拿大价钱去聘请还怕找不到好掌柜?为保万无一失,杜萱娘又去找了李丙七,请他让郭小三与赵小四去李家商铺的药材师傅手下做几个月学徒。 药材行可以慢慢来,粮油铺子却要尽快开起来,因为存粮一事极为重要,必须得很亲信之人来做,杜萱娘便将这事交给了赵梓农,放手让他去办,周家的铺子每年算五十两银子的租金,这租金恐怕在大唐都算是头一份。 赵小六的肉铺则重新与老王掌柜的合并起来,张家肉铺开始正式向果州城发展。杜萱娘并不急着让赵小六去寻找铺子开店,而是让他在离镇上居民远一点,靠近驿路边上的地方买了一块地,请人重新盖一个杀猪棚子,因为每日杀四头猪时那惊天动地的猪们临死前的嚎叫声已经有点扰人清静,将来还要杀更多的猪时怕大家连觉都睡不好,只能将卖肉与杀猪的地方分开了。 在修建杀猪棚子的过程中,赵小六在杜萱娘的授意下,慢慢在果州城里各处用肉量大的酒楼,客栈,大户人家,甚至军营等地方推销张家肉铺的猪肉,不论是降价,还是给回扣,看人下菜碟,竟然很快就让赵小六拉来两个酒楼的买主。 因为存粮和发展肉铺都需要大量的银子,杜萱娘便将崔颖送的那一盒金子,及李进送给她的那些自已用不了,或不喜欢的东西都拿出来换成了银子,这些东西在将来战乱的时候都属于带不走的那一类,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让它们早点派上用场。 ------------ 二零五再见王亦诚 周玉娥将自已的嫁妆拿了些出来,置办了一份体面的聘礼给王家送去,将赵小六与王四娘子的好日子定在十月二十八,杜萱娘这才警觉起来,自已曾允了赵小六院子的,这一忙便将这事忘记得没影了。 于是赶紧叫张富贵找人去镇上打听哪里有院子出卖,然后带了苟春花,周玉娥,小方一家一家地去挑选。 连看了几家都不满意,只剩下一家在镇东头,因离肉铺有点远,便被放在了最后。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弯腰驼背的老汉,“请问这位娘子可是张家肉铺的杜娘子?” “老丈认识我?”杜萱娘奇道,她确定从来没见过眼前的老汉。 “龙泉镇上的人有几个不知道杜娘子的大名?你若要买我这个院子,我便不再乱喊价钱了,原本我要二十五两银子的,现在卖给你,我收二十两整银便是。” 苟春花笑道:“哟,你这老丈可真会说话,就因你要人家二十五两银子,所以你这院子才至今没有卖掉的吧,我们也不和你讨价还价,只要房子看得过去便行了。” 那老汉忙说道:“这位小娘子说得极是,你们现在看的是前院,后院还有许多房舍,及一大块菜地,若是会经营的,一家子的禽蛋小菜便不用花钱买了,我tui脚不好,你们自已去后面看吧,我在前院坐着等你们。” 小方见院子里唯一的活人在前院,便不再跟着杜萱娘她们去后院,与那老丈坐在前院喝茶。 杜萱娘三人一路走一路讨论着若买下这院子,哪里需要重修,那里需要拆掉,还需要花费多少银子,走着走着杜萱娘突然发觉背后没了声息。 杜萱娘一惊回头,却见一个戴了黑sè斗笠的黑衣男子静静地立在她的身后。 杜萱娘心中的惊恐还没来得及冒头,另一个念头飞快占了上风,“王亦诚!一定是王亦诚!”这个人的气场她有几分熟悉,与去年王亦诚在荷塘边为她送行时一模一样。 “你是王亦诚?”杜萱娘实际上与王亦诚当初实实在在的接触还不到半天时间便各奔东西,原本杜萱娘只是在看到王亦诚赠给她的那块玉佩时才会想起他,后来因为遇到害了王家的薛金蛮,想为王家出气,又听到赵梓农被他所救才会偶尔想起这么一个人。 奇怪的是杜萱娘见了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青牛寨匪首一点都没有恐惧之情,反而生起一种故人相见的感慨。 “多谢王寨主对赵梓农几兄弟的救命之恩,如今你家的宅子,田庄都在我手中,如果寨主想拿回去萱娘双手奉上,原本我将这些东西从薛金蛮手中算计过来便是想着还报寨主当年的赠银之恩的,没有寨主那些银子,萱娘当年便过不去了,根本就没有今日的安稳日子。”杜萱娘对着王亦诚盈盈一礼。 王亦诚大受打击地后退一步,嘶声说道:“萱娘,我知道你如今跟了李进,不想再提起当初的那些事,你放心,我王亦诚也不是那种提得起,放不下的人,怪只怪我王亦诚福薄,保不住你,若没有那场变故,你我怎么可能会是这种情形相见?” 杜萱娘睁大眼睛看着伤心的王亦诚,然后突然醒悟当初本尊杜萱娘与这王亦诚一定是两情相悦的,所以如今王亦诚才会说这样的话,一时间杜萱娘也不知说什么好了,总不能告诉他说,你的杜姨娘早已经死了,如今我只是借尸还hun吧? “是啊,过去的便让他过去吧!”杜萱娘讪讪地说道。 “我原本早就想来寻你的,无奈李大当家将这龙泉驿镇布置得跟个大内皇宫似的,每次刚到镇外便给挡回去了,这次好不容易进来了,却又一直不见你出门,无意中听人说你想买院子,我们便扮成了卖院子的人。” 杜萱娘这才想起苟周二女,变sè道:“你将他们几个怎样了?” 王亦诚摘下斗笠,从前白净的脸部,被青sè的胡茬覆盖,凭空添了几分霸气,“萱娘放心,他们都没事,我听说你收养了许多孩子,谏之他还好吗?” “谏之?什么意思?我还想问你谏之少爷现在如何呢?”杜萱娘一脸的糊涂之sè。 王亦诚脸sè大变,一把抓住杜萱娘的手问道:“难道那王聪没有将谏之送到你手里?” “谁是王忠?你说清楚点!”杜萱娘心中也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升起。 杜萱娘强忍手腕的巨痛,看着目眦疵裂的王亦诚浑身开始颤抖,眼睛呈现疯狂的红sè,忙抬手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扇了王亦诚一耳光。 “你醒一醒,先将事情说清楚再生气不迟!”杜萱娘大声叫道。 王亦诚总算从极度愤怒中醒了过来,忙松开杜萱娘已经淤青的手,“对不起,萱娘,刚才弄疼你了……。”然后身子一松,靠向墙壁,ji动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王亦诚在感到他岳父家的事情不好善了时,不但对杜萱娘作了安排,还对王谏之做了安排。 王亦诚在听到杨氏说杜萱娘已经改嫁给镇上的张屠户时,先是伤心愤怒,认定杜萱娘再嫁是杨氏与苟家人逼的,但是因为岳父家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便忍了下来,想着只要洛阳事了,他再回家想办法将杜萱娘接回王家。 谁知后来事情越来越麻烦,王亦诚不得不考虑王家唯一的血脉王谏之的安危,便让自已最忠心的管家王聪带了王谏之,再加上一千两银子及托付杜萱娘照顾王谏之几天的书信回龙泉镇,让王聪将这三样东西都交给杜萱娘。 王聪刚一走,杨氏一家及王亦诚都被抓进大理寺,王家被抄家,从此直到被流放王亦诚都没有杜萱娘与王谏之的消息。后来他在流放途中逃走,然后在青牛寨落草为寇,王亦诚一直以为王谏之被养在杜萱娘身边,再加之打听得杜萱娘刚成亲张屠户便死了,然后杜萱娘收养了好几个孩子,王亦诚就更放心了。 直至刚才王亦诚才知道王谏之根本就没被王聪送到杜萱娘身边,如今他唯一的儿子王谏之下落不明。 “如今之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这个王忠,以及与王忠有关的人,还有外面到处是抓你们的告示,你们藏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有了谏之的消息我会立刻来通知你!”杜萱娘说完赶紧小跑了出去,脑子里想的是从何处开始找这王忠。 王亦诚愣了一下,也赶紧跟了出去,在躺在墙角的苟周二女身上连点几指,趁苟周二女还没有完全醒来,将杜萱娘拉在怀里紧紧地抱了一下,然后立即放开,头也不回地走向后院,“谢谢萱娘,我会在这里等候三天!” 这个豆腐被王亦诚吃得实在是太迅速,杜萱娘根本就没来得及反应,也顾不得生气,忙将苟周二女摇醒,说道:“我先回去了,你们两个赶紧跟着回来!” 出去的时候差点一头撞上满脸是水的小方,“东家娘子,你没事吧?”看来刚才小方也着了**的道,又被王亦诚的手下用水泼醒。 “我没事,赶紧随我回去,有重要的事需你们去办!” 小方一脸懊丧地跟着杜萱娘走,一边走一边骂道:“呸,那老东西竟敢给老子下**,老子下回遇到他定要一刀劈了他,唉,幸好东家娘子没事,否则我就要先被大当家劈了。” 后面的苟春花与周玉娥也跟了上来,“二嫂,刚才是怎么回事?我们两个怎么会在那个地方睡着了?” “婶子,你没什么事吧?”周玉娥还带上了哭音。 杜萱娘没心情安慰她们,便说道:“你们刚才遇到狐仙和你们开玩笑呢,这事你们别再说了,怕狐仙生气。那屋子不能买,玉娥你来决定买那间院子吧,选好了再给我说,这几天我会很忙,没时间亲自去给小六挑选了。” 苟周二女一听“狐仙”二字,立马吓得噤了声,估计一辈子都不敢再提这事,也不会有故地重游之想。 杜萱娘首先叫人将王家庄的姜妈妈和秦家的香草找来问那个王聪的情形。 “你是说从前王家那个总管王聪啊,那可不是个好东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偏王家老爷相信他得很。他是王家家生子,从前他父亲是给王家赶马车的,母亲是家中洗衣服的粗使婆子,早就过世了,打小那王聪便服shi王老爷,后来王老爷自已主事时便提了他做身边的管事,常年跟着王老爷在外面跑,听说有一回还救过王老爷,听说王家出事时,那王聪运气好,竟然不在洛阳,也不在王家庄,便逃过一劫,如今也不知去了哪里,萱娘怎么会问起这个人?” 杜萱娘没打算从姜妈妈这里问出王聪的下落,继续问道:“我有事要立刻找到他,他可有兄弟姐妹?可曾娶妻?” “他父母只生得他一个,而且他父母都是外面买回来的奴婢,所以没有什么堂兄弟姐妹或表亲,至于娶妻,当初老爷也曾配给她一个大丫环,谁知他竟不喜欢,天天在家打,后来这丫环捱不过便上吊死了,后来就再没人愿意嫁他了。”rs!。 ------------ 二零六寻找 “那他有没有相好的,或者玩得来的朋友?” “倒是听说原来丽春院有个相好的,叫什么不知道,至于他那些玩得来的朋友,我这老婆子可就不知道了。”姜妈妈摇头说道。 杜萱娘又问香草有没有什么补充的,香草说道:“我知道王聪那个在丽春院的相好叫秋莲,我刚去的时候她还问过我王聪的下落,后来这秋莲被人赎了身,现在也不知去了哪里。” “你说秋莲被人赎了身,是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中秋节的时候吧,我记得很清楚,那秋莲临走时还得意地对我说,她的相好是世上最好的男人,可惜有些人有眼不识金镶玉什么的莫名其妙的话。” 杜萱娘ji动地站起来说道:“谢谢姜妈妈,请香草随我去丽春院询问与秋莲相熟的人,看有没人知道她的下落,总之,你们二人今日帮了我大忙。” 杜萱娘有八成把握那个赎走秋莲的便是王聪,现在他们寻找的目标便由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丽春院所有的姑娘站成一排,杜萱娘带了小方,陆勇,苟春花,香草肃立在这些姑娘面前,丽春院的新老鸨对这些姑娘说道:“认识从前那位叫秋莲的留下,其余的都散了。” 一会功夫,大厅中便只剩下了五六个姑娘,杜萱娘手里拿着一袋银子,开门见山地说道:“我现在要找那个叫秋莲的姑娘与为她赎身的那个人,如果姑娘们能为我提供他们的去向,或者有用的线索,我杜萱娘一定重重酬谢。” 姑娘们贪婪地看着杜萱娘手中的银袋子,抢着出来一阵叽叽喳喳,却没有说出一样有用的线索,“停,既然你们都不知道他们在哪里,那么我再来问你们几个问题,第一,秋莲是哪里人?她是否有亲戚?她的亲戚要如何找到?” 一个穿红衣的年纪大一点的姑娘抢先上前说道:“这个我最清楚,我曾与她在一个屋子里住过几天,她是果州清陵人,她是被她哥哥卖到青楼的,她哥哥还来丽春院好几次找她要钱,都被她叫人打了出去,我常听她称那个相好的王郎,好像就是本镇人,不过,她被赎身后,我曾听一个客人说,他曾在果州什么地方碰见过她!” 杜萱娘大喜,忙捡了一锭银子给这位姑娘,然后说道:“我还得麻烦六位姑娘陪我去果州城里走一趟,帮我认一认人,妈妈,她们这几天的身价银子我也会照给,请妈妈通融一下。” 这妈妈当然知道杜萱娘与李进的关系,哪里敢不答应?陆勇与小方立即一人带了三个姑娘赶往果州城,分区分片一家家地询问周围有没有去年中秋节后搬来的人家,如果有,在问清这些人家有几个人后,立刻让熟悉秋莲的姑娘们去认人,只一天功夫果州城已经让他们搜了个遍,无奈还是没有找到那个秋莲。 而杜萱娘原来有八成把握王聪与秋莲不会离开果州,很简单这二人都是果州人,就算他们再有钱去什么地方生活能有自已熟悉的家乡舒适?况且王聪在得知王亦诚一家被永久流放,知道王家除王谏之外唯一的活口王亦诚此生再无可能回到老家后,更不可能去他乡躲避,暴发户最喜欢干的事便是在从前那些鄙视过自已的人面前炫耀,这王忠应该也不能例外。 如今看来难道她是猜错了?一旦这王聪离开果州,大唐如此广阔,他们再要找到他是比大海捞针还难。 杜萱娘带姑娘们回丽春院,那老鸨看到愁眉不展的杜萱娘好心地问道:“这个叫王聪的从前是做什么的?杜娘子是为了何事找他?” “一个昧了主人一千两银子,还拐了幼主的背主奴才!”杜萱娘有气无力地说道。 那老鸨“啊”了一声,说道:“一般突然间发财的小人一定离不开吃喝嫖赌四个字,而从我们这行从良的姑娘十之有八都是又重新回到老本行的,杜娘子有没有去赌场青楼之类的地方找过?” 杜萱娘如醍醐灌顶,自已竟然被惯xing思维骗了,以为这二人得了银子一定会找个地方安安稳稳地关起门过小日子,没想到那种人岂会有这样的觉悟与品xing? 六个姑娘又重新被借用一天,将果州城大大小的秦院楚馆,暗娼窖子一个不漏地过了一遍,果然在一家低等窖子里找到了那个秋莲。 “夫人饶命,我不过才跟那个死鬼一个多月,他做的事可与我无关啊!”秋莲一看杜萱娘几人的架势很自觉地跪地求起饶来,看来那王聪做过坏事肯定少不了。 杜萱娘一听“死鬼”二字,心下一惊,“你说王聪死了?” “去年在赌场与人争执的时候就被人打死了,原说是要让老娘享福的,结果还不到二个月就让老娘又回去做老本行了!” 杜萱娘心下瓦凉瓦凉的,这王聪一死,线索便断了,难道注定无法再找回那个知书识礼,懂事乖巧的白胖小子? “你有没有在他身边见过,或听他说过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杜萱娘的心紧张得快要从xiong腔中跳出来。 秋莲毫不犹豫地摇头道:“我跟他的时候没见过他身边有小孩,也没听他说过什么小孩的事!” 杜萱娘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到身后的椅子山,苟春花忙过来担心地握住她的手,好半天杜萱娘才嘶哑着声音问,“那你知不知道王聪没死之前常和谁玩在一起?或者你有没有看到有谁来找过他?” 秋莲答道:“我不知道,他从来都没带我出去过,也没带人来我们租的院子。”秋莲想了一下又说道:“只有一回,他从外面喝醉酒回来,嘴里大骂一个叫‘金牙徐”的人,说是被这人坑了,让他少得了最少十两银子。” “金牙徐?是什么人?”杜萱娘忙问一旁的陆勇,如溺水之水抓到一根稻草。 陆勇却面lu喜sè,“果州城里最大的人牙子,也叫徐婆子的。” 一行人立刻赶到徐婆子家,通报了名姓后,一嘴大金牙的徐婆子将杜萱娘几个迎进了她家那yin森的客堂内,连上茶的仆从都一脸横肉,满身戾气。 “徐妈妈,我们也不是第一回打交道,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我这回来是想寻回被下人卖掉的故人之子,希望徐妈妈能帮我这个忙,无论如何重谢是免不了的。” 那婆子一听又有钱赚了,立马笑说道:“好说,只要杜娘子能确定要找的人经过我的手就好说,一般从我手上过的人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被买的,什么时候卖的,我都记录在册,如杜娘子一般来我这里寻人的我们家是常常遇到的,我这人做生意也实在得很,借名册查阅一次十两银子,找不找得到我就不敢保证了。” 杜萱娘十分干脆地掏出两锭银子放在桌上,“请将去年七月到十月间,你家六岁到十六岁的小子的买卖记录给我们看一下。” 徐婆子很快便叫人将四本帐册捧了出来,“这便是你要的那几个月的所有人口的买卖记录,杜娘子请慢慢看。” 杜萱娘伸手便拿了七月的帐册看起来,小方,陆勇也各拿起一本来翻看,整个七月徐婆子只在月底时买卖过一个十岁的男童,而八月份时则根本没有岁数相近的男童被买卖。果然那丧尽天良的王聪在得知王亦诚全家被流放的消息后的七月底便将王谏之卖掉了。 这个男童用的名字叫做小建,卖主写的是父亲张聪,价钱七两银子,两天后转卖给了果州最大的小倌楼*馆。 一行人立即来到*馆前,杜萱娘却被陆勇伸手拦住,“杜娘子,这*馆可不比别的地方,这里的老板是果州城一霸,可不是徐婆子那种只认银子的主,若王家少爷真的落到他手中,就要多想点法子了,万一他拒不配合,或者漫天要价,连崔郡守来都无用,真惹火了他,王家少爷xing命也堪忧。” 杜萱娘一下子清醒过来,这种比青楼还恶心的地方来往的都是那些冠面堂皇的名流,属于那种来得说不得的地方,她一个女人就这样冒然闯进去,肯定会犯人家的禁。 “好吧,你们两个先进去看看情形,我与春花在外面等,只是你们不认识谏之可如何是好?” “这还不好办?我们现在进去诓两个人出来问清楚再动手,东家娘子,你们先去马车上等我们!”小方说道。 看来这是最直接快速的法子了,“好,你们小心些!” 大概等了一个时辰,小方与陆勇两个终于喝得醉熏熏地从*馆出来,由两个戴着黑sè纱帽,穿着黑sè纱衣的细皮nèn肉的小倌搀着走向杜萱娘,苟春花及车夫三人。 小方与陆勇二人刚爬上马车,突然怪笑一声,出手如电,将二人制住拖上马车绝尘而去,周围来往的行人一切照旧,这种事谁多看一眼都是找死的节奏。rs!。 ------------ 二零七潇湘馆 马车很快来到一处僻静的小巷子里,被那几个大男人挤得头昏脑涨的杜萱娘与苟春花立即跳下马车,深深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看着那两个小倌被小方弄醒,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被架在脖子的钢刀吓得赶紧捂住了嘴,可见这二人也是见过大场面来,知道在这种时候冷静最为重要。 “我们不想杀你们两个,”杜萱娘将一袋银子扔到二人脚前说道,“只想向你们打听个人,如果你们配合得好这些银子都是你们的。” 其中一个大着胆子拣起那袋银子掂掂,摆了讨好的笑容说道:“这位夫人想问什么?我们两个人只是在楼下shi候的,知道的恐怕有限得很。” “不用担心,我不会问你们客人的事,我只问你们去年七月到八月间你们馆里来了一个叫小建的男童现在何处?” 两个小倌听见不是问的客人之事,立即松了一口气,想了一下说道:“原来夫人是要找人啊,只是去年的事可有点久了,夫人可能不清楚我们这行的事情,不是每个买来的小子都能做小倌的,先是长相悟xing,还有就是看这些小子能不能放得开,毕竟……,咳,总之,*馆每年都会高价收购许多男童,调教一段时间后,就会从中挑出长相好悟xing高,又听话的小子请学院里的先生和唱小曲的师傅重点教导,吃穿用度也如有钱人家少爷一般。” 那小倌竟lu出十分羡慕的神情,小方在一旁不耐烦的喝道:“说重点,咋废话这么多?” “是,是,那些脾气犟的,又不太聪明的小子,馆里养一段时间后,又会被将他们卖掉,不知夫人所说男童长相脾气如何,如果是上佳的,那男童多半还在*馆的巨鹿院养着,或者被别的大户人家高价买走。” 杜萱娘原以为都已经找到*馆了,王谏之应该离她越来越近了,谁知离她更远了,如王谏之这般识字乖巧,长得也不差的男童极有可能被有钱人家买走眷养起来,这又要从何找起?深深的失望让她的眼神也变得呆滞起来。 另一个小倌突然怯怯地说道:“你们要找的那个男童叫小建?” 杜萱娘一听,立刻又如被打了鸡血似的,拨开架在那个小倌脖子上的刀,满怀希翼地抓住那小倌的双臂,“对,就叫小健!你见过他?” “我昨天去厨房时看到一个厨娘在抽打一个小子,边打边骂什么,‘你老子给你取这名字也好很,还小健呢,老娘看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贱种,敢偷老娘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小健!” “他长得什么样?”杜萱娘觉得心跳在加速。 “看不出来,这小子蓬头垢面,又瘦又小的,应该是巨鹿院出来的不听话的小子,弄到厨房来受罚的。” 杜萱娘霍地站起来,对小方与陆勇二人说道:“我有种强烈的预感,这男童多半就是谏之!” 陆勇和小方将刀收起来,一人踢了那两个小倌一脚,“拿着银子滚蛋,回去后的说辞自已想,还有刚才之事若有半字泄漏,小心你们的脑袋!” 两个小倌抱着银子连滚带爬地跑了,陆勇说道:“我们现在就进去抢人?” “不,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那个男童叫小健,不管他是不是谏之,我们光明正大地用银子买,尽量不与那些人起冲突,你们身上可有足够的银两?” 陆勇momo口袋说道:“买个不听话的小子的银子应该是够了,杜娘子,你们还在这车里等我们,我们很快就带人出来了。” 为了不引起*馆的注意,这回仍是陆勇与小方一同前往,小方扮作陆勇的随从。 杜萱娘与苟春花两个在等到花儿都谢了的时候,才看到陆勇抱了一个如小叫花子一样的男童如飞而来,老远便大叫道:“快跑啊,后面有追兵!” 那马车夫也不是庸手,立刻打马向陆勇迎去,陆勇刚跳上马车,便见转角转过一群拿着雪亮钢刀的黑衣人,大叫着朝他们杀过来。 “朝东大街去,那边有接应我们的人!”陆勇大叫道,将手中的男童扔给杜萱娘,“快看看是不是他!” 杜萱娘liáo开那脏臭的乱发,仔细一打量,从前的小白胖子不见了,却出现一张酷似王亦诚眉眼的长方脸,不是王谏之是谁?此时的王谏之双目紧闭地昏mi着,让人无比怜惜。 “正是他!”杜萱娘ji动地叫道,“小方怎么没和你一起?” “小方向另外一个方向引开追兵,你们坐稳,别将头冒出去,我们要开始硬闯了。”陆勇一声大喝,挥刀砍翻几个冲到马车边的黑衣人,再在马屁股上狠砸一刀背,那马负痛,长嘶一声踢倒一个黑衣人,向前狂冲而去。 只是陆勇几个人没想到的是前面还有一个更大的陷阱等着他们,那马被一条突然出现的绊马绳拌倒在地,那马车夫在车厢刚要倾倒的时候,立即跳到地上双手撑住,喊道,“没有受伤就快点出来!” 杜萱娘与苟春花在车厢内被颠得差点晕过去,听到车夫的喊声,二人立刻清醒过来,手足并用地爬出马车,然后又将昏mi的王谏之拖出来。 陆勇一边与黑衣人厮杀,一边大喝,“快往那边跑,我们断后!” 苟春花将王谏之背到背上,杜萱娘随手从地上捡了一刀钢刀,护着苟春花往人少的地方跑去。 一阵méng头疾奔,两个人气喘如牛地在一条小巷子里停下,看看后面没人追来,“二嫂,我们现在怎么办?陆家二少爷他们没有赶上来!” 杜萱娘累得快要闭过气去,用刀拄着地说道:“我们先歇一歇!等一等他们!” 苟春花放下王谏之,杜萱娘上前去抱着他轻唤,“谏之,谏之,你快点醒来!我是……,”杜萱娘忍了一下,不知道在王谏之面前该怎么称呼自已,想想又说道:“我是你杜姨,你现在已经没事,很快就会见到你父亲!” 那王谏之竟然一下子睁开眼睛,仔细看了看杜萱娘的脸,又伸出脏污的手捏捏,确定面前的人不是在梦境中,然后咧开嘴哭一声,一下子又咽回去,双手紧紧地抱住杜萱娘的再也不放开。 看来他还认得她,杜萱娘心中的柔软渐渐扩散到全身,眼角含泪,喃喃地说道:“我们立刻回家,以后再回来找这些坏人报仇!” “报仇?你觉得你们还有机会?虽然我*馆不养女人,不过这两个姿sè不错的女人拿来送人还是不错的。”一个yin冷yin邪的声音突兀地在杜萱娘背后响起,惊得杜萱娘一个哆嗦,怀里的王谏之更是剧烈颤抖起来。 杜萱娘伸手将王谏之推到苟春花怀里,捡起地上的钢刀转身对着身后来人,定睛一看,巷子里不知何时围上了一群刀剑出鞘的黑衣人,为首一个彪形大汉穿着万福金丝掐边紫sè长衫,头戴一顶插着孔雀翎毛的胡帽,面目狰狞地背负着双手,用像看猎物一样的眼神看着眼前惊惶失措的女子与孩童。 “小女子杜萱娘,敢问先生何人?”杜萱娘强自镇定心神说道,手中的钢刀却不敢放下。 那群*馆的打手发出一阵yin邪的嘲笑,一个小头目模样的对那彪形大汉说道:“这个娘们还ting有胆sè的,竟敢问我们馆主是何人!” 很好,只要这人的身份确定便好办,杜萱娘放下手上的钢刀,突然笑道:“原来是*馆的馆主先生,这误会总算能解开了,萱娘并非故意冒犯,只因奴才背主,萱娘一名故人之子,被卖进了先生的*馆,萱娘又不能确定是他,便想先带他出来辨认一下,既然先生在此,这名男童及冒犯先生的损失,请先生开个价,萱娘定当如数奉上!” 后面又是一阵嘲笑声,那馆主手一挥,止住了身后的噪声,皱眉道:“你说你叫杜萱娘?” 杜萱娘心下一喜,点头道:“正是小fu人!”杜萱娘赌的便是这种与三教九流打交道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与与果州近在咫尺的龙泉驿镇之事,只要他曾听过李进与杜萱娘的名字,事情便好办了。 果然那馆主的脸sè便开始yin睛不定起来,“你说是误会便是误会?我*馆岂是你们随便掳人的地方?就算是李进来了,他也不敢如此打我吊睛虎的脸!” “是,这事的确是萱娘错了,因为太心急要找到这孩子,便忘记了道上的规矩,这事萱娘认罚,馆主要怎么找回脸面萱娘我都认!”杜萱娘心中想的却是只要先把眼前的难关过了再说,一旦她平安回了龙泉驿镇,还管你什么‘吊睛虎’,‘吊眼猫’的,立刻让人来平了这罪恶的*馆。 吊晴虎果然犹豫了,敢与李进叫板的人若不是脑子进水了,便是这人实力强悍到可以瞬间灭掉十万精兵。杜萱娘口口声声地认错赔罪,算是给足了他*馆的面子,后面有心腹上前悄悄地说道:“要不先将这三人带回*馆,让李进来领人!”rs!。 ------------ 二零八侠义 吊睛虎眼神连闪,心动了,“既如此,你们三个就请去我们*馆做几天客,我正好也想会会名震西南的李大当家!” 谁知变生肘腋,原本在苟春花怀里瑟瑟发抖的王谏之听到那吊睛虎又要让他们回人间炼狱*馆,突然尖叫一声,疯狂地冲向人群,似乎想冲破人墙突围而去。 那些黑衣人都是*馆的打手,平时不仅打这些买来的男童是家常便饭,就是挥刀杀了也就杀了,绝不会有人来追究他们,这时其中一个打手见瘦小的王谏之冲过来,本能地抬脚便向王谏之的xiong口踹去,这一脚下去,王谏之不死也得丢掉大半条小命。 来不及救授的杜萱娘喊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不要!”,眼睁睁地看着那粗壮的大脚离王谏之的xiong口越来越近,突然不知从那里飞来一块石子儿,不偏不倚地打在那壮汉的另一只脚的膝盖上,那壮汉重心不稳,痛呼一声朝一旁倒去。 杜萱娘预料中的王谏之鲜血狂喷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趁那些壮汉吃惊分神之际赶紧上前将已被吓呆了的王谏之拖了回来。 “谁?竟敢暗中下黑手!有本事你给老子滚出来!”吊睛虎勃然大怒。 巷子口突然响起一阵“叮叮当当”铁链撞击声,一个如铁塔般的虬髯大汉缓缓地向他们走来,这大汉衣衫破旧,肩上扛着一柄大铁锤,脚上串着脚镣,突然吐出一口浓痰,“我呸!老子大才能远便看见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孩子,啧,原来还欺负人家小娘子!你们这些狗tui子快点滚,别挡了老子的路!” 杜萱娘不禁眼含热泪,什么是侠?什么是侠义精神?今日里算是有幸见识到了,这个戴脚镣的大汉很明显是官奴或军奴身份,竟然也能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孩童ting身而出。 同时,杜萱娘也为这个虬髯大汉担起心来了,他武功再高,有脚上那条铁镣恐怕也得大打折扣,况且吊睛虎这边共有八个人之众,杜萱娘不敢想像最后的结果,忙将王谏之交给苟春花穿过人群,上前对那大汉说道:“谢谢壮士刚才的援手,杜萱娘改日再登门致谢,萱娘与*馆的馆主有一些重要事情要谈,请先生择路而行!”说罢使劲对那大汉使眼sè,此时杜萱娘已经做好打算跟这吊睛虎回去,有李进的名头在,谅他也不敢将他们怎么样,最多是失去几天自由,而这侠义的壮士却不能折在这群人手中。 谁知那虬髯壮汉根本不吃她这一套,闷“哼”一声道:“fu人便是fu人,你竟然想让我向这些混混屈服!让开!”说罢,伸手一挥,直接将杜萱娘拨到一边去了。 吊睛虎怒极反笑,“看样子今日老子是撞了大运,一个疯fu带人来捣乱倒罢了,竟然又来一个疯汉子,老子是忍无可忍,小子们,给我将那罪奴剁成肉泥!” 杜萱娘在一旁惊恐地看着虬髯大汉被*馆的人包围,那虬髯大汉不慌不忙抡起肩上的大铁锤,一阵“乒乒乓乓”下来,人群中相继有人狂喷着鲜血飞出来,二个,三个,五个,很快便只有吊晴虎及两个挂了彩的手下还是站着的了。 那虬髯大汉也受了伤,xiong口,四肢都有鲜血溢出,不过这人却正是兴奋得很的时候,仰天大笑道:“爽啊,老子很久没有如此痛快了!你们三个,给老子一起上!”说罢,铁锤一挥,吊睛虎三人吓得连连后退。 杜萱娘终于松了口气,看样子只要这吊睛虎没有援兵到来,这虬髯大汉便不会输了。 苟春花拉着王谏之过来与杜萱娘会合,“二嫂,怎么办?我们现在要不要趁他们顾不上的时候先离开?” 杜萱娘想了一下,摇头道:“我们不知道接应我们的人在哪里,还是不要乱跑的好,这里这么大动静,小方阿勇他们早晚会找到我们这里来的!” 杜萱娘的声音稳定有力,充满了奇异的安抚力量,苟春花与王谏之两个不再抖了,三个人抱在一起紧张地关注场中的战斗。 虬髯大汉的弱点就是脚上的铁镣,无法迅速移动,吊睛虎这边很便发现了他的这个弱点,不再与他近身缠斗,而是三人各站一个方位,远远地朝他瞅冷子砍杀,这个退下那个上,虬髯大汉身上又中了几刀,被ji得连声吼声,那摄人的气势犹如疆场杀敌的将军。 杜萱娘的心又被揪了起来,这个小方与阿勇怎么还不来啊?都这么久了,难道他们还没有与自已人汇合? 正提心吊胆着,巷口突然涌进一群黑衣人,却是与吊睛虎的手下,杜萱娘差点眼前一黑晕过去,这运气也太背了吧? “他们终于来了!”苟春花喜道,杜萱娘再仔细一看,原来那群黑衣人是被追赶至此的,小方,阿勇,沙达等熟悉的面孔终于出现。 杜萱娘对远远地向他们跑来的小方,阿勇叫道:“快救中间那人!” 小方,陆勇几个仔细一看,立刻明白过来,陆勇留下保护杜萱娘三个,小方等人转身杀入战圈。 这场追杀与逃亡,以吊睛虎一方被集体俘虏而结束,等到杜萱娘想要再次致谢那位虬髯大汉时,却发现这人早已不知去向。 杜萱娘将王谏之带回到龙泉驿镇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王亦诚藏身的那家空院子,父子俩相见的ji动场面自不必说,最后王亦诚正式将唯一的儿子托付给杜萱娘,回了青年寨。 那个救下他们的脚镣罪奴也很快打听到了,果然是果州军营的官奴,名叫呼儿韩,曾是大唐将军郭子仪麾下的一员副将,曾因家人被权贵所欺,怒而杀了那家权贵的儿子,按律当斩,后来因有战功在身,又得郭子仪力保,才被发配果州,做了打铁的官奴。 因平时豪爽仗义,尽干些打报不平之理,官奴营的营头为防他四处惹事,便给他戴上铁镣,谁知就这样也不能阻止他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便出手,偶然而又必然地救下杜萱娘几人。 这份恩情岂能不报?杜萱娘立即亲上郡守府,不见崔颖,却是见了韩先生,将那日之事详细地说给他听,并求他在崔颖面前说情,给呼儿韩一份放良文书,入张家户籍,既是报恩,也是为国家保留下一名栋梁之材。 “杜娘子何不亲自去见郡守大人?凭杜娘子与郡守大人之间的交情不过一句话的事情。”韩略说道。 杜娘子低垂着头说道:“不是杜萱娘不敢去见他,而是不忍十一再伤心,我若是个知趣的,本该自此远离郡守府,可是萱娘永远记得十一的好,不想从此陌路,连个朋友都做不成,先生不觉得躲避不是我与他之间唯一的结局吗?” 杜萱娘突然又抬头目光熠熠地说道:“且不说将来的时局,只说现在我已经在慢慢的准备了,这个呼儿韩将来咱们果州一定是用得着的,先生一直深谋远虑,难道就想不到这点?把他放到我那里,我便能保证果州再出一支奇兵!” 韩略用惊讶的目光看着杜萱娘,然后又转为佩服,“杜娘子虑得极是,这事我会直接交代下去,不必惊动大人,你们的事情现在还没有结束,至少大人还需要时间。” 杜萱娘黯然道:“我明白,谢谢先生的成全,另外还有一事想告诉先生,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宝十四年底的某一天准备的,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也别问我这事的真假,先生愿意相信就按着这个时间来准备,不相信也请怀着有备无患的心思,免得状况突发时手忙脚乱,这事也请先生不要告诉十一,信与不信都请先生你一个人知道便是了。” 韩略此时的心情只能用惊骇来形容,眼前这个杜萱娘竟然直接预言三年后将有动乱,她凭什么这样说?但是从她的神情来看却是如此的笃定淡然,就好像这就是一个铁定的事实,不需有半点怀疑。 从另一个方面又想到,杜萱娘完全没有理由故意来骗他们,那么这事是谁告诉她的?韩略决定从现在起时刻留意杜萱娘的动静,从而判别这件事的真假。 家里的孩子们很快便接纳了这个受尽磨难,异常胆小的新家庭成员,当杜萱娘要重新给家中几个孩子论排行时,孙宝儿兄妹强烈要求也在排在内,这个当然不能随便答应,孙宝儿兄妹只是在他们家借住,他们有家有父亲,开春就会回到自已家里去。 可是这两兄妹一商量,直接来了个闭门绝食,杜萱娘无法,只得去与张义顾尚商量,这两个倒是无所谓,张义说道:“反正他们也只是在我们家时用那排行互相称呼,只要他们出去的时候不乱叫,应当无碍。” 顾尚也笑道:“母亲不用担心他们的父亲,孙先生既然放心将他们兄妹放我们家养着,自是信得过我们,就当是义兄妹也罢。” 杜萱娘一寻思,觉得他们两个说得也有道理,一个称呼而已,用不着想那么多。rs!。 ------------ 二零九颜放 张义十一岁,六月十五出生,绝对的大哥;顾尚十岁,生于六月十六日,排在第二;王谏之十岁,生于七月初一,自然是老三;孙宝儿反而最小,十岁,七月二十五日出生。 赵韵儿八岁,二月二十日出生女孩子中最大;顾青橙八岁,四月初五,孙金铃与顾青橙竟然神奇地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只是差了时辰,只得屈居第三,这让她郁闷了很久,自然李冰冰五岁,无可争议地排第四,十一月十八日的生日,意味着她的生日很快就要到来。 杜萱娘决定给李冰冰过生日,从前是整天忙碌,根本没想起给孩子过生日这事,如今很多事情已经稳定下来,用不着整天地费心费神,可以抽出时间好好陪一下孩子们了。 叙齿后,孩子们都开始按排行称呼,不再什么义哥哥,青橙姐地叫,感觉孩子们之间又亲近了许多。 唯一让人挂心还是王谏之,他从一个从小捧在家人手心里的少爷一夜之间成为可以任人欺凌的对象,还差点成为让祖宗méng羞的小倌人,心理受创太深。这个十岁的孩子开启了自我防御功能,从不多说一句话,而且见到陌生人就躲。最开始时除了死死粘住当初救他出火坑的杜萱娘与苟春花,兄弟姐妹有谁说话稍大声一点都会吓得他瑟瑟发抖,后来在张义他们的耐心安抚与陪伴之下,也能偶尔与他们说几句话了。 由于顾尚的屋子让给了李进,张义那个屋子已经住了三个男孩子,杜萱娘最开始几天让王谏之住在她的起居室里,后来觉得这样更不容易让她融入到兄弟姐妹中去,更不利于他走出yin影,便找来木匠量了尺寸,在张义屋子里订制了两张上下铺的双人chuáng,在上铺chuáng头上做栏杆及斜斜的木楼梯,上下方便得很。 在搬进张义屋子时,王谏之拉着杜萱娘的衣襟不放,十分的惊恐不安,张义将他的下铺让给了王谏之,顾尚给他留了一个大书架让他将来好放自已的书,孙宝儿死拉活拽地将王谏之拉到了属于他的chuáng上,“我说三哥,大哥二哥将最好的位置都留给你了,你还怕什么?我们大哥将来是要考武状元当将军的,二哥将来是要当文武状元的,他们两个的武功都好得很,还有我也会黑虎拳,若再有坏人来,我们三个联起手来包管将他们打的落花流水……。” “四弟,你别吓着你三哥了,我们镇上安全得很,哪里来的什么坏人?三弟,从明日起我们教你练武功如何?这样一来,就算没有人帮忙,你一个人也可以将坏人打跑了。”顾尚也过来牵王谏之的手。 显然顾尚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王谏之,怯怯地问,“真的可以学到很厉害的武功?” 张义“咚”一地声从高高的上铺跳下来,耍了一套虎虎生风的长拳,杜萱娘看到王谏之的眼神终于活了起来,不自觉地放开了她的衣襟,便笑着对张义说道:“就知道你厉害,别闹太晚,以后好好照顾弟弟们。” 张义立即停下来对杜萱娘说道:“是,母亲放心,义儿读书不如弟弟们,嘿,论打架可是我的拿手活!” 王谏之的精神状态在慢慢地恢复中,同时又将书呆子的称号从顾尚手中抢了去,不爱说话的他除了吃饭睡觉便是看书习字。芒果直播网 当杜萱娘暗暗寻思着是不是也将王谏之送到流云庄去与张义顾尚二人一起拜穆先生为师时,李进那边却让人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说是颜放找到了,而且他们还很不厚道地伪造了颜放一名知交好友的信,骗颜放来果州郡的龙泉驿镇与他的朋友相会。 这个消息让杜萱娘又喜又忧,喜的是终于有一位好先生出现了,忧的是原本这个颜放就xing格怪僻,若是知道他被他们骗了,绝对是转头就走,哪里还可能请得动他到家中来当先生? 杜萱娘一边让冯氏朱氏等人收拾椅子山下的竹林小院,一边想对策,最后觉得还是只能诚心赔罪和诚心相邀一条路可走。 颜放乘船从青龙河下游而来,准备在龙泉驿镇的码头上岸。杜萱娘一大早便将八个孩子打扮一新,各自带了自已写得最好的字或习作,一行人来到码头上,在凛冽的寒风等候颜放的到来。 “见过颜先生!”杜萱娘早就打听好了颜放的相貌与身高,看到一个背着布包裹,戴着一个竹斗笠的中年男子跳下船,便立刻迎上去。芒果直播网 “你是阿三家的?阿三去哪里了?怎么让个fu人在这么冷的天气出门?”看来这个颜放还是很随和的嘛。 杜萱娘lu出十分诚挚的笑容,“小fu人杜萱娘,并非先生朋友的家人,但是萱娘知道先生今日前来果州,特带了家人前来相迎。 颜放的眼神一下子变了,变得凌厉而又戒备,“你到底是何人?为何骗我前来这里?” 果然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物,只不过一句话,便猜中大部分真相,杜萱娘的身段放得更低了,陪笑道:“这里风大,请先生先去那边的茶棚喝杯茶,萱娘再为先生一一解huo!” 颜放疑huo地从头到脚地打量了杜萱娘一番,看到眼前只是一个姿sè不错,装扮得体的小fu人,也不怕她玩出什么花样来,便抖抖衣袖上了码头。 码头上的茶棚是杜萱娘特意为颜放的到来搭建的,竹椅竹桌,三面的竹席挡住了大多数肆虐的河风。 杜萱娘亲自为家乡在南方的颜放泡了武夷岩茶,颜放看着眼前女子奇特的泡茶方法,及身后站着的八个差不多大小的男孩女孩,心中疑huo更盛。 “到底为何骗我来这里,现在你可以说了。”颜放沉声说道。 “先生,请先看看我家孩子们的习作!” “哼,原来又是想请我当塾师的,难道你们没听过我的三不教?”颜放明显不耐烦了。 “请教先生有哪三不教?”杜萱娘仍旧笑容诚恳。 “不教有先生的,不教权贵富户,不教长得好的。凭你们的穿着做派明显是有钱人家,还怕请不到别的先生?”前面两条还好说,长得好居然也在颜放的不教之列,这可是闻所未闻。 “先生可到我家去看看,我家并非权贵富户,不过是养猪种药材的农户而已,至今这四个男孩子还住在一个房间,也没有书僮随从,我家的女儿也没丫头服shi,梳头穿衣皆是自理,还能下厨房做菜。” 颜放抬头又看了杜萱娘一眼,终于lu出奇怪之sè,“他们都是你的子女?” “是,”杜萱娘自豪地答道。 “就算你们算不上富户,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可能是没有先生教导的,再者他们长相做派俱都不俗,都在我不教的范围内,所以这位杜娘子还是另请高明吧!”颜放放下手中的茶杯就想站起来离开。 “恕萱娘冒昧,先生接下来想去哪里?”杜萱娘突然转换话题。“听闻先生流连于山水间,一身学问深藏腹中,上不能匡主,下不能济民,难道先生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么?” 颜放变sè道:“这与你何干?”一个人总是有软肋的,颜放的心结便是他的不得志。 “这当然与萱娘有关,先生不屑与那些小人为伍,自甘退让,萱娘无话可说,这毕竟是先生的选择,但是先生难道就只能在一旁看着那群人将朝纲作践么?先生为何不多培养一些高洁之士,让他们进入朝堂去与那些人抗衡?哪怕先生只教出一位得用的门人,那些污秽之气也会少一些。如今我家中便有四位这样的好苗子,谁知先生竟然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芒果直播网” “你如何保证他们将来不和那些人一样?”颜放动容道。 “我不能保证,所以先生就要从小教导他们啊!先生有没有听说过,‘人至初,xing本善,xing相近,习相远,苟不教,xing乃迁。’先生如父,教他们成什么样子便是什么样子,先生何不拿出两个月的时间,考察他们几个有没有资格成为你的学生,两个月后,或者将来先生想离开,我杜萱娘决不阻拦先生半分!” “人至初,xing本善……,xing乃迁。”颜放喃喃地念着这几句话,心中惊骇,眼前这位看起来只十岁的小fu人居然也有如此高的学识,那这八个孩子还差得了? 颜放突然伸手去拿刚才他不屑一顾的张义他们的习作,越看越神情越严肃,杜萱娘继续在一旁升温架火,“我家的孩子,不管男孩还是女孩,俱都资质出众,不愁将来没有出头之日,萱娘更担心的是没有品行高洁的先生教导他们,一旦他们有出息之后,不但不能匡济天下,还有可能祸国殃民。” “这些是女孩子们的字?”颜放拿着赵韵儿等女孩子的习作,神sè逐渐ji动。 “是,她们没有先生,都是由兄长们下学后亲自传授,这也是萱娘一直想请一名好先生的由来。”杜萱娘实话实说,张义顾尚暂时有穆先生,对好先生的需求并不那么迫切。 “也罢,我便在这龙泉驿镇耽搁两个月,看你们几个人值不值得我教!”颜放负手踱到张义兄妹八人面前说道。 张义忙拉了弟弟妹妹们忽喇喇地跪在颜放面前,恭敬地连磕八个响头,正式拜颜放为师。rs!。 ------------ 二一零呼儿韩 颜放被安排住进了竹林小院,专门调了王小莲前去服shi照料他的起居饮食,家中有稀奇的菜式也会有他的一份。自此颜放让王谏之,王宝儿及四个女孩子们白天去他那里学习琴棋书画,晚上则是张义顾尚的时间,有了先生的专门教导,这八个孩子的进步都非常大。 八个孩子当中,颜放最喜欢的是天资聪颖,勤奋好学的顾尚,王谏之,将他们当做重点教导对象,对张义与王宝儿则是因材施教,让张义读《孙子兵法》,王宝儿每天捧着本《算经》废寝忘食。 后来张义与顾尚有不想再去流云庄的意思,杜萱娘阻止:“不可,穆先生是你们很重要的一位恩师,你们至少要等到考取乡贡,不负穆先生期望后,才能回家跟着颜先生学习。” 颜放听说此事后,当着孩子们的面感慨了一番,说他们万幸有一位晓事明理的母亲。 李进那边的收编也进入了尾声,死士营重振后,李进又带人去将李斑在眉山的兵营也给搞到手,直接将实力可以与他媲美的亲五叔李斑活捉,其中的凶险杜萱娘虽没亲见但也能想象得到。 李进还没来得及将李斑送回桐庐李府,姬明月已经等不及,亲自前去将她的夫君“接”回了家,想来这李斑下半辈子都该操心如何才能在夫人手中舒服地活下去。 信上定了归期,恰好在李冰冰的生日前后,让一大家子人乐得不行,顾尚两兄妹与李冰冰高兴自不必说,张义与赵韵儿则是高兴他们又将有礼物到手。 孙宝儿兄妹只见过李进一面,没得过他的好处,但也随着他们高兴,王谏之却和不懂一样,时刻手不离卷地读他的书。 杜萱娘忙将家中最近又添了三个孩子的事详细写了,请小金特意跑去果州找了李氏商行的李珏,请他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信送出去,否则李进回家时只准备了五个人的礼物,其他三个在旁边看着那得多尴尬啊! 颜放住进竹林没几天,崔安亲自送来一份呼儿韩的放良文书,说是随时都可以去将呼儿韩从官奴营里接出来。 杜萱娘高兴地将四个男孩子叫到跟前说道:“又有一桩大喜事,母亲又为你们寻到一位武先生,这回母亲不再出面,看你们四个能否将呼儿韩将军说服!” “将军!”顾尚叫道,“母亲,他果然是一名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将军?” “当然,难道母亲还会骗你们不成?他如今正受屈在果州官奴营,母亲已经为他求来了放良文书,从此他也是良民,再者他上次救了母亲,小姑姑,还有谏之,你们对他不可有半分轻慢!” 张义早已热血沸腾,“原来还是我们家的恩公!官奴算什么?我们家还是杀猪的呢!何况英雄好汉也有受冤屈的时候,母亲放心,我们一定将他如颜先生一样的尊敬。” 王谏之在一旁虽然没有说话,眼睛里却焕发出了异样的神采,孙宝儿对练武不感兴趣,是以兴趣缺缺。 第二日,杜萱娘带了苟春花与四个男孩子,由小方领了几个人跟着,再上果州。 去果州官奴营必须经过*馆,却发现那里已经改成了一个绸缎庄,上回吊睛虎被陆勇小方等人抓住后,杜萱娘便没有再关心过此事,此时看到*馆如此迅速地改换门庭,便当着王谏之的面好奇地问小方:“你们是怎么处置吊睛虎的?” 小方上前答道:“吊睛虎那种人不动便罢,既然动了便不会再给他翻身的机会,为我们自已留下麻烦的,这事我没具体过问,只是将人交给了李珏掌柜,这布庄听说也是李氏商行刚开的。” 杜萱娘讶然了一下,看来这李氏商行也是以黑sè为背景sè的,“也好,这种污秽的地方少一个,这世道便清静一分,吊睛虎那种坏人去了,平民百姓便可少受一点荼毒。” 王谏之听了小方与杜萱娘的话,终于敢抬头正视那已经改成布庄的*馆,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沉静。 很快到了官奴营,将放良文书给那营主看了,又塞了一块银子给那营主,营主立刻笑容满面,亲自带他们进去找呼儿韩。 穿过破旧肮脏的低矮竹棚,来到一间四面透风的打铁棚子前,在大冬天里光了膀子,礴了脚镣的呼儿韩正挥舞着大铁锤将一块火红的铁块锤打成一根扁扁的铁条,那红sè的铁沫子四溅,一部分直接飞到呼儿韩的健硕油滑的身体上,然后变成铁屑落下,旁边有营卫趾高气扬地巡视着,手中的鞭子时不时地落到呼儿韩身上,但呼儿韩无动于衷,仍旧专注于手中的锤打。 看到自已的恩人受到如此非人的虐待,杜萱娘倒能强迫自已镇定,苟春花却惊呼出声,然后带着哭音对那营卫叫道:“你们怎么可以如此欺负人?” 那营卫正要发作,看到一旁跟着的营主,忙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说道:“大人也亲自过来看这家伙制刀?可惜这家伙顽固得很,不管怎么整他,这家伙每天都只肯打一把刀出来,郡守大人那边已经催了好几遍了。芒果直播网” “蠢货,难道就只有这个呼蛮子能打铁?叫那些站墙根子都过来抡大锤,如今人家呼蛮子遇到贵人,已经给他放了良,还不去将呼蛮子叫过来!” 那营卫一惊,看了脸sè不善的杜萱娘几人,赶紧跑回去对呼儿韩叫道:“喂,呼蛮子,这里没你的事了,收拾收拾出营,赶紧过好日子去吧!” 谁知呼儿韩像聋了一般,继续抡锤不紧不慢地敲打,不一会儿,一把钢刀的雏形便出现了,将那钢刀放进水桶里淬了一遍水,又放进铁炉里锻烧,半蹲在地上不紧不慢地拉着风箱,那专注的神情传达出来的信息为面前的呼儿韩根本就将围观他的一群人当不存在。 跋扈惯了的营主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yin沉着脸想上前去教训一下呼儿韩,不管怎么说在这官奴营,他是绝对的老大,杜萱娘忙伸手阻止,“营主息怒,如今他已不是官奴身份,此时他正用心在这打铁这件事上,请给他一点时间。” 营主脸sè变了变,到底忍了下来,杜萱娘说得没错,有了郡守大人的这份放良文书,呼儿韩已经脱离贱籍,不是他们可以随便打骂的人了。 王谏之倒还算沉得住气,除了眼眶有点湿,没做别的动作,苟春花却ji动得不住抺泪,倒让杜萱娘诧异了,特意去看小方,却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紧张地盯着呼儿韩。 杜萱娘心中一惊,难道从前的猜测错了,苟春花那双新鞋是个美丽的误会?杜萱娘十分庆幸没有冒然去问他们两个这事,想着果然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啊。 那边呼儿韩终于将一把钢刀制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竟然旁若无人地在打铁炉旁边舞将起来,那凌厉的气势让张义几个男孩子看得目瞪口呆,又是佩服,又是ji动,尤其是张义,恨不得立时就将呼儿韩拉回家去当祖宗一样供着。芒果直播网 呼儿韩终于注意到了围观他的一群人,又认出了杜萱娘,说道:“那fu人难道是来寻我的?如果没有带酒来便赶紧回去,这里不欢迎fu孺之辈!” 杜萱娘溽湿着双眼上前说道:“恩公,今日杜萱娘没有带酒来,只带来一张放良文书,从此先生便可以自由来去了。” “放良文书?”呼儿韩一愣,随即笑道:“你这fu人倒是实在,想到去弄那一张纸,我呼儿韩只不过是暂时不想走动罢了,否则凭这种地方能拦得住我自由来去?” 呼儿韩像是为了证明他自已说的话似的,用他刚捶打出来的那把没有开锋的钢刀,在他的脚镣上一阵猛砍,在“叮叮当当”的一阵乱响,脚镣中间的铁链竟然被他硬生生在斩断,那营主与一旁围观的营卫脸sè十分难看,中间夹杂着许多的后怕,当初他们没少欺负这个呼儿韩,原来人家不是打不过他们,而是人家根本不屑于与他们一般见识。 苟春花突然对那营主说道:“营主大人,呼儿韩如今已是无罪之身,能否借用大人的钥匙将他那两个脚圈打开?” 营主一愣,忙拿出钥匙,叫一个营卫亲自去给呼儿韩开脚镣,然后讪笑道:“恭喜呼儿韩先生从此脱离官奴营,从前多有得罪,还望先生见谅!”这家伙变脸倒是变得极快,生怕呼儿韩对他们来个秋后算帐,那他们可真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呼儿韩的脚镣刚一打开,张义便对三个弟弟使了个眼sè,四个人冲上前去便跪到地上大叫“师傅,请受徒儿们一拜!” 杜萱娘满脑门子黑线,让他们自已去说服呼儿韩做他们师傅不假,可这也太心急了吧?好歹也等出了这个破地方再拜师啊! 那呼儿韩一愣,竟二话不说,一脚朝张义踹去,张义身子一紧,本能地侧身避过,紧挨着张义的顾尚却转身扑向右边的王谏之与孙宝儿,将自已的身体挡在两个弟弟身前,那个孙宝儿也是泼赖xing子,张嘴便吼道:“住手!小方快来!救命!救命!” 王谏之最胆小,一只手抱着孙宝儿的肥tui发抖,另一只手却不知从什么地方mo了块石头在手上。rs!。 ------------ 二一一陆家老太太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杜萱娘的惊呼声刚出口,呼儿韩那一脚引发的sāo动便结束了。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呼儿韩看了眼将他团团围住的小方等人冷笑道:“你们这反应也太慢了些,我若真要杀他们,他们几个的小命早玩完了,不过这几个小子的反应都不错,嘿嘿,你们都起来,老子刚才是试探你们的。” 呼儿韩拨开小方几个,得意地来到恼怒的张义面前说道:“你小子不错,反应神速,且心神很稳,是块冲锋陷阵的料!” 又对顾尚三个说道,“你这小子也不错,反应不慢不说,危急关头还能想到兄弟们,不过你不适合直接上战场杀敌,因为你不够狠,做个领兵之人倒是刚好!这个胖小子也很有意思,虽然胆怯得很,但在紧要关头能开口喊几声救命也是不错的,唉,想不到那个没几两肉的小子也有一副隐忍xing子,你打算什么时候用石头来砸我?” 王谏之赶紧扔掉手中的石头,后退一步站到孙宝儿的胖屁股后面去了。 四个男孩子傻傻地看着一会儿像杀人狂魔,一会儿却又像个唠叨先生的呼儿韩,杜萱娘忙在一旁催促道:“你们几个还不赶紧重新拜师!”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顾尚,忙拉了兄弟们重新跪到泥地上叩了八个响头,起来时原本清清爽爽的四人也弄得如官奴营的官奴一样脏了。 呼儿韩抓起一旁的大铁捶带头走出打铁棚子,冲杜萱娘说道:“记住,每天二坛好酒,三年为期,届时你我两清!” 杜萱娘哪敢不点头的,不要说三年,便是三个月也是值的,苟春花红着脸拦住呼儿韩,“先生,你的屋子在哪里?我去帮你收拾收拾!” “我的屋子就在那边的马棚里,我的东西便是身上这一条ku子,小娘子想帮我收拾什么?”呼儿韩粗旷地笑将起来,苟春花的脸上更是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杜萱娘诧异地看着这一幕,这苟春花什么时候也学会动不动就脸红了? 呼儿韩的院子离后院最近,竹林中早就开辟出了一块空地,摆上各种武器,倒也的有点军营的味道。 杜萱娘打算另外再请一个丫头去专门照料呼儿韩,却被苟春花阻止了,“二嫂不必浪费银钱,如今冯氏她们对家中的活计已经上手,做饭洗衣什么的根本不用我整天盯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便辛苦一点,呼儿韩先生那里便交给我照顾吧,哦,今天晚上这个芝麻团子不错,我多炸了些,现在就给竹林子里的人送去!” 苟春花提着食盒转身就走,杜萱娘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急忙又叫道:“哎,春花,也给颜先生送些去!” 十月底的时候,陆忠终于将陆老夫人及自已的夫人孩子接到了龙泉驿镇,那陆老夫人下了马车竟然不是进儿子的家门,而是直接奔张家肉铺的后院而来。 刚吃过午饭的孩子们正在自已屋子里休息,等到未时才到颜放处继续一天的学习,杜萱娘则指挥着力气大的秦氏将院子里那棵***搬到空出来的杀猪棚子里去避寒。当新来的门房慌里慌张地跑进来通传时,陆老夫人已经带着陆忠两兄弟,大孙媳fu及一干丫头婆子走进了杜萱娘的院子。 这个老太太快要七十岁了,却精神好得很,穿了枣红sè的窄袖棉袍,同sè万福镶银的抹额,头发如雪一样白,却梳得一丝不苟,两个穿着体面的中年仆fu,一左一右小心地搀扶着,后面还跟着一个穿湖水蓝长裙,白狐皮合领小袄的年轻媳fu,一看便是那种贤妻良母型,想必就是陆忠的夫人。 “杜氏萱娘见过陆老夫人,想不到老夫人会到我家中来,真是蓬荜生逃,快请上座!”杜萱娘忙笑着迎上去见礼,然后将老夫人的手从shi女手中接过来自已扶着,又对正从厨房里出来的春花喊道:“春花,给老夫人沏那绿茶,孩子们快点出来见过祖宗!” 院子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在家的男孩女孩都放下了手中正在做的事,好奇地跑出来看是哪里来的老祖宗,杜萱娘这一连串一气呵成的动作惹得陆老夫人嘴角越翘越高,最后连眼睛都眯了起来,明显这是喜欢的表现。 “你这丫头果然不一般,难怪四孙少爷会将你看入了眼!不用喝什么茶,老身坐了好几天马车,骨头都快窝折了,只想到处走动一下!”陆老夫人越看杜萱娘越喜欢,像是打量自家孙媳fu,饶是杜萱娘历来脸皮不薄,此时也有点忐忑。 此时,孙宝儿那个猴精看到一个面生的富家老太太上门来了,知道这是得赏钱与礼物的好机会,忙拉了王谏之一把,在院子的青石板上恭恭敬敬地跪下磕起了头。 “谏之见过老祖宗!” “宝儿见过老祖宗!” 陆老夫人自然是早就听说了杜萱娘家的孩子多,忙亲自上前将两个男孩子从地上拉起来,“你看这两个孩子多知礼懂事,长得也讨人喜欢!这声‘老祖宗’可不能让你们白叫了,阿忠,将我们从老家带来的好东西给这两个孩子一份,算是见面礼!” 陆忠转身出去拿见面礼,一边走却一边想,不过是离开一二个月,这杜娘子家什么时候又多了三个孩子?看来还得多准备三份一样的见面礼。 得了赏的王谏之神情淡然地称谢,孙宝儿则是喜欢得不行,称谢后便蹭上前去拉着陆老夫人的手说道:“我们都没有见过亲老祖宗,我们祖父祖母也都没有了,这下子可好,我们不用再羡慕别人,这里有现成的老式祖宗呢!” 孙宝儿那张小甜嘴更是将陆老夫人逗得嘴都合不拢,女孩子也不傻,见哥哥们得了赏,立刻准备好趁王谏之起来站到一边时,也上前去跪下请安。 陆老夫人见到四个如花骨朵一样的女孩子,一下子又将小甜嘴孙宝儿扔到了一边,momo这个的头发,捏捏那个的脸蛋,喜欢得不得了,不但给了与王谏之孙宝儿一样的见面礼,还另给了每人一匹金丝石榴红的提花贡缎,据说只有唐宫中的妃嫔才得用,可见这贡缎的稀少珍贵,连陆忠的媳fu儿的眼角都有些抽,这老祖宗也太大方了些吧? 待孩子们见礼完毕,陆老夫人又说道:“杜丫头,听说你们家养了许多猪,还种了许多药材,快带我去看看!” 杜萱娘担心陆老夫人累着,忙用眼神询问陆忠两兄弟,得到没事的暗示之后,忙说道:“遵老夫人命,谏之也带着弟弟妹妹来陪老夫人!”这个王谏之读书都读痴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他出门走走。 一行人穿过后门,浩浩dàngdàng地向药材地与猪场行去,原来陆老夫人也是个内行的,看到地里刚种下去的三七根茎,提醒道:“你现在下种倒也罢了,为何不在土上面铺一层稻草防冻?明年开春亦可让它们早点出苗。” 杜萱娘暗叫惭愧,这真是自已的疏忽,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连这种事老人家都知道,便立即叫张富贵来用稻草将三七地薄薄地盖上一层。 看到猪场内油光水滑的猪,陆老夫人更是两眼放光,叹息到,“老身小时候家里也养猪的,那时候我才五岁,天天去地里拔野菜给猪吃,唉,谁能想到一场水灾下来,家中八口人便只剩我一个命硬的,也亏得遇见了我家小姐才活下来。” 大家都不便插言,陆老夫人又自已解释道:“我家小姐便是四孙少爷的嫡亲祖母,她若还在也是你们的祖母及老祖宗了。唉,对了,我这次来便是为四孙少爷与阿勇的亲事来的,杜丫头,你别听男人们说什么先立业,后成家什么的,女子不比男子,好年华不多,就要趁年纪轻时嫁人生子,尤其是四孙少爷这样招女人惦记的,最好是多给他生几个孩子防身!” 杜萱娘目瞪口呆,为招女人惦记的男人多生孩子防身?这个逻辑太神了,杜萱娘一时有些消化不了,但最后也确定陆老夫人说的是最实在的真心话,这个时代的女子大多数都是这样过完一生的,便干笑两声转移话题,“是,多谢老夫人提醒,不过老夫人你偏心,光想着孙子辈,老夫人难道将孤身一人的清叔忘记了?” 老夫人一听便紧张起来,忙一把抓住杜萱娘,拉着她快走几步,避开后面的大队人马及自已的孙辈们,“当着孙子孙媳的面,我不好说他们父亲的事,杜丫头快告诉我,那崔老夫人到底如何?都已经称‘老’字了,岁数难道比我家那头犟驴还大?” 杜萱娘不得不佩服陆老夫人的消息灵通,看来这龙泉驿镇的事就没有她不知道的,“老夫人放心,那崔老夫人应该比清叔小上几岁,xing情温顺,相貌端庄,他们是年轻的时候便认识的,最重要的是清叔对她很上心,称‘老’字可能是辈份所致,至于那崔老夫人到底如何,老夫人亲自见上一面不就知道了么?”rs!。 ------------ 二一二帮着做决断 陆老夫人立刻来了兴趣,“我就知道你这丫头猴精,快说怎么才能那崔老夫人,听说他儿子是郡守,可别惹出麻烦来才好!” “要见她不难,我与郡守府常有走动,只是我想知道老夫人你心里到底对他们两个的事情是怎么想的,你会同意清叔与崔夫人的亲事?” “不是我同意不同意的问题,我倒巴不得他赶紧找个老婆来照顾他,总不能将来真让两个媳fu来服shi他吧?只是人家是官夫人,怎么看得上我们这些寻常百姓家?与其将精神头浪费在这上头,还不如另找一个老老实实的娶回家!” “老祖宗说的极是,我这里有个法子,不如你先试试,他们两个有这心倒罢了,寡fu改个嫁算什么,人家公主都还尚好几家呢,如果他们有一方想法不坚定,那么此事也就罢了,拖下去对两家人都没有好处。请使用访问本站。”杜萱娘心中想的却是如果不能成,最好是趁崔颖还不知情的时候两清,免得多生事端。 “什么好法子,快说来我听听!”杜萱娘附耳在陆老夫人耳旁一阵si语,一会儿陆老夫人便传出兴奋的笑声。杜萱娘高兴的却是从前陆掌柜老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这回终于有机会一报还一报了。 杜萱娘与陆老夫人正说开心,陆掌柜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了,一见到陆老夫人便跪到地上请起罪来。 “儿啊,你成天到底在忙什么?母亲一千多里路都到了,你却不见人影,看来我儿是缺人提点了,等阿勇成亲后,母亲怎么的也得给你再找一个夫人管管你的衣食住行了。”陆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陆掌柜大惊,“母亲,儿子不是说好不再娶妻了的么?怎么又提起这事了?” “从前你总推说两个儿子太小,不想续弦,现在我大孙子已经娶妻,小孙子也快要成亲,你也该多想想这事了,这事就这样定了,杜丫头,我这就随他们回去,明儿个你带上孩子们到我家来吃我从老家带过来的厨娘做的点心!” 陆老夫人根本不给儿子说话的机会,与杜萱娘转身就走,留下愁眉苦脸的陆掌柜跪在地上发呆。 接下来,陆老夫人便在家中折腾开了,想各种法子将陆掌柜拘在家里,死活不让其出门,今天要陆掌柜亲自从河里抓鱼给她煮汤,明日嫌花园里的花不好看,要陆掌柜亲自找人来挖了种菜,还不让下人帮忙,自已非要亲自下地翻地不可,吓得陆掌柜一步不敢离开老太太。 一连好几天过去,陆掌柜坐立不安,让人来找了杜萱娘到他家中帮他想办法,“杜丫头,快帮我想想办法,我再不回去崔府,那几盆好不容易寻来的兰花肯定救不活了。” “啧,清叔,你是想回去见你的巧梅吧?这事我也想帮你来着,你也看到了,老祖宗现在就只认定你这个亲儿子,清叔,老祖宗一大把年纪了,你就顺着她些罢,过了这几天的新鲜劲就好了。” “一句话,你帮我陪老太太半天,我便送一个药店掌柜给你!”陆掌柜开出了价钱,而且笃定杜萱娘会答应。 “成交,不过,你得先将药店掌柜给我送来!” “好,今天下午我叫人过来,明天你保证我去郡守府!” 第二天,杜萱娘说动老祖宗去灵岩寺上香,而且只带女眷前去,杜萱娘看着陆掌柜那个高兴的样子,yinyin地一笑,一个药店掌柜就想贿赂我?休想! 陆掌柜亲自送陆老夫人一行到灵岩寺门口,目送着自已的老母亲的背影消失在寺门口,一把抢过陆忠的马,“两个臭小子,在这里好好地等着祖母,不许乱跑,你老子有急事要去一趟果州城,很快便回来!”说罢,快马加鞭地跑了,陆忠两兄弟低头称是,抬头却是满脸诡异的笑。 陆掌柜的运气实有点背,跑着跑着才发现那马有点不对劲,越跑越慢不说,还口吐白沫,屁股上一溜稀屎,这倒霉的马竟然这个时候拉肚子。陆掌柜干脆弃马,看着路上有车马行空着的马车,想租辆马车,一mo身上竟然钱袋也忘了带,陆掌柜担心巧梅误以为他不辞而别,从此不再理他,又担心陆老夫人很快又要找他了,不得已只好一路狂奔向果州城。 到了郡守府侧门边,已经去一所用来做掩护的小院子里换好花匠衣服的陆掌柜正要敲门进入,陆勇却突然气喘吁吁地冒了出来,“父……亲,祖母让你立刻去见她,说是她若不能在半个时辰内看到父亲,祖母便立刻一个人回老家去了。” 陆掌柜傻眼了,指着愁眉苦脸的陆勇半晌说不出来,最后不得不跺跺脚,不舍地看了看郡守府高高的院墙,掉头又往回跑。 当陆掌柜父子死赶活赶终于来到灵岩寺的方丈室时,陆老夫人正与主持方丈说佛说得正得劲,杜萱娘坐在一旁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清儿,你来得正好,方丈说十一月二十二日是个好日子,你明日便去姬家送期吧!”陆老夫人眉开眼笑地对陆掌柜说道。 “是,母亲!”陆掌柜有气无力地回答。 接下来,陆掌柜带了两大马车礼物,陆老夫人又特意派了两个见过世面的心腹婆子寸步不离地跟着陆掌柜,说是大事小事都必须飞鸽传书回来由老夫人亲自过目,什么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陆掌柜是有苦说不出,但也不敢违抗母命。 在陆掌柜离开龙泉驿镇的第三天,崔老夫人果然带着他的孙子崔兰上门来了,这个崔兰是崔颖七哥的儿子,崔七的父母是崔家不怎么得力的庶子,早早亡故后,这个崔七从小便由老太爷作主养在了崔老夫人名下,早已经娶妻生子,这也是崔颖还没有娶妻生子,她母亲就已经称老夫人的缘故。 崔七如今在京城做个小吏,他这个儿子崔兰从小天资聪颖,崔七便想着将他送到他们同辈人中唯一的进士崔颖家中来,请崔颖闲暇时指导一下崔兰的学业。 杜萱娘恭恭敬敬地将崔老夫人迎到上首的竹榻坐下,亲自奉上花茶,对一旁的周玉娥使了个眼sè,周玉娥会意,悄悄地往对面的陆家见陆老夫人去了。 “老夫人,上次给府上送的茯岑膏可喜欢?若那味道老夫人还受得了,下回我还给府上送些来。” “嗯,不错,比我家厨子做的味道好多了,府里还有一些没用完,麻烦杜娘子过半个月再送来,可以再加一些蜂mi,人老了,口重!”崔老夫人明显有些憔悴,笑容也不入眼底,杜萱娘心中暗暗得意,陆掌柜还在她身边打转的时候不知珍惜,唯独感觉要失去时才会觉得珍贵。 “老夫人哪里老了?说句不怕老夫人生气的话,萱娘与老夫人走在一起,别人顶多以为老夫人是萱娘的姐姐,就是‘老夫人’这个老字硬生生地将老夫人喊老了的,不如以后萱娘改叫你夫人好了,反正十一都还没有成亲呢!”杜萱娘笑道。 “瞧你这小嘴说的,我这孙子都已经十岁了,还不老?” 杜萱娘见崔老夫人没有直接反对她叫她夫人的意思,便半带撒jiāo半带哀求地说道:“夫人,求夫人允许萱娘叫你夫人,原本萱娘与十一是朋友,叫你老夫人倒显得萱娘比十一晚一辈似的!” 这时崔老夫人身后的郭妈妈也突然说道:“奴婢也早劝夫人说果州有果州的规矩,将来只要少爷不回老家,夫人自然也不用回去看他们那些人的脸sè,听他们的闲话,谁家像夫人你这样的岁数就叫老夫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夫人是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呢!还有,夫人你都不知道那个与你差不多大的县丞夫人叫你老夫人时那个眼神,啧啧,像吃了大亏似的!” “还有这样的事?” “奴婢不敢欺瞒夫人,从前是见夫人还守着老家的规矩,所以不敢给夫人说,怕夫人生闲气。”郭妈妈忙低头说道。 “想想也是,难怪她们都不爱上郡守府来,原来是莫名其妙地让人家矮了一辈,”崔老夫人回头看了一眼郭妈妈,想了一下说道:“也是这个理,你回去便吩咐下去,让府中下人将称呼改过来吧,这里的确不是老家,没那么多的规矩,回老家的时候又留意换回来便是。” “是,夫人!”郭妈妈喜笑颜开,杜萱娘也暗暗高兴,夫人改嫁总会老夫人改嫁容易些吧,再说等一下陆家那位老祖宗过来的时候,不能都称老夫人吧,那样岂不是乱了套了? 杜萱娘的眼睛瞄到一旁站得规规矩矩的崔兰,长得白白nènnèn的倒是讨人喜欢,便说道:“兰哥儿听大人们说话很无趣吧,你今年几岁了?” “回杜娘子话,崔兰今年十岁!” “我家也有几个与你差不多大的小子,现下有两个正在竹林小院的先生处学习,要不我差人带你去找他们玩?” 崔兰的眼睛看向崔夫人,崔夫人便点点头嘱咐道:“去吧,你杜姨家的孩子可个个都是才子才女,先生也是最好的,你好好地与他们玩,别淘气!”rs!。 ------------ 二一三争执 崔兰前tui刚高高兴兴地跟着朱氏去后了院,后tui陆家老祖宗便到了,“杜家丫头,看你门外的架势,莫不是家中来了贵客?” “夫人,这是对门陆家杂货铺的老太太,才从老家过来,常到我家来走动,萱娘请她过来夫人不会见怪吧?”杜萱娘忙站起来歉意地崔夫人说道,崔夫人一愣,仿佛明白了什么,有些坐立不安,后面的郭妈妈想来也是知道她主子与陆掌柜的事情的,不着痕迹地瞪了杜萱娘一眼,也明白过来她们刚才被杜萱娘集体忽悠了。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崔夫人此时也只得站起来说道:“既是相熟的邻居,倒也无碍!” 崔夫人话音刚落,崔家老太太已经进了客堂,一见崔夫人便巧妙地将面前的中年美fu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暗道他这个儿子挑女人的眼光还真是不错。 崔夫人见到这个老太太也吃了一惊,原本以为陆掌柜就是个落拓的江湖草莽,但看这个老太太的通身气度,就是一些世家贵族也未必比得上,这种富而不骄的气质绝不是一日两日便养得成,它必是长年累月的富贵安稳日子熏陶而成的。 “老祖宗,萱娘给你介绍一位贵人,就是我们果州的郡守大人之母崔夫人。”杜萱娘在一旁赶紧说道。 崔夫人以晚辈之礼与陆老夫人相见,陆老夫人更是心喜,也不避忌,上前便扶住了崔夫人的手,赞道:“原来崔夫人如此年轻,长得也如此福相,难怪会养出个进士儿子,可惜我那个短命的媳fu早死了,要不然非让她给我家多生几子儿子女儿,养大了总有一个是有出息的,更可气的是我那犟驴儿子,怎么都不肯再娶,连个通房shi女都不收,说是心里装着年轻时遇到的一个娘子,此生若再娶,便非她莫属!我想着若真有这样一桩好事才好呢,唉,崔夫人,请别见怪,年纪大了就这样,看到喜欢的孩子就忍不住话多!” 崔夫人的脸早已红得什么似的,再怎么装傻也避不过陆老夫人话中的意思,那是来为陆清一变相说亲的,尤其是听到陆老夫人说“喜欢的孩子”时更是再也坐不住了。 “杜娘子,我想起来了,府中还有一件急事需我去处理,今日就此告辞,老太太,请恕晚辈有事不能再相陪!”崔夫人几乎是带着丫头婆子们落荒而逃,同时决定回去便将今日跟来的不太信得过的丫头婆子封口。 杜萱娘送崔夫人坐上马车,崔兰还在后院没来得及出来,自然还得再等一会儿,趁这空档杜萱娘凑到崔夫人乘坐的马车车窗下面说道:“夫人将来还有好几十年的大好日子,高墙外的生活真的很精采,但那是为有勇气的人准备的,而且十一也早已长大,早晚都有他自已的小日子要过。所以萱娘斗胆请夫人回府后一定三思,也请恕萱娘的失礼之处。” 马车内没有人回应,但杜萱娘相信她说的话崔夫人绝不可能漏听,早晚有一天那些话会发酵,酿出醇美的酒。 午饭时,杜萱娘觉得饭桌上的气氛有些不对,个个如往常一样垂头吃饭,却无眼神交流,再看看苟春花,苟春花也摇头表示不知道。 饭后杜萱娘对赵韵儿说道:“韵儿,过来母亲屋里帮母亲分一下羊毛线!”如今大家都知道她一有空就在织一种叫手套的东西,李冰冰便主动说道:“母亲,我与大姐姐一起帮你!”顾青橙与孙金铃两个却心不在焉地没有反应。 “韵儿,给母亲说说她两个是怎么回事?”杜萱娘瞅见顾,孙二女进了自己的屋子便严肃地问道。 赵韵儿狠狠地将手中的羊毛线团扔到竹篮里,气道:“都怪那个叫崔兰的,下次他敢再上我们家来,我定要好好揍他一顿!” 李冰冰也附和道:“对,将他的衣服全剪了,然后将他的破烂玩艺儿全扔后面河里。” “看你们两个都成跑江湖的女混混了,又是揍,又是剪衣服的,那个崔兰到底是怎么惹着她两个的?”杜萱娘觉得有些好笑,小女孩的报复方式可真是另类。 “我们本来在先生那里练琴练得好好的,那个崔兰却跑了来,本来我们都不想理他的,先生见来了客人,便让我们先歇一歇,那小子便拿了一个会跑会动的木头老鼠来与我们玩,三哥四哥看了也觉得稀奇,便忘记了回去呼儿韩师傅那里练射箭,结果被呼儿韩师傅罚了两柱香的蹲马步!”杜萱娘暗笑,难怪王谏之与坐不住的孙宝儿今天吃饭时也没精打采的,原来是受罚了。 “后来三姐姐实在喜欢那只木头老鼠,便想拿东西与他换,他却死活不愿意,谁知他临走时却将只木头老鼠送给了二姐姐,三姐姐看到了就很不高兴,说了两句使小xing子的话,谁知二姐姐当场便将那木头老鼠给摔了,三姐姐便哭了起来,哄了好久才哄过来,我们怕母亲责怪,也没敢来找母亲,后来她们两个便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赵韵儿一口气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是为着一个小玩艺儿闹成这个样子,看来孩子们si下里并不像在她面前这般乖巧懂事。毕竟还是几岁的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xing子,尤其是顾青橙与孙金铃都是在家中当过千金大小姐来的,xing格自然比赵韵儿与李冰冰要强些,偏这两个人还住了一个屋子。 “她们以前也常吵?” “有的有的,前几天她们还为茶怀的事吵过!”李冰冰赶紧兴奋地打小报告,生怕又被大姐姐抢了先,“三姐姐喝过茶后常常不把怀子放到桌子中间,二姐姐每次都帮她放茶怀,前几天二姐姐就说三姐姐了,三姐姐当时很不服气,便与二姐姐吵,说那杯子若摔了,她陪二姐姐更好的茶具便是,不许二姐姐每天像老妈子一样盯着她,二姐姐当时很生气,但也是气气就算了,还让我们不要说给母亲知道。” “还有么?”杜萱娘的脸sè有些发沉,果然自已平时太不上心了,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自己却一点都不知道。 “三姐姐还和大姐姐吵!”李冰冰又说道,赵韵儿忙去拉李冰冰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看到杜萱娘的目光扫向她,忙又缩回手。 “上回冯妈妈在忙着给哥哥们缝去林先生家穿的袜子时,三姐姐却非要冯妈妈给她绣一个荷包,说是第二天立刻要用,大姐姐便说将她的荷包借给三姐姐用,等冯妈妈闲下来时再给她绣,三姐姐却不愿意,说冯妈妈实际上就是我们家的下人,大姐姐对个下人比对她这个妹妹还亲,后来冯妈妈见她们吵起来了,拼着一夜没睡才将那个攒心梅的荷包给三姐姐做好,听说夜里还受了点凉,跟小姑姑要了药。” 杜萱娘感觉头有些大,原本以为孙金铃与赵韵儿三个女孩子在一起二个月,应该也被同化得差不多了,谁想有些从小养成的xing子根深蒂固,恐怕一时两时是很难纠正得过来的。但是杜萱娘却不愿意她继续这样下去,搞不好不是赵韵儿三个同化她,而是她将这三人给带坏了。 “我知道了,今天这事你们别给她两个说,母亲自有计较!”杜萱娘叮嘱道,赵韵儿与李冰冰自然也不会傻到自己去说她们两个食了言,已经将这些事都告诉了她们的母亲。 随后几天,杜萱娘总是有意无意地去顾青橙与孙金铃房里转悠,当看到桌上的茶怀果然被孙金铃放到了桌子边上,有谁过路时不小心用衣袖带一下便会掉地上去。 “青橙,你怎么将杯子放到桌子边上?你不知道那样容易摔碎么?我知道你从前家中是有丫头帮着放好的,只是如今的家中并没有多的人手,自己的事最好自己做,以后要注意,每回喝了水后要自己放好,而且那茶杯也不能乱用,各人是各人的杯子!”顾青橙惊愕地看着杜萱娘,yu言又止,孙金铃的神情则有些不自然。 杜萱娘回头看向孙金铃说道:“金铃,我知道你是个好习惯的,以后看到这种情况你要提醒一下姐姐,等日子久了养成习惯就好了。” 七窍玲珑心的顾青橙,一下子便明白了杜萱娘的用意,假装委屈地上前说道:“谢母亲教导,青橙以后一定注意将怀子放好,也请妹妹监督姐姐!” 孙金铃红着脸上前想对杜萱娘说什么,杜萱娘却转身向外走去,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你们知道母亲为你们好便行,用了东西便放回原处是个极好的习惯,中午吃芹菜饺子,等一下你们两个过来帮着擀饺子皮!” 待杜萱娘一走,顾青橙便扑到自己chuáng上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孙金铃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刚才顾青橙不但没有揭穿她,还为她顶了缸,原本该得批评的是自己,却莫名其妙地落到顾青橙头上了。rs!。 ------------ 二一四归来 孙金铃兄妹很清楚自己与家中别的兄弟姐妹不一样,他们两个是寄居在杜萱娘家的,因此他们两个对杜萱娘的话都很在意,生怕杜萱娘不再喜欢他们两个了,所以看到杜萱娘在说茶怀的事,她几次都想承认那茶杯是自己放的,到底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请使用访问本站。 所以,孙金铃突然便觉得这个平日里处处与自己“作对”的二姐原来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讨厌,她竟然为了她挨了母亲的说,这可是她来杜萱娘家从没发生过的事。 只是为了上次的摔木鼠事件,她们两个还在冷战期间,上去对同样傲气的二姐说对不起好像又有点那个,孙金铃站在屋子中间踌躇了许久,才一步一步地挪到顾青橙chuáng边,用比蚊子哼哼还小声的声音说道:“二姐,刚才对不起你啊,原本是我的错,却让你被母亲说了。” 原本以为顾青橙根本听不见,谁知顾青橙一下子坐起身来,“二姐让母亲说一下倒没什么,只是三妹妹以后也上心些,不要让姐姐再被母亲说便是了。” “不会,不会,妹妹以后一定多长一个记xing,用了的东西都放回原处,包括妆台上的梳子,还有镜子,还有二姐的衣柜我也保证不会乱翻!”孙金铃急忙保证道。 顾青橙破泣为笑,“三妹妹若忘记了,姐姐也会提醒三妹妹的,只要三妹妹别不耐烦便是。我们两个是做姐姐的,屋子却没有四妹妹的整齐,可不能给四妹妹做坏了榜样。” 当顾青橙与孙金铃两个手牵手出现在厨房时,只有杜萱娘不觉得意外,她相信顾青橙的聪慧,也相信孙宝儿任xing中的率真,本质上她们都是纯良的女孩子,只要处置得当,再多的争执也很快就会过去。 同时,杜萱娘对她们为那只木头老鼠之事上了心,原本好好的姐妹却为一个小玩具翻脸,那个招事的崔兰家中也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崔兰玩得起的东西不可能是什么整个大唐都稀罕的玩艺儿。 她家的几个孩子稀奇,只能说明这几个孩子见识少了一些,俗话说穷养儿子富养女,富贵人家出来的小孩在遇到一些物质上的youhuo时矜持淡定得起来,与他们平时见识过,经历过有很大关系。 杜萱娘特意去检查了每个女孩子的妆盒衣橱,发现除了孙金铃从家中带来的那些中看却不中用的首饰外,就只有李冰冰每次死皮赖脸地从她妆盒里要来的稍看得过去一点,想到马上陆家就要有喜事,赵小六也快要成亲,这两场喜事女孩子们是必去的,而她们还穿戴这些东西便有些寒酸了。 第二天,杜萱娘便带了四个女孩子及苟春花周玉娥亲上果州,去了李氏商行名下最大的银楼让女孩子自已挑了两套首饰,周苟二女一人一套,又去果州最高档的布庄挑了一大堆名贵的衣料回家,打算给每个女孩子新做一件夹袍,两条裙子。 同时也吩咐李氏商行的掌柜李珏,凡京城有的首饰,衣料或新鲜玩艺儿都帮她留意着,每隔一个月送到她家中来让他们挑选一次。 因不知道那雪竹走了到底还回不回来,杜萱娘便托金牙徐帮着请了一个大户人家出来的教习麽麽,若错过了乱世前的这三年最重要的学习成长期,将来她们就再也没有机会学习这些能让她们受益终身的东西了。 这下子帮工房便不够住了,杜萱娘只得将肉铺后面已经空置下来的杀猪棚子,改成了好几间住人的屋子,将来就是再添人也够住了。 离李进归来的日子越来越近,也意味着李冰冰的六岁生日快到,杜萱娘早早地便在家里准备起来,原来每天都要去陆家串门子的杜萱娘接连几天都没有出门。 没曾想去桐庐送期回来没两天的陆掌柜杀气腾腾地找上门来,“杜丫头,那天她到你家来,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为何她突然回老家去了?” 杜萱娘一愣,崔夫人回老家?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两个已经没戏?可是仔细回想,那天她们也没有说什么呀? “清叔,怎么说是我说了什么?你得问你们家老太太才对啊!”杜萱娘决定将这事推得一干二净,既然崔夫人选择结束,成全她也罢。 “我母亲她说了什么?她果真受了委屈……。”陆掌柜此时已经急得六神无主,用手使劲敲自已的脑袋。 “老太太并没有多说什么,就算有大概也是想成全你们两个的意思,其实你应该感谢老太大帮你将这事情说明了,否则你们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说开后若能成便在一起好好过日子,不成便不要再彼此耽搁了!” “你们懂什么?我和巧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又是怎样的?难道你们从来不打算将来,你想偷偷momo地在郡守府做一辈子花匠?你就不为崔夫人的名节想想?她寡居,你失妻,大可光明正大地的在一起,当然若有一方犹豫,你们便前途黯淡,不如趁早丢开,免得双方都陷得太深,待增痛苦。” “可是……。” “没什么可是,若你还不死心,不放心,你大可直接去她老家找她说清楚做了断,你们的事只能靠你们自己,别人是帮不了你们的。”杜萱娘用从来没有过的严肃对陆掌柜说道。 陆掌柜好半天才垂头丧气地离开,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意思,杜萱娘却觉得她做到这个地步,已经足够了,毕竟崔夫人是崔颖的母亲,崔颖还不知道这件事,他的反应也还在未知之数。 李进派人送信回来,说是尽量赶在十一月十八日李冰冰生日的当天到龙泉驿镇,张义顾尚特意告了假,与杜萱娘及妹妹们一起去青龙河码头迎接二个多月未见的父亲和四舅舅。 码头上的闲杂人等早已经被小方与李丙七带人清离,只有戴了兔皮风帽的杜萱娘母女及披了厚披风的男孩子伫立在凛冽的河风中翘首以盼。 三艘刚好能通过河道的大船缓缓驶来,杜萱娘日思夜盼的人站在船头,仍旧是青衣戴冠,玄sè披风,二个多月不见,李进那通身的霸气更浓了。 李进刚步下船头,那声ji动的“萱娘”还没来得及出口,一个jiāo小的白sè人影便飞扑了过来,李进的喜悦从眼睛里瞬间扩散至全身,忙张开双臂迎上去,将那个已经在他的*梦里扎根的小女人一把揉进怀里,他决定这回无论如何都要娶了她,然后再带她一起出远门,他再也不想重尝一遍相思之苦了。 李进看着怀里兴奋的笑脸及晶莹的黑眸中那炫目的神采,忍不住灼热的双chun便印了上去,杜萱娘浑身战栗,各种害羞与本能抗拒统统在一瞬间失灵,一种奇异的快乐与满足充满她的四肢百骸。 是的,她想他,他爱他,不能确定他也爱她,她很惶恐,如今这个wěn便证明了一切,他也是喜欢她的,世上还有什么比这还要幸福? 李进的wěn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更加一发不可收拾,这是她的女人,他要用这种方式向所有人宣誓! 突兀地李进身后响起一声轻咳,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大当家,岸上还人等候!” 杜萱娘也一个ji灵清醒过来,忙推开有些意乱情mi的李进,看向出言的秀姑,二个月不见,李进这位师姐浑身笼罩着一种异样的神采,杜萱娘瞬间忌妒了。 李进的ji情稍稍消退,扫了一眼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的手下及岸上目瞪口呆的孩子们,突然朗声笑道:“哈,刚才看到我的萱娘便高兴得有些忘形了,为了让大家也沾沾我的喜气,今日在场之人每人赏银十两!” 现场气氛一下子缓和下来,一些得脸的手下忙过来称谢,特意当着李进的面叫夫人,杜萱娘倒也不客气,一一应了,随手抓了一把金叶子出来给其中一个头目,“这个是给你们的酒钱,各位跟着大当家辛苦了二个多月,也该去乐一乐了。” “谢夫人赏赐!”李进的手下又传来一阵欢呼声,纷纷过来道谢,都想着凭大当家对这个叫杜娘子的喜爱程度,李氏未来的大当家夫人非她莫属了。 杜萱娘又准确地捕捉到了秀姑微微的皱眉,心中更加笃定秀姑对李进绝不可能仅仅是同门之义,下属之情。 这时孩子们才围过来见礼,李冰冰钻进人群分开李进与杜萱娘紧握着的手,不客气地将自已的小手塞了进去,顾青橙也赶过去将李进的另一只手霸占。 “快让我看看我们家新添的三个孩子,你是谏之?你是宝儿?这个小丫头肯定就是与青橙住一屋的金铃了。嗯,你们以后都随青橙叫我四舅舅,可记住了?”李进假装严肃地说道。 两个男孩子重新与李进见礼,孙金铃却兴奋地说道:“我正好没有舅舅,你就送上门来了,见过四舅舅,你没有忘记给我们三个带礼物吧?” “你们母亲特意写了信来嘱咐我这事,我怎敢忘记,放心吧小金铃,你们每个人都有份!”rs!。 ------------ 二一五求婚 这可真是个皆大欢喜的久别重逢啊,这回是李进领了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在大街上大摇大摆地走着,招来无数路人好奇的目光,杜萱娘笑着对秀姑说道:“多谢师姐对阿四的照顾,幸亏有师姐,阿四才这么光鲜地回家。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照顾大当家,保护大当家是我的职责所在!”杜萱娘很想提醒她当初是她自已说好要来保护她的,怎么能又变成保护李进?况且人家根本不缺人服shi好不好? “是,对了,怎么没看到阿四那两个小shi女?”杜萱娘故意问道,还四处打量寻找。 “她们两个在后面一条船上!”秀姑说道,抬头静静地看着杜萱娘,杜萱娘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的眼神里面有挑衅的味道。 李进也是先去陆府拜见陆老夫人,这可是和他祖母一个辈份的,不能差了礼数。 陆夫人见到李进比自已的亲孙子还亲,拉着李进的手抺了一通泪,说了许多旧事,大多是说李进小时候如何调皮的,比如将小丫环的肚兜偷去网鸟,在祖母的灵堂上撒泼之类的,李进老老实实地陪老夫人坐了一个时辰才告辞,真是让杜萱娘越来越窃喜自已捡到宝了,李进绝对有成为四好男人的潜质。 晚上的接风宴也是李冰冰的生日宴,客人当然只得陆氏一家六口。苟春花在饭堂与客堂都摆了桌子,饭堂当然是招待小方三个,还有张管事,赵梓农,赵小六,燕青等杜萱娘手下得力的管事们的地方。 两位先生,陆家人,与杜萱娘一家子在客堂开了两桌宴席,苟春花与周玉娥两个忙前忙后指挥着帮工们做菜上菜,倒也井然有序。 秀姑如影子一般站在李进身后,李进抬一下头,碗里立刻被秀姑盛上一碗ru鸽汤,李进一放筷,茶水便立时送上,以至于让坐在一旁的杜萱娘觉得自已就是个无关紧要的摆设,而且领地严重被侵犯。 杜萱娘突然掩嘴对陆掌柜笑道:“清叔,好几天不见你,你都忙些什么?我一直想找你帮忙都没机会开口。” “什么事?你现在说出来,清叔立刻便帮你办了。”陆掌柜是酒入愁肠,愁更愁,已经喝得半醉了。 “可不就是我们家秀姑的事?上次秀姑吃了解药后,没有找郎中仔细号一下脉,终是让人能放心,所以想请清叔找个时间帮忙为秀姑诊诊脉!” “那有何难?啧,那个叫秀姑的丫头,现在便过来,有没有问题搭一搭脉就知道了。”陆掌柜果然的些醉了。 李进笑着摇头,回头对秀姑说道:“别看清叔喝得多了些,医术却是我最放心的,师姐,不如随清叔去那边诊一诊吧,也好让我们大家放心!”李进在桌子下面握住了杜萱娘的手。 秀姑眸光微凝,突然跪地道:“大当家应该知道秀姑的身体好得很,没必要再诊脉了,秀姑谢杜娘子的关心,秀姑为大当家而生,即便是真有病那也是秀姑心甘情愿。” 杜萱娘脸上的笑容险些没挂住,好你个秀姑,原来从前是大大地走了眼,看这情形,她已经将李进划入自已的领地,是谁给她的这个胆量?答案当然是李进,杜萱娘不禁用冷冷的目光扫过李进愕然的脸,手也收了回来。 宴席上的人哪个不是成了精的?早看出了其中的门道,陆掌柜的酒醒了一半,皱眉看着秀姑,上首的陆老夫人笑道:“大当家,你这个shi女对你还真是忠心,竟然舍了命地为你,你要好好地赏一赏了!” 李进哪有听不出陆老夫人的话中有话的?忙歉意地看了看杜萱娘,又伸出手去将杜萱娘的手拽了回来,紧紧地握着,“老夫人说的是,我回头便赏她,就萱娘你有那么多操不完的心,师姐她是死士营出来的,难道还不知道自已身子有没有问题?咱们别管她了,今日我有两样东西要送你,这可是我足足花了两个月时间去准备的!” 李进竟然不叫跪在地上的秀姑起来,这可是自从与李进认识后从来没有过的事,李进对自己和生死兄弟是从来不摆他的大安家架子的,秀姑的脸sè瞬间变白,直直地跪着一动不动。 一直在门外候着的李乙六领了一群黑衣亲随,捧着盖了红布的托盘进来,然后一一呈上,“萱娘这是我花二万两白银为你求来的四品夫人封诰,只要你不出果州城,就算是崔颖将来立了大功,他的母亲也不会超过四品,所以如今你已经是果州郡身份最尊贵的女人。” 杜萱娘差点没让一只正在吃的鸽子蛋给呛着,“二万两银子去买一个四品夫人封诰?你没开玩笑吧?” 见多识广的陆老夫人却给杜萱娘道喜,“有了这个封诰,从现在起你便不再是平民百姓,可以自立门户称夫人,免赋税,而且男孩子他们可以称少爷,女孩子可以称小姐,这好处还有很多,绝对值二万两银子,大当家这回这事办得极好!” 杜萱娘这才欣喜地拿过那张盖了大红官印的值二万两银子的黄纸,上面写了密密麻麻的字,可惜她认识的没几个,如果这张纸能让孩子们的身份也相应提高,那这二万两银子还是值得的,至少将来男孩子们要考取功名时不会受身份低微的拖累了。 李进又含笑说道:“这些是四品夫人的朝服,本来是要由宫里的公公们送来的,我怕你嫌麻烦,让我打发走了。后面这些则是京城里最出名的绣庄里手艺最好的绣娘,赶了两个月才赶出来的嫁衣和大内工匠特制的金冠。” 杜萱娘的笑脸在脸上滞了一下,随即那耀眼的喜悦如水面的涟漪层层散开,一个男人对女人最大的爱意便是给这个女人婚姻,这个定律不管在什么时代都适用。 陆老夫人暗暗点头,孩子们却表情各异,顾尚兄妹与李冰冰自是高兴不已,张义的表情有些黯然,如果杜萱娘嫁给了李近,她便不再是张家人了,这几年来母子之间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一直是他心底最珍惜的东西,将来这种感觉还会有吗? 一直沉默的王谏之却突然说道:“姨娘,你不能与别人成亲!” 堂屋内原本洋溢着的喜悦气氛一扫而空,李进的笑容消失,“谏之,你母亲寡居,为何不能与人成亲?” “姨娘是我王家之人,我父亲也还在世,姨娘再与人成亲,于礼不合!”王谏之的异议也给杜萱娘泼了一盆冷水,刚才自己竟然差点被李进感动得失去理智,等孩子们长大成人后再谈婚论嫁的计划是早就决定好的,岂能随意更改?顾尚兄妹与李冰冰倒罢了,张义,赵韵儿,王谏之三个人的胡思乱想是肯定的。 李进的眼神已经冷了下去,杜萱娘抢在李进开口之前说道:“谏之,那时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清楚,早在你们家出事之前我便已经不再是王家人了,否则怎么会又成了你大哥的母亲?四舅舅对母亲的好,还有对你们的好想必你们自己也都是心中有数的,母亲这辈子若还要再嫁,便非你们四舅舅莫属,但是早前我答应过你哥哥他们要一真看着你们成家立业,所以母亲和四舅舅现在只是订亲,将来合适的时候再成亲!” “萱娘……,”李进急了,订亲和成亲可是两个概念好不好? 杜萱娘侧身抓住李进的手,目lu祈求之sè,“阿四,我求你答应我这一回好么?要不然我允你先纳妾!” 陆掌柜则在一旁不满地冷笑一声,“你这是占着茅厕不拉……。” 陆掌柜接下来说了什么,杜萱娘已经听不见了,因为她已经被眼前的一幕惊汗毛根根立起,蓝眸!她又在秀姑扭曲的脸上看到了蓝眸,此时的秀姑不知何时已经呈半起身状态,手里居然还拿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她想做什么?李进的手下去那里了?为何没人阻止她?这些想法在杜萱娘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但是秀姑的动作比杜萱娘的闪念还要快,秀姑狰狞的蓝眸蓝光大盛,将那刀锋也映成蓝sè,如一道蓝sè闪电直直地刺向李进的后背。 …… 当杜萱娘可以再次看到李进那冰块脸及孩子们的灿烂笑脸时,已经距离那场接风宴过去了五天。 陆掌柜像赶鸭子一样将满屋子除李进外的喜极而泣的大人小孩赶出去后,顶着两只熊猫眼给杜萱娘仔细把脉。 李进如被人放入了烘房内烘了半个月,不但人瘦得脱了形,还嘴chun干裂,双眼红肿,看到杜萱娘醒来,将头埋在了杜萱娘的另一只手的手心,那温热的泪水褥湿了杜萱娘的手,susu的,痒痒的。 杜萱娘很想说话,却发觉喉咙里漏风,只能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暂时别说话,”陆掌柜从未有过的温和语气,让杜萱娘更加笃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rs!。 ------------ 二一六养伤 杜萱娘等李进发泄够了,抬起头来看她时,送给他一个自己能够酝酿出来的最大的笑容,李进别过脸去,好一会儿才又回过头来说道:“对不起萱娘,让你受苦了!你若不能活过来,我也不想再继续在这个世上苟活,幸好上天垂怜,又给了我们机会,以后我的命便是你的命,你的命也是我李进的命!” 李进的话坚定而又决然,让杜萱娘的眼角湿湿的,为自己心爱的男人做任何事都是正常的,同时很欣慰李进没有说谢谢两个字。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原来秀姑中的是一种叫做“幻情”的毒药,这种药平时附着在人体内,无任何毒xing显lu,对人的身体无碍,但是一旦这人动情,这种毒药便会积聚在人的脑部,让人的眼睛呈现蓝sè,同时这人本xingmi失,爱意变成恨意,疯狂攻击自己所爱之人。 李斑是死士营的营主,深知秀姑对李进的情意,所以从一开始让秀姑接近杜萱娘等人时这个恶毒的刺杀计划便拟好了,中了“幻情”之毒的其实有两个,一个是秀姑,另一个是姬银霜。 只是李斑看走了眼,姬银霜对李进并非男女之情,后来反而与陆勇日久生情。唯有秀姑在一步一步地向着李进身边靠近,从而在李进向杜萱娘求婚的当场情绪ji动,毒xing被全面摧发,才出现了秀姑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且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发难。 然而让李斑没有想到的是,一直对秀姑有心结的杜萱娘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她,所以当时半倚在李进怀里的杜萱娘无意中瞄到秀姑那把刀就要刺入李进后背时,本能地将李进向一旁推开了一尺。 秀姑是死士营的头号暗杀高手,当时含愤出手,那一刀便是打算从李进腋下穿过,毫厘不差地直奔心脏的,杜萱娘这一推,李进只伤了一点表皮,她自己却没有那么幸运了,按陆掌柜后来的话说,若那刀再偏一点,刺中心脏,杜萱娘便只好先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 所以当杜萱娘能开口说话时,便急忙请了陆掌柜来,“秀姑有时眼睛也会出现蓝sè,你赶紧想办法给她解毒!” 陆掌柜一下子便跳将起来,骂道:“这个老秃贼李斑,竟然连自己的侄女都敢害!不行,我要让他们将婚期推后,等到银霜丫头的毒解了再说!” “清叔,李斑已经连话都不能说了,那解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李进忙提醒陆掌柜,“你这一推要推到什么时候?‘幻情’之毒只要被ji发过一次,毒xing自解,如今最快的法子便是让姬银霜顺其自然地将毒xingji发,到时让阿勇小心些便是,难道你还担心阿勇打不过不会武功的姬银霜?” 陆掌柜想了一下,点头称是,“大当家这个主意不错,我们暂时别告诉别人姬银霜也中了幻情之毒,只让阿勇小心留意,特别是在洞房之夜!哎,只可惜杜丫头不能来喝阿勇他们的喜酒。” “放心吧清叔,我的贺礼不会少你们家的,你们家的宴席也别想省下来,到时我让阿勇给我单独开一席!”杜萱娘开玩笑道,能开口说话真好。 最让杜萱娘唏嘘不已的是崔颖居然也在她醒来的第三天亲自上门探病,除了大包小包珍贵的药材,还有一小包ru白sè的麦芽糖。 记得当初杜萱娘在与崔颖谈论吃食时,曾提过这种她小时候最爱吃的小零食,并且对他说了做法,没想到崔颖不但留心记下,还试着做了出来。 “就是这个味,十一,你在哪里找的做这麦牙糖的师傅?”杜萱娘含着散发着独特焦香味的麦芽糖,眼睛笑成了一根线,李进则在一旁妒忌得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线。 崔颖恍若未觉,淡淡地看着一脸病容的杜萱娘,心中其实已经痛得如火如荼,她竟然去为李进这样的不知手上沾染了多少条人命的武夫挡刀,她就这样爱这个李进么?这个李进真该死,将他的萱娘抢去,却又不知好好爱惜。最让他痛苦的是已经被心爱的女人踢出局,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了,只能做个旁观者。 没有得到心不在焉的崔颖的回答,杜萱娘并不气馁,捡了一块糖递到李进嘴边,正在想事情的李进想都不想地一口咬住,杜萱娘又将包着麦芽糖的纸包放到崔颖面前,“十一,你也吃!” 崔颖看看一脸的憔悴的杜萱娘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己,不忍心拒绝,只得拿了一颗放到自己嘴里,慢慢咀嚼起来,实际上他从小就不喜欢吃甜食,这颗糖却让他吃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杜萱娘就这样在李进的细心呵护下,崔颖不时的造访闲谈中,养着伤过了春节,又看着别人闹了元宵,直到天宝十二年的春末。杜萱娘坚决不理会李进的各种要挟,受伤以后第一次出门去王家庄查看药材的种植情况,不仅仅是那些止血药草,反正只要能找到种子的药材,都被燕青找了来种上,陆续又请了些药农到庄子上落户。 雾山的山洞早已经整理出来,赵梓农开始慢慢地往山洞里储藏不易腐烂的稻子,燕青又在深山里发现了几处大山洞,李进得知后,决定先派他的亲信李家军过来在山里面驻扎,顺便将那些天然山洞打造成李氏的另一个军事据点。 赵小六在经过一个冬天的准备后,张家肉铺的分铺正式在果州城里扎下根来,迅速拿下果州三成左右的猪肉市场。 最大的喜讯则是香草和周玉娥,继胡氏之后同时有了身孕,香草因为养猪十分成功已经成了秦家实际上的当家人,不但将秦家后院大部分改成了猪舍,还雇了两个人帮着养猪,秦掌柜最后索xing将半死不活的杂货铺也交给了她打理,自己在一旁当个清闲的甩手掌柜。 杜萱娘防止有孕的周玉娥再到她家来帮忙做事,让人将连接周家的那道角门给封死,让周玉娥彻底单门立户做她的大嫂及当家主母,光赵家那几个光棍兄弟的婚事就够她操心的了。 猪场的规模不再扩大,因为周围许多杜萱娘有意扶持起来的养猪户们已经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杜萱娘只需提前与他们订好收购的合约就行了。 杜萱娘花了最多心思的忍冬藤,基本上已经将椅子山覆盖,不需要再从他处移植。 新开的药铺也渐渐上了轨道,不过多数是从山上下来的采药人手中收进,然后再转手大量卖给大的药材行,营利不多,但却能掌握药材市场的最新动向。 李进常常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病chuáng上的杜萱娘处理这些事,自从她醒来后李进除了睡觉,基本上与她寸步不离,从来不提秀姑的去处,杜萱娘也聪明的闭口不问,从此后秀姑的生死去向与她再没关系。 秀姑那间屋子住进了李进那两个出门时随shi的小丫头,这回杜萱娘吸取了秀姑的教训,直接要了这二个丫头的卖身契,再改名叫做杜小婉,杜小妩,算是弥补了家中周玉娥出嫁的后留下的空缺。 那个雪竹春节刚过便践诺回了龙泉驿镇,让杜萱娘很是意外。雪竹道出了原委,与杜萱娘的猜测差不多,不外乎是奴才不小心卷入了主子之间的争斗,自己主子一方势微,便做了替死鬼,偏这个雪竹忠心,即便被卖,也还记挂是旧主的安危,想方设法地回去了,却发现旧主已经被人彻底打败,连命都丢了,雪竹去祭拜一番后,只好又回到龙泉驿镇来偿还杜萱娘的恩情。 杜萱娘对雪竹恩怨分明的个xing十分欣赏,直接让她做了内院的管事娘子,与赵梓农他们一样的待遇,自此家中的大小事便不必杜萱娘再操心,真正过上了贵夫人的生活,当然现代养成的好习惯还是被她保留了下来,比如自己洗漱沐浴,穿衣梳头,自己整理房间,当然复杂的发式还得人帮忙。 值得欣慰的是上行下效,不管家中的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也基本上都是生活上的小事自理。这事让陆家老夫人佩服得紧,决定以后陆家的子孙也得如杜萱娘家的孩子一般教养,首先便将陆忠长子身边的丫环们都撤掉,只留下一个ru娘和一个八岁的小丫环,才四岁的小孩便得自己吃饭,自己睡觉,再远的路都得自己走,心痛得陆家大少奶奶什么似的,天天躲房里哭。 苟春花则是因了雪竹的到来,将她从家事中解脱出来,便天天缠着呼儿韩教她武功,每天舞枪弄棒去了,当然顺便也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李进这边的内部肃清也一直没有停过,经过几个月的明抢暗夺,蜀中一带的李氏势力大多数归顺了李进,被李进牢牢掌控,少数不从者一律被暗中消灭得连渣都不剩,以至于李进在椅子山上的石室已经无法收藏那些搜刮来的金银,抱着狡兔三窖的想法,又让陆掌柜在王家庄某处地方另外设计了一处秘窖用来藏银。rs!。 ------------ 二一七再次远行 每年三月的春考也悄悄来临,经过一年的苦读,张义的进步神速,穆先生与颜先生同时断定,如果没有大的意外出现,张义今年当有八成希望考上乡贡。请使用访问本站。 杜萱娘想让王谏之与宝儿两个也上考场练练胆,孙宝儿倒没什么,王谏之却一口回绝,“大哥与二哥今年是一定要考到南充县的前三名的,姨娘,你想让我们两个考第几名?况且南充县难保不会出现别的比大哥更厉害的考生,所以我和宝儿明年再去考试是最好的。” 杜萱娘一愣,随即笑了,“好你个狂妄的小子,你是想说怕你们两个去了,考得比大哥好,抢了大哥的名次吧?” 孙宝儿也说道:“杜姨,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颜先生说论文采大哥在我们三个之后,论武功我们三个都不是大哥的对手!” “好吧,你们两个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别让你大哥察觉此事,你们两个自己找个借口说不去春考!”杜萱娘很开心他们兄弟们之间的互相照应,家中的四个孩子中只有张义考乡贡困难一点,而张义只有考上了乡贡,他才可以安心地跟着呼儿韩学习武功及行军布阵,而且将来考武举或武状元之类的便了资格。 果然,成绩一出来,顾尚毫无悬念地得了第一,张义得了第三,杜萱娘家一年出两个贡生,可是南充县前所未有之事,一时间连果州郡都轰动了,后来又有人打听到杜萱娘还有个四品夫人的封诰,虽然是拿钱买来的,可也得人家有这个家当啊,这下子果州各方名流豪绅都派人送来贺礼,杜萱娘趁机带着孩子们一家家地回礼,算是正式打入果州的上流社会。 这一切也幸好有个大户人家出来的雪竹帮着打点,才没有太失礼的地方出现,尤其是女孩子们通过与贵族同龄人的交往,倒也长了不少见识,稳固了各自的心xing。 张义与顾尚正式从穆先生处出师,回到家中后,张义立刻搬到呼儿韩的小院子里接受正规的军队训练,顾尚的目标却是后年的省试,于是也搬去了颜先生处苦读。 女孩子们各有所长,赵韵儿喜琴,顾青橙擅长字画,孙金铃这丫头平时爱使小xing子,却才思最敏捷,擅长吟诗作对,很讨颜放喜欢,李冰冰则从小记忆力超人,胜在强闻博记,颜放有意给她看一些医书药典,她竟由此mi上了医术,成日里惦记得长大做一个悬壶济世的女郎中。 转眼到了四月底,李进在后院竹林小院中与颜放,呼儿韩两个喝了几坛子米酒回来,略有些醉意,在杜萱娘卧房的起居室躺下看杜萱娘教大着肚子的周玉娥织毛线袜子。 “玉娥,可不可以等一下再来找你婶子?”李进恹恹地说道。 杜萱娘与周玉娥对视一眼,知道李进一定是有重要事想单独对杜萱娘说,“四舅舅都这样说了,有什么不可以的?婶子我先回家去,明天再过来看你!” 周玉娥收拾好东西出去,顺便也让在院子里学做荷包的小婉与小妩两个留意些,不要让人进去打扰李杜二人。 “萱娘,洛阳那边出事了。”李进的声音中有深深的厌倦。 “嗯,损失很严重?” “洛阳李氏商行的大掌柜及五个二掌柜同时被人暗杀,商行的暗货被劫,损失最少在二万两银子以上。” “实际上银子的损失事小,只是那几位掌柜被杀后,蜀中李氏恐怕从此便对洛阳的李家势力失去控制,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杜萱娘抬头看向李进,淡淡地说道。 “萱娘,你……。”李进霍地坐起身来,神情复杂地看着杜萱娘。 “我的身体已经好彻底,难道还要一直绑着你,让你一辈子不离开我左右?只是你去归去,还是要尽量相信你的手下,能不亲自动手的,就最好别亲自出手,这是我唯一要向你祈求的。”杜萱娘说道,“当然洛阳的事解决了,如果可以,也可顺势将长安的隐患也一并解决了,我在这边有小方和清叔他们,安全得很,你尽可以放心!” 李进伸手将杜萱娘揽进怀里,“我不舍得离开你……。” “我也舍不得你,但是短暂的离别也是为将来长久的相聚,阿四,我们多想想将来心里就不难受了!” 杜萱娘也紧紧地抱住李进,想将不舍之情嵌进对方的骨肉里。 李进在当天晚上便离开了龙泉驿镇,可以想像洛阳那边情势之危急,又让杜萱娘担上了一层心事,好在这回李进特意为她留了联系的方式,不用如上次一样只能收信,不能写信。 李进的离去让杜萱娘的情绪低落了好几天,直到崇州府那边突然来了两个孙旭光将军府上的管事模样的中年人。 “见过夫人,奴才们是崇州府孙将军府上的管家,将军大人与孙老爷是一家子,如今孙老爷出了一点事,正滞留在将军府中,将军大人便想着将孙家少爷及小姐接去崇州,好让他们父子相见。”那两个管事倒是礼数不差,只是杜萱娘心中却疑huo丛生,按说孙旭山有事,要接孙宝儿前去崇州,可也不能连自己家的随从都不派一个吧? “孙老爷到底出了何事?” “有将军大人在,孙老爷出不了多大的事,只不过需要的时间长久些,杜夫人请放心!”那两个管事说道。 “宝儿两兄妹正在后院先生处,两位管事且稍候,我亲自去后院唤他们去!”杜萱娘站起来说道,果然见那两个管事脸上的喜悦一闪而逝。 一出后门,杜萱娘便对冯氏说道:“请冯姐姐立刻去叫小方到颜先生院子里来见我。” 孙宝儿兄妹听见他们的父亲出了事,只是面lu忧sè地站在一旁等候杜萱娘,颜放与呼儿韩发话,这两兄妹的突然变得稳重让杜萱娘暗感欣慰。 “宝儿,从前你们家与你伯父家往来得多么?你怎么看你伯父家只派了将军府的人来接你一事?”杜萱娘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端着一杯茶慢慢啜着的颜放及还没到夏天便拿着一把大蒲扇扇着的呼儿韩,先征询一下孙宝儿的意见。 “回杜姨,在今年我们家栖霞山被人觊觎后,崇州的伯父才与我们家来往的,从前我们都不知道我们还有一个伯父的。而且我父亲去年出门的时候带了六名武艺高强,经验丰富的护院,还有两个小厮,两个小丫环,如果这次我们家的下人没来,只有两种可能,一种便是我父亲真的出了事,而且还不会是小事,还有一种便是这两个人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孙宝儿答道。 孙金铃却撇了一下嘴说道:“哥哥,父亲能遇到什么大事?他的大事便是给那个叫桂桂的治病,只是父亲跑去将军府倒是有些奇怪,我只知道我父亲是极不喜欢这个伯父的。” “我们先不要瞎猜,等小方叔来了便知道了。”杜萱娘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或许是自己真的一时多疑。 不一会儿,小方飞奔进小院,“回夫人,颜先生,呼儿韩先生,我们刚才méng了面将那车夫与随同前来的婆子审问了,他们说孙先生的确是出了事,说孙先生家那个姨娘竟是张延鹤府上的逃妾,如今孙先生与那姨娘都被张延鹤抓了起来。” “逃妾?宝儿,你那姨娘是什么时候到你们家的?”杜萱娘一听便头大了,这回孙旭山惹的事的确不小。 孙金铃还只是个岁的孩子,听说父亲真被人抓了,愣了一下便惊惶地哭了起来,孙宝儿眼睛红了一下,到底还是将眼泪逼了回去,“也是在上回那场无妄之灾过后,父亲上崇州的将军府去感谢我伯父,回来时便有了桂桂姨娘。” 杜萱娘与颜放对看一眼,同时嗅到了其中的yin谋味道,杜萱娘向颜放请教,“颜先生怎么看这事?” “据闻孙先生是大大方方地带着那名逃妾出游的,说明孙先生对此事并不知情,但同时也说明节度府对这名逃妾并不上心,否则怎可能连果州这么近的地方都没来寻找?所以此时孙先生被抓,就有些蹊跷了。”颜放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呼儿韩点头表示赞同。 “我也觉得这其中有很大的问题,所以你们两个最好还是暂时别去崇州将军府,等我们的人将消息完整地打探出来后再做决定如何营救你们的父亲!”杜萱娘立起身来对孙宝儿兄妹说道,潜台词其实就是她信不过那个孙旭光。 “杜姨,让妹妹留在家中,宝儿随他们去一趟吧,如果这其中真有问题,我们两个听到父亲有事都无动于衷,我怕引起想害我父亲之人的警惕,不利于小方叔他们的行动。” 颜放与杜萱娘对孙宝儿的有担当很是赞赏,即便是为了让孙宝儿多些磨练也应该让他去冒这一回险,杜萱娘沉吟了一下说道:“也罢,烦请小方带几个人护送宝儿前去果州,除了保护宝儿外,请随时将消息传回来,同时请李氏商行出面的营救孙先生,如果事情太棘手,我和颜先生等人会随后赶来,至于金铃就说她最近身子不太好,等养好些再去崇州。”rs!。 ------------ 二一八再起波澜 “是,”小方抱拳领命,带着孙宝儿出去了,孙金铃扑进杜萱娘怀里痛哭失声,待到她哭得差不多时,杜萱娘才叫其余三个女孩子过来带她去重新梳洗,颜放则不解地问道:“这孙旭山不过一小有家产的秀才,这些人都看中了他的什么东西?” “栖霞山,赤铁矿!”杜萱娘心中一动,终于想通了最后的关节,这个孙旭山明显被人设计了,但是要害人总归是有目的的,现在看来多半还是这赤铁矿惹的祸。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颜放一惊,“赤铁矿?看来这事是善者不来,估计最后还得夫人亲自出面。” “我们手中可动用的力量还有很多,为免阿四担心,不管能不能救出孙旭山,我都不会离开果州。”杜萱娘说道,心思却飘到几千里外的洛阳,李进记住了杜萱娘的话,这次真果没有在洛阳lu面,一直是隐在背后指挥,反而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因此她更不能让自己置身险地,让李进担心。 颜放点头,心中暗暗赞赏,朋友也好,夫妻也罢,爱护自身也对对方的爱护,可惜很多人都不明白这个道理,这个杜萱娘处处都透着不凡,难怪连李进那样的一方豪强都拜倒在她裙下。实际上最让颜放满意的是这家人富而不糜,贵而不骄,孩子们也个个志向不俗,品xing淳良,与他从前所见的那些骄横跋扈的米虫完全两样,同时也庆幸自己飘泊了这么多年,总算找到一个值得驻足的地方了。 最后呼儿韩也感叹道:“想不到果州还有这种好东西,夫人,我们家既然与孙家相厚,不如想办法与孙家合作将那赤铁矿开采出来,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而且果州官奴营中有大唐最好的冶铁工匠,不愁找不到人手!” “我从前也想过这事,但那时我们家势弱,即便开采了多半也会招来祸端,”杜萱娘皱眉道,“如今倒是有能力觊觎,可是又有了宝儿与金铃,我们怎么好意思谋算他们家的东西?” 颜放与呼儿韩也点头道:“说得倒也是。” 杜萱娘给崔颖去了一封信,告诉他这件事,有人想在他果州地界搞事,他作为这个地方的最高级别的管理者应该有所作为才对。 陆家的情报网也是必须要动用的,很快就有消息传来,陆家安插在节度府的人传回来的消息是根本没有听说最近一两年张延鹤身边有shi妾逃走这样的事发生。杜萱娘与颜放心中更有了数,排除了张延鹤,孙旭光便是陷害孙旭山的最大嫌疑,他派人来接孙宝儿便是最有力的证据。 杜萱娘立即派人扮成盗贼,追上将军府的马车,来了个拦路抢劫,顺手也掳走了小胖墩孙宝儿,说是抓去卖钱。 同时崇州城内一条谣言也迅速传播,说是节度府出了个逃妾,而且是逃到孙旭光的将军府去了,还有人煞有介事地说亲眼看到那逃妾在将军府出现。 孙旭光最初听到这谣言,差点将正在欣赏的价值二千两银子的玉佛给摔了,张延鹤最是多疑yin狠,这些话若传到他的耳朵里,他还真不知该怎么向张延鹤解释,谁想叫人去抓了几个传谣言的人后,这谣言竟越传越厉害,孙旭光立刻意识到李家出手了。 其中最着急的当属张莺莺,作为张家人,她最清楚她家的节度使大人张延鹤最恨别人说他戴绿帽子,“孙旭光,让你去接孙旭山的儿女,你却让人在半路上给抢去,叫你去查出来是谁在散发这些谣言,你到现在就抓了几条小鱼小虾,你还将军呢,竟然如此废物!” 孙阳光强笑着弯腰说道:“三小姐别着急,我怀疑抢走孙宝儿的是杜萱娘的人,我立刻再派一队人去抄了她的老窝……。” 张莺莺大怒,“你脑子里装的都是豆腐渣?就凭你这几个人也想抄了杜萱娘家,我看你是还没到龙泉驿镇就给人打了出来,李进的老巢岂是你这废材想进便进得去的?如今唯一的法子便是趁我父亲还没有听到那谣言,赶紧让孙旭山将手中的地契交出来,如果到今晚他还是死咬着不松口,便只好让他永远消失了,否则光是我父亲那边的震怒,你便休想有好日子过!” “可是孙旭山一死,那地方不就便宜了杜萱娘么?”孙旭光继续装孙子,心里却在飞快地转着念头,面前这个稍有姿sè的女人若不是张延鹤的女儿,就凭她区区庶女身份也配让他堂堂一介将军俯首听命?将来若张延鹤松口愿意将此女许配给他,到那时他才让这个张牙舞爪的女人知道他孙旭光的厉害。 “蠢货,孙旭山一死,那赤铁矿便是其独子孙宝儿的了,如今大家都知道孙宝儿被盗贼抓去,下落不明,你正好趁机接手孙家庄,那孙宝儿不过十岁,就算他站出来,你也是孙家的长辈,孙宝儿兄妹理当由你教养,财产自然也由你接管,这是大唐律法规定的,杜萱娘她敢跟律法与朝廷对抗?”张莺莺的眼睛里闪动着恶毒的光芒,一想到崔颖竟然不喜欢她,而去mi恋一个村野寡fu,她心里便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孙旭光一拍脑袋说道:“还是三小姐智计无双!若孙旭山今晚还不肯交出地契,老子便让他先去阎罗王!” 囚室内,孙旭山目光呆滞,面如死灰,蜷缩在屋角,怎么也不敢相信他日夜相伴,温柔可人的桂桂不但是张延鹤赏给孙旭光的一名shi妾,更是张旭光引他入瓮的棋子。 当初这个被孙旭山无意中救下的桂桂说她是崇州某军户家逃婚的女儿,二人便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然后美人以身相许的爱情折子戏。 当孙旭山带着美人儿游山玩水,日子过得最惬意之时,桂桂突然对他说,如今生米已经做成熟饭,是时候带他回去见她的父母亲人了,只要找到一个在军中有名望之人为他们保媒,他父母有八成的可能会原谅她,然后成全他们两个。 孙旭山当然希望自己与心爱的女子的婚姻能得到家人的祝福,便依了桂桂之言,从南方回来后,直接去了族兄孙旭光府上,却没想到一杯茶下去,人便成了阶下囚,然后孙旭光原形毕lu,用各种手段逼他交出孙家庄及栖霞山的地契。 “孙旭山,你果然冷血,为了一座破山,竟然连儿子女儿的xing命都不顾,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交不交出地契!”孙旭光一脚踹开白虎堂后院一间囚室的屋门叫嚣道。 “第一,我不相信凭你们那点伎俩能从杜娘子手中将宝儿两兄妹骗走!”或许是意识到孙旭光真的要动手了,孙旭山也ji动了,站起来冲孙旭光冷笑道:“第二,不管你杀不杀我,你们都休想得到栖霞山,我死,那山便是宝儿的,杜娘子决不会容许你夺走属于宝儿兄妹的东西,我活着,你们更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啧,你以为杜萱娘是你拼头?她会为了你王家去拼命?别做梦了!桂桂美人,过来劝劝你这块茅厕的石头,让他识实务些,否则,哼!”孙旭光朝屋外喊道。 孙旭山闻言身子不停颤抖,差点一个踉跄坐到地上,这才是他此生最大的侮辱,他竟然与一个*子你侬我侬了半年之久,还美滋滋地抛下儿子女儿带着她去逛了一遍江南。 桂桂一扭一扭地走进来,如牛皮糖一般挂在孙旭光身上撒jiāo,百忙中还不忘嫌弃地瞪了孙旭山一眼,“大人不是已经答应了桂桂再不用去服shi这个让人酸得牙疼的,偏又要装学问高深的臭秀才么?” 孙旭光当着孙旭山的面捏捏桂桂雪白的豪ru,然后嫌恶地一把推开面前的fu人,说道:“本将军叫你去就去,做成了有赏,做不成老子便请你去老兵营舒服去,哼!” 孙旭光带着胜利者的微笑转身摔门而去,因为他恰好看到他那个狂傲得不可一世的族兄,已经被恶心到痛苦地弯腰呕吐。 桂桂一见孙旭光离开,脸上的媚笑立即消失无踪,转身手脚利落地将孙旭山一掌劈晕,门外闪进一个黑衣人,背着一个穿了与孙旭山一样衣服的男子,脸部朝下放好后又将真正的孙旭山扛到肩上,很快消失不见。 好半天,孙旭光吃饱喝足后再次来到囚室,看到躺在地上的孙旭山用脚踢了踢,刚想说话,却见一把明晃晃的软剑如毒蛇一般缠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锋利的刀锋刺破皮肤,流出殷红的血,孙旭光立刻嗅出了危险。 “你想怎样?”孙旭山强自按捺住对死亡的恐惧问道。 “想出府!想活命便前面带路!”身后千jiāo百媚的美人儿桂桂竟然发出男子粗嘎的声音。 孙旭光不敢拿自己的xing命做赌注,只得走出囚室,来到将军府中的军机重地白虎堂,此时shi卫们已经发现了主子的异常,“呼啦啦”地围了过来。rs!。 ------------ 二一九谁在算谁? “壮士,你不带孙旭山走?”孙旭光提醒身后的刺客。请使用访问本站。 “假桂桂”暗道,这孙旭光果然老jiān巨滑,都这时候了还能想到用孙旭山来拖住自己,不过孙旭光再厉害,也没有杜夫人心思细密,这些细节早就在她的预料中。 “一具尸体,留给将军处置!”假桂桂冷冷地说道。 孙旭光放松了些,只要孙旭山死了,事情便还不算太坏,而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杜萱娘不敢杀他这朝廷中人,顶多是利用他让背后这个杀手顺利逃脱而已,便大声喝道:“退下,让这位壮士安全离开!” “顺便请壮士转告杜萱娘,谢谢她帮我照顾宝儿兄妹,过几天我便亲自上龙泉驿镇去接我的侄儿侄女去。”孙旭光梗着脖子对身后的假桂桂说道。 “那里来的那么多废话?将军大人最好亲自送老子到府外,否则你这里的路太他**复杂难记,老子若mi了路一不小心钻到孙小姐房里去了,你可别怪我!”“假桂桂”恶狠狠地说道,孙旭光立刻闭了嘴,不敢再说话。 于是,一大圈人随着这两个人慢慢往府外移动,而且这人圈还越来越厚,将军府中的护卫至少来了八成以上。 此时,原本铜墙铁壁的白虎堂竟然空无一人,扛着孙旭山的那名黑衣人从高高的房粱上轻轻跃下,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花木森森的孙家花园中。 同时花园的最僻静处,一个靠着墙根打盹的护卫突然觉得眼前有一阵风掠过,惊了一下,待到他四处看时,墙上的黑影已经飘出很远,而那边的蔷薇花丛中好像多了些什么东西,难道是刺客藏到了那里? 那个护卫ji动了,这可是天赐的立功机会,不过他也没有冲动到拿自己xing命开玩笑的地步,这些能飞檐走壁的刺客们个个都是武功高强之辈,凭他的身手此时过去无疑是送死的节奏,所以他觉得还是先去报信稳妥些,报信的功劳虽然没有亲自抓住刺客的功劳大,但好歹也是一个可以得赏的机会,于是护卫立刻猫腰退走,直奔白虎堂报信去了。 “假桂桂”挟持着孙旭光来到孙府后花园最高的一堵墙根上,扔出一支铁笊钩,一掌将孙旭光打晕,然后将孙旭光吊在墙头,拍拍手悠然而去。 张莺莺过了年便已经十七岁,在未订亲的小姐们中算是不折不扣的大龄女,她家中那些比她还小的庶妹们早已经被张延鹤许给了他的那些重要的部下,她之所以能留到现在,是因为她有一个得宠的母亲在张延鹤跟前递话,说是崔颖的母亲很喜欢张莺莺,但是因为崔颖现在无心婚配,需多给张莺莺一些时间。 对行伍出身的张延鹤来说,有个进士女婿也是一件能让门楣增光大好事,如果不是因为张莺莺的庶女身份不好意思主动向崔家开口,他老早便想亲自托人去向崔家提亲了,所以也默许了张莺莺一直呆在果州与崔家缠夹不清。 不是张莺莺没有用功夫和手段,而是崔颖一直避她如蛇蝎,根本为给她机会,她父亲张延鹤已经快要没有耐心,听她亲母说如果她再不尽快拿下崔颖,她的命运将会与她的那些庶妹一样,被张延鹤用来当作笼络下属的工具,而她的婚配对象最有可能的人选便是中年丧妻的孙旭光。 崔颖想做的事,张莺莺岂有不清楚的?所以张莺莺竟然异想天开地认为只要她将这个赤铁矿搞到手,就算不能以此为条件让崔颖娶她为妻,若能得了来献给父亲张延鹤,让他亲自出面为她向崔家提亲,再以收回果州兵权为要挟,不怕崔颖不答应娶她。 那赤铁矿不但对正在大肆招兵买马的崔颖很重要,就是李氏商行暗中其实也垂涎不已,只是那个孙旭山又臭又硬的脾气,又有族兄撑腰,果州当地的豪强一般不敢动他,连崔颖都不敢轻举妄动。 张莺莺却认为果州当地人不敢动孙旭山,不代表别人就不敢,比如那个一直对她垂涎三尺的孙旭光,只要没了孙旭光在孙旭山背后撑腰,要将那赤铁矿夺过来就变得容易多了。 于是她便回崇州找到了那个孙旭光,二人一拍既合,定下了这个美人计,用张延鹤从前赏给她的一名美貌shi妾作饵,原想借用张延鹤的威名吓唬住孙旭山,让他为保一家老小的xing命而主动将孙家庄交到他的手上,没想到这个孙旭山也是不个省油的灯,一下子便看穿了他们的yin谋,死活不肯将地契交出来。 如今外面的谣言满天飞,早晚会引起张延鹤的注意,到时候张莺莺极有可能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为张延鹤做了嫁衣裳,最危险的是搞不好张延鹤一高兴,直接答应了她与孙旭光的亲事,那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就算她不能嫁给崔颖,她堂堂节度府三小姐也不能给人做填房啊! 张莺莺在孙府简单地用了点晚饭,便打算先回节度府去,刚要出客房,便听到白虎堂那边有喧哗声传来,“那边发生了何事?”张莺莺叫住一个慌忙奔逃的小丫环问道。 “回张三小姐,听说白虎堂那边来了个刺客,护卫们都往那边去了!”小丫环说完便急匆匆跑了。 张莺莺看着这满院子的慌乱,不禁有些鄙夷孙家的根基浅薄,连个最简单的规矩都没有,抓刺客是护卫们干的事,这些丫头仆fu们满院跑不但帮不上忙,还各处添乱。 此时平时总有十多个丫环婆子候命的小院一下子冷清下来,“若是我们家出了这些没规矩的下人,早让大棒子打死了,懒得管他家这些破事,我们先回府吧!” 张莺莺话音已经落了很久,却没有人回应,张莺莺正要发火,抬头竟然看到一个面生的老婆子朝她走来,“见过张三小姐,我们将军吩咐奴婢前来请张三小姐去白虎堂一趟!” “白虎堂?白虎堂不是在闹刺客么?”张莺莺直觉有些不对,却又想不起是哪里不对。 那婆子却lu出一口大白牙笑了起来,“嘻嘻,就是人多才请你去的,人少看戏的便少,可就达不到我要的效果了。” 张莺莺大惊,后退一步喝道:“大胆,你是何人?这里可是将军府,本小姐……。” “啧,女孩子太吵不好,让老婆子先为你宽衣吧!”那婆子打断张莺莺的话,欺身上前将张莺莺打晕,然后三下五除二将张莺莺剥了个一丝不挂,用一块布随便一裹,扛在身上几个纵身便消失不见。 那边高墙上的孙旭光被属下手忙脚乱地放下后,已经清醒过来,mo着后脑勺的包,暗道好险,幸好自己识实务地没有硬来,否则自己小命便断送这个刺客手里了。 “今晚的事不许向外透lu半个字,违者军法处置!”孙旭光又恢复了他威风八面的将军范儿,仿佛刚才的狼狈根本与他无关,果然是脸皮越厚的人,越爬得高啊,护卫们复杂的眼神并不妨碍孙旭光的好心情,虽然他不太明白这个刺客为何要杀了孙旭山,但只要孙旭山人一死,那孙家庄便成了他的囊中物,并且他已经打算好了,只要这个栖霞山一到手,他便绕过张莺莺,直接拿这庄子当聘礼向张延鹤提亲,至于张莺莺与他合作打的是什么算盘他心中一清二楚,他又不是傻蛋,怎么可能相信她说的要将这庄子献给她父亲作寿礼的鬼话? 张三小姐mi恋果州郡守崔颖是崇州城公开的秘密,他孙旭光是不会傻到真的将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交到她手上去的。 张莺莺是个什么xing子的女人,或者心里还想着谁,对孙旭光来说一点都不重要,要紧的是他得将张延鹤的大tui抱紧,将来他孙旭光才有更多的机会升官发财。 孙旭光正在寻思着如何在张莺莺面前扳回刚才被人劫持的面子,却听一个护卫跌跌撞撞地跑来回报,“禀将军大人,那边墙根下藏着一个刺客!” “刺客!你可确实看清楚了?” “回将军,确实是一个人的样子,可能是受了伤,那边有墙太高,跳不过去了!” “立刻给老子带路!”孙旭光目lu凶光,如果那刺客真有一个受伤的同件落下,那可是天赐的让他找回面子的良机。 孙旭光带着一群护卫,举着火把,刀剑出鞘,杀气腾腾地奔向高墙根,将那蔷薇花丛围了个水泄不通,那个报信的护卫战战兢兢地上前拨开一点草叶,众人果然发现其中有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 “给老子滚出来,老子暂时饶你不死!”孙旭光吼道,果然那人影动了。 孙旭光手一挥,护卫们一涌上,刀剑齐出,对准那团白sè的正在蠕动的东西。 “将那布给老子拿开!”孙旭光抢过一只火把将对准那团布。 一个护卫抓住一只布角使劲一扯,布下的秘密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后来那六个护卫十分懊悔当初急切地想在孙旭光面前好好表现的心思,结果反而断送了大好前程不说,个个险些xing命不保,只因为那晚他们几个离得最近,也看得最清楚。rs!。 ------------ 二二零谁在算计谁?(二) 将军府刚传出遭了刺客行刺不久,又传出中年丧妻的将军大人与节度使张延鹤大人最宠爱的三女儿已经订亲,而且将在半个月后成亲的喜讯,这下子孙旭光可就成了崇州风头最劲的人物,可是他家的师爷门客等人却发现他们的主子自从定亲后便一直愁眉不展。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大人,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便不宜再多想此事,这次虽然没有拿下栖霞山,却幸运地与节度府联姻,这结果还不算太坏。”将军府的一个师爷劝慰孙旭光。 “你们懂个屁,老子总觉得这事从一开始便被人利用了,一日不将张莺莺脱光衣服扔到花丛中的人找出来,老子一日不得安心!” “难道就不会是那天的刺客干的?” “绝对不是,后来老子查过了,那天府中有个管理花园的老婆子被人杀死在她住的下人房中,而且也有人看到一个老婆子扛了一包东西从客院出来,应该是这人杀了老奴,然后穿了那老奴的下人服,偷偷地接近张莺莺并设下那个圈套的。而带走孙旭山和劫持老子的人,却一条人命没伤,顶多是将人废了或打晕,这很符合传言中的杜萱娘的做事风格,据说她家没有卖身的奴仆,用的人全是领工钱的帮工,虽然如今她身边的势力很大,却从没有关于她持强凌弱的传言出来,所以杀人灭口之事绝不是杜萱娘的手下做出来的。” “最让人费解的是,这人不是将莺莺杀掉或掳走,而是故意让我们看到张莺莺没穿衣服的样子,这样一来,我想不娶张莺莺不行,张莺莺想不嫁我也不行,我想这才是那人的目的。” “大人难道怀疑崔颖也插了一脚?” “崔颖与那个杜夫人往来密切,曾有传言说他还和李进一起竞争过杜夫人,有了杜夫人与张莺莺做比较,崔颖怎么看得上有xiong无脑,又是庶女身份的张莺莺?而这张莺莺老是缠着他不放,崔颖又不敢明着得罪节度府,将老子推出来当冤大头也不是不可能!老子越想这事越觉得吃大亏了!” “可是大人不是一直想与节度府联姻么?” “你们懂什么?此一时,彼一时,崔颖是什么人?身边有韩略那只老狐狸,他们如此嫌弃这个张莺莺,不惜使出这种yin损手段来甩脱她,你们不觉得奇怪?”孙旭光是越想越觉得上了大当的感觉。 “是有点奇怪,不过,或许崔颖是有了更好的结亲对象,嫌张三小姐碍事,所以……。” “不可能,崔颖这个傻冒认定了那个杜夫人,多少世家嫡出小姐都看不上,一直等着那个杜夫人呢!老子也不能被这个张莺莺给套牢了,老子除了比那崔颖少认几个字,也不比那家伙差多少,凭什么他不要的女人,却让老子来捡着,况且那天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她的光身子,已经不洁,这个张莺莺将来还如何有脸面来管理我孙家的后院?” “……”那师爷也不知说什么了,只觉得这孙旭光是吃饱了撑的,想了许久的东西好不容易到手,却又觉得那东西不如想象的好,想退货,哪有这等好事?“大人难道想退亲?” “退亲?除非老子从此不在崇州混了,先将那张莺莺抬回来再说,不过再也休想在老子面前指手划脚,老实呆在后院里便罢,若给老子不老实,她不是很喜欢那个崔颖么,老子直接将那贱fu送到崔颖chuáng上去,嘿嘿,老子不介意戴绿帽子!”孙旭光猥琐地笑着,想象着将崔颖与张莺莺捉jiān在chuáng的情形。 且不说孙旭光在这边冒着坏水,果州郡守府的书房内,崔颖与韩略相对而坐,气氛也有些沉滞。 “张莺莺之事已经解决,大人为何还是闷闷不乐?”韩略首先打破沉默。 崔颖从袖袋里拿出一封家信递给韩略,韩略扫过以后,却会心的笑了,“最疼儿子的果然还是母亲啊,夫人这回挑这两人不错,一个是军部尚书的嫡次女,另一个是龙渊阁大学士的嫡孙女,都是顶好的家世,但是挑夫人,品xing也很重要,大人不若给我几天时间,我让人去京城暗中打听一下这两位小姐的行事和人品。” “先生就不愿意站在我这边一回?非得和我母亲一样逼我成亲?”崔颖苦恼地说道。 “别的事情我倒是可以帮你出出主意,可这事夫人却是占理的,大人已经二十有七,且目前果州也过了最艰难的时期,是该考虑婚配之事了。” “二十有七还没婚配的大有人在,可不差我一个。”崔颖仍然坚持。 “大人是想说李进与杜夫人吧,李进得用的没有父母长辈,成不成亲都没人会管他,而那杜夫人,她有八个养子女,纵使她一辈子不嫁,将来也是风光无限的,可是大人你就不同了,首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一条,你便过不去!况且联姻的好处大人也清楚得很,我担心大人再这样儿女情长下去,不但永远赶不上李进,连杜夫人都很快会赶上来了。”韩略决定用猛药。 崔颖呆了一下,随即又低头沉吟,继续听韩略说下去,“如今杜夫人身边文有颜放,武有呼儿韩,周围还有李进,陆清一,及青牛寨王亦诚的护持,手底下还有一帮子忠心的帮工为她大肆聚财,且看她家的肉铺都开到果州城里来了,再加上从薛金蛮手中得来的干果行和田庄,只需给她二三年时间,不要说南充县,就是整个果州郡都将无人出其项背。” “大人与那李进暂时有差距,那是因为李进一出生便是李氏家主身份,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但是如果连杜夫人将来都超过了你,而且将来说不定大人还得靠他们两个护持,大人将情何以堪?” 一句“靠他们两个护持”将崔颖刺ji得“霍”地站了起来,“我岂能比萱娘还差劲?只有我去保护她,那有她来保护我的?不行,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发生,我不能让李进看了笑话去!” 韩略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嘴里却小心地问道,“那么夫人这封信大人要如何回?” 崔颖叹了一口气,缓缓坐下,再次陷入沉默中,韩略很有耐心的等着,等着崔颖自己真正地想通,好半天崔颖才再次人开口,“仔细想来,我与萱娘从一开始便是有缘无份,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在与自己较劲,我想不管我成亲与否,如今都无法改变一些事实和大家的心意,如果联姻确实能给郡守府带来好处,我再在这里坚持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先生,还是按你刚才说的,先派人去了解一下这两家小姐的品xing,若能有萱娘一半的聪慧与能耐我也就别无所求了,因为作为未来的崔少夫人是要管理整个郡守府内院及照顾我母亲的,至于长相xing格之类的就不要再考虑了。” “是,大人,请将这事放心地交给我,我一定将这二位小姐从懂事到现在,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都调查清楚,让大人亲自定夺!” 神情恍惚的孙旭山被安置在颜放的小院中,原本乌黑的须发,经过那场变故后竟然全部变成灰白,孙宝儿兄妹只得时刻不离左右地照看着,只是两兄妹不管如何想法子唤回父亲的hun魄都不管用,孙旭山已经变成了一个没有思想的木头人。 陆掌柜来替他诊过几次脉,开了付药吃了都没有效果,孙宝儿当然是无心读书,孙金铃更是整日里以泪洗面,早已将这两兄妹当成了家人的杜萱娘等人也忧心不已,这样下去,不但孙旭山的病好不了,孙宝儿两兄妹也非得被拖垮不可。 这一天,形销骨立的孙旭山一大早便一个人坐在竹林的石头凳子不吃也不喝,直到午饭时,而且谁来劝都不起来,最后连顾尚王谏之两个书呆子都被惊动了。 杜萱娘实在看不过去了,便走过去大声喝斥孙宝儿两兄妹,“宝儿,金铃,你们两个不孝子立刻给你们的父亲跪下,你父亲若不起来,你们也不用起来了,你们父亲不吃不喝,你们也别想再吃东西!” 众人都愣住,想着母亲也犯糊涂了么?这孙旭山是病人,自己不想吃喝的,与宝儿两兄妹的孝道有什么关系? 唯有颜放看懂了杜萱娘的意思,忙将想站出来为孙宝儿两兄妹打抱为平和呼儿韩给拉走了,两位先生一走,其他人更是不敢对杜萱娘的话提出异议。 孙宝儿兄妹就这样直直地跪在自暴自弃的孙旭山面前,从中午到黄昏,其中几次孙金铃都差点跪晕过去,但都咬牙坚持住了,又累又渴的兄妹俩与一动不动坐着的孙旭山就这样对峙着,互相折磨着对方的意志。 杜萱娘在一旁看着,防止苟春花及其他孩子上前去搀扶孙宝儿兄妹,她相信只要孙旭山不是真的痴傻了,便不可能舍得让自己的孩子吃太多的苦楚。 终于在掌灯时分,孙金铃的白nèn的脸上被蚊子叮了几个大包后,孙旭山一时心软,败下阵来。rs!。 ------------ 二二一八子到齐 孙旭山心疼地将自己的骨血搂在怀里流泪不已,哪里有半点痴傻的影子?苟春花看了半天终于明白,“原来他没病,根本就是装的!” 颜放的书房内,孙旭山慢慢地喝着粥,挟起一片腊肉看看,又皱着眉头放下,再看了看屋内沉着脸的杜萱娘,颜放与呼儿韩三人。请使用访问本站。 “杜夫人,你是如何看出我是装的?”孙旭山的嗓音变得很奇怪,都是这几天故意不吃东西折腾的。 “从你吃了陆掌柜三付药还不见好便开始怀疑了,你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这样折腾宝儿兄妹很开心?”杜萱娘有点恼火这孙秀才,实在是脑残得过分。 孙旭山的眼睛红了红,“其实我很开心他们两个不过在你们家中呆了半年时间,便变如此懂事孝顺!杜夫人,颜先生,呼儿韩先生请受我孙旭山一拜!” 孙旭山果然站起来中规中矩地对杜萱娘三人行了个大礼,杜萱娘懒得与他废话,侧着身子受了,“别搞这些虚礼,宝儿兄妹与我家其他孩子一样,本xing都是极好的,用不着教都是孝顺的,你还是先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吧?” 孙旭山喘了一口粗气,坐回位置上,脸上lu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听说我那族兄过几天就要办喜事了,我决定换个样子亲自去祝贺一番。” 杜萱娘一愣,这就是他故意折腾孙宝儿兄妹原因?真是不可理喻。 孙旭山接着说道:“年初去杭州灵隐寺游历时,偶遇那里的方丈法严法师,与法师很有缘法,当时法师预言我立刻便有无妄之灾,让我暂在寺中修行,躲过这一劫,当时我不信,便与方丈打了个赌,说若我输了便去灵隐寺出家三年,如今果然应验了,所以我打算去灵隐寺出家,在出家之前我想做两件事,其中一件便是了结我与孙旭光的恩怨,我不想借助别人之手雪辱,所以这次的将军府之行将只有我一个人,改变我的形貌是我计划的第一步。” “鉴于任何事情都有意外,所以我再拜托杜夫人一件事。”孙旭山突然高声叫孙宝儿两兄妹进屋子里来。 “从此后你们要改叫杜姨为母亲,将来你们的婚配嫁娶皆由堂上的杜姨作主,所以你们现在便正式向你们的义母行九叩之大礼!”孙旭山淡淡地说道,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呼儿韩“哧”地一声将嘴里的茶水给喷了出来,颜放的目光也从手中的书册上移到孙氏一家身上,杜萱娘因为不是第一回经历这种事,反倒镇定得多。 孙宝儿两兄妹早已习惯了杜萱娘家的生活,而且心里也一直当杜萱娘是自己的义母,所以对父亲让他们改口叫杜萱娘为母亲,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反而觉得兴奋,立刻就磕起头来。 “你这当父亲的倒是轻省,又将自己的孩子推给别人养了。”呼儿韩在一旁叫道,表情很不屑。 孙旭山不为所动,“如果杜夫人不愿意帮我这个忙,我只好将他们都带去灵隐寺出家了!” 这回不但杜萱娘与呼儿韩皱起了眉头,连孙宝儿兄妹都给吓呆了,让他们两个去出家,他们没听错吧? 颜放也忍不住扔下手的书,说了声“荒唐!” 孙旭山不慌不忙的说道:“其实很早我便有这种想法,只不过无颜开口,现在这种情形我也顾不得了。栖霞山在我手中一日,我孙家便一日不得安宁,想必你们比我更清楚,所以我离开之后,不但请杜夫人帮我照看孙家庄的田产和铺子,我还想与你们合作开采各方人马觊觎很久的栖霞山赤铁矿,你七我三,请颜先生立刻写下和约,另外我还有一份大礼,那便是我早年在潼南那边买下了一座黑石山,那黑石完全可以用来代替木柴冶铁,而且那山下离青龙河的支流浅水溪很近,黑石开采出来后可以用船秘密运到孙家庄。” 看着杜萱娘与颜放呼儿韩意外而又震惊的样子,孙旭山又补上一句,“杜夫人,你觉得这个条件如何?” 好半天才回神来的杜萱娘三人互看一眼,深觉他们之前是小看了这个孙旭山,这家伙竟然是个深藏不lu的,也幸亏这家伙没有什么野心,否则这龙泉驿镇又将是另一番局面,同时也不敢再对孙旭山打算一个人前去寻找孙旭光洗刷屈辱的想法觉得好笑了。 颜放与呼儿韩用热切的眼光看着杜萱娘,意思是这送上门的好事若不答应会遭天谴的。 杜萱娘却皱着眉头说道:“孙先生太小看我杜萱娘和我家的孩子们,在你还没有归家之时,宝儿与金铃就已经在我家排了序,宝儿行四,金铃行三,他们八人亲如一母所生,因此他们虽称我为杜姨,其实他们与我们家其他孩子没有两样,如今孙先生说什么条件之类的反倒让我为难了。” 孙旭山一呆,“请杜夫人见谅,是我辞不达意,不是条件,是请求,请看在宝儿金铃从小失母的份上,收留他们两个,至于孙家的所有东西我都会留给宝儿,只是请杜夫人代为保管!”这回孙旭山的语气中多了几分诚恳和祈求。 “你这样说我便放心了,宝儿金铃,以后你们继续称我为杜姨也罢,称我为母亲也罢,都随你们心意,你们且回避一下,杜姨与你们的父亲还有要事相商,不要走太远。”杜萱娘对地上的宝儿兄妹说道。 “是,母亲!”这两个家伙竟然立刻便改了口,倒让杜萱娘有些小小的感动。 “你家的赤铁矿与黑石山对我来说的确很有youhuo力,但是请你将杜孙两家合作之事与你心甘情愿将宝儿与金铃托付我一事区分开。我之所以会派人将你从孙旭光手中搭救出来,是因为我很喜欢宝儿与金铃两个孩子,不想让他们失去唯一的父亲,绝不是为了你家的栖霞山,我希望你一定要明白。” “是,孙某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了。”孙旭山脸上终于多了几分惭愧。 “好罢,现在便请颜先生代笔,呼儿韩先生为证,将我们今日所说之事立字为凭。第一条,宝儿金铃从此归我杜氏名下,将来的婚配嫁娶皆由我作主;第二,合作开采栖霞山赤铁矿与潼南黑石山的盈利,孙家占六,杜氏为四。”杜萱娘刚说完,颜放那边也放下了笔。 “我六你四,这不好,开采赤铁矿并非那么容易之事,要不你六我四吧!”孙旭山连忙拒绝。 “这个不是给你的,这是留给宝儿兄妹的,不必再议,在字据上写下你的名字后,这事就这样定下了。”杜萱娘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一旁的颜放与呼儿韩沉默不语,实际上心底全是对杜萱娘的敬服,能让孙旭山这样人的将全部所有托付给一个无亲无故的女人,这世上或许只有杜萱娘有这个气质能做到与宝儿兄妹好好地团聚一夜后,孙旭山便带着孙宝儿兄妹回孙家庄去了,一为祭祖,二为将孙家庄重要的东西都搬到新家来。 当孙宝儿与孙金铃在众人面前亲热地对杜萱娘改口称母亲时,引来兄长妹妹们的好奇询问,两兄妹回答得十分的春风得意,唯有王谏之站在人群外围,眼睛里是浓浓的羡慕。 杜萱娘心中一动,将王谏之叫到一旁,“谏之,你的母亲已经仙去好几年,其实杜姨也很想你叫我一声母亲。” 王谏之眼睛一亮,“杜姨果真愿意我叫你母亲?” 杜萱娘点头道:“杜姨一直都想,倒是怕你不愿意!” 王谏之红着眼睛叫了一声母亲,扑进杜萱娘怀里泪流满面,自此杜萱娘的八个养子女俱都称她为母。 孙旭山不等孙宝儿两兄妹收拾好,便去进行了他的复仇计划。 因杜萱娘早请了陆勇帮忙留意孙旭山的动向,一旦有危险便出手救他一把。果然很快便有消息传来,孙旭光居然在成亲那天与人拼酒的之时,被人下毒给毒死了,张莺莺与杜萱娘一样,没来得及洞房便成了一名寡fu。 下毒之人当然是孙旭山,陆勇的人一直暗中护送其逃亡,直到孙旭山在杭州灵隐寺正式剃渡出家。 孙宝儿两兄妹是红肿着眼睛随着两大车东西回来的,他们已经隐约猜出他们的父亲去做极危险的事情去了。 “你们两个不用担心,母亲已经托了阿勇叔暗中跟着你们父亲,一旦有危险他们便会出手相救,等你们父亲三年修行期满,自然会归家,当然,如果那时他仍不想回家,你们可以随时前去探望他啊!”杜萱娘安慰道,递给他们两个布垫子,让他们在起居室的地板上坐下。 孙宝儿兄妹坐好后,又将一个盒子递给杜萱娘,“这是父亲让我交给母亲保管的。” 杜萱娘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装的是孙家所有的房契地契,下人们的卖身契,铺子四庄的帐本,当是孙家的全部家当了。!。 ------------ 二二二乱世前奏(一) 杜萱娘将孙家的帐本取出来,递给孙宝儿,“这是你们家的帐本,我现在便交给你看着,不懂的可以去问小二叔,解决不了的难事便去与张管事商量,记住最重要的一点,这些事都必须是在你完成了先生布置的功课后才能去做的,如果母亲听说你因为看帐本的事耽搁了学业,便会立刻收回这些东西。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杜萱娘将孙家的帐本取出来,递给孙宝儿,“这是你们家的帐本,我现在便交给你看着,不懂的可以去问小二叔,解决不了的难事便去与张管事商量,记住最重要的一点,这些事都必须是在你完成了先生布置的功课后才能去做的,如果母亲听说你因为看帐本的事耽搁了学业,便会立刻收回这些东西。” 孙宝儿大喜,如获至宝地接过几大本账薄子,忙不迭地保证,“母亲放心,宝儿绝不敢荒废学业!” 孙金铃上前来挨着杜萱娘坐下,双手抱着杜萱娘的膀子,“我们连亲母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父亲又不管我们两个,幸好有母亲,有哥哥姐姐和妹妹,母亲你若再不要我们,我们便真的只能去和尚庙了。” “说什么傻话?那是你父亲说的气话你也相信?你一个女孩怎么可能去和尚庙,最多是将你哥哥带去做个烧火的小和尚。”杜萱娘笑着打趣。 孙宝儿却不干了,“我将来是要娶妻生子的,怎么能去做小和尚?” 突然门外冒出一个酷酷的声音,“四弟是要娶吕五娘的,当然是不能去做小和尚的。”原来是王谏之从先生处回来了。 “谁是吕五娘?”杜萱娘大感意外,难道他家的孩子竟然也开始早恋了? 孙宝儿大窘,站起来红着脸对王谏之吼道:“三哥,你别乱说,你明知那是他们故意开我玩笑的,母亲,你别听我三哥的,没有什么吕五娘,三哥才是被街头卖菜的老婆子相中了,说是让三哥上他们家去提亲,她家有个极漂亮的孙女” “啊!”杜萱娘又震惊地看向王谏之。 “母亲,你别听四弟的,他无事便去和那些贩夫走卒说话,净听些不中用的话回来,还拿回家来说!”王谏之也向杜萱娘告状。 “他都听了些什么不中用的话回来?”张义顾尚也出现在门口,一边弯腰换鞋,一边好奇地问道。原来是颜先生听说孙宝儿兄妹回来了,特意提前半个时辰放他们回来吃午饭,因王谏之平时与孙宝儿住一个屋,与两个兄长比起来,他们两人更亲近些,所以王谏之急着回来看小膀子,最先跑回家。 王谏之与孙宝儿一见两个兄长来了,立马规矩坐好,不敢再乱说话,杜萱娘看了暗觉好笑,便说道:“弟弟们都有人相中了,你们两个哥哥又是个什么情形?” 顾尚也有副八卦之心,忙凑上来说道:“母亲,你听错了吧?怎会有人相中了他们两个皮猴,他两个头几天还跑到椅子山上去与叫人给他们抓知了,结果人家忙着摘花,没人理他们,他们两个不甘心便去将人家五岁的小孩子吓哭,然后跑掉,满以为别人不认识他们两个,结果被人家追到呼儿韩先生院子里去告状,他们两个为此还被罚多蹲了一个时辰的马步。” 王谏之与孙宝儿两个垂着头更不敢说话了,张义一屁股坐到小桌子旁边,也笑着说道:“母亲,你可别被这两个家伙的表象给骗了,只要两个先生一不留神,他们两个要么跑去街上馋嘴,要么就去后山淘气。” 胆子稍大一点的孙宝儿苦着脸,低声分辨道:“大哥,你冤枉我们两个了,我们两个上街大多数时候是给妹妹们买小东西的。” 不想三个女孩子也到了,刚好听到孙宝儿那句话,李冰冰立即炸了,“四哥,你还好意思说,每次我托你们给我们带东西,你都要收我们两个钱的跑tui费,你比雁过拔毛还厉害!” 赵韵儿与顾青橙倒没有出言,只是那表情也透lu了她们的不满,孙金铃听了这话,像是勾起了伤心事,也加入了声讨的行列,“别说你们了,他每次连我的钱都收,还比你们多收一个钱呢,说是我的零花钱比你们的多,他才多呢,那天我偷偷看了他的钱匣子,里面最少有好几百两银子,哼!财mi!” 孙宝儿被兄弟姐妹鄙夷的目光压得抬不起头来,突然做了最后的反抗,“母亲,她们都不讲道理,她们自己说每次请小姑姑,或者雪竹姑姑帮她们捎带的东西都不合她们的心意,又不好意思明说,便想到了我,说我会侃价,买的东西又便宜又好。哼,我和你们四哥可是每次都冒着被先生罚的危险上街去给你们买东西的,你们给几个钱当请我们吃一串糖葫芦又怎么啦?你们还是当妹妹的呢,不体谅哥哥们便罢了,还说我们占你的便宜,哼,以后你们的东西还叫姑姑们买去吧!” 几个女孩子面面相觑,心虚地不再吭声,王谏之忙说道:“母亲,我可没要妹妹们的钱,我只是陪四弟出去的。” 杜萱娘再也忍不住“吭哧”一声笑了,“好啊,你们说雪竹姑姑买的东西不合你们心意倒罢了,你们竟然敢说小姑姑买的东西你们也看不上,想吃小姑姑的排头了吧?” 孙宝儿也来了劲,“我等一下便将这事告诉小姑姑去,以后看你们还有没有机会偷懒不去练射箭!” 孙宝儿也一招更奏效,几女孩子立刻lu出懊丧的表情,如今小姑姑就是呼儿韩先生的忠实女仆,兼任监督几个女孩子练武之职,除了本身就喜欢练武的李冰冰外,其他三个女孩子每天便只能靠讨好小姑姑以求méng混过关,所以这个小姑姑是轻易不能得罪的。 张义看到妹妹们情绪低落,对准孙宝儿的脑袋便轻拍一巴掌,“四弟就知道欺负妹妹们!” 李冰冰见大哥动手了,立刻扑上前去将孙宝儿按到地板上,“咯咯”笑道:“姐姐,四哥得了我们那么钱,我们今天就将我们的钱要回来,三姐,你快去取四哥的钱匣子!” 孙宝儿一听自己的钱匣子快要不保,也急了,忙伸手将孙金铃抱住,“好妹妹,我可是你的亲哥哥,别动我的钱匣子啊!” 赵韵儿与顾青橙却不依了,“四哥这话好恼人,难道三妹妹是你亲妹妹,我们就不是了?”两女也笑着冲上去拉孙宝儿的手臂,试图将孙金铃解救出来。 孙宝儿一边告饶认错,一边大叫道:“三哥,快来帮我啊,大哥,二哥,救命呀,哎哟,我的手好痛,妹妹们饶了四哥这一回……。” 王谏之不忍心孙宝儿被四个妹妹“欺负”,便上前去劝架,拉着赵韵儿的袖子,陪笑道,“大妹妹,三哥知道错了,饶他这一回吧?” 赵韵儿原本就是和孙宝儿开玩笑的,谁还会真去拿四哥的钱匣子啊,这时看到平时不爱说话的三哥腆着给她说好话,便起了恶作剧之心,伸手便将王谏之腰间的玉佩给扯了下来,“看到三哥的份上,我们便不与四哥计较了,妹妹们,你们看我手里是什么?快来看三哥哥的玉佩啊!” 王谏之大惊,那块玉佩可是母亲给他的王家唯一的一件祖传之物,平时便爱惜得很,怕在这争抢中磕坏了,便伸手去抢赵韵儿手中的玉佩,却没料到脚下一滑,直接将赵韵儿给扑倒了,顾青橙一看,“哎哟”三哥居然也来和她们开玩笑了,这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便松了孙宝儿的手,回身到小几子上去找了一只笔,在正与赵韵儿抢玉佩抢得热火朝天的王谏之脸上,很负责任地画上了两道老鼠尾巴。 这下子屋里只有杜萱娘与张义顾尚三个是坐着的了,三个人笑得前仰后翻,笑声也将院子里的人惊动了。 小婉与小妩两个丫头站在门口拍着手笑,一个嘴里喊,“哎呀,三小姐,你的头花掉了!” 另一个则叫道:“四少爷,你该减减肥了,你都没四小姐力气大!” 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的雪竹见状摇头说道:“真是一群没大没小的孩子!”不知她口中的孩子有没有包括正笑得下气不接下气的杜萱娘。 俗话中幸福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在笑声中,杜萱娘一家终于与全体唐人一起迎来天宝十四年冬天,而历史上有名的安史之乱便发生在这一年的年底。 果州城南有座名园,叫做“梅林清宛”,年前便被新上任的南充县丞汪大人出巨资买下,只因京城名门出身的汪夫人不惯县衙后院的老旧和窄小。 实际上杜萱娘也很喜欢这个院子里的那一片红梅林,当初李进曾想买下,却被杜萱娘阻止,“与其花那钱去买座房子回来,将来拿来荒废,还不如多为将士们置一双棉鞋。” “梅林清宛”虽然姓了汪,但并不妨碍杜萱娘兴起的时候前去逛一逛,因如今在果州境内没有那一家有身份的人家不知道有个叫杜萱娘的拿钱买来的四品夫人的。rs!。 ------------ 二二三乱世前奏(二) 所以当汪夫人邀杜萱娘一家于十一月二十八去“梅林清宛”赏梅的帖子送到张家肉铺的后院里时,杜萱娘便动了年内最后一次出门的念头,因为按照她有些模糊记忆,十二月二十几时安碌山将正式起事,只需三天这消息便会传到果州,估计那时便没有人再有心思饮酒宴乐了。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小婉,你去对面问问陆家二少奶奶,想不想去‘梅林清宛’赏梅。”小婉答应着去了。 如今姬银霜已经当了母亲,得了个女儿,刚满一岁,将个没有女儿与孙女儿的陆家老祖宗高兴得什么似的,直接接到自己身边养去了,再加上陆家内宅历来是陆家大少奶奶在主持,所以姬银霜除了折腾她那些巨额嫁妆外,便是与杜萱娘一起厮混果州的贵fu圈。 雪竹抱了崔念过来,“夫人,这么冷的天,这回就别带九少爷出门了吧?” “这回应是我们家女孩子今年内的最后一次出门,怎能不带我们家的念儿去?”杜萱娘戳戳包得像个棕子一样的崔念的小脸,撅着嘴逗弄才长了八颗牙的十一个月大的小男婴。 崔念当然是崔颖的儿子,崔颖最后娶了大学士的嫡孙女,没想到体弱多病的崔少夫人最后竟然死于难产,当杜萱娘得知消息,连夜带着陆掌柜赶到郡守府时,崔少夫人已经扔下刚出生的儿子hun归天国,崔颖二话不说直接将脸上的血水都还没洗净的婴儿塞到杜萱娘怀里,“他叫崔念,麻烦萱娘帮我养大他!” 就这样,崔念一出生便成了杜萱娘的第九名养子,而忙碌的崔颖只来看过这可怜的家伙三次,杜萱娘深觉责任重大,将这崔念完全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子,几乎是寸步不离。 雪竹摇摇头,虽然不赞同,但还是习惯xing地服从,“这回叫郑娘子跟着去吧,她的奶水虽少些,但胜在细心。” “嗯,雪竹,你也一起去吧,那里除了新奇的梅花,还有温泉水,ting好玩的。” “是,夫人。”雪竹转身去厨房给崔安热羊ru去。 这是杜萱娘家的一条特殊规矩,后院辟了一个小院子专门养下了崽的母羊,家中的孩子们和先生每天早晨一碗羊ru,不管喜欢不喜欢,必须喝光,其余人则自便,愿意喝就喝,不愿喝也不勉强。 呼儿韩是胡人,喝羊ru如喝汤,颜放每日如喝药,却是被杜萱娘的一句话给逼的,“颜先生可得给孩子们做表率,你看西域胡人为何多比我们唐人魁梧高大?那就是因为他们从小喝羊ru所致,你看我们家孩子们除了义儿与宝儿外,个个如豆芽菜一般,先生也不希望他们长不高吧?”于是颜放便每天在孩子们面前喝光一碗羊ru,然后再盯着孩子们喝光,以达到心理的平衡。 所以八个家伙经过三年的羊ru滋润,四个男孩子几乎窜到了门框下面,足足比杜萱娘高了一个头,女孩子们也不甘示弱,除了还不到十岁的李冰冰,赵,顾,孙三女也超过了杜萱娘半个脑袋,最气人的是李进那家伙常拿此事取笑她,让杜萱娘又是欣慰,又是郁闷。 杜萱娘看着怀里睁着黑幽幽眼眸的婴孩,笑着说道:“念儿,你可是从小就吃羊ru的,所以必须长得比哥哥姐姐都高,比大哥哥的力气还大哦!” 二十八那天,雪后初晴,正是赏梅的好天气,三辆目前最新式的木蓬马车驶出龙泉驿镇,最前面一辆马车中,姬银霜十分不爽地看着杜萱娘怀里的睡得正香的崔念说道:“这小子明明比我家昭如小一个月,为何他能吃下两只鸡蛋黄,而我家昭如却连半只都吃不了?” “这有何奇怪?没听说过男女有别?”杜萱娘淡然说道。 “我看不是男女xing别问题,是这小子与他爹一样就是个怪胎,好好的奶水不吃,却喜欢吃这些乱七八遭的东西,杜姐姐,一个是养,两个也是养,要不我将昭如也放到你们家来吧?”姬银霜满眼希冀,杜萱娘家三年内出了一个武举,一个明经,两个乡贡,那是连皇帝都惊动了的,虽然昭如不是儿子,让她将来长大变得如后面那辆车中的女孩子一样,也是相当不错的。 “那老太太还不得将我念死,谁不知道昭如如今是老太太的心头肉,话说,你今天怎么有机会带昭如出门?” “老太太前两日染了点风寒,怕将病气过给昭如,这两天都放在我院子里,我若不趁此机会好好与我女儿亲热亲热,老太太病一好,又没我这亲母什么事了。”姬银霜惆怅地说道。 “你公爹最近还不见归家么?谁给老太太开的方子?” “公爹昨天晚上回家的,连夜给老太太诊的脉,说是没有大碍,吃几付药就好了。” 杜萱娘悬起来的心终于又放了下来,眼看乱世就要到来,有健康的身体很重要,尤其是陆老太太这样的高龄老人家。 到了“梅林清宛”,汪夫人亲自到门口迎接,看门口已经停了不少豪华的大马车,杜萱娘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明明是作为交通工具存在的马车,偏被这些有钱人弄成了炫富的工具,为了乘坐之人的舒适,车厢大得不正比例,影响马车的速度不说,车蓬为了图好看,还舍去了坚固的木板,换上了糊上各得名贵布料的竹篱板,一只箭便可以将马车射个对过不说,让马儿撒开蹄子在路上跑五里路那蓬子必定散架,这样的马车如何拿来当作跑路保命的工具?再过一个月不到,这些平时高高在上的贵人们很快就要跌落云端了。 汪夫人看到杜萱娘皱着眉头在看那些马车,便笑道:“今天来了几位京城里的客人,都慕名想见你一而呢。” 果然,那群京城来的贵夫人一听说杜萱娘母女到来,立刻便围了过来,无一例外地被杜萱娘身后的女孩子们闪得移不开眼睛,这种情形杜萱娘已经习以为常,女孩子也早已见惯不惊,与众人见过礼后,便进后院去寻她们相熟的闺阁朋友去了。 小妩与苟春花跟着赵韵儿姐妹们去了后院,小婉,雪竹,及抱着崔念的奶娘寸步不离地跟着杜萱娘来到花厅里落座。 实际上,杜萱娘并不喜欢这种社交活动,但是人是群体生物,女孩子们的处事和见识需要在这种场合得到锻炼,更需要有自己的朋友圈子,否则一直将她们关在家中,将导致她们的社交经验严重缺失。 汪夫人是个爽气xing子,与杜萱娘,姬银霜二人很是谈得来,便将她们两个带到花厅一角烧了两个地笼的竹榻上坐下,还专门在旁边备了一个安静的而又温暖的小房间,供两位抱孩子的ru娘歇息。 “你们两个先在这里吃着茶,我先去后院看看女孩子们有没有准备好,然后再一起去梅园!”汪夫人说道,她自己只有两个儿子,稀罕杜萱娘家四个女儿得很。 穿着领口镶了黑布的寡fu服的张莺莺从门后转出来,来到中年fu人身边坐下,“黄太太,今**家大娘也来了?” 这个黄太太家中有好几家药材行,在果州也算大户,相中了汪县丞家的大少爷,托人捎了话去,却一直没有回音,十之是没希望了,又听说汪夫人很喜欢杜萱娘家的几个养女,估计是想在杜家挑长媳,由此心中对杜萱娘母女很有几分怨念。此时听到这个明里暗里都对杜萱娘不服的问话,也不觉得是别有用心,反倒是感到找到了知音。 “我家大娘在家给她父亲做直裰,谁像那起子没规矩的暴发户,大雪天的出来赏梅还将那么小的孩子都带来了,家中没有奶娘么?当别人家是自己家后花园?”黄太太张口就来,满脸的不屑。 张莺莺微微一笑,今天运气真好,又让她找着了一杆好使的枪,“听说那个姓杜的寡fu现在养着的那个孩子是难产死去的崔郡守夫人留下的,人家亲外祖父想将孩子接回家养一阵子,她竟然霸着不给,真不知打的是什么龌龊主意,吊着一个李大当家不放手不算,还想再勾引郡守大人不成?” 那个黄太太不过是个商人fu,一些真正的秘辛她还没资格知道,再加上杜萱娘也从没宣扬过她第九个养子就是郡守大人之子,更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便勾出寡居的孙夫人一大段若被人听去铁定会要人命的话来,立刻变了脸sè,左右看看,发现大家都在与杜姬二人寒喧,根本没有人留意到她们,才松了一口气,“我说你这是从那里听来的?可别乱说,如今谁不知道这果州三霸是崔,李,杜三家,你一下子便将这三个人都绕了进去,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怕什么?这是事实,况且这样说的又不是我一个人,难道他们还能将我们都给杀了?”在果州知道这些事的的确不少,可敢公开说出口的却没几个,除了这个从一开始便与杜萱娘杠上的张莺莺,也就是现在的孙夫人,可也只敢在背后玩点花招,耍点手段,想正面与杜萱娘对上,她一直在犹豫。rs!。 ------------ 二二四乱世前奏(三) “杜萱娘果真与崔郡守也有……。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黄太太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完全忘记这是在别人家中,周围的人貌似没有留意她们两个的说话,其实哪个人不是将耳朵支愣得比兔子耳朵还长? 猛不丁地,一大团凉飕飕的带着梅花香气的白sè粉状物从一旁飞过来,“啪”地一声在张莺莺那张yin险而又诡异的脸上炸开,一旁黄太太口中的尖叫声还没来得及从喉咙里冲出来,又一团白sè物体飞来,直接灌入张开的大嘴中。 大厅中的尖叫声终于此起彼伏地响起来,各自候在另外一间下人房中的各位夫人带来的丫环仆fu们蜂拥而至,将个花厅围了个水泄不通。 穿着一身玉兰sè长裙窄身小棉袄,银灰sè狐皮披帛的苟春花满面怒sè地ting立在大厅中,一手抱着个装满积雪的青花瓷瓮,另一只手抓着雪团正打算对张莺莺与黄太太进行第二轮打击。 张莺莺带来的小丫环最先是忙着将主子脸上的雪块扒拉下来,见到苟春花的第二拨就要到来,立刻反应过来,尖声叫道:“还不快把这个发了疯的贱婢拿下,砸坏了节度府的三小姐你们有几个脑袋来赔!” 一时间那些围过来看热闹的下人们也反应过来,纷纷喝叫着向苟春花围过来,突然又一声不大不小的喝声传来,“你们谁敢动杜夫人的小姑子?小婉,看清楚了走在最前面的是谁,等一下我们一个个清算!”原来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姬银霜出言了。 那些围过来的下人中有汪府的,也有张莺莺与黄太太带来的人,立刻停住了脚步,因为他们正好看到两个抱了孩子的美貌**带着丫环奶娘向大厅正中走来。 “春花,怎么回事?”杜萱娘淡淡地说道,经过三年的淬炼,如今的杜萱娘已经从骨子里透lu出一股慑人的气势,等闲人连直视都不敢。 苟春花暂时收回手中的雪团,气恼地说道:“这两个fu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二嫂的坏话正好让我听到,我气不过便用青橙她们好不容易收集到的梅上雪给她们两个洗了下臭嘴。” “春花,你脑子又犯糊涂了吧,狗嘴里本来就吐不出象牙来,我说你好歹也是我杜姐姐的小姑子,给人洗臭嘴这样的事怎能让你亲自动手?再说你用这梅上雪给这两个贱fu洗臭嘴是不是太浪费了点?”姬银霜说道,嘴巴不是一般的毒。 杜萱娘皱了皱眉头,张莺莺嘴巴里能说出什么鸟话来她不用想都知道,若在从前她可能会当她放了一个屁,因为理她都算是浪费时间,可是现在不是马上就要到乱世了么?一切好的,恶的,美的,丑的都将被战乱的铁蹄踩得稀烂。她突然想起这个张莺莺仗着父亲是节度使,崔颖明里不敢太得罪她,再上她脸皮厚到可以当盾牌用,时常跑去郡守府,开始是在崔念生母面前搬弄她和崔颖之间的是非,害得崔少夫人直到临死都对她淡淡的,后来又暗中做了许多恶心崔念生母之事,实在让人讨厌得紧,此时苟春花怒砸长舌fu,倒让她生出几分畅意来,都这个时候了,为何还要拘着自己与家人? “她们都说了些什么?春花你说来与大家听听?”杜萱娘突然笑了,让场内众人一窒,按说这种各占各理,骂了收不回来,打了也白打的突发事件,常规处理方式是打人者先示个弱,被打者趁机下台,在别人家闹将起来总归是失礼之事,如果还有不解气者,下来再另找场子。可是看这杜萱娘的意思,是要在汪府就将事情搞大的节奏啊! 果然多年的姑嫂相处下来,苟春花立刻领会到杜萱娘的暗示,冷笑着朝好不容易回过气来的张莺莺一指说道:“这个臭嘴说念儿的亲祖父想接他回京城养着,二嫂你霸着不给,是想打崔大人的主意,还说你一边吊着李大当家不放,另一边却还想打崔大人的龌龊主意!” 大厅中静得落针可闻,这个节度府的寡fu三小姐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她说这的三个人哪个不是在果州跺跺脚,果州城便要抖三抖的角sè?就算看起来最弱的杜萱娘手下也有一万名以上武器到牙齿的护院,庄奴,或许她张三小姐在崇州还可以借节度府的名头威风一下,在果州惹这三个人中的一个都是想自已找抽。 “这个人又说了什么?”杜萱娘又指着早已经被吓得面无人sè的黄太太说道。 这个黄太太只是对杜萱娘有些怨气,想背后损她一下出出气,要说出张莺莺口中那些重量级的话来,她还没有那个资格,所以她当时只是头脑发热想从张莺莺那里多挖点小道消息出来而已,让她与杜萱娘对着干,借她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 所以当杜萱娘那冷冷的目光转向她时,黄太太吓得“扑通”一声跪到了杜萱娘面前,自己抽起嘴巴来,“杜夫人饶了我这一回罢,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我只是听着好奇,随声附和几句,刚才那些话可与我无关啊!” 张莺莺在睁开眼睛看到用雪团砸她的是杜萱娘家的人时,便知道今日之事玩大了,同时懊恼自己居然没发现那个死丫头是从哪里钻进来的,又看到没骨气黄太太竟然害怕到给杜萱娘跪下了,不由不屑地冷笑一声,抖掉裙子上的积雪站起来。 “是我说的又怎样?杜萱娘你敢拍着xiong口说我刚才说的话有半句假的?”张莺莺此时的眼眸中散发着疯狂的光芒,是打算背水一战了。 扭头环顾四周的围观者,只是一些面带惧sè的一年都出不了几回门的小姐fu人及没了主意的下人们,杜萱娘笑了笑,幸好此时汪夫人还没有赶到,否则当着汪夫人的面她真不好意思做点什么出来。 “小婉,给我掌嘴二十下,十下算李进的,另十下算崔颖的!”杜萱娘直呼李进与崔颖的名字,嚣张狂傲得让众人直接忽略了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那就是掌节度府张三小姐的嘴。 直到小婉在众人的呆愣中如一道闪电窜到张莺莺面前,抬手便是一阵“噼噼啪啪”,然后又鬼魅一般退回杜萱娘身旁,脆生生地说道:“回夫人,二十下,不多不少!” 众人又一次陷入巨大的震惊中,节度府的张三小姐真的被人打了! 捱了打的张莺莺更是不可置信地mo了mo自己迅速红肿起来的脸部,尖锐的疼痛也正好从大脑中发散出来,于是歇斯底里地尖声大叫起来,“你个不要脸的臭寡fu,竟然敢打本小姐!” “辱骂朝廷四品命fu,再掌嘴二十!” 小婉恼张莺莺不但嘴巴太臭,还死不悔改,第二次已经不再手下留情,直接将个张莺莺揍得脸如猪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带来的丫环奴仆早已经被小婉的气势吓得缩在一旁发抖,根本不敢近前。 张莺莺用手mo到嘴角温热的液体,不敢再犟嘴,只是用想将对方咬下一块肉的怨毒眼神看着杜萱娘。 杜萱娘同情地看着张莺莺,“是不是很痛?是不是很想找我报仇?可惜你一直不够份量,就算加上你那个节度府也不行,而且从前是,现在是,将来更是!所以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否则你会死得更难看!一直以来我都很好奇你这女人的脑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你喜欢崔颖,只管去找他好了,你有什么手段都只管朝他使去,你从头到尾针对我又有什么意思?你要搞清楚最终决定要不要你这有xiong无脑的女人的是崔颖,不是我杜萱娘!” 正说着,汪夫人急匆匆地从后院跑进来,看到大厅正中杀气腾腾的杜萱娘与姬银霜,面前跪着一个黄太太,还有一个快要站不稳的,被人揍得如猪头一样的节度府三小姐。 黄太太便罢了,只不过是个商人fu,那张莺莺背后可是节度府,官位比一个小小的县丞高出好几个级别,若在她府上出了个什么事可如何得了?可杜萱娘不仅仅是她的好不容易结交到的贵客,手底下的势力更是不容轻易挑衅,汪夫人一时僵在当场,不知该怎么办好。 杜萱娘看到汪夫人的神情,不忍她为难,便说道:“不好意思,让汪夫人为难了,我与孙夫人是多年的旧怨,今日正好在你家碰上,便清了一下前帐,与你府上无关,若是有人因此找你麻烦,你放心,萱娘决不会坐视,今日我与银霜也难得出门一趟,不能连梅花都没有看过便又回去了,这个张三小姐现在有些不方便,再去赏梅有些不妥,小婉,你立刻与小方一起将这张三小姐送去郡守府交给崔大人,顺便将今日之事与崔大人解释一下。” 众人背脊发凉,这是自己收拾了不算,还想让张莺莺再被崔颖收拾的意思,张莺莺顿时脸sè大变,顾不得脸上的疼痛,回头便走,她倒不是怕崔颖对他怎样,而是担心崔颖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以及听了她今日所说的话的反应,她现在连话都说不全,明显是吃亏的现象。rs!。 ------------ 二二五乱世前奏(四) 只是小婉的武功连李进都放心得很,怎可能让张莺莺轻易溜走?小婉窜上前去如推稻草人一般将几个回过神来想上前保护主子的丫环婆子扔到一边,手指一点,张莺莺软软地倒下,小婉扛起张莺莺风一般的跑了,那几个丫环仆fu也只得大呼小叫地跟着跑了出去。请使用访问本站。 杜萱娘看了眼一直跪在地上的黄太太,诚恳地说道:“都是女人,何苦互相为难?我若有什么地方不小心得罪了你,请见谅!” 黄太太眼泪都快要出来,赌咒发誓说以后再不敢了,终于得了杜萱娘点头,也连滚带爬地带着下人们离去。 一段不小的插曲就此结束,杜萱娘在这几年里是特意蛰伏,今日终于又找回了久违的快意恩仇的感觉,真是有点小爽呢。 原来赵韵儿几个哪里耐得住等候,一到后院便与姐妹们先去了梅林,看到梅树上压着的积雪,想起杜萱娘曾说过可以用陈年的梅花上的积雪水泡茶,便着人拿了瓷瓮来收集,苟春花却是特意抱着瓷瓮回来寻杜萱娘与姬银霜一起去梅林的,没想到恰好听到张莺莺在向杜萱娘泼脏水,一气之下才毫不留情地出手。 “杜姐姐,要将念儿与昭如留下么?”姬银霜有些担心女儿在雪地里受冻。 “穷人家的孩子从来没有他们那么厚的衣服可穿,可从出生起他们就与母亲一起出门干活,下雪天也不例外,也没见他们冻着,我们家的孩子可不能一直呆在温室中,那样长大后会经不起半点风雨的。” 杜萱娘给崔念戴上毛绒绒的帽子,将套着小线手套的小手从包裹里拉出来,少了束缚的小崔念乐得什么似的,目不转睛地看着枝头绽开的红梅,口水“哗哗”地流,稍大一点的陆昭如更是乐得“咿咿呀呀”地叫起来,将个姬银霜稀罕得马上宣布将来她女儿定是个女才子,看到梅花便开始作诗了呢。 女孩子们穿了五颜六sè的毛皮大氅,三三两两如仙女儿一般穿梭在梅花的海洋中,银铃般的笑声时不时传来,让一派沉寂的冰天雪地突然间鲜活起来。 汪夫人与京城里来的娘家两位表姐,汪家的老姑奶奶及少姑奶奶,还有果州当地一位公公曾在朝中做过郎中令的张太太,及南充县的师爷娘子等一行十来人在后面不紧不慢地陪着杜姬二人,除了两位奶娘,各人的丫环婆子都在更远的地方拿着御寒之物远远地跟着,至于苟春花哪耐得在这里慢悠悠地走,早就跑去赵韵儿几个了。 这些人都见识过杜萱娘的手段,此时尽管一大堆人在此,却没有一个敢随意开口说话,生怕不小心犯了人家的忌讳。 汪夫人心中更是忐忑不安,节度府是肯定已经得罪了的,若再得罪了这些果州的土霸王们,他家夫君的前程可就全完了。 一行人来到一个早就备好了热茶,碳炉,软凳的凉亭里,众人围着一张下面放了碳盆的桌子旁坐下,周围是香气扑鼻的梅花香及凛冽清新的空气,让人有一种心旷神移的感觉,两个奶娘围着一只碳炉给崔念与陆昭如喂奶。 “今日怎么不见景行,景止?上学去了?”杜萱娘问汪夫人,景行景止是汪县丞的两个嫡子,与王谏之,孙宝儿两兄弟岁数相近,也玩得比较好,这两兄弟常去杜萱娘家做客,与赵韵儿几姐妹也认识。 “你们家谏之与宝儿,随两位兄长去洛阳游学去了,他两个寻不到人玩,已经去流云庄住了半个月,今天家里赏梅之事也没有通知他们两个,省得回来淘气,惹姐妹们不高兴。”汪夫人说道,提起两个上进的宝贝儿子这位母亲的眼角眉梢都是笑。 突然一个爽朗的女孩儿声音插了进来,“我就说两位汪家哥哥不在,否则上回他对诗输给了三姐姐,现在早就跳出来要扳回一城了。”却是李冰冰四姐妹与苟春花及小妩过来了。 杜萱娘家的男孩子与女孩子的穿着都是统一的,男孩子必是一样颜sè质地的长衫或襦袍,女孩子的其他配饰可以随自己心意,唯有裙子是必须统一穿换的,所以不管到哪里都好辨认得很,只要看到四个穿一样长衫或长裙的男女孩子,就一定是杜萱娘家的。 今日赏雪,四姐妹同时穿了白sè的只到脚luo的百褶提花缎裙,红sè鹿皮小靴子,身上披的是狐狸毛的猩猩红大氅,同一式的金项圈,上面挂的饰物便是各人的喜好了,李冰冰别出心裁地在上面挂了一只梅花形状的小香囊。 汪夫人一见到这几个女孩子心里情不自禁地欢喜起来,招手让女孩子们快点进来暧手吃茶,其中几位刚才没见着赵韵儿姐妹的夫人太太则被她们那一身行头给震住了,且不说这四个女孩子头上那些京城的皇家郡主才有的饰物,单说她们身上披的那四件一样的罗刹国贡品做的猩猩红大氅最少得五百两银子,这杜萱娘养女儿也养得太jiāo贵了吧? 可又看这几个女孩子个个行走如风,举止有度,仅有一个空手的小丫头远远地跟着,而这几个女孩子手中要么抱着一个大瓮,要么抱着几枝开得正艳的梅花,哪有一点jiāojiāo小姐的样子?看来传说中杜家女孩子不但文采出众,还个个会骑马射箭不会假了。 “见过母亲,姬二婶子,汪夫人……。”四个小美人儿一字排开给在场的各位夫人太太见礼,立马招来一片赞叹声,苟春花与小妩很自觉地站到了杜萱娘身后,经过刚才那一闹,大家都知道了苟春花是杜萱娘的小姑子,汪夫人忙叫人给她端了凳子坐下。 “你们是来赏梅的,怎么能将主人家的梅花都给折下来了?”杜萱娘故意板着脸说道,眼底的柔光却泄lu了她的宠溺,所以四个家伙根本就当没看见。 赵韵儿笑道:“母亲与汪夫人放心,我们折的这几支梅花都是园子僻静处的梅树上的,不会影响到母亲与夫人太太们赏梅,而且我们也没想过白要汪夫人家的梅花,我们在那边香气最浓郁的腊梅花上收了四瓮子积雪,想着借花献佛,送给汪夫人两瓮,就当抵了这几枝梅花如何?” 李冰冰笑嘻嘻地上前将两只瓷瓮放在桌子上,揭开瓮盖,果然一阵腊梅清香扑鼻而来,汪夫人乐坏了,“哎哟,这梅上雪果真是香呢,也只有你们家的人才想得出用这种水泡茶,为了这两瓮子梅上雪,园子里的梅花你们看上哪枝便折哪枝,伯母纵心疼也忍着。” 汪夫人的娘家表嫂也打趣道:“表妹,你如此喜欢这些比花还jiāo贵的女孩子,还不赶紧想办法厚着脸皮向人家讨一个回家做媳fu!” 汪夫人一听,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心中暗骂蠢货,纵有这个心思也不能在这里说出来呀,你这那里是帮忙,纯粹是扯人后tui,让人难堪啊。 果然杜萱娘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姬银霜与苟春花的脸上却lu出几分鄙夷之sè,又来一个不知天高地厚,乱讲话的了。 四个女孩子像是经常遇到这类事情似的,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唯有长了一张艳若桃花的狐狸精脸的孙金铃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那位自以为风趣的表嫂。 汪夫人假“咳”一声,尴尬地说道:“表嫂,当着孩子的面你可别乱开玩笑,她们都还小着呢,哪里就到说亲的时候了。” 那位表嫂也是个看不懂眼sè的,自顾自地说道:“我们京城里一般十岁起家里人就要慢慢一给女孩子物sè婆家了,我看她们三个大的也不小了吧?有没有十四岁?” 汪夫人见这位表嫂越说越来劲,便假装没听到,转身招呼小丫环拿软凳给四个女孩子坐,再给女孩子倒热茶。 谁知孙金铃早不耐烦了,接口说道:“这位太太这身衣服的头饰是今年才刚置办的吧?” 众人一愣,不明白这个长得最艳丽的女孩子为何突然关心起人家的衣服饰品来了。 “啊,这衣服是今年做的,头饰嘛……。”那位表嫂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回答又觉得失礼。 “我倒是觉得太太应该先学学规矩!”这位表嫂及汪夫人几个不熟悉孙金铃脾xing的一下子没回过神来,姬银霜及杜家人却lu出有好戏看的神情,杜萱娘的表情仍是淡淡的。 “按说太太是从京城来的,应该更懂礼仪才对,当着人家女孩子和女孩子母亲的面与别人谈论定亲之事,太太你当我们是你家的下人,还是当我们是死的?”那位表嫂的脸sè一下子变白,这可太毒了,当时她只是看这几个女孩子确实出众,表妹又很喜欢,便随口开了个小玩笑,那里想到那么多了? “你们京城十岁给女孩子说婆家,难道我们果州也必得这样?还有你想知道我们的岁数,何苦去向汪夫人打听,我母亲大人就在当场,你只管去问便是,做这种小里巴气的村fu行径有意思么?”孙金铃继续说道,直说得那位表嫂脸sè发青,坐也不是,走也不是,站起来与孙金铃对吵更不敢,毕竟刚才杜萱娘在花厅中收拾张莺莺一幕还在眼前呢。rs!。 ------------ 二二六乱世前奏(五) 汪夫人心里暗暗叫苦,后悔死今日抽风办什么赏梅宴,这宴会还没开始呢,就连起两场冲突了,而且每次都与今日的贵客杜萱娘有关。 “金铃,点到为止便罢,怎么说表婶也是汪夫人远道而来的客人。”杜萱娘说道,又回头对汪夫人说道:“汪夫人,我家金铃是个火爆性子,若有得罪之处请见谅,其实我也很喜欢景行,女孩子们也将他当哥哥一样,常和他一起玩,将来的事谁也无法预料,我家的女孩子也不可能在家中养一辈子,早晚也有放她们各自单飞的时候,不过,我家的男孩子也好,女孩子也罢,婚姻之事我都决定让他们自己作主,最多我这个做母亲的在一旁参考一下,而且男孩子成家当在成丁之后,女孩子当在十六岁之后定亲,所以现在我是不会给他们任何一个考虑定亲之事的。” 汪夫人的背上原本已经起了一层汗意,粘粘的甚是难受,但是听了杜萱娘的话,心中反而定下来,听她的意思,也就是说她家的女孩子是不计较门楣的,只要两个孩子满意,一切就好说,也就是与她家走得很近的景行,景止将是有很大的机会娶回杜家女了。 “杜夫人放心,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这话你不好意对那些想与你们家结亲的人家说,我会将这话帮你传达出去,将来也省些麻烦。”汪夫人笑得甚是开心,完全无视掉一旁如坐针毡的表嫂。 “谢谢汪夫人了。”杜萱娘诚心诚意地道谢,这边汪夫人已经在心中合计开了,她是要让儿子去追求哪位女孩子呢? 李冰冰才十岁,明显太小。只好在三个大的中间选了。 赵韵儿是老大,长得是端庄大气,能文能武,一脸的福相,一看就是天生做长媳的料子。最重要的是人家除了杜萱娘名下的四位极有出息的兄长,自己本身还有六个哥哥。虽然都在杜萱娘手底下做事,但都是良民身份,大哥掌管杜氏名下的几家粮油铺子和干果铺子,二哥是杜氏的帐房总管,三哥车马行掌柜,四哥。五哥药材行掌柜,六哥可是果州城最大的三家猪肉铺和两家腊肉铺的掌柜。虽说都是杜氏名下的生意,可是他们的工钱却不是按月算,却是按收益分成的,因此这几个兄长家都有房有地,家业颇丰,就凭这一点。谁若娶得这些人唯一的妹妹赵韵儿,且不说她的嫁妆如何,单说这一门子有能耐的亲戚。将来他们家要做个什么生意,开个什么铺子什么的,还愁没有人铺路? 再说二小姐顾青橙,长得十分的清秀可人,书画双绝,外间早已传言,她与今年年初十四岁便考中明经的顾尚皆为自杀于狱中至今没有定罪的益州刺史顾廉之遗孤,李氏商行大当家的嫡亲侄女,其身份十分不凡,若不是落在杜氏名下,如他们这种小官吏之家是想都不敢想与顾家做亲的。 三小姐孙金铃长得最是娇艳动人,入宫当妃子都够资格,而且素有文采,做的扇面诗曾在果州引起轰动。最要紧的是他与兄长拥有杜氏名下最来钱的铁矿场六成股份,而她这兄长更奇葩,小小年纪不但功名在身,而且将孙家的铺子从五家开到了十家,如今谁不识得这名才十四岁的商界奇才?最重要的是她的儿子仿佛最喜欢这个长得最好的三小姐。 且不说汪夫人在这边已经盘算开了,连一旁的夫人太太们也在神情各异地走神中,杜萱娘刚才说的话,她们算是听明白了,那是让孩子们自己选夫人与女婿呢,虽然有些不合礼法,但只要到时议亲的程序上没有差错,也不妨碍在这之前让自己家或自己亲戚家的适龄儿子女儿在杜萱娘家那几个优秀和儿子女儿面前溜达一圈,展示一下个人风采,若不小心被人家相中,那可就真是天上掉馅饼恰好被砸中的好事情。 杜萱娘眼珠一转,与姬银霜苟春花交换了一下嘲讽的眼神,让这些妇人做梦去吧,立马就要战乱了,这凉亭内的人包括果州城内那些富贵人家,能顺利活过乱世,又还能保有现在的富贵的,绝对不会超过两成,她家孩子们的成亲对像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他们中间。 陆陆续续又有女孩子回来,见了杜萱娘都脸红红地上前来见礼,还有几个干脆坐到了杜萱娘旁边与她亲热地叙话递茶食,十分的殷勤,杜萱娘有些小得意,这就是家中有几个出息的漂亮儿郎之母的意外好处。 在“梅林清宛”整整玩了一天,杜萱娘一家与姬银霜母女才打道回府,回家时带走了几大瓮梅上雪及各式品种的怒放的梅花,还有汪夫人仍在几个女孩子身上打转的盘算目光。 每个月的初一,是杜氏例行的各大管事,掌柜在杜家客堂碰头的日子。 天宝十四年的最后一个初一,杜萱娘早早吩咐下去,各大管事与大掌柜们必须全部到齐,手头有天大的事也必须先放下。 杜萱娘坐了上首的主位,颜放与呼儿韩分坐两边,堂下的太师椅上左边依次坐了张富贵,赵梓农几兄弟,燕青,四喜,右边依次坐了李珏,李丙七,小方,沙达,野柿子。 张富贵首先站起来回道:“椅子山和牛头山上的忍冬藤与三七藤已经修枝完毕,帮工们已经全部结算了工钱,议定明年再过来。猪场的母猪已经全部分散转移去了王家庄与孙家庄,目前肥猪还有四十多头,仅供这个月家中的开销,中猪还有三十多头。” “暂时停止养猪苗,等过了年再作打算。”杜萱娘沉吟了一下说道。 接着是赵梓农,“干果铺子的存货已经全部出清,只余一小部分年货,货款还有二百两银子没有收回,早前三个秘密的存粮点已经完成存储,只有果州城里还差两万斤,过几天就会补齐。” “将果州城里的那几个空宅子也存上吧。” 胡小二:“目前帐上还剩下一万多两现银,其中一万两已经换成了金子,但有三万多两还没有收回,主要是青牛寨的欠款。” “将青牛寨的欠银勾掉,还有将欠条让青牛寨的人带回去!” 先前客堂内还是静悄悄的,杜萱娘这句话一出来,大家都将头抬起来看向杜萱娘,是需要解释的意思,呼儿韩刚想开口,颜放懒懒地扔出一句,“三万两银子买五万人马的一个人情是很合算的。” 堂下立刻停止骚动,呼儿韩如蔫了的皮球又窝回椅子继续当听众。 郭小三:“上个月以车马行的名义从陆家二少奶奶处购得一百匹生马,又从康定府那边买了五十匹,已经交给了呼儿韩先生,明天还有漠南来的二十匹熟马会到。” “不错,又让你弄到熟马了,呼儿韩先生有没有请你葡萄酒?”杜萱娘忍不住开了个小玩笑,这小三也太给力了,连李进都十分眼红他各处抢马的能耐。 “嘿嘿!”郭小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呼儿韩却跳起来骂道,“大当家总共才给我五坛子葡萄酒,这小子却足足讹了老子三坛子去!” 李珏贼兮兮地凑上来说道:“我说小三,你给搞五十匹,生马也行,我给你十坛葡萄酒!” 小三还没说话,呼儿韩已经挥起了大拳头威胁道:“李老鬼,你敢挖老子的墙角,小心挨揍!” 李珏只得悻悻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郭小四与赵小五专门管庄子上出产的各种药材的销售,“按夫人的话,我们的药材只卖给郭将军,颜大人,还有宫里,我们的药材低价给他们,可是他们转手又拿出去卖给别人赚钱去了。” 不但这两个人对杜萱娘规定他们家的药材只卖给唐宫及有限的几位将军十分不解,其他人也一样,可是在战乱没有暴发之前,杜萱娘还真给不出合理的解释,好在颜放与呼儿韩两人知道点内情,不过也是在半信半疑中。 杜萱娘叹息道:“罢了,剩下的也别再出卖了,整理好交给梓农存起来吧,不到水淹到脖子是没有几个人相信,再牢固的城墙也有倒塌的一天的。” 接下来是赵小六,“腊肉已经制成了五千斤,再做就没地方存放了。” “五千斤也差不多了,停了吧,肉钱尽量在这个月二十日之前全部收回。” 四喜,“最近因我们家大量存肉,四近的猪已经收购得差不多,明日起就得去更远的地方收活猪了。” “嗯,尽量多带些人出去收购,最好是将屠宰场与养猪场都存满。” 燕青:“两个庄子里的药农都已经搬家去了摩天崖,如今庄子里已经只剩下顶着庄奴名头的壮士,除了训练,便是在晒制马料。” “很好,摩天崖那边也要派人上去守着,保障好他们的安全。” 小方:“昨天庄子又新收了二十多人,不过有人要求每月再给他们加一百钱。” ------------ 二二七乱世来临 “不能一次便满足他们的要求,全体每月加五十钱,训练认真,而且能力出众的,每人加一百钱,多培养一些小队目。当然这些你们还是尽量听呼儿韩先生的,我只是给一点点建议。” 沙达:“铁矿场一切正常,上个月又多打制出了二百把扑刀,二千枝箭头,三十把弓弩。” “这些东西除了留够我们自用,以后造出多少便立即送去果州大营,青牛寨那边的需求也尽量满足!” 野柿子:“按夫人的吩咐,已经运了十船黑石去果州城,再过五六天二十船黑石便会凑齐。” “嗯,很好,你们都辛苦了。颜先生,呼儿韩先生,你们两个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杜萱娘看向颜放与呼儿韩,没有他们两个,便没有杜氏今日的规模。 呼儿韩摇摇头,“那些生意上的东西我可不懂,只要别少了我们的粮草兵器就行。” 颜放则沉吟了一下说道:“其实我最担心的还是铁矿场,如果真有不测之事,铁矿场便是各路人马必须争夺的东西,我们的力量还是弱了些。” “先生的意思是?” “最好还是进果州城,如今果州城已经被崔郡守改造得十分牢固,而且他手中已经有了训练有素的五万人马,没有个十多万人是攻不破果州的,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挖了护城河,疏通了河道,铁矿石与黑石很轻易地便能运进去。” 杜萱娘沉思了片刻,觉得颜放的担心是正确的,对各方势力来说,有了铁矿场就相当于有了人马,现在他们慑于崔颖与李进的实力。不敢动他们的铁矿场,不代表将来那些乱兵豪强们就不敢来抢夺。 “就按先生说的做,我们家在果州城南靠近码头的地方有一块空地,梓农你立刻出面去将那块地周围的人家的院子不惜代价买下来,允许用非常手段。”杜萱娘果断地宣布。 “是,夫人。”赵梓农高声答道。显示他的决心及对杜萱娘的绝对遵从。 “沙达,你立刻进行搬迁事宜,尽量早日在果州城内重新开工!” “是,夫人,三天时间保证完成搬迁!”沙达也兴奋得很,有一种立马就要上战场的感觉。 赵梓农却跳起来叫道:“什么?三天?沙场主。你也太快了吧?” 杜萱娘笑道:“没关系的,他们可以在那块空地上先开工。但是你这边的进度也最好不要超过十天,实在不行,你便将那些人一家老小偷偷绑了,让他们在转买文书上按了手印,然后将他们的东西装上,送得远远的。再给他们一座城里的宅子及足够的银两,让他们在年前回不来果州就行了!” 满堂的好汉,奸商们都怪异地看着杜萱娘。潜台词是:夫人,你也太黑了吧! 最后是李珏和李丙七两个非杜氏人员站出来说道:“夫人,大当家临走时吩咐果州的商行都听你的安排行事,请夫人示下。” “唉,我说李大掌柜,我让你们过来旁听我们家最重要的议事,难道你都没听出点什么?如果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的话,你们也可以照着我们刚才说的行事!” “你们刚才商量的倒像是果州立刻便要开战似的,所以我们才不太明白。”李丙七老老实实地答道,李珏则一副不屑的神情,堂堂李氏商行岂能听风便是雨的? “你们不需要明白,你们就按春节前将有一场大的战乱发生来准备吧,实际上我们刚才做的这些也都是因为听了大当家的吩咐才决定这样做的。”杜萱娘索性将李进抬出来,给人解释将要发生的事实在有点难度,她实在不想再尝试。 李珏与李丙七这才认真起来,“你们果真是听的大当家的吩咐?” “你们仔细回想一下,从前你们大当家有没有暗示过你们什么?或者吩咐你们做过类似的事?如果你们还没有按他的吩咐将那些事完成的话,我想你们的大当家这次可能不会有太多的耐心听你们解释的。” 李珏与李丙七互看一眼,脸上惊容显现,立刻告辞而去,果然被杜萱娘猜中了,李进不可能没对他们做安排,只是这两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没有认真执行而已。 十二月初八,张义带着三个弟弟从洛阳归来,除了几大车的年货,便是顾王两个书虫四处淘来的书籍。仔细询问了在后面暗中保护这四个没带随从的家伙的死士们,说是除了在路上救了一个被人强买的小娘子外,倒没惹多大的事出来。 十五日,李进带了范阳,平卢,潼关,洛阳,长安等地预计是战乱重灾区的手工匠人一千余人回果州,并且立即分散住进他早前在果州山区里修建的一些避难村落,这些人都是祖祖辈辈为李氏做工的家奴或帮工,这些人中有朝俸世家,有做金银首饰的,做糕点的,造织布机的,做瓷器的,甚至还有做鸡毛掸子的和箍马桶的,总之这些都是比金银还要珍贵的人才,一旦战乱停歇,这些被保护下来的人都将是李家最有力的生财工具,不得不说李家人都有做生意的天赋,杜萱娘想的是在战乱前存物资,这家伙想的却是在战乱中护住重要的人,境界的高低立现。 天宝十四年十二月十六,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伙同部将史思明及同罗,奚,契丹,室韦等地方势力共十五万兵马,号称二十万兵马于范阳反叛,比杜萱娘记忆中的年底起兵提前了,不知是历史本来如此还是自己记忆有误,总之是宣布了八年战乱的开端 ,也让那些对杜萱娘的话半信半疑之人对她的远见卓识彻底敬服,更没有人去质疑杜萱娘是从何处得知看起来稳如磐石的唐政权将要受到威胁的。 安禄山起兵的源由倒是暗得人心,天宝十一年,也就杜萱娘与陆家合谋抢了薛金蛮在果州的一切家产及将其打残送回长安那年,权倾一时的李林甫于冬天死去,此后唐廷便是杨国忠的天下。 杨国忠继任宰相,兼领四十一使,且专决朝政,公卿以下,均受其颐指气使,引来朝廷上下诸多不满,再加上唐廷武备松驰,兵权多散于蕃镇之中,更让安禄山觉得有机可趁。 果然,抱着贵妃美人正打算热热闹闹过新年的唐玄宗闻讯,当即调兵遣将,重新封了范阳,平卢节度使,在东都洛阳募兵六万,守卫河阳大桥,护卫东都。又派金吾卫将军高仙芝率京师五万府兵屯驻陕郡,护卫西京长安。 杜萱娘那间烧了地笼,温暖如春的卧房里,李进赤祼的上身伤痕累累,一样身无寸缕的杜萱娘伏在他的胸前一个个地抚摸着那些凹凸不平,心中的怜惜如春天的细雨阴湿而又微凉。 李进用手指轻轻地梳理着杜萱娘那头被自己刚才弄乱的秀发,右手不自觉地又抚上了心爱的女人那光洁的背部,微微地皱眉道:“养了这么几年都没见长肉,我看家里应该多请几个厨子了!” “都这个时候了,那里还有心思去管厨房?你别摸我的腰,唔,好痒!” “哎,你说那六万人能守住洛阳?” “想凭区区六万临时凑起来的府兵挡住十多万如虎似狼的叛军,也只有那唐玄宗才相信吧。” 李进一下子兴奋起来,翻身将杜萱娘压在身下,“哦,萱娘也这样认为?”双手又开始不老实起来。 “我认为你应该回自己房间去,等一下孩子们起床后看到你还赖在我房里看你怎么解释!” “你认为他们需要我的解释?别太小看孩子们,他们担心的是我们为何一直不拜堂成亲。” 李进扯掉裹在杜萱娘赤祼身体上的薄被,扔到被李进一脚踹到大床角落里仍呼呼大睡的小崔念身上,开始上下其手,又一场男女之间最原始的运动,立马就要开演。 “你不知道什么叫节制?阿四,你别闹了,念儿该醒来吃奶了。” “上次我出门三十七天,如果不抓紧时间补回来,什么时候才补得齐?乖乖的,别乱动,这次我会轻一点,绝对不会痛……。” 李进再次心满意足地从快要被揉成一张纸的杜萱娘的身体上下来,情不自禁地去摸杜萱娘平坦的小腹,叹道:“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生儿子啊!” 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的杜萱娘脱口道:“当然得等药停了……。” 李进突然停下所有的动作,“药?什么药?” 再仔细一看,劳累过度的杜萱娘早已进入了甜美梦乡。 冬日的清晨,如果不是必须得早起,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温暖的被窝里多流连半刻,陆掌柜也不例外,只不过他是抱着枕头在床上神游,心思早已飞到几千里外的清陵崔氏老宅中,不知她的巧梅有没有听说范阳的兵乱,崔颖有没有去接他的母亲来果州。 突然院子里传来陆忠惊慌失措的声音,“大当家,请稍候,我去通知我父亲,让他立刻来与你回话!” 陆掌柜一听,急忙坐起来披上一件棉袍,刚要下床去,却听见“哐当”一声,房门已经被杀气腾腾的李进一脚踢开。 ------------ 二二八乱世新年 “阿忠,你先去忙你自己的,你放心,我只是找你父亲说几句话!”李进尽量温柔地对陆忠说道,可是那足可杀死两头牛的眼神却仍然让陆忠为自己那不靠谱的父亲担心不已。 等陆忠一离开,李进却突然变脸,转身关好房门,直接坐到陆掌柜的床沿上,低垂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委屈地看着陆掌柜。 陆掌柜被看得身上的白毛汗一下子便冒了出来,“大,大当家,你有什么事,只管对清叔说,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清叔心里很不安,咳!” “清叔,阿四真的很难过,阿四在这个世上最亲的长辈和最信得过的人便是清叔你了,可是清叔你却……。” 陆掌柜一下子紧张了,“我怎么了?阿四,清叔可是将你当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的,我们陆家所有的人都不会做伤害你的事,就算刀架在我们脖子也不行!” “果真?” “当然!”陆掌柜信誓旦旦。 “那你为何要让我没儿子?”李进幽幽地说道,声音里还带点让人心碎的颤音。 “你胡说些啥呢?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陆掌柜立刻跳起来。 “我和萱娘在一起两年了,我们一有机会便在努力那个,可是萱娘她一直没动静,我怀疑她吃了什么避子汤什么的,最重要的是萱娘只相信你的医术,清叔,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啊!”李进可怜兮兮地说道。 “没有,没有,绝对不关我的事。我没有给她吃什么避子……。”陆掌柜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也越来越奇怪,突然又拍大脚跳起来骂道:“这个臭丫头。竟然敢骗我,她说她们猪场有个妇人连生了八个孩子,眼看一家人都在挨饿,却又怀上了,就求我帮忙给弄点不伤身子的避子丸,我那里想到她是给自己吃的!” 李进露出果然是你的神情。接着又直接躺到陆掌柜的被子上耍赖,“二年了,按理我应该有两个儿子,现在却一个都没有,让崔颖抢了先不说,现在还让萱娘给崔颖养儿子,我不管,清叔,你得赔我!” “啊,这个要怎么赔?”陆掌柜眉毛鼻子皱成一堆。突然计上心头,“有了,大当家你这就回去将那臭丫头的避子丸找出来,我立刻给你配制增子丸,将两种药丸做成一模一样的,保管谁也认不出来。只须大当家再辛苦几次,保证让你们一次生两个,多生几次,大当家的损失就能找补回来了。” 李进大喜,立刻从床上弹起来,“果真有叫增子丸的好东西?对了,这药不会对人的身体有害吧?” “这是皇宫大内的方子,太医们做出来一般只供给贵妃们用的,岂能有害,皇帝生不出双胞胎。那是因为皇帝大多没用,大当家的身体,嘿嘿,我看准能行!” “好,过两天我就来拿药。还有不许告诉萱娘这事!”李进阴险地笑着,心中已经在盘算该如何完成他的偷梁换柱计划。 果然,叛军势如破竹,于十二月二十五日占领洛阳,守河阳大桥的封常清将军退守潼关。 由于洛阳离果州不过快马三日的路程,叛乱的消息早已经传遍果州上下,也有逃难的百姓陆续来到果州,于是果州的物价开始慢慢上涨,有钱人家开始存粮存物,普通百姓更是人心惶惶,有限的钱物不敢再乱花费。 以致于天宝年间最后一个春节显得十分的冷清,上至官宦,下至平民,个个愁云密布,猜测着开了年后叛军到底是向西杀进长安皇城,还是向南扩地盘。 不过,在龙泉驿镇大家倒是一派平静,因为大家看他们的主心骨杜萱娘家仍在开开心心地准备过新年,所以居民们也都暂时放下了心思,开心地过起新年来。 杜萱娘家的团年饭一年比一年壮观,今年已经开到四十多席了,将个早已经开辟成演武场的二十亩旱地占去了一半。 张富贵与胡小二抬了两大筐红封过来,让杜萱娘这个当家人依次发放。 因为来年是一个不太安稳的年份,所以这次的红封便比往年多了二倍,在杜萱娘看来,与其将那些赚来的金银藏到山洞里,不如当做善事发给这些贫苦的人们,或许还能让他们将来在乱世中保得几条性命。 所以当那些帮工们发现红封里面的银钱数目时,有些人当场抹了眼泪,有了这些钱,至少贫苦的他们可以趁现在粮价还不是太高时,多存点杂粮。到了后来,便有人传出杜萱娘就是那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的转世,杜萱娘的声名也莫名其妙地在坊间越传越远,而杜萱娘本人却一无所知。 陈,吕,秦,王几位掌柜带了丰厚的年礼上门,也不多说,就两个字“谢谢”。 这里面的意思当然只有杜萱娘明白,杜氏自己在准备时,也没忘记提醒这些曾给她许多帮助的友善乡邻们。 其中陈掌柜依照杜萱娘暗示,从上年开始他家便将那些堆积如山的死当慢慢出清,如今家中除了几件轻便的,拿块布包起来就可以跑路的实在舍不得卖掉的宝贝外,他家就只剩下现银了,最重要的是一旦战乱发生,便是他们这些开当铺的千载难逢的赚钱好时机,拿着家传宝贝四处换金银的人满大街都是,就怕你拿不出钱来存货,而且这些东西十之八九都是死当,那可真是滚滚而来的财源啊。 吕掌柜不但自己存了足够多的粮食,还让其亲戚们也存了不少,这不,战乱才刚开始,粮价便在呼呼地涨,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涨呢,从前是粮贱钱重,现在可是粮价大翻身,可惜很多人没有占到这个先机,等他们 回过神来,市场上的粮食早被人抢光了。 秦掌柜自不必说,战乱到一定的时候,一切的物资都是稀罕的东西,秦掌柜也存了不少大家必须要用的东西。 赵小六的岳父王掌柜更绝,不但存了如山的香烛钱纸,还存了不少的便宜棺材,战乱年代最不缺的就是死人。 至于陆家,根本不必杜萱娘操心,他们家比杜萱娘还更早准备,想必也早已安排妥当。 由于周玉娥的第二个孩子快要出世,杜萱娘便让他们一大家子在自己家过大年夜,因此今年杜萱娘家的年夜饭便只有两桌,主仆各一桌。 主桌由两张大方桌拼成,围在一起甚是热闹,杜萱娘见还有一个空位便让雪竹抱了崔念在自己身旁坐下,苟春花很自觉地与呼儿韩坐到一起,颜放坐了李进的下首,两个人不知道在掰扯什么东西,将个颜放气得脸都青了。 杜萱娘好奇地凑过去听了一耳朵。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顽固?他们母子三人若不是恰好遇到我家的商队,现在搞不好就全死乱兵手里了。”李进激动地说道。 “明知有兵乱,却仍旧要出门,即便出事,那也是咎由自取!”颜放硬梆梆地顶回来。 “他们的马车是在潼关那边出事的,那个时候谁会知道安禄山会造反?”李进也有些生气。 “等等,你们两个到底在吵什么?”杜萱娘瞅空子插了一句嘴。 “他多关闲事!”颜放扭过身去,用背对着李进。 李进抓狂,回头对杜萱娘说道:“这个人真是不可理喻,他夫人与一对儿女大老远地找来,还差点在路上遇到乱兵,他竟然说不见便不见,让人家母子三个又回老家去!” “真的是颜夫人,颜少爷与颜小姐?”杜萱娘惊喜地问。 “我原以为他们已经相见了,谁知小金刚才来说,母子三个此刻还在门房候着干冷!”李进显然对颜放的这种冷血行径相当愤慨。 “阿四,今天大过年的,别为这些小事和先生生气,这事交给我,你们先吃着!”杜萱娘站起来示意雪竹将崔念交给乳娘然后跟她走。 门外竟然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在灯光的映衬下分外壮观。门房里有一只燃得正旺的碳炉,两个门房正围着碳炉吃年夜饭,门房的角落里有三条单薄的身影紧紧地拥在一起,互相用身体取着暖。 门房见杜萱娘与雪竹过来,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过来回话,“夫人你可来了,这母子三人已经在门房外面没吃没喝地等了半天,我们听了颜先生的吩咐要赶他们走,可他们却呆在大门口怎么劝说都不肯走,后来开始下大雪了,我们又怕他们真被冻坏了,就让他们进来烤火,谁知他们只肯呆在那边,说是在这边怕影响我们做事。刚才我们好不容易碰见小金管事,就托了他来问问大当家和夫人,看这事怎么办。” “嗯,你们这事做得极好,雪竹,看赏!” “谢夫人!”门房大喜。 “以后,遇到这种事直接来回我,如果有人在我们家门口出点什么事,那可不是积善之家所为之事,你们懂我的意思吧?” “夫人放心,我们决不会给夫人观世音娘娘化身的称号抹黑的!”两个门房认真地说道。 “观世音娘娘的化身?”杜萱娘与雪竹面面相觑,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么一个称号? ------------ 二二九年夜饭风云(一) 门房角落里的人显然已经听到杜萱娘等人的对话,也明白了杜萱娘的身份,一个穿着半旧薄棉袄的妇人拉着两个个头比她还高的男孩女孩过来与她见礼。 “颜门蒋氏携子颜临,女颜彦见过杜夫人!”三人中规中矩的礼数,不亢不卑的态度,一下子获得了杜萱娘的好感。 “颜夫人,颜少爷,颜小姐不必客气,都怪萱娘忙于俗务,现在才知颜夫人一家到来,怠慢之处还请颜夫将来再责罚,现在我们还是先进屋里去吧!”杜萱娘上前去挽颜夫人的手,被那手凉得打了一个冷颤。 “雪竹,赶紧叫厨房煮姜汤,烧热水!” 当杜萱娘领着母子三人来到客堂时,原本的热闹喧嚣一下子安静下来,一屋子好奇的目光将他们四个包围,这位颜夫人及颜临,颜彦的神色竟然丝毫不乱,世族大家的教养果然厉害。 颜放见到母子三人进来竟然冷“哼”一声,站起来绕过三人就要离开,杜萱娘看到颜夫人原本镇定的脸色一下子雪白,两个十六七岁的大孩子也眼中含泪。 颜夫人突然往地上一跪,“夫君,公公婆婆已经离世,贱妾也不愿苟活于世,请收留颜氏唯一的血脉!”两个孩子也立刻跪下,泪如雨下,却倔强地不发一言。 颜放顿了一下,仍然扭头就走,到底是什么样的往事让这一家人如此的情断缘绝? “颜先生,”杜萱娘终于忍不住开口,“从前萱娘以为先生不但惊才绝艳,还是一位性情中的好男儿,没想到先生竟然是一位抛妻弃子的懦夫!” 颜放差点一个踉跄摔一跤,愤怒地回头瞪着杜萱娘,“不知道内情就别信口开河!” “我们不必知道什么内情,事实就在眼前。我只问先生,你可给地上这位夫人休书或者合离书?这两个孩子可有上过你颜家族谱?” 颜放一愣,杜萱娘继续开火,“如果没有,你今日就是有抛妻弃子这嫌疑!你说的内情也必定是拿不上台面的,否则颜夫人既然做错了事,为何你连一纸休书都不敢给她?” 颜放差点气得吐血,“你。你且自己问过这个毒妇,再来与我说话!” “也罢,今日反正大家也得闲,我们便来帮先生理理这段公案,如果真是颜夫人的错,你便给她一纸休书,从此做个了断,如果不是她的错,你便要给他们母子该得的地位。颜先生,你可敢?”杜萱娘不依不饶地瞪着颜放, 呼儿韩也出言道:“我说颜呆子,夫人说得有道理,男子大丈夫做事不要拖泥带水的!” 颜放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吧,我便给他们这个机会!” “夫人,你可敢与颜先生做个了断?”杜萱娘又对地上的母子三人说道。 谁知颜夫人母子竟然给杜萱娘磕了个头,“谢夫人大恩!” 众人重新落座,雪竹将杜萱娘,李进。颜放。呼儿韩的椅子搬到一旁,又给颜夫人在对面搬了一张椅子坐下,颜临与颜彦二人并排站在母亲身后,神情木然,张义几兄妹更是没心思吃饭,俱都好奇而又兴奋地关注着场中的事态发展。 “颜夫人,可不可以将从前的事情说来大家听一下?” 颜夫人不疾不缓地开口说道:“十三年前。夫君抬了春意楼的红姑娘琴缘回家,后来琴缘有孕,于十二月底产子,没想到一尸两命,之前琴缘喝了我亲手做的乳鸽汤,大夫说是死于中毒。夫君一怒之下要休妻,公公婆婆不允,于是夫君愤而离家出走。十三年音讯全无,公公婆婆于今年初双双离世。再加之临儿与彦儿都已经到了婚配年龄,不能没有父亲作主,于是我托人四处打听,偶尔从一果州来的商贩处得知夫君已经在果州的龙泉驿镇落脚,所以我们三人连夜收拾了东西赶来,从前的事情或许是我的错,但是稚子何辜?请夫君看在他们是颜家血脉的份上,将他们收留,然后求夫君给我一封休书,从此了结恩怨。” 颜放的脸上开始是一片茫然,后来又出现哀色,不敢相信地喃喃说道“父亲,母亲竟然去世了?” “颜夫人,你是说那琴缘母子是你下毒害死的?”杜萱娘问,客堂内的人们听了颜夫人的话也开始窃窃私语。 “夫人,琴缘确实是吃了我端去的乳鸽汤中毒死的。” “为何出了这样大的事,你公公婆婆却不愿意休弃你?” “我也不知,公公在临死前曾经写下一封遗言,嘱咐我一定将这封信交到夫君手中。” 杜夫人与李进对看一眼,果然这里面有很大的问题,这颜夫人只承认那琴缘死于她端去的乳鸽汤,却没有直接承认是她下的毒,而她的公公婆婆为了保这样一个犯了严重的杀人之罪的媳妇,宁愿与自己的亲生儿子反目十三年,临死也不得相见,便是最大的反常。 “哦,那封信在哪里?现在正好可以交给颜先生!”李进忍不住出言道,很明显十三年前的悬案的真相便在那封信中。 “我,我不小心遗失了。”颜夫人脸色苍白地说道,颜彦却抬眼看了一下她的母亲,说明颜夫人有五成可能是在撒谎,她为何要瞒下那封信? 颜放却再也无法忍耐,站起来就去找纸笔,“果然是天生的毒妇,这等重要的东西也可以遗失,罢了,你们也不要再多说,颜家的骨血我自会留下,至于你这毒妇是再也不能留,等下拿了休书便让她赶紧离开我眼前,此生我颜放宁愿眼睛瞎了也不愿意再看到这毒妇!” “颜夫人,这封信很重要,可能是洗清你的冤屈的重要证据!”杜萱娘着急地对颜夫人说道。 颜夫人突然呜咽起来,转而号啕大哭,颜彦也在身后抱着她母亲哭得十分伤心,颜临则如木雕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说我是冤屈的,谢谢杜夫人,这份恩情只好等来生再报了。” 杜萱娘也忍不住鼻酸,哑声说道:“我知道你一定是知晓内情的,为何不肯说出来?难道你忍心你的儿子女儿有一个被休弃的母亲,终生受人嘲笑?” 颜夫人哭声一顿,看了一眼正在奋笔疾书的颜放,那目光里没有恨,只有浓浓的不舍,杜萱娘一下子了悟,这个秘密一定与颜放有关,而且一旦将这秘密揭开,颜放必会受到更严重的伤害,所以深爱着夫君的颜夫人才宁愿自己受冤屈也要保护颜放。 可恨这个颜放竟然毫无所察,抛妻弃子十多年,至今仍然怨念颇深,这个局要怎么解?杜萱娘不禁低声问李进,那声音颜夫人母子三人也恰好能听到,“阿四,你说比一个男人深受的女子被人毒死更让这个男人痛苦的是什么?” 李进脱口而出,“当然是最后发现这个女人根本不值得她爱!” 颜夫人听了脸色大变,差点惊叫出声,颜彦的脸上却出现激动之色,果然被她猜中!杜萱娘得意地看了一眼李进,惹得李进偷偷地从背后掐了一把杜萱娘小腰。 “夫人,事情的大概我已经猜到了,是那个琴缘本身有问题?”杜萱娘带着几分肯定地问道。 颜夫人如见了鬼似的摇头,那颜彦却尖叫起来,“我知道了,那个传言是真的,琴缘的孩子根本就不是我父亲的!” 女孩子特有的尖利声音如闪电一般划过客堂中众人的耳膜,瞬间让客堂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胡说!”是颜放阴恻恻的声音,仿佛是刚被人一拳将鼻子打扁,牙齿打掉,声音四面漏风,还带着丝丝血腥味。 惊骇的颜夫人忙要去捂女儿的嘴,没想到突发暴发的颜彦根本不给她机会,灵巧地移开两步,继续大叫道:“我没有胡说,父亲你为何不回去听听家里的下人是怎么说的?都说你替别人养了女人还养孩子,说我们家的传家宝是春意楼的妓女!” 颜夫人想扑向女儿,却被一直发呆的儿子一把抱住,“母亲,你让妹妹说,这些也是儿子一直都想说的,我们三个替他扛了这么多年,他却一个感激的字都没有,还要将你休弃,这样的父亲不要也罢,省得将我们也脏污了!” “混帐,你竟敢说老子将你们脏污了,我今天就杀了你这个逆子!”颜放已经被激得失去了理智,竟然要去找刀剑,堂上顿时乱成一团。 颜夫人吓得紧紧将两个儿女护住,“请夫君饶了临儿彦儿,都是我的错,要杀便杀我!” 杜萱娘趁机来到颜夫人面前威吓道:“颜夫人,这回颜先生是动了真怒,他是真的会杀了他们两个的,除非你将那封信交出来,还原事情的真相。” 颜夫人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脸上的伤心和绝望让一旁的雪竹也忍不信偷偷地抺了把眼泪。 当颜放终于从护卫处寻来一把刀时,却见杜萱娘手里拿着一封信,脸色是前所未有的犹豫,“颜先生,你父亲临死前写的那封信其实并没有遗失,只是你夫人爱你胜过自己的性命,不忍心你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请颜先生想清楚,你到底要不要看这封信?” ------------ 二三零年夜饭风云(二) “哼,真相?真相便是这毒妇妒忌我宠爱琴缘,又见琴缘给我生了儿子,怕你们母子在家中的地位受到威胁,便狠心毒死了琴缘母子,我父母怕得罪亲家,不许我休妻,哼,最多这封信里我父亲仍然不许我休妻,还能是怎样?”颜放继续冥顽不化。 “那你还看不看?” “我没有床前送终,已经是不孝,这封信上无论写的是什么,我都是要看的。” “既如此,你将手上的刀给我,我将这信给你!” 不出所料,颜放看信后的直接反应便是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不可能!”,然后是如木桩子一般硬梆梆地向后便倒。 趁大家为颜放的昏倒手忙脚乱之际,李进与杜萱娘很不厚道地将那封信捡起来看,真相还真的是够惊悚,杜萱娘却担心颜放会不会就此废了。 真相其实就是乳鸽汤的确是颜夫人端给那个琴缘喝的,毒却是颜放的父亲下的,当然他那个死掉的儿子也是他父亲的,临死前的忏悔写得清清楚楚,字迹也作不了假,这真相是真的不能再真。 众人将颜放抬去了他住的竹林小院,颜夫人母子不计前嫌地跟去照顾,雪竹带人去将这母子三人安顿好了回来时,客堂内众人仍在为颜先生的家事争论不休,最后都集中在那封信的内容上,大家纷纷好奇地向看过信的李进与杜萱娘打听。当然他们是不可能有一个人成功的,这是颜先生最要命的秘密,岂能说给他们这些小屁孩知道? “他们怎样了?”杜萱娘一边问雪竹,一边将崔念交给一旁的李冰冰,然后李冰冰又像扔沙袋似的将包得圆滚滚的只剩两只小手在乱划拉的小崔念扔给姐姐们,继续向李进追问那封信的内容。 “颜先生还没醒来,已经叫人去请陆掌柜了,热水和热的饭菜已经送过去,且看着他们三个吃过。两间客房也让人给他们收拾了出来,因为来了女孩子,颜先生那边恐怕二少爷是不方便去住了,我已让冯氏将二少爷的被褥搬去了大当家的房间,其他东西明天再搬。” “有没有带东西?” 雪竹自然明白杜萱娘问的是什么,“就夫人是个细心的,三个人的衣服都是半旧的,还薄得要命,我担心他们连明天的压岁钱都应付不过来。” “嗯,你等一下去我房里拿一百两封银。五十两散碎的,几十个空的红封,就是说颜先生的工钱,放在我这里一直没来领。今日正好交给颜夫人,另外再挑四套我从没穿过的厚棉袍,冯氏那里应该还有刚做好男孩子的棉袍与长衫,挑两件颜临能穿的一起给他们送去,若有不合身的,请她们自己改改。” “是。夫人,当心真成了观世音娘娘。” “观世音娘娘也不错,好歹也是个女菩萨!” 雪竹听了轻笑出声,忙起身离去。 当大家将颜先生家的小插曲丢开。由孙金铃提议行酒令时,气氛才又开始热烈起来,大家集体捉弄呼儿韩先生,将个呼儿韩挤兑得只敢抱着坛子喝酒,苟春花在一旁拿她的长辈威风护驾也不管用。 总的来说崔颖一直是杜萱娘的福星,当杜萱娘正对着面前被罚的三大碗米酒愁眉苦脸,而李进却在一旁幸灾乐祸时,崔颖竟然陪着崔夫人上门来了。 杜萱娘如见了救星一般飞奔出去迎接。留下黑脸包公似的李进。端起杜萱娘剩下的三碗酒一口气全灌进了肚子里。 “夫人是什么时候来的果州?十一和韩先生竟然一点口风没露!”杜萱娘瞪了一眼旁边的笑得眉毛都闪着光的崔颖,穿了一身新袍子,还戴了新头巾的韩略跟在老夫人后面板着脸装高深。 “是我没与他们说。因我突然想念儿了,便自己带了几个人走陆路过来,谁知半路上遇到有难民抢劫,便在静安寺歇了两天,恰好与十一来老家接我们的人错过,所以现在才到的果州,我便想着郡守府也冷清得很,你们家人多,想必是热闹的,便厚着脸皮直接过来了。”穿着僧衣,带发修行的崔夫人说道。 “夫人,你怎么也与萱娘客气起来了,我的家便是夫人的家,夫人随时都可以想来便来,想去便去!”杜萱娘因为老夫人与崔颖的到来是真心高兴。 仆妇们又在原来的桌子边上拼了一桌,将凉了的菜拿回厨房加热,孩子们直接移去了下首,将位置让给老夫人,崔颖及韩略。 正忙乱着,陆掌柜背了个药箱跨进客堂,进门也不先看人便扯着大嗓门嚷嚷开来,“杜丫头,我又不是你家的帮工,大年夜的竟然叫我来给颜老儿看病,你不知道我与他誓不两立么?老子好心好意地弄醒他,谁知这老小子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赶我走,更气人的是他那个不知从那来钻出来的夫人居然也不我面子,那老小子明明是欺负老子没老婆……。”二人因为棋盘上的输赢,恩怨很深,常常是互相看不顺眼。 杜萱娘从陆掌柜一进门便开始给他使眼色,那老驴蛋竟然不理睬,只得重重地假“咳”一声,“清叔,家中有客人!” “你家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客人?再说了谁那么不知事大年三十还上别人家……。”陆掌柜惊骇地看着崔夫人,然后声音在大家同情的目光中越来越小,直至不可闻。 崔夫人一身灰色僧袍,一头青丝被那包子一般的灰色僧帽牢牢遮住,杜萱娘不经间发现崔夫人握着佛珠的手也在微微地颤抖着,真是孽缘啊,躲来躲去,两人到底还是又见面了。 不管怎么说陆清一是长辈,李进不想他太难堪,便说道:“清叔,你要不要吃杯热酒暧暧身子再回去?” 陆掌柜立刻如搁浅在沙滩上快要渴死的鱼,突然被人兜头浇了一盆水一般,立刻又活了起来,“要,当然要,外面下大雪呢!” 李进亲自重新排座,刚才是杜萱娘与他同坐主位,如今来了崔夫人这个长辈,这个主位自然就是崔夫人的了,于是,请崔颖,韩略,呼儿韩,苟春花坐了右下首,杜萱娘李进与四个女孩子坐了左下首,男孩子们便随便坐了,剩下个陆掌柜不好安置,要么去与男孩子挤,要么就是与老夫人同坐上首。 杜萱娘知道李进那家伙是故意这样安排的,陆掌柜在那边急得搓着手差点在原地转圈圈,眼巴巴地看着正忙着逗弄乖孙子崔念的崔夫人,崔颖与韩略也正在和孩子们说着什么,集体将他无视,李进干脆与李冰冰划拳去了,直接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杜萱娘。 杜萱娘只好硬着头皮低声说道:“清叔也是我们家的长辈,不好让你去与孩子们挤一处去,反正我们普通人家也没那么多讲究,清叔请过来坐这边上首吧!” 陆掌柜如奉仙音,屁颤屁颤地过来用半只屁股坐下,尽量远离崔夫人,仿佛担心自己身上的臭气熏到崔夫人似的。 好在崔颖母子只淡淡地看了陆掌柜一眼,没有特别的反应,杜萱娘才放下心头的一块大石,她知道崔颖是给她面子才没有与她计较这种失礼的安排的,不禁在李进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这个挑事的家伙。 热腾腾的酒菜又重新上桌,在这祥和的气氛中,大家暂时忘却即将到来的战乱,个个喝得满面红光,不知是谁挑头说起了压岁钱,孩子们一下子沸腾了。 由张义打头,几个家伙个个嘴里如抹了蜜,崔夫人,李进,杜萱娘,崔颖都是准备的一人一个五两重的银祼子,韩略,呼儿韩则是二两重的小银祼子。 苟春花最省,一人一个荷包,里面装了一百二十钱,“看好了,这个荷包可是我十五个钱买来的,你们可别将它当便宜货送人了哈!” “哼,小姑姑最小气了,去年还和玉娥姐一样给我们五钱银子呢,今年就给这一点了!”李冰冰撅着嘴说道。 “小姑姑怎敢和你们的玉娥姐比,你们的玉娥姐都在果州城里置宅子了,小姑姑还靠着你们母亲给零花钱呢!”苟春花瞪眼道。 “小姑姑你还是快点出嫁吧,母亲给你准备了一份比玉娥姐还多的嫁妆,到时你就可以多给我们压岁钱了!”孙宝儿算盘打得“啪啪”响,连这都能算计到。 苟春花又恼又羞,正要说话,冷不妨韩儿韩插嘴进来,十分感兴趣地问道:“你们母亲到底给你们小姑姑准备了多少嫁妆?” “当然很多,如今我玉娥姐在龙泉驿镇还是头一份呢,不过这个与先生好像没多大关系吧?你又不能娶她!”顾尚促狭地说道。 谁知呼儿韩眼睛一鼓,冲顾尚一吼,“谁说我不能娶她的?你先生我从未娶妻,而且从不打女人,娶你们小姑姑怎么了?哼,你小子明天带人搬两堆木头!搬不完别想吃饭!” 顾尚哀嚎道:“先生,你这是公报私仇!” 杜萱娘老早就在关注着这边的动静,看到苟春花双目含春,脸若红霞,羞答答地看着呼儿韩,看样子是到了该给他们定下来的时候了。 “什么公报私仇?呼先生说要娶谁?”杜萱娘笑咪咪地凑过去问道。 四男四女,八只手一齐指向打算低头溜走的苟春花,齐声道:“小姑姑!” ------------ 二三一年夜饭风云(三) ps: 谢谢yaoye6亲的一直支持,没记错的话亲已经给了好几张粉红票,再次感谢! “啊,呼先生想娶春花?可是我已经答应了果州城外的朱员外家的三郎,初三他们家就要送聘礼过来了!” 呼儿韩一愣,随即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脸红筋胀地冲杜萱娘吼道:“不行,春花不能嫁给别人!” 这下子满室皆惊,李进一把将杜萱娘搂进怀里,怒斥呼儿韩,“呼蛮子,你小声点,你别吓坏了我家萱娘和孩子们!” “为什么不能嫁给别人?春花并未与其他人有婚约,且她的岁数也不小了,我再舍不得她也不能留她一辈子。”杜萱娘直视呼儿韩的愤怒。 呼儿韩突然将听到杜萱娘已经将她许给别人后便脸色苍白的苟春花拉到自己身边,然后绕过桌子来到李进与杜萱娘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双手在怀里一阵猛掏,摸出一堆银子铜钱,一块玉佩,和一把短剑,全部放到杜萱娘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我的全部家当,即便我已经半年没有出去买酒吃肉,却也只攒下这些银子,求娶春花肯定不够,如今我呼儿韩只好拿命来换春花,求大当家与夫人成全!”呼儿韩一字一句地说道,草原男儿重诺,说拿一条命换,决不会还留下半条给自己。 苟春花一下子哭出声来,也“扑通”一声跪下。“二嫂,我自己也攒了好几十两银子……。” 杜萱娘的想捉弄他们两个一下的心思立刻被“拿命换春花”几个字和苟春花的哭声给吓飞了,刚想说答应,却被李进抢先出言,“好好地我们要你们的命做什么?难道说你们两个早已经有意?为何现在才说出来?难道说你二嫂是计较春花的聘礼多少的人?光阴苦短,人生有限。非要等到事情无可挽回的时候你们才来后悔?朱家我们已经答应了。岂能说退就退?你们说现在该怎么办吧?” 苟春花愣了一下,坚决地说,“反正我除了先生,谁也不嫁!” 呼儿韩大喜,“春花,我一直都知道你与别的唐人女子不同,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既然愿意随我吃苦,我呼儿韩也发誓,永不负你,即便是你明日便死了,我也一辈子不再娶!” 老婆死了他不再娶?这是誓言怎么听着如此晦气别扭?崔颖韩略听了差点笑出声来,陆掌柜却若有所思地朝崔夫人瞄,他当然听得出刚才李进那话里的意思有一半是冲他说的。崔夫人被陆掌柜看得有些脸红。微侧了身子,用背部对着陆掌柜。 李进挫败地挥手道:“罢罢罢,还是呼儿韩先生厉害,你发个誓都要咒别人先死,真不晓得你是怎么哄得那个傻春花死心塌地的,根本没有什么朱家!春花的嫁妆你们夫人早在去年就为你们备好了。就等你们自己开口呢,谁晓得你们两个做事比老年拖破车还慢。你们可知道你们浪费的这一年时间,如果运气好,可以生两个儿子!”李进一直受小崔念的刺激,对生儿子一事不是一般的执着。 杜萱娘有些脸红地轻轻地啐了李进一口,“都扯到哪里去了?先让他们两个起来吧!” 呼儿韩喜不自胜地拉起羞涩的苟春花再给李进杜萱娘磕了三个头,“谢谢大当家与夫人的成全,将来……。” “别说你那命了,将你那小命好好留着保护春花一生一世不受你或别人的欺负吧!你们的婚期便定在元宵节,半个月时间准备也足够了。”杜萱娘最后说道。 张义带头欢呼起来,孩子们个个兴奋得脸上红朴朴的,显然比得了大红包还高兴。雪竹等人也上来贺喜,“我们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若赵家少奶奶知道了这消息,还不晓得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呼儿韩只知道拉着害羞的苟春花的手傻乎乎地笑,片刻也不肯松开。 杜萱娘看着满屋子放下所有羁绊,一身轻松喜气的人们,再次深刻体会到幸福是什么滋味。 李进与崔颖竟然神奇地联合起来向喝十坛酒都不醉的呼儿韩与苟春花敬酒,男孩子们一人抱了一坛酒,韩略让给谁倒便给谁倒,倒也乐此不疲,女孩子们慢慢地有些精神不济,便挤到抱着崔念的杜萱娘身旁听崔夫人讲佛经上的故事,陆掌柜再一次被人给遗忘,只得一个人默默地喝着闷酒,喝一口酒便朝崔夫人看一眼,若有所思的样子提醒熟悉他的人们,此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子时中,代表新的一年正式来临,李进与崔颖一起带着男孩子们去院子里的雪地上放烟花,杜萱娘和抱着刚睡醒的崔念的崔夫人领着女孩子们在檐下观看。 “真美!” “好好看!” “你看那个像不像一朵菊花?” “啊,那个是飞龙在天!” “美到极致其实是个散!” 最后一声感叹竟然是从四姐妹中最洒脱的孙金铃口中所出,倒让杜萱娘的心底触动了一下,仔细去看,灯下的美人儿容颜灼灼,却细眉微蹙,与这欢乐的一幕映称起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金铃是在想念远方的父亲,还是她原本就是多愁多感的,却被大家忽略了?杜萱娘决定以后多用点心思在家中这个长得最漂亮的女孩子身上。 颜放果然有废掉的倾向,人虽然醒了过来,却面无表情地瞪着颜夫人带过来的父母亲的灵位不吃不喝不睡,颜夫人与两个孩子十分着急,又央了陆掌柜来看,却只得了陆掌柜一句,“心病还须心药医,”连张方子都欠奉。 杜萱娘因为要忙着为苟春花准备嫁妆,只得让几个孩子过去帮着颜师母想办法,又调了两个帮工过去帮忙,颜先生若过一天还不肯吃饭,便强行喂他吃,不管怎样先保住他的身体再说。 正月初十,又一惊人消息传来,唐玄宗不知听了谁的谗言竟然临阵斩将,处死了封常清与高仙芝两位大将,改派病废在家的哥舒翰任兵马大元帅,领兵八万,进驻潼关。 这时,颜放的同族颜杲卿与颜真卿两兄弟率领河北十七郡吏民,拥兵二十多万,切断了范阳与东都之间的交通,使安禄山后断无力,暂时陷入困境,不敢再冒然发兵,于是索性于正月底在洛阳称帝,称大燕皇帝。 这安禄山一称帝,仿佛战事又停歇下来,安禄山忙着经营他的新地盘,唐玄宗忙着调兵遣将,以致于消息传到果州,竟然还有一部分人在考虑如今果州被洛阳隔离开来,若到时安禄山打过来,他们是死忠旧主,还是迎接新帝。 当然大多数平民百姓仍然是小心翼翼地过着日子,希望这安禄山永远不要往这边来才好。 好在物价在慢慢地回落,杜萱娘又进行了回后一次抢粮存粮,冶铁场顺利地搬进了果州城,最后还是崔颖出面将码头边的民居全部迁走,船只往来不停,码头上很快便堆了满满的铁矿砂与黑石。 呼儿韩新婚才两天,便带了新娘子和张义顾尚两个最得意的弟子直接住到了庄子上,马上就要兵临城下,杜氏有些新收的家丁护院,居然还连弓箭都不会拉。 李进也忙得常常整天不见人影,李家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更多,大小事都得这个家主和大当家亲自操心,最让李进恼火的便是家中那些老顽固们,坚持叛军很快就会被消灭,怎么也不肯早做准备,李进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些实在重要的人物,比如掌握了李家赖以生存的弩箭技术,淬钢技术,制药技术的几个李姓匠人,死活留在长安那些奢华的宅子里不肯走,李进便来了个突然袭击,将这些人一古脑儿绑到果州,送进大山里藏起来,他们的家人也只得哭哭啼啼地收拾了东西跟来,明里暗里将个李进骂得孙子似的。 崔颖那边的兵马操练更是争分夺秒,安禄山的叛军说到便会到,休想指望张延鹤会来增援果州,倒有极大可能,崇州会首当其冲成为安禄山的下一个目标,因为崇州是安南西道的中枢,富庶之地,易攻难守。 颜放已经能自己吃些东西,唯有李氏每天的军情密报能吸引起他的一丝丝兴趣,尤其是河北那边有关颜真卿两兄弟的消息。 孙宝儿成天更是神龙不见首尾,那家伙竟然趁乱买了个朝廷发的盐商牌照,与姬银霜两个做起了贩盐的生意,更绝的是这家伙竟然向李进高价租借了十名死士营的死士,每天带着这十名打扮成家丁模样的死士在果州四县呼喝来去,甚是拉风,问他都在做些什么,却什么都不肯说,杜萱娘也懒得去管他,只要安全上无虞便行了。 常在家中的男孩子只剩下了不好动的王谏之,监督妹妹们的功课之职便落在了他的头上,因为颜放仍然在潜意识里排斥颜夫人母子,有时候还要亲自照顾颜先生,好在这两样事情都不用花太多的时间,大多数时间这个书呆子仍然是在埋头苦读他的圣贤书。 ------------ 二三二马崽坡之变 崔夫人在离果州城二十处一座小尼庵里带发清修,时常来杜萱娘家中看望崔念,偶尔遇着也带着小昭如过来玩的陆老夫人,二人倒也能如正常的长辈与晚辈一样的相处。倒是已经将家中所有事务都交给儿子的陆掌柜时常神秘失踪,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最主要的是他不许儿子们派人寻找他,所以如杜萱娘之类的明白人一猜便知道他去了哪里。 安禄山称帝后不久,唐玄宗派朔方节度使郭子仪和河北节度使李光弼率部从井径东进,会同颜真卿部经营河北,真源县令张巡率军民坚守雍丘,多次击败叛军,确保了江淮不失,更让安禄山在范阳老巢与洛阳之间首尾不能两顾,其势头被极大的扼制。 战况就这样胶着到了同年五月,哥舒翰在唐玄宗与杨国忠的严厉威逼下,被迫兵出潼关,结果兵败,潼关反而失守,于是叛军向长安逼近。 消息传到杜氏大宅,杜萱娘立即让人将呼儿韩,张义,顾尚从庄子上请回来议事,颜放虽然仍在半自我封闭状态中,也按惯例将他请出来旁听。 李进,杜萱娘坐了主位,颜放,呼儿韩,坐了上首,四个男孩子及顾青橙在右首坐了。 密信被传看一周后,又回到了李进手中,“你们怎么看这事?” 很意外这回是颜放发了言,“长安失守!”然后又恢复成神游状态,众人对这种情形已经习以这常。 张义也沉凝地说道:“如果长安真的失守,情形便会一发不可收拾,我们该怎么做?” 李进看了大家一圈,见大家的心情都有些低落,便安慰道:“也不必太担心,长安不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以安禄山的兵力,要攻下长安最少得三个月。” “长安虽暂时攻不破,但是皇帝一定会先弃皇城!”杜萱娘字斟字句地说道,明明知道一切结果,却又不敢痛痛快地说出来,真的很要人命。 众人一惊,目光齐刷刷地扫向杜萱娘,呼儿韩拍着大腿站起来,悲愤地叫道:“如果连皇帝都跑了,将士们还拼个屁的命啊,大唐危矣!大唐危矣!” 颜放更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杜萱娘,哪里有平时呆傻的样子?这颜放也真是的,堂堂一大男人,做错事不但面对,却偏偏用这种既折磨自己又折磨家人的方式来逃避。 杜萱娘突然对颜放说道:“颜先生,如今烽烟四起,可不可以放下家中的恩怨不要再逃避?比如先帮我们大家渡过这场危机再去自责?” 颜放一惊,回头愣愣看向杜萱娘,被人直接揭穿,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请问先生,皇帝出逃,除了金银财宝,一般会带走哪些人?”杜萱娘继续问道。 好半天颜放才长叹一口气说道:“如果皇帝要逃,有三样是宁愿自己亲手毁灭,也不会留下来给敌人的,一是女人,二是太子,三是代表权力的贤臣良将。” “也就是说这次杨国忠是一定会跟着出来的,尚儿,青橙你们为父母雪恨的机会来了!”杜萱娘看着吃惊的李进及顾氏兄妹激动地说道。 “萱娘,你是说我们可以趁乱杀杨贼?”李进脸上的狰狞之色越来越浓,顾尚与顾青橙更是激动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想这是你们杀杨贼的唯一机会了,逃亡路上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皇帝身上,重点保护的也是皇帝,离了权力中心的杨氏一门与一条落水狗无异。我们只要打探清楚皇帝出逃的路线,以我们现有的人马来个突然袭击,不要说杀个杨贼,就是将皇帝杀了都是轻而易举。” 众人被杜萱娘的话吓得目瞪口呆,杀皇帝,估计在场之人连李进都不敢想。 “当然,现在皇帝是不能杀的,皇帝一死,到时群龙无首,凡手中有人马之人都想称王称雄,大唐将立刻陷入更大的内乱之中,天下也将更加民不聊生,我们这群人要活下来也将更加艰难。”杜萱娘用手轻拍自己的脑袋说道,“所以,你们最好只动杨氏一门,潜入逃兵中策划个兵变之类的,比如清君侧,诛杨贼,趁乱杀杨贼是最好的选择。” 李进再也坐不住了,“萱娘,你且去歇歇,我们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剩下的便交给我们自己去处理,不过,这次我还想请颜先生亲自出马为我们出谋划策。” 颜放茫然地站起来,如果没有了生病这个理由,他将以何种面目去见自己伤害,亏欠了十多年的妻儿?或许暂时离开是个不错的选择。 杜萱娘已经先去了竹林小院找到了颜夫人,颜临,颜彦,“颜先生刚才的病已经痊愈,我想以夫人与两位少爷小姐的聪慧一定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还有颜先生可能马上就要出一趟远门,你们可以先帮他收拾行李。” 颜夫人抱着两个孩子喜极而泣,再次感谢了杜萱娘一番。颜放这半年来的痛苦他们也看在眼里,毕竟血浓于水,颜临颜彦两兄妹早就原谅了自己的父亲,无奈颜放自己一直放不下从前。 六月,唐玄宗与杨贵妃,杨国忠兄妹及部分大臣,皇子,连同禁军将士一千多人出禁宛之西延秋门,向蜀地逃窜。 得知唐玄宗出逃的方向后,李进与颜放,呼儿韩,假定了皇帝进入蜀地的几条路线,杜萱娘在一旁装模作样的冥思苦想一番,然后一指马崽坡,“从皇城出来的皇亲贵族们个个身娇肉贵,岂得耐得颠簸?所以他们一定会从崇州这边入蜀,因为这一路都是平原,而且驿路发达,最主要的是这条路还算平静,没有出现流民与乱兵作乱的现象。” “夫人说的不错,我们应该在这一路埋伏下来!尤其是白虎驿,姣龙滩,马崽坡这几个必经之处!”呼儿韩说道,毕竟是行伍出身,一下子便抓到了历史的脉落与动向。 “我有种预感,马崽坡这个名字很特别,将是你们的幸运之地,重点在哪里布置一番吧!”杜萱娘下了最后的定语,但没有一个人有异议,对于一个无数次预言成真的人所说的话,没有一个人敢不认真对待。 于是,李进选拔了二万精兵,打了果州府兵的旗号,带了顾尚,顾青橙及颜放父子沿驿路向那群从长安的逃出来的贵人们迎去,史册留名的马崽坡之乱中到底有多少他们的身影至少目前无法预知。 临行前,杜萱娘又特意交给了李进与顾尚一人一只锦囊,让他们在灭了杨贼之后再打开来看。 六月二十一日,唐玄宗一行行至一处叫马崽坡的驿站,当晚禁军竟然哗变,混乱中杨国忠不知被谁杀死,自知闯了大祸的禁军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逼迫唐玄宗让其赐死杨贵妃及一起出逃的几位杨氏姐妹。 最后,唐玄宗为了保得自己的性命,竟然真的下令缢死杨贵妃,直接令一段让世人津津乐道的爱情神话幻灭。 杨国忠一死,出逃的大臣们的意见也发生了分裂,一部分大臣拥戴太子李亨北上,唐玄宗继续逃向蜀地。 七月,太子李亨在灵武,居然不与唐玄宗打招呼便宣布继承帝位登基,直接让唐玄宗靠了边站。 而此时顾尚带了李进的两万人马也在灵武,不是投靠的当时的新帝唐肃宗,而是保的当时肃宗长子李豫。顾青橙则携了杨国忠的人头在颜放父子及三十名李进亲随和死士的保护下回了老家杭州首次于父母墓前告祭。 李进却是为了锦囊之中杜萱娘要顾尚保李豫之事,急匆匆地赶回来与杜萱娘掰扯,“为何一定要保那个笨头笨脑的,除了一个长子身份外,一无所有的李豫?况且他那个老子的皇帝身份也来得不清不楚,唐玄宗根本就没发诏书退位,万一将来唐玄宗回京,就是一个天下,两个皇帝,你觉得那个唐肃宗一定会赢?” “是的,唐肃宗一定会赢,其一,唐玄宗失德败政,引发安禄山的叛乱,早已不得臣民之心,其二,唐肃宗得郭子仪,李光弼等大将的拥戴,相当于拥有了大唐的一半兵力,谁动得了他的皇位?他就算自己愿意再把皇位还给他老子,他的那些保他的大臣和将士们也不会允许他如此做。其三,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一无所有的人反而更容易让人放心依附,再加上李豫的皇长子身份,将来的太子非他莫属,而他的登基之路越艰难,尚儿他们这些最先匡扶他的人功劳也就越大,才能也才更有机会得以发挥。以尚儿的智计,我相信他会有封候拜相的一天,再不济也能洗清他父亲的冤屈回到益州去继承他父亲的遗志。” 李进听了纠结了半天,最后只得作罢,谁叫杜萱娘每次做的重大决定都是正确的呢,别的男人觉得听自己女人的话是件没面子的事,可人家李进是什么人?其豪言便是,如果连自己女人的正确的话都不敢听,还算什么真英雄好汉?直接扫倒一片大男子主义的老顽固们。rs ------------ 二三三粥棚(一) 因为潼关的失守,大唐大部分地方的百姓的安稳日子都一去不返了,战地遍地狼烟,尸横遍野就不说了,没有被战火祸及的地方的百姓也不好过,光征兵,重税,物价飞涨这三样便造就了大量的难民和流匪。 这个时候唐朝的府兵制其实已经名存实亡,得了授田的百姓明知叛军凶残,仓促上阵的儿子们铁定是个死,当然不肯让儿子去应征,可是若不愿意入伍,那便是高得离谱的役赋,相当于自己拿钱去请人顶这个名额,有钱人家还好,贫苦百姓除了卷起被盖跑路,别无他法。 更要命的是那些大发战乱之财的奸商们,囤积居奇,导致大唐上下物价狂涨,太平之时,不到二十个钱便可以买上好的白米一斗,如今已经涨到白米一斗五十钱了。 唯一没有受到物价太多影响的便是果州郡的百姓了,前几年杜萱娘大力推广蕃薯,如今蕃薯的产量已经达到每亩二千斤,而栗米之类的每亩产量也不过二三百斤。 再加上杜萱娘自己有大量的存粮,从有流民开始她便让人在镇东头的土地庙前与镇西头设了粥棚,于是流民们奔走相告,来此避乱的人越来越多,有钱或有手艺的人就在镇上落了脚,许多贫苦人家的青壮却被杜萱娘征家丁护院的告示吸引。 告示的内容很简单却相当有诱惑力,凡入选杜氏护院家丁者,月钱三百,接受训练后表现优异者不但有奖赏,还可帮助安置家小,于是,杜萱娘的人马在迅速膨胀着,直至到了两万人马,两个庄子及养猪场前面的演武场已经无法容纳更多的人,呼儿韩才万分不舍地将资质稍差一些的兵源往果州郡的亲兵营送去。 七月中,长安正式被安禄山攻陷,于是大量的贵族官宦逃难而来,这些都是没被唐玄宗带走,坚守皇城到最后一刻,最后不愿意降服叛军的忠义之士。 杜萱娘与李进趁机给予这些人援手,借以积累人脉,倒让蜀中李氏的匪气洗去不少,还有几位朝中大佬竟然想写荐书请李进去助唐廷一臂之力,将来好建功请封,但都被李进婉拒,做别人的臣下,那有做个地下的逍遥自在王舒坦? 这一日赵韵儿带了两个妹妹及小妩替杜萱娘去巡视设在驿镇两头的粥棚,因天气渐热,杜萱娘担心疫病流行,便在施粥的同时,又煮了清热解毒的药汤随时供应给那些住在草棚里的流民及来往行人。 “大姐姐,听说东边的粥棚常常断汤药,定是那些帮工们偷懒,或者将那些药草昩下了,这次我们先去东边吧。”李冰冰说道。 “我早说这些人都是黑心的,哼,我们每日给他们二十斗白米,二十斗杂粮面做粥,他们做的粥倒是和清水一般,张管事每天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也不去管管!”孙金铃愤愤不平地说道。 “别抱怨张管事,他和母亲两个每天忙两个庄子里的吃穿用度都恨不得多长出两只手脚来,哪有功夫来管这些小事?以后这些事我们几个多上些心便是,唉,要是二妹妹在家就好了,她对付这些人最有心得。”赵韵儿说道。 突然李冰冰又叫了起来,“小妩,你怎么又在大街上吃东西?母亲说过女孩子在大街上吃东西是最没教养的!” 小妩赶紧将手中的糖炒栗子藏到身后,笑道:“我就尝了一颗,四小姐,你可别告诉夫人!” 小妩这丫头与李冰冰常在一起舞刀弄剑的,性子稍显活泼,所以小妩就负责了三个女孩子的安全,小婉性子沉稳,便常与雪竹一起跟在杜萱娘身后。 孙金铃听了故意板着脸说道:“为了防止你再偷吃,小妩把栗子给我收着!” 小妩一退好几大步,态度坚决地说道:“我再不上三小姐的当了,每次我的东西放到你那里,最后都是没有了的。” 孙金铃故作恼怒,“我就知道你是个小气鬼,东西又不是我一个吃了的,每次都是大哥吃得最多,你怎么不敢去找我大哥?却来说我?” “你们两个别闹了,别人都在看着你们呢!”赵韵儿忙过来将李冰冰拉起来走到前面去,留下孙金铃与小妩两个继续对掐。 四个女孩子打打闹闹地来到镇东头,却发现那里热闹得很,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的人将粥棚围了个水泄不通。 “出什么事了?”四个女孩子吃了一惊。 李冰冰个子小,“哧溜”一声钻进人堆中,赵韵儿在后面皱着眉头喊道:“冰冰,你好歹也是个小姐,别和个猴儿一样。” 那些看热闹的已经发现了她们几个,“哎哟,大小姐,三小姐,四小姐快来,有外地人砸了粥棚!” 孙金铃一听便炸了,“你们让开,我们看看谁这么大胆?” 人群赶紧让开一条路,三人定睛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这那里是砸场子?纯粹是寻仇的节奏吧? 粥棚里的锅碗瓢盆被砸得稀烂,地上也躲了一地的人,稍远处停了一辆乌蓬马车,马车左右还有几个背着弓箭的护卫,一群少爷公子模样的人却拿着棍子和刀剑正神气活现地训斥着地上的人,“你们这群狗仗人势,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以后擦亮你们的狗眼,少爷们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欺负的!” 俗话说打狗还看主人呢,李冰冰早跳了起来,“你们是那里来的强盗土匪!竟然敢砸我们家的东西!小妩,快来将这些人统统拿下!” 小妩正要闷头往里冲,被稳重的赵韵儿一把抓住,“四妹妹,你过来,先问问清楚再说。” 地上躺着的人都是王家村的,与老王掌柜沾点亲,当初搭粥棚的时候向张富贵说了情,才得到这个好差使,这几个人领头的叫做王顺,最是胆大心黑,这半年来领着这几个同村人靠着这粥棚很发了一笔小财,早已经不知自己姓什么了,原本听到说杜家来人了,还有些心虚,待看到来人不过是杜家的三位小姐,而且最厉害那个还不在时,立刻便来了劲,纷纷示意另三个人从地上爬起来,来到赵韵儿面前哭嚷道:“三位小姐,你们可要为我们报仇啊,这群外地来的恶贼竟然敢动夫人的东西,还辱骂夫人!” “什么?他们真的还骂了我们母亲?”孙金铃与李冰冰这两个炮仗性子若不是赵韵儿拦着,立即就要着了。 这时那群公子少爷看到来了三个穿同样的秋水蓝纱裙的贵家小姐打扮的女孩儿,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站到了一起,中间站出一个穿蓝色长衫,戴同色头巾的十六七岁的少年公子,彬彬有礼地对赵韵儿三姐妹抱拳说道:“请问这粥棚可是三位小姐家设的?”这少爷长得倒是俊秀非常,此时却铁青着脸,仿佛刚才挨打的是他。 “正是,不知这粥棚是那里惹着各位公子少爷,你们要将他砸了?” 那领头的少年还未开口,一旁的少年便开口骂道:“我呸,你们还好意思说这欺世盗名的粥棚,我说若不是那善良之人,就不要学做那积善之事,没的污了别的行善之人的名声!” 这回孙金铃是真怒了,“你们这些人休要胡说八道,我们已经在镇上施粥半年之久,救活的人不计其数,再说我们是不是积善之人也不是你们几个说了算,今**们辱骂我们的母亲,还砸了我们家的东西,不给个说法你们休想善了!” 赵韵儿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低声说道:“妹妹们别急,待我先问问。” “各位公子,事情总有个缘由,可否告之你们为何要砸我们的粥棚?”赵韵儿的长相端庄可亲,很容易便获得人的好感,那群动手的少年原本已经准备好要大打一场的,却没想到对方突然客气地问话,只好齐齐看向那位领头的俊美少年。 “既然这位小姐愿意与我们讲道理,我们便与你们好好说道说道!”那少爷说道,王顺却带头哀嚎起来,“大小姐,他们砸了我们的粥棚,打了我们,我们为何还要与他们废话?赶紧去回禀夫人和大当家吧!” 赵韵儿大喝一声,“你们都噤声,这些小事难道还用得着我母亲亲自出马?有我们几个处理此事已经足够。” 那领头的少年轻轻地点了点头,总算来了个脑子清醒的,不由得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位不怒自威的才十一二岁刚刚长开的女孩儿,说道:“我们刚才路过贵地的时候,听人说这里有人施粥,还有可以防病的汤药,因我们有患病的家人,便想来讨要一些,谁知这此恶奴不给我们汤药便罢了,却出言伤人,我们与他们理论,他们竟然还敢动手打人,这样的恶奴岂能不给点教训?再说了你们既然在这里设了粥棚,便是想博个好名声,如今这些人如此做法,恐怕不但不能给你们脸上添光,反而会落得个欺世盗名的名声吧?”rs ------------ 二三四粥棚(二) 那位领头的少年刚说完,王顺便气急败坏地骂开了,“呸,什么恶奴,我们夫人从来不用奴仆,我们可是如假包换的良民,我们夫人心善,既设粥棚,又施药,可那是对贫苦的难民,可不是对你们这些有钱的少爷们,你们有钱可以去酒楼药店,什么样的好药买不来,偏要来穷人口中夺食,你们还要不要脸面?” 那领头的少年被气红了脸,身后拿武器的少年们又激动起来,纷纷喝骂回来,说什么虎落平阳被犬欺什么的。 “我们母亲什么时候对你们说过有钱之人便不能喝那汤药?”赵韵儿突然问嚣张的王顺,那几人一愣,期期艾艾地说不出话来。 赵韵儿突然又走到一个衣衫破旧的十岁左右的难民面前问道:“这位小弟弟,我也不问你他们刚才发生之事,我只问你们平时可有汤药喝?粥饭可能勉强填饱肚子?” 那位少年犹豫的神情让孙金铃也觉出了不对劲,“你只管告诉我们几个实情,他们不敢对你怎样。” 那小难民突然有些激愤地说道:“杜观音远近闻名,没有谁不说她好的,可你们的帮工却都不是好人,说是米粥和杂粮面饼,还有防病的汤药什么的,我们根本就没见影……。” 那边王顺几个见势不妙,也顾不得赵韵儿几个在场,冲上去就想揍那小难民,嘴里还大叫道:“哪里来的野小子,竟敢乱说话,你是不想活了吧!”混乱中那小难民不但被吓得抱着头想溜走,连赵韵儿都差点被挤倒。 小妩大怒,冲上前去便将四人撂倒在地。还一人赏了两脚,“你们这些黑心的东西,挤坏大小姐我让你们死得更难看!” 那些拿着武器的少年们哪见过如此厉害的身手,立刻又惊又疑地看着赵韵儿几个。 周围的难民们中有几个年长的,见这三个小姐不象是会护短的,立刻七嘴八舌地说开了。说他们原本也不知道杜家到底给了这些帮工们多少米粮和药材,他们只知道西边的和东边的粥棚刚开始时是明显不一样的,西边的每餐每人还有一只杂粮面饼,汤药虽不多。但好歹也能有几个抢着,东边的粥棚却从来不见他们做过杂粮饼,那粥也清得和水一样,他们经常是在西边抢完了才又到东边来的,最让他们气愤的是现在西边的见东边的乱克扣也没事,现在也和东边一样了。他们原本也想去找杜观音说一说这事的,但是听说这些人都是与杜家大管事有亲戚关系的。又怕他们去找杜观音说了后,惹得杜观音不高兴,最后连口粥都没有了。 赵韵儿三个越听脸色越难看,除了王顺,其他三人胆子稍小的见事情再也瞒不住,忙在地上磕起头来,“大小姐,三小姐,四小姐饶了我们这一回。我们下回再也不敢了!” 赵韵儿面若寒霜,“你们竟然还想有下回?小妩,先将他们四个绑好了,待我们将西边的人也拿下后,再交给母亲和张管事处理此事。” 谁知小妩还没有动手,那王顺依然嘴硬,“几位小姐年纪小。耳根子软,可不能光听那些流民一面之辞啊,我们确实是将夫人给我们的米粮做给他们吃了的,只不过在从间拿了点辛苦费,谁知这些忘恩负义的贱民们竟然胡说八道,我们要去找夫人和大管事评理去,再说我们可是良民,不是卖身的奴仆,小姐们不能说绑便绑我们的!” 赵韵儿冷笑一声,“我们原本还想看到老王掌柜的份上从轻发落你们。你竟然提醒了我们,你们不良民身份,我们家的确不好处置你们,小妩,绑了他们后,不用麻烦母亲和张管事了。直接送官吧,说是这几人贪污偷窃主家施给难民的保命的口粮,请县丞大人秉公办理,为民除害。” 王顺原本是欺赵韵儿几个人小,想先将这事糊弄过去后,再托老王掌柜去说说情,或许这事便大事化了,大不了立刻辞了这差事,反正他们每天只拿几斗米和杂粮面出来煮粥,贵重的药草和剩下的米粮全部昧下几个人分了,这钱也已经赚得差不多。先听说要送他们去见杜萱娘和张富贵,是怕他们吃下去的东西搞不好会给全部吐出来,这回去见官,恐怕是连命都要丢掉了,此时几人竟然吓傻了。 还是王顺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不要命地磕起头来,“大小姐饶命,大小姐饶命,别送我们去见官,我们知错了,我们愿意将克扣的米粮都交出来,求大小姐不要送我们去县衙!”其余几个也回过神来,吓得屁滚尿流,也慌忙磕起头来。 “哼,现在才知道错,已经太晚了,小妩,先点了他们的穴,再通知人来带他们去回过母亲再去见官!”赵韵儿此时的大小姐气场完全爆发,在场众人都被她略带寒意的声音及雷厉风行的手段震憾了。 其实粥棚发生的事早就被潜伏在龙泉驿镇各个角落里的陆家暗哨通知给了陆勇,陆勇与李家的护院们早已经在人群中暗中保护与围观,此时正好出来将王顺几个像提死狗似的带走了。 那群过路的富家少年见此情形拍手称快,纷纷叫道:“痛快,这些恶奴早该如此惩戒了!” 孙金铃眼睛突然一瞪,“你们刚才好像说是我们母亲是欺世盗名之辈?” 众少年一窒,忙心虚地转过去头去不说话,那领头的少爷更是脸显尴尬之色。 赵韵儿关心的却不是这些,上前对刚才揭发王顺等人的那几个年长一些的难民施礼道:“多谢各位刚才实言相告,才让我们发现此种龌龊事,否则我母亲一片怜民之心竟被这些小人给玷污了,如今这些人我们是再不敢相信,不如请大家推举几位做事勤快,秉心执正之人来我们家领米粮及药草,然后我们再派人前来监督如何?” 这几人原本正在担心王顺几个被抓去送官后,这些粥棚没人再管,恐怕他们又要饿肚子了,这时听到赵韵儿说要让他们自己找几个人去领米粮来做饭,自然是大喜过望,忙选了几个身强体壮的男子和妇人出来。 “甲五叔,再麻烦你的人将这几个交给小二管事,就说我说的,将原定的午饭与晚饭的的米粮都交给这些人,然后再请雪竹姑姑派个人看着他们做饭!”赵韵儿笑着对陆勇说道。 那个领头的少年目光灼灼地看着赵韵儿的一言一行,尤其是看到赵韵儿不但惩罚了贪墨的帮工,还及时将缺少的人手补上,行事稳妥周全如同管家理事多年,可眼前的小姐明明才十一二岁,若是等到她再长大些那还得了? 没想到赵韵儿处理完了粥棚之事,突然又冲他弯腰一礼,“刚才家中的帮工出言无状得罪了各位公子少爷,还请见谅!” “大小姐不必多礼,我们刚才也冲动了些!”那位领头的少年竟然有些脸红。 赵韵儿笑笑,突然语风一转,“恶奴是该当教训,可是各位公子少爷不问青红皂白出言辱我母亲,是为人子女者所不能忍,且公子少爷们教训人倒罢了,竟然连我们家的粥棚也砸了,须知这粥棚也是这数以百计的难民赖以维生的东西,所以各位公子少爷也应该给我们一个交待!” 赵韵儿此言一出,那位领头的少年脸更红了,手脚有些无措,显然觉得自己这边也的确是有些过了,正要说话,却没想到后面的那些稍小一些的公子少爷们却不服了,“不知者无罪,再说我们怎么知道你刚才是不是做戏的?” 陆勇在一旁摇头,暗道:“这些少爷们还真是有不畏死的精神,到现在还不服软,杜夫人是她家那几个男女孩子心中的神,敢骂杜夫人,不知道便罢,若是知道了,岂有轻易罢休的?” 李冰冰冷眉煞目地上前一步,“这么说,你们是死不认错了?好吧,你们是一起上,还是单挑?” 那群少年听了李冰冰的话,一下子笑炸了窝,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娃都敢出来指着他们的鼻子叫嚣单挑,真是当他们韩家无人了么? 那领头的少年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面若寒霜的李冰冰,脸上挂着不屑冷笑的美艳少女,旁若无人地吃着糖炒栗子的一招便放倒四个壮年男子的小丫环,尤其是那个被称为大小姐的最是冷静识大体的女孩子竟然也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丝毫没有想要阻止的意思。 领头少年心里竟然有不祥的预感升起,想到自己这群人虽然身份高贵,可那也是在京城里,在这里可是无人能识,而且自己这边除了六个娇生惯养的弟弟们,便是那二十来个好不容易求李将军调拨来保护他们祖父的弓箭手,是丝毫不能有所闪失的,所以这场事端越早越平息越好,也怪自己刚才没有及时约束住在京城骄横惯了的弟弟们。 ps: 感谢月亮hui 这个mg有点2的粉红票和打赏,谢谢! ------------ 二三五粥棚(三) “你们都住口,这位大小姐说得有理,我们也有不对的地方,在下京城来的韩子铮,在这里向各位小姐及小姐们的母亲为刚才之事郑重致歉,而且这些砸坏的东西我们也愿意赔偿。”原来那个领头的公子叫韩子铮。 赵韵儿淡淡地说道:“幸亏韩公子还算个讲道理之人,不如这样,你们先赔了这修理粥棚的银子,再随我去向我母亲磕头赔罪,对了,你们这几个骂我母亲的一个不能少!” 韩子铮的弟弟们立刻跳出来叫道:“呸,我哥哥亲自向你们赔礼都已经是很看得起你们了,还想叫我们去向一个民妇磕头赔礼,你可知道我祖父是谁?”官三代的嘴脸实在让人厌恶。 这些少年不抬出家长名号来倒罢了,现场大多数人可能就当他们是一群不知事的少年聚众闹事一笑而过,这回看这些少爷的嚣张样,估计这些人的背景是有点大,只是都这个时候了,你官再大又怎样?兵祸一起,还不是得和平民百姓一起仓惶逃命?于是有围观的难民发出了鄙夷的笑声,甚至还有人叫道:“管你们家祖父是谁?有本事上阵杀叛军去,在这里欺负几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那群韩姓少年听了很是愤怒,韩子铮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起来,踌躇半晌,脸色一紧,说道:“今日之事本是恶奴引起的误会,但我们也有冲动失礼之处,既然三位不愿意接受我们的道歉,又提出要与我们单挑,我们也只好奉陪,只是不要说我们男子欺负女子,人多欺负人少,只希望这事不论双方谁输谁赢就此揭过,小姐们以为如何?” 赵韵儿笑了,笑得意味深长,“既然你们宁愿选择与我们单挑也不愿意去向我们母亲赔礼道歉,那我们便成全你们罢!”韩子铮看着赵韵儿的笑脸,突然觉得背脊发凉,有种入了人家早就设好的圈套的感觉。 “你们一共七个人,我们这边四个人,为了公平起见,我们三姐妹约战你们中的一个,剩下的四个全归我们家小妩,至于是要文斗,还是武斗,随你们自己选择!”赵韵儿上前一步说道,一会儿功夫便从娴静大小姐,摇身一变成为阵前挂帅的穆桂英,看得韩子铮有些失神。 韩子铮却犹豫了,这三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姐,竟然最单挑他们,又见识过那位叫小妩的厉害功夫,现在已经没有人怀疑这几个女孩子是脑子短路,故意找抽了。 他倒不担心他家的弟弟们,这些家伙从小便请了武先生练习骑马射箭,手底下都是有几招功夫的,就算打不过这三个女孩子,也不至于输的太惨,只是这人选便费仔细考虑一下了,若是挑比她们大的弟弟,又有些以大欺小的嫌疑,偏偏这些男孩子看起来都比她们大,唯有那个最小的堂弟才九岁,对阵那个最小的女孩子刚好,至于那个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女孩子就只好交给家里那个武力值最弱的书呆子了,打不过扛几下女孩子的小拳头还是可以,至于那个大小姐嘛,只好自己亲自上了,最好是打个平手,不要让双方都太难看。那个叫小妩的虽然厉害,可剩下的那四个弟弟也不是省油的灯,四个都打不过一个小女孩子,那他们也活该被揍。 实际上,这也是赵韵儿的厉害之处,他让对方自己选人,便是看中了对方自峙是男子,又比他们大,不好意思派武力值高的人来与她们对战,一定会将最会打的人留给厉害的小妩。 果然韩子铮叫出一个小矮子,一个面色惨白的弱不禁风的书生,“子行,你去与那位最小的小姐过过招,子竹,你去与那位三小姐点到为止,至于这位大小姐便只好由我韩子铮来领教了,剩下的……” “剩下的自然是小妩的,那个小矮子,你过来!”李冰冰最是急性子,首先挽了袖子跳出去,“你是要文斗,还是要武斗?” 那个韩子行被人叫小矮子气坏了,也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叫我小矮子,你才瘦竹竿呢!何为文斗?何为武斗?” “文斗自然是吟诗联对背文章,武斗自然是骑马射箭比拳脚,连这都不懂?你还是别叫小矮子,叫白痴呆瓜吧!”李冰冰声音清脆,说话如炒豆,引来众人一阵哄笑,那韩子行更是气得跳脚。 “拳脚功夫最快见输赢,瘦竹竿,你乖乖受死吧?” 韩子行摆了个招式便冲了上来,一看便是街头打架的架式,陆勇于是放心地收回扣在手心的小石子,看样子这家姓韩的也不过一般的世家贵族,只让自家儿孙们学了点吓唬人的花架子而已,与受过呼儿韩的专业训练的三姐妹单挑,纯粹是自取其辱的节奏。 果然,没过几招,那韩子行便被李冰冰撂到在地,揍得哭爹喊娘了。 李冰冰的强悍一下子将韩子铮一行人镇住了,韩子铮突然有些后悔让韩子竹去对战那位美艳的三小姐,不说别的,光看她那别具意味的笑容就够让人心惊肉跳的,只是现在更改已经来不及,男子汉大丈夫输人可不能输面子,韩子铮在韩子行耳朵边说了句什么,那韩子竹一下子来了精神。 “我要和你文斗!”韩子竹抢先对孙金铃说道。 “依你,你想比那样?” “联对!”韩子竹得意地说道,那家那大学士祖父有时也会被他难住,何况面前这个骄傲的比她还小的漂亮小姐? 孙金铃诡异地笑了,这人怎么专挑对她来说毫无挑战性的项目啊?“你先出?还是我先出?” “当然是女孩子先出!” “好罢,听好,少水沙即现,是土堤方成,请说下联!” “……”韩子竹傻眼,怎么一上来便是最难的拆字联啊。 “太难了?好吧,另外来一个,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随便你答哪一个,为省时间,你也说一个我来对罢。”孙金铃云淡风轻地说道。 韩子行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打成平手的机会,他答不出来,至少也要让对方好答不出来才对,于是将他祖父想出来的至今没人对上的上联说了出来,“冯二马驯三夫冯驯五马永诸候!” “伊有人尹无人伊尹一人元宰!”孙金铃脱口而出,这也太快了吧?大家还在慢慢体味当中,突听那个轿子中传来两声击掌声,那韩子竹一下子羞得满脸通红,刚才已经有了一点头绪的下联也跑得无影无踪,只得认输。 围观者中也有喜欢对对子的人忙高声道:“三小姐果然好文采,请问刚才那两联的下联是什么?” 孙金铃趾高气扬地扫了一眼面前垂头丧气的韩姓少年们,高声念道:“其实也简单得很,第一联为‘蚕为天下虫,鸿是江边鸟!’另一联是‘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 “妙妙,真在是妙啊,三小姐不愧为果州第一才女,杜家也不愧为果州第一大家啊!” 赵韵儿笑着对正在发愣的韩子铮说道:“现在该轮到韩公子了,你要怎么比?” 韩子铮原本就没想过要赢这三个小女娃儿,最理想的结局便是大家打个平局,消了对方的气,就算是自己这边输了,只要不输得太难看就行,所以挑了兄弟中最弱的出战,想着他们两个要是赢了,那么他就输给这个大小姐,没想到结果是一个被揍得很惨,另一个号称家族中天才的被打击得更惨,自己若再输给面前的女孩子的话,那韩家的面子就真给丢尽了,想到等一下回去面对祖父失望的眼神,韩子铮立刻觉得形势十分严峻起来,他这一场一定不能输。 “比射箭如何?”比文的,有了孙金铃那个对联机器的威慑在前,纵使是与顾尚他们一样早就考取了身份的韩子铮同样没有信心,拳脚功夫吧,他们两个已经不是小孩子,跳来跳去,还要进行身体接触的确有些不妥,唯有射箭是最文明的,且也是他最擅长的武技。 很快就有人去马车边向护卫们借来了两张弓,六支箭。 韩子铮又有些不忍心了,这是军队常用的硬弓,在他的印象中女孩子即使会箭术,那也是和京城那些贵女们一样,用的是特制的小弓,便对赵韵儿说道:“大小姐亦可用你平常常用的弓箭,我们可以等你派人回家去取!” “不必,我们平常用的也是种弓箭,韩公子,你有没有看到那边大柳树上挂着的两根布条,你我一人一根,韩公子先请!” 韩子铮一下子傻眼了,原本还想从地上找一只破碗放远一点两个随便射一射,没想到赵韵儿竟然开口便是三丈开外的悬在空中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的布条子,不用比,韩子铮直接就想认输,突然又很想看看面前这个只到自己肩膀的小女孩的身手,便故作镇定地说道:“还是大小姐先请!”rs ------------ 二三六定亲 赵韵儿也不多言,举起手上足有二十多斤的硬杨木铁弓,也不见怎么瞄准,“嗖的一声,那箭头便飞了出去。 箭头划了个优美的弧形,穿过柳树枝,半截布条和几张柳叶在众人惊骇的目里晃晃悠悠地从空中落下,好半天人群中才发出一阵热烈的喝 彩。 韩子铮不去看那箭,却愣愣地看着英姿飒爽的赵韵儿,半天移不开眼睛,李冰冰嚷道:“你看我大姐姐做什么,该你了!” “不用比了,韩子铮甘拜下风!”韩子铮话音刚落,剩下的韩姓少年再也耐不住了,大叫道“该我们了!”誓要找回最后的场子,韩子铮 伸手想阻拦,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只得向赵韵儿求饶道:“请大小姐手下留情,点到为止!” 赵韵儿笑道:“这个就没法子了,毕竟我家小妩是一个人对上四个呢!”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那四个小子与那子行同样的小场,只不过小妩揍人的专业水平比李冰冰的过硬,手脸不见半点青痕,实际上是招招见肉 不到骨,这几个家伙绝对肉痛肉酸超过二个月。 韩子铮脸色灰败地看着痛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弟弟们,又看看了街角的马车,真心地为难了,祖父不开口,难道他真的要带着弟弟们去给 一介普通民妇磕头赔罪么?可是如果不去,又显得他们韩氏一族言而无信,这几个女孩子也不会着善罢干休。 韩子铮心下一横,不管了,愿赌服输,再加上弟弟们一时气愤确实也骂了人家的母亲,“我们愿赌服输,请大小姐带路,我们亲自去向你 们母亲赔礼!” 赵韵儿四女终于露出笑容,“你们可是真心去向我母亲赔礼?” 韩子铮看了一眼垂头丧气,龇牙裂嘴的弟弟们说道:“我们当然是真心诚意的,还望高抬贵手!” 赵韵儿说道:“高抬贵手可不敢当,只要你们是诚心的,我们也不与你们多作计较了,免得你们说我们欺负你们过路之人,再加上我母亲 每天忙得很,根本没有时间来听你们赔礼道歉,只是请各位公子少爷记着,以后无论看到什么事,都不要妄下判断,更不要牵怒无辜之人。” 孙金铃冷笑一声说道:“还有一句话奉送你们,永远不要轻视女子与小孩子!” 李冰冰也想说句什么拉风的话,想了半天觉得深刻的话都被姐姐们说去,便憋出一句,“要想打赢架,回去学好猛虎拳再来!” 三女最后看向正在认真地剥最后一颗糖炒栗子的小妩,小妩忙摇手道:“师门有令,少说话,多动手!” 韩子铮很有风度地聆听着,然后抱拳道:“多谢各位小姐的金玉良言,既然小姐们宽宏大量不再计较,韩子铮带弟弟们告辞了!” 赵韵儿也松了一口气,这事总算园满了结,估计镇上的人将来谈论的是他们的这三场比试,应该没有人特别注意帮工们贪墨一事了,他们 家声誉的损失也将减少到最低。 突然那边的马车上下来一个须发皆白,精神抖擞的老人,由两个家丁模样的人陪着向这边走来,韩子铮忙带了一群弟弟迎了上去。 “在下韩参,请问几位小姐的父母贵姓?” 赵韵儿几个面面相觑,韩参是谁?不认识。 一直在人群中观战的陆勇却大吃一惊,这可是当今朝廷曲指可数的几位大学士之一,与那位李太白可是同殿为臣的名宿啊,没想到却在这 龙泉驿镇出现,他难道没有随李隆基逃到蜀地去么? 尽管赵韵儿几个不认识面前这个和蔼有礼的老头,但是良好的教养此时显现出来了,面对着年纪比较大的长辈,四个人的神情自动变得恭 谨起来,让韩参不由得暗暗点头赞赏。 “我们的母亲姓杜,不知老先生有何见教?”赵韵儿答道。 “难道是那位有四品封诰的杜夫人?”韩参神色变得奇怪起来。 “正是家母。” “今日我家这几个小子确实冒犯了杜夫人,该当我这个做家长的亲自上门赔罪,请几位小姐带路!” …… 卧房里,杜萱娘难得地与李进生气。 “萱萱,我冤枉啊,你没见那个韩参脸皮厚的,说什么都是要将那玉佩留下,说是与我们家韵儿有缘,还说什么四年后便上门来提亲,最 主要的是我看那个叫韩子铮的小子还不错,也不比我家的男孩子差,而且还是长房长子,将来韵儿如果能嫁过去可以当家理事,不受人欺负的 。”李进腆着脸对杜萱娘说道。 “我一直都说过,我们家不管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将来的婚事都是要他们自己作主,她是我们家的长女,亲事更是马虎不得,你就这样给她 定下来了是什么意思啊!”杜萱娘气得脸都红了,刚才他在客堂使劲给李进使眼色,李进这家伙居然当没看到,还收了人家韩家的祖传玉佩。 “这也不算是定了,他只要没送聘礼过来,这事都不算是最后的决定,他们只是先在我们这里报了个名,希望将来我们可以优先考虑他们 家,如果将来韵儿相中了别人,我们便将这信物送回他们家便是,于我们并无碍的。” “果真!” “这是当然的,我们家不愿意的事,整个大唐还没有人敢勉强我们不是?”李进拍着胸脯说道。 “那倒也是,不过下不为例!以后这种事不可胡乱答应!” “是,夫人!”李进终于松了一口气,同时心中又暗暗把那个老皮老脸的韩参腹诽了一遍。 门外的李冰冰像一只小猫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屋里,想想又跑去找孙金铃,小脸上的怒容遮也遮不住。 “四妹妹,今天谁又惹你了?”孙金铃好奇地问。 “三姐姐,我给你说个秘密,是我刚才偷听父亲与母亲说话得来的。” “什么秘密?快和我说!”八卦果然是女人的天性,而且不管这女人的年龄大小。 “那个韩参想为今天与我们比试的韩子铮求娶大姐姐,父亲收下了他们家的信物,母亲却不愿意,他们两个刚才还吵了一架!” “啊,不得了,刚才大姐姐去驿栈给他们送草药去了,肯定会遇到那个韩子铮的!”孙金铃也紧张起来了。 “那怎么办?大姐姐还不知道这事,可不能让那些姓韩的将大姐姐算计了去。” “我们赶紧去寻大姐姐,让他离那家人远一点,要是他们还想打什么歪主意,我们再带人去将那韩子铮揍一顿!” 孙金铃与李冰冰随便带了两个护卫便出门向客栈跑去,刚到客栈门口,竟然真的看见赵韵儿与小妩正要出门,韩子铮执礼相送的样子。 李冰冰最是一个沉不住气的,冲上前去便拦在二人之间,叫道:“韩子铮,离我大姐姐远一点!我们不喜欢你!” 韩子铮与赵韵儿都愣住了,不明白李冰冰为何突然如此生气,赵韵儿不解地问孙金铃,“三妹妹,四妹妹她怎么了?” 孙金铃却拉了赵韵儿就走,“大姐姐,别理他,他们一家子都没安好心,他们想给你和这个人定亲呢!” 赵韵儿与韩子铮一愣,同时热血上涌,瞬间红透耳根,韩子铮低下头手足无措,却又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瞄赵韵儿。 “你们两个从哪里听来的浑话?可别乱说!”赵韵儿羞得连抬眼看一下韩子铮的勇气都没有了,古代女子大多早慧,加上赵韵儿终究比孙 金铃这个从没吃过苦头的大小姐见过的事,听过的事要多一些,此时突然听到这种事竟突然降临到自己头上,自然是又羞又慌,也顾不得再和 韩子铮打招呼,拉过孙金铃与李冰冰就跑,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他们似的。 而那个韩子铮却站在驿栈门口出了半神才回去,第二天这一家子便继续启程去蜀中,而孙金铃李冰冰两个在赵韵儿的威胁下再也不敢提此 事,很快这件事便被大家丢到脑后。 八月初,李亨将郭子仪和李光弼二人所率人马从河北召至灵武,并联合回纥骑兵,准备开展大规模反攻。在杜萱娘的印象中,这次收复因 为大唐军民的同仇敌忾,唐军是取得不少胜利的。 这又让杜萱娘想起了张义的将来,自从顾尚从军后,张义的情绪便有些低落,原本驰骋沙场是他的最坚定的梦想,却让自己的弟弟先实现 了,心中实在不甘,但是杜萱娘不开口,他也不敢提此事,只能闷在心里干着急。 于是,呼儿韩与张义又被杜萱娘从庄子上请了回来。 “呼儿韩先生,你与郭子仪将军共事多年,我想知道郭将军的为人到底如何?”杜萱娘郑重地问道。 呼儿韩也不敢马虎,仔细想了想才回答,“郭将军是大唐所有的将领中最忠心的,而且也是最讲义气的,他最不喜欢的是出风头和拉帮结 派,夫人这样问是有什么打算?” “如果我让义儿去投他,以你对他的行事方法与郭家军内部规矩的了解,义儿一去能得个什么军职?” “如果义儿现在去投他,以他的功夫最多也就能做个小队目,统领六到十人。” “还是不行,小队目地位太低,很容易就当了炮灰,尽管义儿的武功和谋略都不错,我还是不能让他去冒这个险。”杜萱娘摇头道,张义 却急了,刚想站进来说话,却被呼儿韩止住。rs ------------ 二三七张义从军 “事情或许也有例外,我与郭将军一起多年战场拼杀下来,也算得上是生死兄弟,我这里有一把他赠给我的匕首,只要义儿将这匕首带上,再带上二十个我们自己训练的护院,附上我的书信一封,说明他是我的亲传弟子,我想郭将军一定会对义儿另眼相看的,只要郭将军看在他与我往日的情分上也不好意思将他们分散开,这样一来,义儿最少也是个中队目。”呼儿韩说道,看来他也希望张义去投郭子仪。 “你真能保证他们不分开?”杜萱娘还是有些担心,若张义有个什么好歹,她的生活即使幸福也将失去大半意义,可是若不以身犯险,富贵功名又从何而来? “我会在信中请求将军,但成不成就难说了。” 张义再也抑制不住激动,“请母亲放心,义儿定会好好保护自己,决不会让自己有事的,因为义儿立誓要留得性命建功立业,报答母亲的养育和教养之恩!” “战场上瞬息万变,你要如何保证自己的安全?”杜萱娘仍旧不放心。 “……”呼儿韩无奈摇头,张义如泄了气的皮球,满脸的失望,杜萱娘又不忍心了 “可是一直将你养在温室里,可以让你长大,却不能让你强壮,此去你一定要记住,一切以自身安全为主,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功名利禄千万不可强求!你平安回到母亲身边就是对母亲最好的报答!” “是,母亲!”张义跪在堂前认认真真地给杜萱娘磕了三个响头。 呼儿韩亲自为张义挑选了二十名各式各样的训练有素的人才,最主要的是这些人都有家眷在龙泉驿镇,保证了他们对张义的绝对忠心。 除了呼儿韩的信物与书信,崔颖听说后也送来了一封给郭子仪手下另一位副将请求关照张义的书信和过关文谍,方便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河北境内,和及时被引见给郭子仪。 于是,张义在三天后带着二十余人出发,李进亲自带心腹送他出崇州,回家后才发现杜萱娘已经在床上闷睡了三天。 “尚儿去灵武也没见你这么伤心!”李进不满地拉开杜萱娘的薄被,然后靴子一甩,也躺到床上,并强迫杜萱娘面向他。 “这怎么能一样?义儿才二十个人随行,尚儿却有李家二万身经百战的精锐战士保护,及庞大的财力支持,而且还有李家的四大谋士中的最擅战的跟随,若不是颜放舍不得他夫人,你多半连他们俩父子都给弄了去,如果这样都还不能保得尚儿的安全,我担心也没有用。”杜萱娘恹恹地说道。 “那你现在担心有用?” “没用,但是我就是担心,阿四,你不会离开我吧?”杜萱娘反身依偎到李进胸前。 “我还能去哪里?我的所有家当都搬到果州来了。”李进淡淡地说道。 杜萱娘心下一片柔软,李进为了她的确是放弃了太多,多得她都不好意思去提起,但是不提起不代表不知道,不感动,于是很多的事,很多的情在不言中一天天浸入彼此的骨髓,彼此的生命,再也不能分开。 “阿四,你不可以比我先死,我怕痛。” 李进宠溺地揉揉杜萱娘的头发,坚定地点头道:“我答应你,我也舍不得你痛!” 三天彻夜未眠的杜萱娘在得到李进的保证后终于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好在张义一到灵武便见到了郭子仪,还破例地被郭子仪编入亲兵营,带去的二十人仍由张义带领,李进与杜萱娘终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亲兵营上战场厮杀的机会比普通战士的机会要少很多,但是因为可以接触最高层,施展才华的机会却比别的士兵多出许多,而这些的得来全靠呼儿韩和崔颖的那两封信,可见不论在何种时代,何种群体中关系都很重要,一门重要的关系可以抵一个人数十年的奋斗,张义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当然如果你本人是个不学无术的庸才,再好的关系也没用,所以真才实料,再加上适当的关系网,在任何时候都是无往不前的利器。 顾青橙与颜放一行隔两天就会有信回来报告行程,顾青橙在杭州祭祖后,又着人修缮了一下因顾廉死后,族人四散而无人料理的祠堂,于是耽搁到八月初才回返,回来因要经过河北一带的战场,于是绕了远路从西川回果州。 八月二十六是颜放信上说他们归家的日子,全家上下那个高兴自不必说了,连时常几天不归家的孙宝儿也破例呆在了家中,老老实实地听杜萱娘训话。 “你看看你,成天地往外跑,也不知在瞎忙些什么,晒得跟块黑碳似的,估计你二妹妹回来都不认得了,还有你虽然考取了身份,可也不能从此与书有仇似的,有空的时候看看书也可以陶冶一下性情,增长一些见识,与人家谈生意的时候也至于没话可说。” 杜萱娘头疼地看着这个滑得跟个泥鳅似的家伙,每回想找他说事情,都得等到深更半夜他归家,而且每回看到他那双小眼睛困得都顾一根线时,又不忍心再说他,若不抓紧时机给他灌输一些正确的思想观念,等一下又会不见他的人影。 孙宝儿立即跳过来拉着杜萱娘的膀子撒娇,“放心吧母亲,二妹妹肯定认得我的,这回我又帮她找到了两张鬼谷子的字,啧啧,二妹妹虽然不和我讨价还价,却总是欠帐,上回她还欠我二百两银子呢。” “你这个财迷,你妹妹们的零花钱是我给的,都有限得很,她们哪来的钱买你手中那些玩艺儿?嘁,你还赚妹妹们的钱?”杜萱娘一直都知道孙宝儿虽爱财如命,对兄长们也锱铢必较的,对妹妹们却是零容忍的,比如说他竟然肯让顾青橙欠他二百两银子这么欠便是奇迹,所以故意皱着眉头说道。 “没有,我怎么敢赚妹妹们的钱?只不过收很少很少的一点的辛苦费而已。”孙宝儿“嘿嘿”笑着,极力让杜萱娘相信他的真诚。 “以后辛苦费也不许收,要收便到母亲这里来收吧。”杜萱娘故意板着脸说道。 “啊,”孙宝儿惨叫一声,“我怎么敢向母亲收辛苦费!” 赵韵儿三姐妹则早早地去园子里剪了顾青橙最喜欢的月季花放在花瓶里养着,又将她床褥与妆台都仔细收拾了一下,王谏之也特意从书堆里出来沐浴更衣,与杜萱娘及姐妹们聊了一会天。 李进就不说了,亲外甥女到家自然亲去果州码头迎接,只是等到天黑尽了都没见几人的归来,颜夫人母女直接跑到大街上去观望,派去青龙河码头迎接的李家的护卫们一趟趟地派人回来说人还没到。 雪竹上来说道:“夫人,看样子再晚也该到了,要不要现在开始做菜?” 杜萱娘按下心头的焦躁,说道:“事情有些反常,先做一些简单的饭菜让谏之他们几兄妹充饥,然后再多备一些热水,同时让家里所有人都暂时别走开。” 雪竹神色一凛,“是,夫人。”转身对王谏之几兄弟说道:“少爷小姐们,夫人让你们先去厨房吃点现成的鸡汤团子充饥,然后再来等你们四舅舅和二小姐。” 王谏之看看杜萱娘凝重的神情也不说话,招呼着弟弟妹妹们便去了厨房。 又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听到门房欢天喜地地来禀告,说是大当家回来了。 杜萱娘来到大门口迎接,那条窄窄的车道里竟然停了好几辆马车,眼尖的她竟然发现有两辆样式明显不同,果然有不速之客。 顾青橙最先跳下马车,大叫着“母亲”飞奔而来,什么仪态规矩全不要了。 杜萱娘眼角有些湿润,实际上她最担心的还是这个除了逃亡,从没出过远门的小丫头,虽然有颜放父子和李进最倚重的心腹跟着,但是一个女孩子带着仇人的头颅千里迢迢的回家告祭,中间难保不会出现点意外,好在这个倔强的小丫头不但完成了告祭,还平安归来。 “青橙,可想死母亲了。” “我也想母亲,四舅舅,还有哥哥姐姐及妹妹们。”顾青橙将杜萱娘的名字放在李进之前,又让杜萱娘小小地感动了一吧。 接着下来的是搀着颜放的颜临,李进最后下来,却与颜放一起来到后面的马车旁说了句什么,那黑色的马车门帘一动,一个穿着黑衣长衫的年青男子从马车上下来,动作很随意,却让杜萱娘感觉到了某些异样,他那气场太熟悉,当那人与李进并排而立时,杜萱娘才恍然,原来是与李进一样,有一种天然的贵气浸yin在骨子里,就算这两个人穿着乞丐装,人们也能在万千乞丐中一眼发现这两滴不溶于水的油。 “他是谁?”杜萱娘好奇地问顾青橙,这丫头竟然脸红了红低声在她的耳边说道,“十六皇子!” 杜萱娘左右看了看,身边除了小妩小婉,王谏之他们应该还在厨房,她为何要说耳语?难道皇子这样高贵的人物到我们家来不是一件很荣光的事情么?除非这皇子见不得光,所以才有了他们的迟归。rs ------------ 二三八贵妃恨 杜萱娘心念电转,忙对顾青橙说道:“你哥哥姐姐,还有妹妹都在厨房里吃东西,你先去找他们,叫他们不用出来迎接了。” 顾青橙会意,抱了一下杜萱娘便向厨房跑去,这丫头两个月不见,个子又长高了些。 最后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是两个戴了帷帽的黑衣女子,李进竟然对这两个女子很恭敬,然后引着这三人朝杜萱娘而来。 “萱娘,叫雪竹一人随我们去将呼儿韩先生住和小院子收拾,然后我们再详说。”李进低低地说道,杜萱娘心下一紧,连李进都需要避忌的事件应该不是小事。 杜萱娘回到厨房时,大家正围着顾青橙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各人都有说不完的话,每个人都显得迫不及待,到底还是一群小孩子。 雪竹正溺爱地看着孩子的笑闹,突然看到杜萱娘在厨房门口的示意,忙不动声色地过来。 “雪竹,别惊动孩子们,泡一壶热茶跟我走,我在后门口等你,小妩,小婉,你们两个看着少爷小姐们,让他们吃好饭先去起居室候着我们。”杜萱娘吩咐完后,又悄没声息地离开。 呼儿韩与苟春花的小院子,只在他们刚成亲时住过几天,以后苟春花便住到了庄子上,在照顾呼儿韩的同时,还管着庄子上的大厨房,每天是忙得分身乏术,离开后便一次都没回来住过,因此他们的小院子还保持着他们做喜事时的样子,甚至连窗纸上有大红喜字都还完整无缺,而且他们的院子隔几天也会有人来专门打扫,因此倒还算得上干净清爽。 杜萱娘与雪竹小院主屋时,一个女子已经坐到了上首,另一个女子则在为她揉肩,那位黑衣男子则坐了左上首,李进陪坐右下首,颜放父子则直接站在一旁。 这是个什么状况?一个女子坐了主位,李进末座,颜放没了座位,这女子得多高的地位? 杜萱娘犹豫了一下,接过雪竹手中的托盘,惴着十二万分的好奇上前为那女子,黑衣男子,还有李进倒了一杯茶,然后想都不想便在李进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管你地位有多高,这是在我自己家里呢,将主位让出来已经不错,别想让我如颜先生一样站着,这是杜萱娘当时的想法,多少有些让颜放父子暗中佩服。 看来他们在杜萱娘没有到来之前已经进行过一轮谈话,李进并不打算将杜萱娘介绍给来客,接着说道:“请问王爷接下来有何打算?” 十六皇子看了一眼上座的女子,犹豫了一下,“非常时期,大当家可叫我李琦,我们并没有想好要去哪里,如今之计也只好随遇而安了。” “率土之宾莫非王土,王……李公子母子又能去到哪里?稍有不慎便是大祸临头。”李进面带忧色地说道,杜萱娘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上座的黑衣女子,竟然是一位尊贵的娘娘,难怪被奉为上宾。也不对,既然是娘娘,这里又不是沦陷之地,为何只有一个王爷和一个仆妇跟随,还如此神秘? 座上的娘娘却说话了,声音沙哑难听,似乎是声带受过损伤,“拜托李大当家寻一个世人永远也寻不到的安生之地,空门,孤岛亦可!” 十六皇子却慌了,“母亲不可,等时局平稳,父亲一定会来接你回家的。” “琦儿,你还是如此的天真纯良,你觉得母亲还回得去?母亲还能回去?”沙哑的声音怎么也难掩其中的伤痛与绝望。 “可是……” “没有可是,从此这世上再没有我这样一个祸国殃民的女人,今生再入唐宫,除非我死!” 杜萱娘是真正的震憾,没想到她竟然见到了那个诗仙笔下“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的正主子,只是在马崽坡,这个“常得君王两相看”羡煞天下女子的最尊贵的女人已经落得“一根白绫香魂断”的下场,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杜萱娘突然又想起李进最近的神神秘秘,及亲自上果州迎接顾青橙归来,难道也与此事有关? 李进及时出言,“大唐铁骑到不了的地方唯有海外,不知贵人们有没有想过随商船去高丽或东瀛?” “不好,高丽与东瀛都是大唐的属国,且野蛮未开化,母亲怎能去得?” “也罢,只要能避开与唐宫,去哪里都一样,请大当家为我们尽快安排前去。”杨玉环似乎一刻也不愿意呆在大唐,与某人共就一轮明月。 “遵命!”李进答道,有一丝犹豫。 李琦叹息一声,说道:“李大当家有什么难处,或者我们有还能帮到李大当家的地方,请大当家明言。”皇帝的儿子果然没有蠢笨的,早就看穿李进的心思,要让李进这样的人物费尽心思去救一个已经被皇帝赐死的罪妇,除非有足够的利益,而且也是落魄的他们出得起的东西。 李进也不客气,“既然皇子如此说,那我就厚颜向贵人讨一样贴身的东西,四年前死在狱中的益州刺史顾廉是我姐夫,为不杨贼所陷害,至今那案子仍在大理寺,我想为我姐夫正名,洗清他的冤屈,而当初出手陷害的虽然是杨贼,可也是得到过太上皇默许的,因此我想用贵人之物换我姐夫的清白。” 杨贵妃听到李进叫杨国忠为杨贼,身形一颤,“这便是因果报应,家兄专权跋扈,做了许多错事,以至于招来如今的灭门大祸,那顾廉的案子我也有耳闻,当时大臣们力保他无罪,没想到他们夫妇二人竟在狱中以死明志,皇……他当时也觉得于心不忍,所以一直将案子搁置,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继位,恐怕他也帮不了你们什么了。” “当然能,你们的行踪,太上皇也好,怀疑贵人未死的人也好,他们一定都想知道,所以就算只是贵人身边一样小小的随身之物,只要运作得当,还是能达到我们的目的。”李进诚恳地说道,听在杜萱娘耳里却是另外一番意思,不要随身之物也行,其实贵人本人才是最好的筹码,但是我不屑于这样做,这是李进的言下之意,杨玉环与李琦二人也不可能听不懂。 杨贵妃“嘎”地一声笑,吓了众人,也吓了她自己,愣怔半晌取出一块血色玉佩,“这是他亲手雕成,世间独一无二,请李大当家收好,最后再说一句,我不想再见到那些人,那些事,希望先生言而有信。” “贵人放心,从此后世上再也没有让‘六宫粉黛无颜色’之人,唯有玉真居士。”李进难掩喜色地说道,小心地接过那玉佩收好。“还有,请问李公子也打算与贵人一起出海?” 李琦还没开口,杨玉环便答道:“不,就我与廷芳二人,琦儿,你我虽不是亲生母子,但自从你归我名下那一日起,我便视你为子,在马崽坡你拼死将我救出,母亲便说过,你不再欠我什么,从此我们两母子缘分便尽了。” “不,母亲,当初幸得母亲将琦儿从冷宫中带出来,还让我养在母亲名下,让从未见过父皇的琦儿不但拥有了皇子该有的身份,还天天可以见到父皇……” “正因如此,我才不想见到你,见到你我便会想起那根白绫,想起那些滔天的谎言,杨贼之妹杨氏玉环,也就是你的养母杨贵妃已被皇帝亲口下令缢死于马崽坡。侥幸活了便想下半生与前尘往事再无瓜葛,否则不如现在便再死一次,你不必再为我挂心,我也不必如丧家之犬四处逃亡!”杨玉环的的声音中透露出异常的决然。 想来也是,从前的傲视天下的天之骄女一夜之间痛失所有,爱情,尊严,生命统统付于一堆黄土,最讽刺的是舍弃者同时也是给予者。杨玉环有怨恨很正常,同时这个聪明的女人也看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她是再也回不去从前了,不如干脆利落地转身,让那些“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于一身”见鬼去吧。 杜萱娘对这位风华绝代,千古留名的美丽女子有了由衷的敬意,可以在众山之巅恣意绽放,特立独行,也可以洗尽铅华,泯然众人。 杨玉环在杜萱娘的院子里住了一个月,从不出小院子半步,一日三餐都由杜萱娘亲自送到院门口,由那个叫廷芳的扮成女子的中年太监端进去三人食用,因此杜萱娘到底还是没有见着这个跳霓裳羽衣曲的丰满女子的真面目。 李琦倒是常去颜放处与他泡茶品茗,孙宝儿岂能放过这种彩虹难逢的巴结权贵的机会,只要见到李琦出小院子便自动升级为王爷跟前的小厮,帮闲,死党,让其余几兄妹鄙夷得不行,偏这小子每次说不动王谏之,便拉上三个妹妹作陪。李琦也不过二十一二岁,只不过久在宫中行走显得老成而已,倒也不见他摆王孙的架子,与几兄妹相处得宜。rs ------------ 二三九猴急 在这一个月中李进派人找到一个正要回高丽的贩卖人参的商队,又找到几个东瀛来的使节和僧侣,因为战乱,他们打算先回国暂避,打探接洽下来,都是很稳妥的人选,便与杜萱娘一起去见杨玉环与李琦。 “这两队人都是极稳妥的,我也可以派人随行,直到将贵人送到合适的地方,如今便只等贵人亲自选择是去高丽,还是东瀛。”李进带着几分恭敬地说道。 杨玉环已经穿上了僧尼的衣服,仍旧戴着帷帽,又让杜萱娘大失所望。 “那东瀛的使节可叫柳次郎?”杨玉环突然问。 “正是,难道贵人认识?” 杨玉环点头,长叹一声,“去东瀛吧,坐船走更干净!” 杜萱娘不明白坐船离开与干净有什么关系,但是李白的诗句中有“海外有仙山”,“其中绰约多仙子”等暗示,如今看来并非空穴来风,杨贵妃果真漂洋过海去了。 “我在长安等地找到一些失散的宫女太监,已经将他们带到了果州,这张纸上是他们的姓名与职位,娘娘可挑选几人随行。”李进又说道,不得不说这家伙的心思慎密,连这个都想到了,杨玉环从小娇生惯养,不能没有服侍之人,而能服侍她,又不用心担心走漏消息的除了那些忠心的旧宫女太监,还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了。 杨玉环激动得站了起来,李琦也露出感动之色,终于相信李进是真没有存着控制他们,将来好与朝廷谈条件的心思。 杨玉环从那些旧人当中挑了两个太监,两名宫女,再加上一直跟着她的男扮女妆的中年太监,一共五人住进了竹林小院。 李进又秘密地将那个柳次郎请了来,这个柳次郎原是东瀛一个大家族的继承人,明里是使节,其实是带了货物来做生意的,已经到大唐三年之久,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因常在唐宫中走动,杨玉环也正好记得他。 意外的是这个柳次郎见到杨玉环后,听到她那沙哑的声音,竟然不相信面前的僧衣女子就是昔日最受宠爱的贵妃娘娘。 李琦说道:“我堂堂十六王爷,难道还拿这个与你开玩笑?” 李进则直接说道:“你要怎样才相信?你证实了她就是昔日的贵人你当如何?” 柳次郎道:“如果真是贵妃娘娘,请揭帽相见,柳次郎当尽全力保护好娘娘,不让娘娘落入叛军及乱臣贼子之手,以报答太上皇与娘娘当年的盛情款待之恩。” 小小的屋子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杨玉环的真面目连李进都没见过,后来是将那血色玉佩拿去找人鉴定了,确是李隆基送给杨贵妃之物,才确定的她的身份,总不能还叫他拿出那个玉佩吧,有可能人家更不相信。所以杨玉环如果不愿意拿下头上的帷帽,还真无法让柳次郎相信她的身份。 柳次郎此举若在从前是绝对的冒犯,现在形势迫人,于唐廷她是引起兵乱的罪魁祸首,于安禄山她是羞侮唐廷的最好利器,只要她没死的消息传出去,绝对会引出一片腥风血雨,所以她必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杨玉环肯忍下这份屈辱么? 李进,杜萱娘,李琦,包括柳次郎都紧张地看着上座的捂得严严实实的杨玉环,太监廷芳站出来尖着嗓子说道:“你们怎么可以如此侮辱娘娘,娘娘的玉容都是你们这些人随便看的么?” 杜萱娘与李进互看一眼,如果真是不给看,那就没别的辙了,现在还得赶紧想办法封这个东瀛人的嘴。 谁知杨玉环开口道:“廷芳,现在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这些?况且这屋里之人岂是被区区皮相所左右之人?”杨玉环取下帷帽,“柳次郎先生,三年未见,你果然还认得出我?” 杜萱娘突然感觉屋内光线一亮,是的,那是面前的丽人的容光及屋内之人惊艳的目光所致。 那是怎样一段风流形态呢?笔墨实在难描其一,头上乌黑柔亮的发丝挽的是简单的道髻,只用一根白玉簪松松地别住,雪白的肌肤,饱满的额头,入鬓的柳尾,红润的嘴唇,奇异的结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艳丽与慵懒相结合之态。 屋内众人除了李琦和太监廷芳,其余三人俱被贵妃的美貌震惊得目瞪口呆,这样子的女子不迷惑天子,祸国殃民都是侮辱了她。 还是李进最先回过神来,“柳次郎先生,现在我们是否可以商量去海边的路线了?” 柳次郎惊醒后的第一件事却是跪伏于地,“请娘娘饶恕柳次郎的冒犯之罪,娘娘只管随我回东瀛,柳次郎一家愿不惜一切代价保娘娘平安!” 杜萱娘心中却有些不安,不是她对东瀛人有成见,而是在见过杨玉环真容后,才发现女人也可以美到这种地步,而问题也出在这个地方,美丽的女人永远都是男人追逐与抢夺的对象,杨玉环去到东瀛就能安稳度日了么?没有了李隆基皇权的保护,指不定还会落到如何不堪的地步。 谁知斜靠在杜萱娘起居室之软垫上的李进听了杜萱娘的担心后,冷笑一声道:“我当然不会真的放心将贵人交给那个柳次郎,只是需要他掩护她们出海而已,一旦到了外海,我便会安排人劫了他的船,改去吕宋岛,我费了那么多的功夫,我得保证贵人的行踪只能我们自己知道。” 杜萱娘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李进,“原来你玩阴谋诡计也是很在行的,这回贵人之事连我都骗了,哼,老实交待,还有什么事我不知道?”杜萱娘跨坐到李进腿上,双手佯装要掐他脖子。 “我以我未来的儿子发誓,除此一件,保证再没有别的了!”李进忙抓住杜萱娘的双手,嬉皮笑脸地说道。 “呸,你的儿子,可不就是我的儿子?你用我的儿子来发誓,你太居心叵测了!”杜萱娘凑过去咬李进的耳朵,李进的耳朵是他最敏感的地方,只要一舔它,李进立即便会不管不顾地兽性大发。 “小妖精,你又惹我,这回我绝不会轻饶你!”李进打横抱过杜萱娘,几步窜到门边,用一只手关好门,回身便将杜萱娘按到起居室的地板上。 看着李进猴急的样子,杜萱娘心中有些歉意。崔念快要两岁,动不动就伤风感冒,大多数夜里都是杜萱娘亲自在照顾,所以李进想与杜萱娘亲热的机会并不多,偏偏李进对杜萱娘有承诺,今生只许她一个女人,所以李进也很老实,身边的美女来来去去的晃悠,却不能享用,还真是难为了他。 今日里杜萱娘之所以主动挑起了战火,主要是因为孩子们为李琦饯行,雪竹带着崔念与奶娘,还有那些帮工们都去了竹林小院,正屋这边便只剩下了李进与杜萱娘二人,这可是难得的释放激情的好机会。 “陆掌柜说,白天*房,更易得子!”杜萱娘媚眼如丝,八月的天气已经微凉,可是挡不住两个人的热情高涨,李进几下子扒光了自己与杜萱娘的衣服,将杜萱娘轻轻地放在布垫子上。 杜萱娘睁大双眼,即便是李进已经在她面前n次袒裎相见,仍然每一次都给她惊艳的感觉,奶白色的肌肤丝毫不影响他双臂及腹部凸起的肌肉,及倒三角体型,紧实挺翘的屁股的美感,还有那相当相当强悍的男性象征让人又爱又怕。 李进鼻息粗重地俯下身子,将自己的重量慢慢地加到杜萱娘身体上,“萱萱,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我们现在与夫妻有什么两样?”杜萱娘主动用柔唇堵住了李进的嘴,李进每回做这事之前都要问同样的问题,以致于他的问题成了习惯,杜萱娘的不解释也成了习惯。 “萱萱,只有才能给我快乐!” “那是因为你不常得到,得到后你便不一定这样认为了。”二人在喘气的间歇也不忘记探讨一下人生。 李进已经不能满足于唇齿间的纠缠,开始向下攻城掠地,杜萱娘的双手无意识地欲拒还迎着。 李进的技术总是粗糙而霸道,杜萱娘雪白的肌肤上开始出现李进的唇印与齿印,那一抹抹红色,在暧昧的气氛中显得分外浓烈而又妖异, 李进的热情终于从上半身集中到下半身,立起身子,抓过杜萱娘两条细弱的腿,搭在自己的腰上,便开始了横冲直闯,由于比例的不协调,杜萱娘疼得脚趾都倦曲起来了,好在人的身体自发开启保护功能,片刻后润滑的东西跑了出来,不适感消失。 人类生殖器的摩擦与碰撞居然能让人产生yu死yu仙的感觉,这是杜萱娘两世为人都没搞明白的事情,上一世是没能亲身体验,这种认知只是来自过来人的经验之谈,这一世是因为有了李进的阅女无数,技术高超,让她也渐渐中了毒,如果长时间不能来一次痛并快乐着,她竟然也会有孤枕难眠的烦躁。rs ------------ 二四零饯行论孝 在各种让人脸热心跳的声音中,杜萱娘闷叫一声最先败下阵来,李进动作更加勇猛,最后干脆又将杜萱娘翻了烙饼,在她的肚子下面塞了两只软枕,继续他的耕耘事业。 …… 当李进心满意足地从杜萱娘身体上离开时,杜萱娘已经好几次载沉载浮,整个人也成了一摊软泥。 最后,仍然精力旺盛的李进帮杜萱娘穿上中衣,直接塞到床上的被子里,犹自遗憾地说道:“萱萱,你是与我上床的女人当中最让我感到幸福的一个,却也是最不经折腾的一个,竟然一下子就不行了!” “将来得多练练,再次警告你不许去碰别的女人,我在你身上做了记号的,你敢碰别的女人我立刻便会知道。”杜萱娘立刻有气无力的恐吓道,自己的好东西宁愿让他放着生锈也不能便宜了别人不是? 李进穿好衣服做贼似的去厨房打了热水过来净房清洗,二人又粘糊了半天才出得房门,正好看见奶娘回来给崔念拿早晚要加的小薄袄。 “他们还在吃喝?”杜萱娘一边为李进整理身后的腰带一边问。 “回夫人,少爷小姐们已经下桌了,现在正听李公子讲佛经。”奶娘对李杜二人大白天的暧昧已经见惯不惊。 “将念儿的衣服给我带去吧,你去厨房给念儿热羊乳送去小院。” 李进与杜萱娘在院门处分头走,“我再去码头看看他们准备得如何了。今晚不许关门!”临走李进趁杜萱娘不备,又在杜萱娘的唇上咬了一口。 杜萱娘捏捏自己的酸疼的腰,暗暗想着平时应该加强身体的锻炼,否则早晚得让李进给折腾废了。 路过呼儿韩的小院子。服侍杨玉环的小太监们已经将行李收拾出来放到院子里,小小的几只藤箱,看起来很有几分凄凉。 杨玉环是在白绫上被人救下来的,然后立刻下葬,再被李琦救活时声带已经严重受损,再不复从前的莺声鹂语,想必在那种时候也没有人连逃命的路费都为她准备好,最多是一些贴身之物,而李琦也不过是一个闲散王爷,所有财富都给她也是有限得很。将来他们这几个将靠什么维生? 杜萱娘慢慢地踱进去。或许是想到马上就要上路。也没有人出来阻拦她,杜萱娘信步来到被杨玉环改成佛堂的小书房外面,隐约听到里面有压抑的说话声传来。 “如今他已经是大燕皇帝。听说他得知你在马崽坡出事后,大哭一场,然后闭门三天谁也不见,娘娘,恕廷芳多嘴,我们不一定要漂洋过海去东瀛,且不说这一路上的九死一生,就是将来想再回大唐也是难于上青天,或者……。”是那个中年太监的声音,他竟然劝杨玉环投靠安禄山! “不要再说。让我去投靠安贼,还不如死在马崽坡来得干净。”杨玉环坚决地说道,看来还不算太糊涂。 “娘娘恕罪,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娘娘万金之躯,自然不能与反贼为伍,只是娘娘与那安禄山曾有母子之名,那反贼对娘娘又很有几分情谊,不如娘娘亲自出面说服安禄山,让他降服朝廷,反正相爷已经西去,他们再也没有反叛的理由。” “廷芳,你是否不愿意随我去东瀛?”杨玉环也不傻,立即听出了一些苗头。 “廷芳当然愿意,娘娘去哪里,廷芳自然也去哪里,廷芳只是心疼娘娘,舍不处娘娘受苦啊,呜呜……。”屋内传来那个廷芳的哭声,杜萱娘的手心开始冒汗。 意外果然都不是想不到的,而是根本就不去想的人和事,想不到这个廷芳竟然是一个定时炸弹,他怂恿杨玉环不去海外隐居,而是去投奔安禄山,一旦这件事情成真,首先倒霉的将是企图帮助杜玉环逃走的李家与杜家。 当然根据历史进程来看,这根本就是没影的事,但是他的潜在风险直接威胁到了帮助他们逃亡的李家与收留他们的杜萱娘一家,将来若被人知道他们曾帮助琮杨玉环,那种影响对他们一家将是致命的,杜萱娘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因此这个叫廷芳的太监一定不能再留在杨玉环身边了。 杜萱娘悄悄地退出,又去颜放的院子,颜夫人正带着颜彦收拾饭堂,杜萱娘忙小声说道:“夫人别管我,我在这里站站就走!” 颜夫人笑笑,也与杜萱娘并排站着从窗户外面向书房看,“贵人们可算是要离开了,夫君他每天都为这事愁得睡不着觉。” “怎么?”杜萱娘小声地问道。 “听夫君说,外面已经有风声说贵人未死,各处关隘都布了暗哨,尤其是那个反贼安禄山,已经向江湖中人下了悬赏令,说是只要有贵人的正确消息,便赏银万两。” “果真有此事?”杜萱娘想的却是廷芳怂恿杨玉环去投安禄山,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难道大当家没与夫人说起?哦,都是我这嘴快的,想来是大当家怕夫人担心,所以才没对你说的。”颜夫人有些不好意思,杜萱娘却看着她笑,“大当家给不给我说倒不是紧要的,看来我是要恭喜夫人与先生终于前嫌尽释了。” 颜夫人更觉局促,忙说去给杜萱娘倒茶,红着脸走了。 杜萱娘的目光却落到了那个李珏身上,李珏的生母只是一介宫女,生下李珏后还没来得及册封,便因为犯事被打入冷宫,李珏也在宫人们的冷眼中长到十岁,李隆基将杨玉环从自己儿子手中抢过来后,为讨杨玉环开心,便让还没有生养的杨玉环在自己那些子女中挑一个养着,有民间风行的压长的意思。 杨玉环挑中了李琦。李琦成了贵妃的儿子后,命运自此改变。因此这个小时候吃过许多苦头的十六皇子比别的王孙公子多了几分老成持重,也没有那么多的野心,一心一意只想做个闲散五爷,后来竟然越来越得李隆基的喜爱,因此才在出逃时带了他出来。殊知李隆基当时只带了两个儿子出长安,一个是太子,另一个便是他。 救下杨玉环也是他与高力士同共策划的,然后他带着杨玉环及几个心腹太监整整逃亡了两个月才遇到祭祖归家的顾青橙与颜放。 这个李琦还是有点智计的,当李进在青龙河码头接到他们时,李琦只稍作犹豫便接受了李进的庇护,事到如今帮杨玉环脱身的重责被他轻松地转移到了别有用心的李进身上,所以杜萱娘认定,这个李琦也不简单! 李琦与颜放坐了上首,孙金铃与顾青橙挨着李琦坐了,赵韵儿抱着崔念坐在未座,王谏之两兄弟与颜临坐了右下首,雪竹在一旁一边照看崔念,一边给大家斟茶倒水。 唐人尚佛,尤其是那些不事生产的贵人们多以研读佛经为风尚,李琦也不例外。 “尔时 ,释迦牟尼佛,初坐菩提树下,成无上正觉已,初结菩萨波罗提木叉,孝顺父母师僧三宝,孝顺,至道之法。孝名为戒,亦名为制止,这句为《梵网经》上所得。又有《忍辱经》上‘善之极莫大于孝,恶之极不孝也。’再有《四十二章经》曰,‘凡事天地鬼神,不如孝其二亲,二亲之最上之神也’。”李珏的声音低沉而又磁性,再加上他浓眉长脸,也算得上面如冠玉,坐在那里让人无端地认出一种肃穆出尘的感觉。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大家都沉浸在李琦那些佛语的意境中,不管人们对“孝”字是何种理解,但是父母之爱对人们来说却是一种美好的向往,在座的除了颜放父子都是早早失母,对“孝”字更是刻骨铭心,连窗外的杜萱娘心中都有些酸酸的东西在慢慢流淌。 两个男孩子还好,只是神情惘然,赵韵儿与顾青橙二人则是目蕴泪光,应该是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及早亡的父母,孙金铃则颊生红霞,双目晶亮,呆呆地看着旁边的忧伤而又俊雅的男子,仿佛屋内只剩他们两个。 颜放轻咳一声,拉回大家的心绪,“李公子博学多才,旁征博引,将一个“孝”用佛言解释得淋漓尽致,今日我们师生算是受教了。” 李琦也笑道:“颜先生过奖,这算得上什么博学多才,不过是常读佛经罢了,先生才是隐世的学界大儒,将来若有机会定当再次前来拜访先生,望先生不要嫌弃才好!”李琦说着竟然抬头看了一眼坐在赵韵儿与孙金铃中间的顾青橙,让窗外目睹了他那目光的杜萱娘心中“格登”一下,这眼光热烈而又克制,倾慕而又宠溺,最主要的是这眼光杜萱娘太熟悉,因为李进在看到时常会出现这种自以为隐密的眼神。 当初杨玉环母子被颜放与顾青橙无意中救下,难道除此之外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杜萱娘再去看顾青橙,这丫头仍在发愣,仿佛一无所觉,但是目醉神离的孙金铃的状况却不妙,杜萱娘仿佛看到了前世中对着偶像流口水的花痴女。 ------------ 二四一审问 杜萱娘心情复杂地转身离开,但愿这个李琦离开后再也不要回来,他这种云端上的人物他们这些只想过安稳日子的普通人消费不起。 回到前院,李进正好带了李乙六等人进来,“大当家,为何定要大费周章地送他们出海?随便找个地方将他们几个藏起来便得了。” “还不是因为那个李琦?这个杨玉环对我们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反倒是她回去唐宫对我们不利,别忘记杨家与我们李家的恩怨,不如如她所愿将她送得远远的,至少将来我们还有用得着李琦两父子的地方。”李进不厌其烦地与李乙六解释着,显然心情很好。 “属下明白了,还是大当家深谋远虑!” “行了,别乱拍马屁了,去催催他们!” “等一下,”杜萱娘从葡萄架后转出来,“事情有点小变化!” 李进与李乙六两个听完杜萱娘转述廷芳与杨玉环的对话,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千防万防,却是小人最难防,这个太监是留不得了,说不定消息已经走露,我们的计划要做一点改动了。” 三人正说着,李甲五急匆匆地进来,“禀大当家,有不明来历的大船已经闯过青龙河下游第二道防线,直奔我们的码头而来。” 李乙六变色道:“难道是安禄山的人?他们是怎么过的果州的防线?” “不管他们是怎么闯过来的,你们要记住。他们始终是贼,我们才是主,甲五,保护好夫人及少爷小姐们。乙六,随我去会会这些高人!” 最初李进派来保护杜萱娘的人被她成功收买过来,变成她手底下的得力干将,比如李甲一,也就是现在的小方,再有便是沙达,野柿子,小妩,小婉等人,如今因为李进每天都住在杜家。难得回李家商铺后院。所以他们的安保工作又交给了李甲五。 看着李进满身杀气地离开。杜萱娘立刻吩咐:“派人重点看住贵人的院子,然后将那个通风报信的死太监带到客堂来。” 小妩小婉两个原本听了杜萱娘的吩咐在屋里学做女红,此时听到动静。早扔掉要人命的针线,兴奋地跑了出来,“夫人,我们做什么?” “打手!”杜萱娘咬牙说道,生平最恨这种背信弃义之人,今日正好给孩子们机会长见识。 谁知李甲五也是个莽汉,叫他带个人过来,却弄得个鬼哭狼嚎的,惊动了颜放院子里的人,这下子客堂内又热闹起来。 杜萱娘当仁不让地坐了上位。小妩,小婉两个板着脸站在她的身后,面色不虞的李琦只好坐了左下首,颜放父子和几个兴奋得双眼贼亮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也各自找位置坐了。 李甲五将廷芳推到客堂中间后,仍回门口站着。 “王爷救命,奴才冤枉啊!”廷芳战战兢兢地在李琦面前跪下,果然是见过世面来的,都这个时候了,眼神不见丝毫慌乱。 “冤枉你什么了?”李琦问,实际是在表达对杜萱娘乱动他的人的不满。 “那位管事说我向反贼通风报信,王爷冤枉啊,廷芳自小入宫,再无亲人,娘娘就是奴才的一切,奴才岂会出卖娘娘,害娘娘?”廷芳说着说着便开始声泪俱下。 “杜夫人,你说廷芳通风报信,可有什么凭据?”李琦侧身问杜萱娘。 “暂时没有,刚才已经有不明身份的人马朝龙泉驿镇而来,是不是为贵人而来等一下便会见分晓了。” 李琦大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到杜萱娘淡定喝茶的样子,又缓缓地坐了回去,“我相信杜夫人与李大当家,既然如此,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企图伤害我母亲之人,但是我仍想知道杜夫人是从何处怀疑他的。” “一,我很没品地偷听到他劝贵人投奔安禄山。二,安禄山悬赏万两寻找贵人的下落,显然已经知道贵人未死的消息。三,我们家的人不可能有这种小人,只能是你们带来的人早就将消息走露了。当然这些不足以证明通风报信的一定是他,只是他有最大的嫌疑,所以趁现在大家都在,我便将审人的事情交给我家的孩子们,希望他们能还原事情的真相。谏之,宝儿你们几个都曾向呼儿韩先生学习过如何审问俘虏及辨别俘虏的话的真伪,你们就当这位廷芳公公是俘虏吧!” 李琦嘴唇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那边王谏之与孙宝儿是乐坏了,四个女孩子更是蠢蠢欲动,尤其是李冰冰立刻站起来跑到两位兄长的椅子中间去出谋划策。 王谏之清清喉咙说道:“我母亲刚才说的那几条虽然看起来好似与你没有多大关系,但是细想起来你的嫌疑却是最大,当然我们也不能没有凭据便治你罪,你先说说,你从前在宫里是做什么的?” “奴才是专门为娘娘洗衣服的浣衣官,娘娘的衣服金贵无比,件件价值超万金,一般的宫女碰都不敢碰,唯有奴才能将娘娘的衣服收拾得又干净又喷香。”廷芳带着几分得意地说道,只不过到现在都没能要名字前面冠上他自己的姓,说明他在宫中的地位并不高。 “当初太上皇出行,你一个小小的浣衣官是如何有机会与娘娘同行的?听说当时连许多皇子公主都没来得及跟上太上皇。” 这个问题一出不但那个廷芳一怔,连李琦都抬起头来看着他,“奴才只是侥幸得高公公照顾,才得以与娘娘一起出皇城的。” “高公公?你平时都送了些什么东西给他?应该不是太差的东西,否则你如何巴结得上高公公那样的大人物?”王谏之紧追不舍。 廷芳总算有些变色,“也没什么,高公公喜欢玉器,奴才投其所好,经常搜集一些玉器献上。” “玉器不便宜吧,你还经常送,请问廷芳公公一个月月俸多少?是否常在贵人身边得赏赐?”王谏之继续追问,“这个也好办,反正贵人正在这里,可以问问贵人。” “难道不能是朋友相赠?宫里哪位公公外面没人?就是高公公每年从朝臣那里收来的孝敬便吓死你们。”廷芳不屑地说道。 “高公公是太上皇身边的大红人,这个大家都知道,所以抢着去巴结他,可是公公你只是一个洗衣服的,别人为何要送东西给你?想必是另有所图罢,这个人是谁?都向你打听一些什么消息?” 廷芳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做梦都没想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竟如此犀利,直指问题的核心,“那又如何?别人送东西给奴才非得是要打听一些东西?再说奴才根本没机会接近太上皇,也没什么东西可让人打听的。” “我有说别人送东西是向你打听太上皇的事情么?送东西的人又不是傻子,当然是早就想到过这些,因为他打听的根本就不是太上皇,而是那位名动天下的贵人,我说的可对?” 廷芳头上的汗冒出来,“那又如何?为贵人而狂有又不是只有太上皇一人而已,奴才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做对不起贵人之事。” 没等王谏之说话,孙宝儿再也忍不住出言道:“现在没做,不等于你将来就不做,否则你如何解释连太上皇都不知道贵人为人所救,反贼安禄山是如何得知的?还悬赏白银万两?” 一边的李冰冰也跳出来说道:“我问过二姐姐了,你们一路上便只有贵人,公子与你三人,难道是李公子泄的密?” “你们都是凭空臆测,公子,奴才冤枉啊?”廷芳突然向李琦喊冤,李琦脸现犹豫。 杜萱娘突然说道:“不管这件事是否与你有关,但是从前是你向他人出卖过贵人也是事实,我们也没心情来给你定什么罪,但是以后你不能再侍候贵人了。” 廷芳大惊,然后大怒,“杜夫人虽然于我们有恩,但是贵人与公子的事,还轮不到你作主吧?你们眼里还有贵人与公子?” “我们当然不敢作贵人与公子的主,但是目前我们大家都祸福难料,如果来人是反贼之人,廷芳公公与他们私交甚好,可否向他们求个情,让他们不杀我们,不掳走贵人?”杜萱娘嘲讽道,廷芳委顿在地,想到安禄山的凶悍跋扈,连哭号否认都忘记了。 “李公子,你的意下如何?”杜萱娘又问。 李琦想了一下,“夫人怀疑的也几分道理,一路上我连最亲信之人都没有告诉,安贼竟然也知道了此事,为了我母亲的安全,这个廷芳的确不能再放到我母亲身边,这样吧,廷芳从此后你便跟着我吧。” 廷芳先是脸色煞白,后又平静下来,向李琦磕头谢恩。 杜萱娘与李琦对看一眼,这个廷芳刚才还誓死保护主子,只一会儿功夫便改弦易张,出卖他们的果然是此人。 李琦脸色阴沉,“夫人,请帮我暂时关照廷芳,我现在去陪母亲说说话!”说罢拂袖而去。 廷芳这才明白刚才着了李琦与杜萱娘的道,他们根本就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他泄露的消息,他刚才竟然自露马脚,不由得身子一软,匍匐倒地。 ------------ 二四二中计 正在这时,院子里隐约传来崔念的哭闹声,杜萱娘不安的看向门口,难道这家伙又不肯吃羊乳了? 离门口最近的顾青橙起身说道:“母亲别急,青橙去将五弟抱来!” 待顾青橙离去后,颜放才起身来到廷芳跟前,“说吧,你到底将消息透露给谁了?” 廷芳一激灵坐起来,“哼,再也休想叫我开口说话,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大概,这消息你决不是透露给安贼,否则以安贼的性子一早发兵打过来了,洛阳离果州不过是三四天行程,今日来人便是你一直投靠的主子,说吧,你们到底还有些什么手段?” 颜放的话还没说完,外面传来一阵打斗声,杜萱娘脸色一变,这才发现门口的李甲五早不见了踪影,小妩小婉立刻窜到门口,“来人,保护夫人!” 院子里迅速围过来几个护院,还好大部分来自死士营,杜萱娘突然想起厨房里的顾青橙与崔念,瞬间手心冒汗,冲出屋门便指着厨房叫道:“赶快去厨房,青橙和念儿在里面。” 就像是对应杜萱娘的话,厨房内闪出几条斗成一团和人影,其中赫然有李琦与李甲五,小妩小婉见状立即冲上前去。 李琦突然被一名黑衣侏儒一脚踢到院子里,几个黑衣竟然趁机在地上扔了一个散发出浓烟的东西,怪笑一声,在原地便消失无踪,李甲五大喝一声,“保护夫人!”越墙追赶而去,留下小妩小婉两个丫头在原地面面相觑,杜萱娘脑子里闪过几个字,“东瀛忍者!” 在门口偷看的孙金铃大叫一声“李公子”,不顾赵韵儿的阻拦冲到院子里,扶起嘴角流血的李琦。 杜萱娘手一挥,立即有护院上前想将二个人扶起来,却被终于能开口说话的李琦推开,嘶声大叫道:“快通知大当家,他们劫走了青橙与念儿!” 杜萱娘脑子里轰然一声,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不能怪杜萱娘太脆弱,实在是关心则乱,再加上气极攻心,还有便是铺天盖地的自责将这个坚强的女人瞬间击倒。 李家与杜家的精锐力量都集中在杨玉环的院子周围,可谓是真正的苍蝇都飞不进去,谁知狡猾的苍蝇们竟然转移目标,盯上杜萱娘的人。 “萱萱,醒醒!”是李进!杜萱娘在一片冰冷的黑暗中走了许久,终于听到熟悉的声音,终于有人来救她出黑暗了。 杜萱娘惶然四顾,没有发现顾青橙与崔念,突然如溺水者发现一根救命稻草,抓住李进喊道:“阿四,快救青橙,念儿!”然后泪流满面,十分后悔醒来,黑暗中虽然可怕,却没有这般撕心裂肺的疼痛。 “萱萱别哭,阿四一定会毫发无伤地将他们救回来,而且我们已经知道青橙与念儿是史朝义劫去的,他们的目的在贵人,青橙与念儿暂时不会有事的。”李进将受伤小狗一般的杜萱娘紧紧搂在怀里,同样心疼得无以复加,都怪自己的大意与疏忽。 龙泉驿镇在李家与陆家人的把持下,可以说是真正的如铁桶一般,这几年不论哪路神仙都不敢在龙泉驿镇撒野,就连周围势力最大的青牛寨的土匪都不敢随便进镇,这次竟然让一群忍者给摸了进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进竹林小院,断后的那几个忍者也永远地留在了龙泉驿镇。 与那个太监廷芳勾结的果然不是安禄山,而是从前的平卢兵马使,现在被安禄山封为范阳节度使的史思明。安禄山见过杨玉环后,便对其念念不忘,此次先攻打长安便因为杨玉环之故,后来听说杨玉环在马崽城香消玉殒,安禄山痛心不已。 作为与安禄山一起玩到大的死党史思明,一直都知道安禄山的心思,便安插了眼线在杨玉环宫中,为的是打听李隆基,杨玉环与安禄山三人之间的故事。本是无心之举,没想到最后竟然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太监廷芳一踏上逃亡之路便与史思明联系上了,所以史思明最先知道杨玉环没有死,而史思明也想将这消息的利益扩展至最大化,先是向安禄山回报说,贵妃有可能未死,安禄山当然大喜过望,为保贵妃的安全,秘密地向江湖中人发了悬赏令。 这边史思明也积极行动起来,打算将贵妃劫来献给安禄山,也是无巧不成书,在他们劫持杨玉环等人时,竟然被颜放与顾青橙救下。 杨玉环与李珏的身份自然瞒不过颜放的毒眼,便将此事通知了李进,后来才有了李进想利用这两个人为顾廉翻案的计划。 史思明的人当然也认出了半路截他们胡的是李进的人马,于是史思明便将这事交给了曾与李进相交的长子史朝义,让他立刻从李进手中将杨玉环夺过来献给安禄山。 史朝义十分了解李进的性子和李家的实力,不敢硬碰硬,便派了重金从东瀛请过来的忍者潜入龙泉驿镇打探虚实,得知要从龙泉驿镇抢走杨玉环的可能性极低,但是李进的女人杜氏及其家人的防备则相对低一些。 于是,史朝义带了几十个精兵,大摇大摆地闯入龙泉驿镇的势力范围内,果然吸引了龙泉驿镇的一半力量,剩下的力量自然便是保护贵人的。原本史朝义的目标是杜萱娘,谁知当那群忍者潜入防守相对比较薄弱的杜氏大宅时,恰好遇到杜萱娘一家子正在客堂内审问廷芳,李甲五等护院都将注意力放在了院子里。 正在厨房内喂崔念喝羊乳的雪竹和奶娘等下人率先被迷晕,为了将杜萱娘引到厨房内,那伙忍者居然用崔念的哭声作饵,却误打误撞地将顾青橙引了去。 正当这伙忍者想撤退时,在院子里并没有走远的李琦远远地看到顾青橙进了厨房,想到就要远行,还有好多话没有对这个曾救了自己的漂亮女孩儿说,便也跟进了厨房,当然也和顾青橙他们一样吸入迷药,只不过李珏身上好歹也些功夫,便强提着一口气和那伙忍者动起手来,惊动了李甲五及杜萱娘等人。 李琦脸色青白地坐在一旁,孙金铃不时担心地看看他,又看看杜萱娘,王谏之与孙宝儿两个倒还镇静,赵韵儿与李冰冰两个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看到杜萱娘醒来,忙抓住她的手,仿佛怕她突然又晕倒。 “萱萱,你先歇一歇,我带冰冰去见史朝义。”李进霍然站起,象是下了很大决心,脸若冰霜,目光中杀机闪现。 杜萱娘大惊,仿佛心上又被人捅了一刀,“不,不可!”强忍着头晕目眩,杜萱娘一把抓住李进的袖子,祈求道:“阿四,求你,再想别的法子!”李冰冰的身世绝不能公开。 李进又弯下腰去,双手捧起杜萱娘的脸,温柔地说道:“萱萱相信我好吗?现在乖乖地睡一觉,等你睡醒便能看到所有的孩子都在你的身边了。” 杜萱娘在李进温柔的目光中,突然又有了一些力气,回身又将李冰冰拉进怀里紧紧抱住,半晌才放开,然后毅然抬头对李进说道:“不,阿四,我要青橙和念儿,也要冰冰,一个都不能少!所以我要与你们一起前去!” 深秋的青龙河上,河水渐渐枯竭,稍大一些船便不敢再来了。此时却有一艘涂成黑色的大船停在河中央,两边的船只已经排起了长龙,平时霸道惯了的船老大们,此时竟齐齐沉默,一些人还在船头上朝着大船上指指点点。 大船上立着一大票黑衣壮汉,个个刀剑出鞘,如标枪一样挺立,一看便知是久经沙场的将士,一位精干的年轻男子带了两个随从正乘着小船向岸边而来。 李进双手负在背后,傲然而立,如帝王一般俯视着那艘小船,眉头轻皱。杜萱娘与李进并排而立,披了红色披风,白色襦衫长裙,左手紧紧拽着李冰冰的手,仿佛害怕李冰冰突然被谁夺走一般。 颜放,陆清一,李乙六,李甲五等三十多人在一旁三丈远的地方候命,也是箭上弦,刀出鞘,严阵以待。 “李兄弟,多年不见,风采不减当年啊!”史朝义身形瘦削,白面无须,一身玄色长衫,身上并不见明显的兵器,敢只带两个随从上岸,倒也有几分胆色,亦或许是以为有两个小人质在手,他已经稳操胜券。 “史将军给了我一个下马威,让我及我的夫人很不爽!所以我不想听废话,你想做什么请直言!”李进冷冷地说道,丝毫不打算给这个史朝义留面子。 “嘁,李兄弟还是从前的直爽性子,如果今天的事果真让李兄弟与杜夫人不爽了,朝义先在此赔罪。”史朝义很风度地说道,眼睛里有不屑和得意。 刚才李进已经自承杜萱娘是他的夫人,可这史朝义却称杜萱娘为杜夫人,一为嘲弄二人的暧昧关系,二为炫耀他对李进的底细的了解。rs ------------ 二四三交换人质 果然李进脸上有了怒色,“史将军且慢得意,我敢保证你今天会有来无回,而且不必动用崔颖的一兵一卒。” “哦,李兄弟不愿意动用崔郡守的人马,不代表朝义不想动用,我在想崔郡守应该已经知道他的独子在我船上,你说如果我请崔郡守保我回洛阳,你说他愿不愿意?”史朝义得意地看着李进, 李进背后的双手紧握成拳,那是暴怒的象征,杜萱娘忙伸手将其握住,李进长舒一口气说道:“史朝义啊,史朝义,你惯会玩你那一套阴谋诡计,你是想从我这里试探你手上的孩子是否真的崔颖之子吧?是不是到现在崔颖都没给你回音?哈哈哈,你太小看我李进,也太小看堂堂崔郡守了!他不会被你这样的小人所要胁,我李进更不会!” 史朝义晒然一笑,“今日运气欠佳,怎么就没请到名震果州的杜夫人呢?否则李大当家此时也不会如此的气定神闲,崔郡守估计也早夹道欢送我史朝义了。不过请到杜夫人家的少爷小姐也不错,所以现在我改主意了,杜夫人,朝义想与做你一笔交易如何?” 史朝义的确打的是好主意,若那群忍者掳来的是杜萱娘,那么什么都不必说了,不但李进会乖乖将他想要的人双手奉上,崔颖更是不敢动他一根毫毛,如今功亏一篑,只好利用掳来的两个孩子保一船人全身而退。 史朝义笑容无害地看着杜萱娘,只是那目光如箭,似乎想将那层层薄薄的面纱刺穿。 李进更加不爽,杜萱娘忙在李进手上捏一下,示意他稍安勿躁,“史将军想要的交易,恐怕杜萱娘没办法达成,所以将军还是与大当家谈比较妥当,至于我家的两个孩子,不管史将军是误抓,还是有意为之,那是将军与我杜萱娘之间的误会,待史将军与大当家谈过以后,你我再谈吧。” 史朝义一愣,随即又“哈哈”一笑,“杜夫人聪慧过人,果然名不虚传,也罢,我也不与你们绕圈子了,贵人之事算我史朝义失手,一句话,我现在要麻烦杜夫人的少爷,小姐护我们出果州,杜夫人你意下如何?” 杜萱娘叹息道,“看来史将军是非要与我谈交易了,只可惜史将军太相信外间传言,我杜萱娘不过一介三嫁寡妇,何德何能居然能让大当家与崔郡守为我折腰?所以史将军,我虽然很想从你手中要回我的孩子,但是我却不能保证你能否安全离开果州,不如史将军提另外的条件吧。” “另外的条件?那就是用两个孩子换你一个人如何?”史朝义冷笑道。 “好,”杜萱娘一口答应,李进脸色铁青,好险才没将紧紧抓住他的杜萱娘的小手甩掉。 史朝义反而犹豫了,没想到杜萱娘与李进答应得如此爽快,难道有阴谋? 杜萱娘仿佛看穿了他在想什么,笑道:“这可是史将军自己提出来的,要不,史将军再换一种方式?” 史朝义一咬牙,挥手让人将人质带下船来,他只听说杜萱娘最小那个孩子有可能是崔颖的独子,偏偏崔颖那边毫无动静,将个青龙河及各处驿道堵了个严严实实,除了后悔自己的冒进,更感叹运气不佳,高价请来的东瀛忍者只掳来了杜萱娘的两个养子。 两个全身上下都包在黑布里比侏儒高不了多少的东瀛忍者,将同样也蒙在黑布里的一大一小两个小人儿带过来,史朝义说道:“那就委屈杜夫人了。” 杜萱娘深深地看了一眼李进,强烈地暗示其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将李冰冰交给李进,走到忍者身边,伸手揭开那块黑布,只见顾青橙与崔念两个都在昏睡中,睡容安详,但脸色嫣红,明显是中毒的现象。 “史将军的手段杜萱娘十分的不屑,竟然给两岁不到的小孩下毒!”杜萱娘心痛如绞,连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请将军立刻给他们解毒,否则杜萱娘宁愿拼着一死,也要拉将军及将军带来的几十人陪葬。” 杜萱娘在面纱下瞪视史朝义,弱不禁风的纤细身体散发出来的凛然之气,让史朝义心惊不已。 史朝义眉头一皱,“我可以给夫人的小少爷解药,这位小姐的解药当然得在杜夫人送我们离开后,再双手奉上。” 李进忍无可忍,左手一把拉回杜萱娘,将母女二人护在身后,右手尾指如钩,发出围杀的指令,“哗啦啦”一阵响,几十具强驽齐齐对准场中,然后大船周围的小船上不知何时也站满了密密麻麻的箭手,而且箭头上全部绑了桐油布,陆忠陆勇两兄弟手执燃烧的火把,肃杀地立在一艘轻便的尖头船船头,只等一声令下,便点火烧船。 船上的精兵果然训练有素,竟然丝毫不乱,一部分人仍然挺立船头,另一部分立刻退回船头,竟然抬出两架火炮,难怪这个史朝义敢孤军深入敌后,原来也是有杀手锏的。 那两个忍者立刻将手掐在了顾青橙,崔念的脖子上,史朝义的两个随从也将史朝义护在身后,战火一触即发。 杜萱娘忙对李进说道:“阿四,不可冲动,除非我愿意,否则没人能轻易伤害我和我的孩子们。” “史朝义,我再用一个秘密换他们两个的解药,我仍然送你们出果州!”杜萱娘冷冷地说道,“当然,你也可以赌一赌,是你那几十个人厉害,还是果州的几万人马厉害。” 史朝义的脸色明显有些发白,缓了一下说道:“秘密?不好意思,我如今关心的是如何出果州,杜夫人的秘密还是自己留着罢,要给他们两个解药也行,不过杜夫人不但要送我们一程,还请杜夫人吃下这个断肠散,这样我们大家才能安心。” 史进义也不敢逼李进太甚,李进的性子他很了解,逼急了那还真有可能鱼死网破,一拍两散,李氏与史氏对决,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况且李氏早在他们起事之初便已言明中立,唐廷与大燕两不相帮,到时若李氏归顺了朝廷,这个责任他也担不起。 杜萱娘接过史朝义手中的黑色药丸,在李进赤红的目光中来到两个忍者身边,仰头服下药丸,“请给他们解毒!” 史朝义朝两个忍者点头,这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摸出一个竹筒,在顾青橙与崔念两个的鼻子下面一晃,不一会儿便传来顾青橙的呛咳声与崔念的哭声。 杜萱娘肝肠寸断,扑过去紧紧地抱着二人,“阿四,请陆掌柜来!” 人群中的陆掌柜不等李进吩咐,已经飞掠入场中,首先将崔念接过来仔细检查,又闻又摸,然后又仔细地给顾青橙把了脉,看了眼睑和舌头,好半天才确定他们身上再无毒素,然后抱着二人迅速退下。 史朝义不屑地看着陆掌柜与杜萱娘折腾,直接将李进想把他碎尸万段的目光忽视,有了杜萱娘,他突然觉得可以提更多的要求,但不是现在。 “杜夫人请!”史朝义又恢复了自信,自得地对李进说道:“李兄弟勿送,出了果州,朝义自当将杜夫人奉还!” 李进身后的李冰冰突然哭叫道:“父亲救救母亲!别让坏蛋带母亲走!” 杜萱娘一惊回头,她在心神不定中竟然忘记了李进带李冰冰来的目的,果然李进的目光转为冷酷,一把将李冰冰的帷帽拿掉,正要说什么,杜萱娘抢先开口大叫,“阿四,萱娘求你了,萱娘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李进的头脑在瞬间冷静下来,现在揭开李冰冰的身世之谜亦于事无补,史朝义不可能拿自己的命来换一个他从来都不知道的私生女。 史朝义鄙夷地看了一眼李进,“李兄弟怎么也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你放心,杜夫人这样的奇女子,我史朝义也是不忍心伤害的。” “史朝义,你听好,若我的女人有一丝一毫损伤,我定会让你后悔出生到这个世上,然后再让整个史家给你陪葬!”李进一字一句地说道,没有多余的声音起伏,却清楚地传达了他排山倒海的决心与冷酷。 史朝义也不再多说,随即跳上小船,箭一般地划向大船,杜萱娘在爬上船头后,向李进做了一个食指与拇指成圈,中指与小指朝上的手势,然后头也不回进了船舱。 李进稍稍松了一口气,替李冰冰擦干如泉水般涌出的泪水,说道:“只要你二姐姐与五弟安全了,父亲便可以放开手脚救回母亲,所以冰冰回去后告诉哥哥姐姐不要担心,母亲很快就回来了!” 果州码头,船只林立,其中一艘很不起眼的木船中,崔颖站起来,烦躁地踱到窗户边,看着奔流的河水。 “大人是关心则乱,忘记了那两个人一个是地下蜀王,一个是大唐绝无仅有的奇女子,还会搞不定一个小小的史朝义?我们只管死守住史朝义的退路,等杜夫人那边的好消息。”韩略说道。rs ------------ 二四四忽悠 “我的确担心,萱娘毕竟只是一介女子,她又视念儿为亲生,怕她会乱了方寸。至于李进,哼,一个不思进取的废物,只知道围着女人打转,他能有多大能耐!”在韩略面前崔颖毫不掩饰对李进的反感,或者是忌妒。 韩略心中叹息,都过了这么多年仍然放不下,都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韩略继续看书,不理崔颖的牢骚。 王宝急匆匆地进来回报,“大人,先生,龙泉驿那边来信了,说是小少爷已经被救出,身上的毒也解了,只是……。” 听说崔念无恙,崔颖与韩略终于放下悬着的心,又见王宝吞吞吐吐,崔颖很不耐烦地说道:“还有什么事?为何不能一气说完?” “是,大人,顾二小姐与小公子是杜夫人换回来的,如今史朝义劫了杜夫人正朝我们这边来!”王宝还想再说,却被砸到地上,成为碎末的茶怀吓了回去。 崔颖怒火中烧,也不知是气史朝义的卑鄙行径,还是气李进保护杜萱娘无力。 “传令下去,三军待命,即刻封锁河道,河面上的闲杂船只立刻回避!” 史思明本是突厥人,虽然娶的都是汉女,但是家中的仍保留着突厥习俗,因此史朝义赤脚敞袍,席地而坐,用手抓起小红木几子上大木盆里的羊肉大快朵颐。 “杜夫人也来一点?”史朝义用布巾擦干净手后,给杜萱娘倒了一杯葡萄酒,“这个可是你们唐人最喜欢的玩艺儿。夫人请用!” 杜萱娘老老实实地坐边船窗边,默默地看着两岸的田野缓缓后退。“多谢史将军,萱娘不喜这个!” 史朝义不以为意,仰头将杯中酒饮尽,“夫人说有一个秘密打算告诉我,不知是什么?” “你很好奇?” “是。”史朝义老老实实地回答。 “如果我告诉了你。你将何以回报?” “夫人需要什么回报?” “我不需要什么回报,我只希望你能在果州码头将我放下,你别想着还想利用我捞更多的好处,因为李进和崔颖根本不可能给你这个机会,我不想看到有人为我而枉死,所以善意提醒你。” “哦,我倒不这样认为,夫人对于李进与崔颖的重要性。我已经从很多方面得到证实,不说别的,光是夫人名下的二万人马便很让人动心。” 杜萱娘有些头大,“你还想要贵妃?” “哼,一个死了的女人而已,你们真以为大燕皇帝会拿一万两银子来寻找一个除了陪人睡觉便一无用处的女人?”史朝义嘲讽地笑道。 “那么史将军想要什么?大燕帝位?”杜萱娘记得这个家伙将来也会干弑父夺皇位的勾当。 史朝义脸色一变,随即又失笑,“谁不想登至高位?可惜无人拥戴也枉然。我现在知道李进与崔颖为何会稀罕杜夫人了,果然是智慧与美貌并存啊!” “史将军你实在过誉了,不过是猜中将军的一点心思。哪里算得上是聪慧?如果将军想让我猜将来发生的事,我还会有更精彩的,不知将军有没有兴趣听?” 史朝义又笑了,看着杜萱娘如看困在笼中的波斯猫,“杜夫人是不是又想说,如果我想听。便放你下船?” “正是如此,这也是我刚才所说我秘密。”杜萱娘也含笑说道,只要史朝义敢听,她便敢说,忽悠人的同时,还能给前来救她的人创造机会,何乐而不为? “这样吧,不如夫人先说来我听听,如果夫人能说服我,我当亲送夫人下船。”史朝义正襟危坐,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杜萱娘扫了一眼窗外,过了白练滩,便是谷家村,如果李进要带人来劫船,谷家村那一道峡谷便是最佳的地点。 “将军觉得以目前的局势来看,是大燕朝胜算多,还是唐廷胜算大?”先给他戴顶大帽子再说。 果然史朝义皱眉道:“当然是我大燕朝会扫平李唐!” “未必,当初你们是以‘清君侧’为名反的唐廷,如今不但君侧没有了奸贼,连皇帝都换了,你们的反叛便名不正,言不顺了,越到最后,越对你们不利,可是你们又没有足够的实力推翻唐廷,早晚也是薪火渐灭,将军,如果我是你,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你这话虽不好听,但有几句话倒是实情,我们灭不了唐廷,不灭便是,能占大唐的半壁花花江山也不错。”这个史朝义倒是个人物,杜萱娘这样说居然也不动气。 “将军这话更天真了,李亨会容许你们占去唐室的半寸土地?即便是今时长安洛阳这两处富庶之地都在你们手里,但是将军有没有想过李亨手下还有郭子仪,李光弼等良将及几十万兵马,还不算上各处蕃镇的人马,一旦他们缓过气,你们便离败亡便不远了。”杜萱娘语气尽量放缓,减少一些直接的刺激。 史朝义再也坐不住了,紧盯着杜萱娘,很想发火,“哼,我忘了你家出了三个乡贡,一个明经,杜氏应该是李唐的拥趸,你说的话自然是偏帮唐廷,我不会受你的话的影响的,倒是杜夫人有机会当劝劝李进,别再执迷不悟,在这群雄并起之时,藏刀折箭不是有志男儿所为。” “多谢史进军的提醒,我倒觉得我们家阿四是最世上英明睿智的男人,没有人比他更懂得权力是什么,所以他不需要所谓的建功立业来成就他想要的人生。”想起李进,杜萱娘眼眸晶亮,连声音都变得温柔起来。 史朝义心头闪过一丝妒忌,冷笑道:“没有男人逃得过权力欲望的诱惑,李进若真是夫人所说的高风亮节,视权力如粪土,为何当初他为了登上家主位,将李氏族人杀了个血流成河?做了十多年的大当家,为何不见他让贤?” “史将军只看到权力的至高无上,生杀予夺,却没有看到权力更是责任,有多大的权力便有多大的责任,皇帝的权力大过天,他若不能为民谋利,不能给百姓安乐,那么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稍有疏忽便会引来如你们这般的反叛者,然后战火四起,民不聊生,这时的皇帝便是失责,一样有可能招来杀生之祸。再者将军也只看到我家阿四的残酷,却没有看到阿四一肩挑起数万族人的生死与福祉,他如果也如你们一样头脑发热,妄想什么九五至尊,那便是用他的数万族人的性命铺路,阿四仁义纯善,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不但他自己不会这样,更要防止别的族人做这样的痴心妄想。” 杜萱娘越说越激动,史朝义越来越不爽,虽然他并不爱眼前的女子,但是看到一个女子在自己面前赤祼祼地表露出对别的男子的倾心爱慕,正常男人会感动,会祝福,变态男人会妒忌,会想破坏,史朝义明显是后者。 “哼,杜夫人很喜欢李进?” “不是喜欢,是爱。”杜萱娘痴痴地说道。 很奇怪这样的话她从来没对李进说过,但是面前史朝义这样一个卑鄙小人反而让她心痱大开,这种状况有点像城里人对着乡下人说城里的面包有多好吃,纯粹是因为他觉得乡下人一定从没吃过面包,然后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优越感。 可惜她忘记了史朝义不是胆小的乡下人,而是一个敢窃国的小人,此时看到杜萱娘美丽的脸庞上飞扬的神采,感觉分外碍眼。 “杜夫人既爱李进,又爱崔颖,真不愧为奇女子!”史朝义邪恶地笑道,他很想看看杜萱娘脸上的难堪。 杜萱娘并不生气,回头瞄了史朝义一眼,淡淡地说道:“史将军根本不懂何为男女之爱,何为朋友之爱,萱娘便不再对牛弹琴了,顺便告诉将军,不论是李进也好,崔颖也罢,都不是将军能望其项背的,萱娘能有机会爱他们便是萱娘的福气。” 史朝义终于恼羞成怒,逼近杜萱娘,“杜夫人不要忘了如今你在我史朝义手上,是我史朝义将你从李进与崔颖手上夺过来的!哼,老子本打算留着杜夫人拉拢李进或者崔颖,现在老子改主意了,老子很想尝尝地下蜀王与四品大员崔郡守的女人是个什么味道!” “尝味道?还将史将军慎重,萱娘有毒!”杜萱娘面不改色,但心下焦急,为何李进还没来? 史朝义一把抓住杜萱娘的手,便想往地上拖,“老子不怕毒!” “史将军难道不怕死?你若死了那大燕皇位,可就永远是别人的了。”杜萱娘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不稳,她久不运动的小身板在史朝义面前,没有反抗的意义。 史朝义抬手想给杜萱娘一耳光,没想到手刚抬起,窗外突然飞来一把匕首,直奔史朝义面门,“住手!”两声断喝齐齐响起。 船舱的木板壁突然裂开,两条湿漉漉的人影飞出,正是李进与崔颖! 杜萱娘突然用手中早就藏好的银簪急刺史朝义抓住她的左手,史朝义本能缩手,然后用力一甩,杜萱娘如一个装了棉花的木偶飞向舱壁,两条人影急叫一声,一快一慢飞向杜萱娘。 史朝义趁机大吼着“来人!”,逃出船舱。 ------------ 二四五幸福 “小婉,你去告诉郡守府的王宝大人,用刚煮熟的热鸡蛋,包上细布在眼睛上按摩,可以去淤青!”杜萱娘避开李进委屈的目光,坐到桌子的另一边。 “这能怪我么?我说借他的小船一用,他非要跟着来,来就来吧,他竟然不会水,若不是他拖我后腿,那史朝义岂有机会摸你的手?还有,更过分的是他居然将史朝义给偷偷放了,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是通敌卖国!我打他一拳算是便宜他了!”李进激动地叫道。 对于崔颖网开一面将史朝义放走,杜萱娘也很意外,同时也感叹历史巨轮的不可逆转,并不会因为她一个小人物的穿越而有丝豪改变,史朝义还有几年蹦达,他不会在此时死在他们手里,就算崔颖不放他走,他也会因为别的原因活下来,因为已经发生过的历史不容改写,这样一想杜萱娘心情又平复下来。 “那你也不能动手打人啊,十一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况且还有韩略那个老狐狸在,或许放走史朝义比杀死他对我们更有利。”杜萱娘也算得上是苦口婆心了,无奈这两人总有些心结打不开。 “我不管这些有利没利的,谁动我的女人,我就要谁的命!”李进激动得脸色绯红,额上青筋跳动,杜萱娘心中一软,叹息一声,起身绕过桌子,来到李进背后,柔软而又冰凉的小手放在李进的额头上。 “阿四,我知道你担心我,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我保证!”杜萱娘将李进的头按在自己胸前,让他听自己鲜活的心跳声。 李进抓过杜萱娘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有滚烫的泪珠滴落,好头天才说道:“萱萱,我听到你和史朝义说的话……,有你。此生无憾!” 杜萱娘的眼眶也有些发涩,“阿四,萱娘也无悔!” 李进起身将杜萱娘拉进怀里,紧紧地拥抱,似乎想将彼此嵌进自己的骨里肉里。 而郡守府的书房内。韩略手拿一只精致的瓷瓶。对着手拿一本《战国策》看了两个时辰的崔颖叹息道:“大人这是何苦?擦点这上好的伤药并不费你多长时间,若伤要别处,不上药也罢了。只是伤在这眼睛周围……。” 崔颖仍旧没有反应,韩略只得泄气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这个杜夫人在船上到底与史朝义说了什么惹得大人如此反常?看来我有必要亲自去问问看。” “先生不必多事,我只是在想我们放走史朝义到底划不划算。”崔颖终于扔下手中的书册说道,也懒得去看韩略不相信的表情。 “绝对划算,首先,史朝义回报安禄山与史思明时,必定会将他此次失败的原因归咎于果州强大的实力,让安禄山不敢轻易西下。至少可以给果州半年的喘息之机。另外史朝义是个空有野心,却无真才实学之辈,再加上他是史思明的长子,注定的位高权重,叛军中这样的人越多,他们的内部便越难调和。史思明更是骗术高明,岂是甘心居于人下之人?如果我们杀了史朝义,说不定将来会有真正有能耐的人代替他,这实在不是朝廷之福。” 崔颖听得发愣,苦笑道:“先生真是虑得长远。可惜别人未必能懂。” “大人放心,李进或许不懂,但时间一长,杜夫人必定会懂。” 崔颖听到韩略说杜萱娘有可能不会误会他们,面色总算缓和了些,韩略不禁暗暗摇头,这个崔颖别的都还不错,就是对情之一字看不开。 王宝端了一盘刚煮熟的鸡蛋进来,崔颖皱眉道:“先生要吃鸡蛋?” “回大人,杜夫人特意遣人来告诉小人,说用刚煮熟的鸡蛋给大人在受伤的眼睛上来回按摩,可以消淤肿。”王宝忙说道。 崔颖立时来了兴趣,规矩地躺在竹椅上,略带点兴奋地说道:“这个法子倒要试一试。” 韩略怒其不争地看着崔颖,又说道:“大人其实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史朝义为何孤军犯险,跑来龙泉驿镇掳人?这太不合常理,李进有秘密!” “这事我自会去问萱娘,如今郡守府与李,杜两家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不能有事瞒着我们。”崔颖疼得呲牙裂嘴,却仍强忍着,因为心里想的是听杜萱娘的准没错,她说有用便肯定有用。 “大人确定杜夫人会告诉你实话?”韩略闲闲地问。 “我一直信她,将来也打算信她,就像我相信先生一样。哎哟,疼,你轻点!” …… 杨玉环的行踪既然已经曝露,龙泉驿镇便危险了,这回史朝义铩羽而归,下回来时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动静来,李进决定立刻送母子二人离开。 顾青橙因为受了惊吓,回来后便高烧不退,反倒是崔颖人小,吸入的掺了毒药的迷药比较少,所以很快便又活蹦乱跳 了。 杜萱娘与赵韵儿彻夜照顾昏睡中的顾青橙,赵韵儿伏在杜萱娘脚上,有一句无一句地问杜萱娘脱险的经过,“母亲难道不怕那坏蛋发现你没有吃那毒药?” “连你们这么近都看不出我的小手法,史朝义想必听都没听说过,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即便是被发现了,大不了真的吃下去,陆掌柜是解毒高手,这点子毒想必不在话下。” 赵韵儿有点哽咽,“母亲,你对我们真好,我时常在想,许是老天可怜我们,才派了母亲来我们身边保护我们。” “嗯,母亲更盼着你们能自己保护自己那一天,对了,金铃去哪里了?为何还没有回来睡觉?”杜萱娘看着孙金铃空荡荡的床说道。 “三妹妹拉了四妹妹去竹林小院给李公子送临别赠礼,再过会子也该回来了。”赵韵儿犹豫了一下说道,“母亲,三妹妹她最近做什么事都不怎么上心了。” “母亲明白,你是她们的长姐,平时要对他们三个多用点心,尤其金铃那个任性的性子,若不拘着些,说不定会惹出什么祸事来。”杜萱娘抚着赵韵儿柔顺的头发。 “韵儿知道了,母亲,你平安回来真好,我还看到三哥哥与四哥哥担心得抱在一起哭了。”赵韵儿絮叨着,紧紧地抱着杜萱娘的双腿,杜萱娘忍不住将她乌黑的发辫打开来,用蓖子轻轻地梳。 “母亲好久没给你们梳头了,当年你和青橙差不多时候来家中,当时家穷,连镜子都没有,你们两个互相梳头,青橙帮你梳的头没你给她梳的好看,你也偷偷地躲在厨房里哭。”杜萱娘故意说些轻松的话,“那时我不知道原因,将你大哥哥拉来训了一顿。” 赵韵儿不好意思了,“那时人小,总觉得母亲最疼二妹妹,如今想来那时的想法真的很幼稚!” “我那时觉得母亲最疼大姐姐,母亲总是偷偷地帮大姐姐重新梳头!”床榻上的顾青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双颊仍有点发红,但是双目晶亮,显然精神还不错。 杜萱娘忙过去将顾青橙扶起来坐好,倒了自制暖壶里的白开水给她喝。 顾青橙依偎在杜萱娘怀里,赵韵儿也坐到床头去,“还有哪里不舒服?” “母亲不必再担心,只除了没力气,其它都很好,大姐姐,你有十个哥哥,我们才羡慕你呢,我有次不许大哥哥帮你编草蛐蛐儿,说你有小六哥给你做大鹞子风筝却不给我们玩,后来大哥哥和二哥哥果然不帮你编草蛐蛐了,然后你一个人躲着杀猪棚子里哭,哭得眼睛都肿了,我们三个后来怕母亲问起原由,惹母亲生气,担心了一晚上,结果大姐姐对母亲说眼睛进沙子了,虽然母亲当时什么都没问,但是我们三个再也不敢联合起来欺负大姐姐了。”顾青橙回忆着从前,眼睛里满是幸福,体贴的丫头竟然闭口不提自己被劫持之事,更让杜萱娘觉得心酸。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韵儿的眼睛是哭肿的?我看你们三个蔫头蔫脑的,就晓得是你们三个干的好事,我当时看到你们自己也知道错了,便没有再理你们而已!”杜萱娘摸摸顾青橙的额头说道。 “哼,你们也没讨到便宜去,第二天母亲让你们三个去磨面,我只管烧火,那是在惩罚你们三个呢!” “啊,难怪母亲只叫我一个人去帮哥哥们的忙,那天我们从早上磨到晚上,不过最倒霉的是大哥哥,因为最重的活都是他干的!”顾青橙皱起小鼻子说道。 说笑了一会儿,顾青橙的精神开始不济,杜萱娘又给她吃了小半碗白米粥,正准备让她睡下,却听到屋外有急促地脚步声传来。 “三姐姐,你别跑太快,当心摔了!”是李冰冰的声音。 孙金铃重重地推开门进来,看到杜萱娘三人愣了一下,然后又垂下头,李冰冰也跟着一脚踏了进来,二人过来给杜萱娘请安。 “你们两个怎么现在才回来?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热水,没有的话叫秦氏起来烧一些,反正也该到给五弟热羊乳的时候了。” ps: 感谢海贼王鸣人亲的粉红票,祝亲们快乐常伴! ------------ 二四六早恋(一) “是,”孙金铃回头出去了,李冰冰忙趴到床上和顾青橙说话,“二姐姐好些没有?本来我是要在家陪二姐姐的,偏那个李公子明天一大早就要走了,三姐姐想去和李公子说几句话。” 杜萱娘的目光有些沉凝,赵韵儿忙倒了一杯开水给口无遮拦的李冰冰喝。 顾青橙拉着杜萱娘的手说道:“母亲,三妹妹她什么都不懂,别太责怪她!” “我省得,你别管这些事了,冰冰,瞧你这一身的灰,别赖在二姐姐床上,也快点去厨房打热水,洗洗睡觉。”杜萱娘拍了一下李冰冰的小屁股说道。 正好孙金铃提了一小桶水进来,“水还热着,四妹妹也一起来洗!” 李冰冰“通”地一声从床上跃下,抢过孙金铃手上的木桶说道:“我的力气大,给我提,对了三姐姐,李公子托我们给二姐姐带了一封信和一只小盒子,你快给二姐姐!” 孙金铃脸色很是怪异,眼中还泪花儿,不甘不愿地从怀里拿出信和木盒子,扔到顾青橙的被子上,然后扭头便走。 “金铃!” “三妹妹!” 杜萱娘与顾青橙几乎同时出声,杜萱娘安抚地捏捏顾青橙的手,继续对孙金铃说道:“那李公子也真是的,平白无故地送什么东西,金铃,你二姐姐病着,你帮二姐姐将那封信念来听听!” 孙金铃回头,掩不住的喜色。杜萱娘心下更是恼怒,这个李琦绝对是她家最不受欢迎那类人。 “是,母亲,”孙金铃如获至宝地拿起那封信,激动地拆开,杜萱娘感觉顾青橙手心也在出汗,这下子她连杀了那个李琦的心都有了。 “……多谢二小姐的救命之恩,琦实在无以为报。只好奉上胭脂玉印鉴一枚,为琦亲手所刻,望博二小姐一笑……。”还好没有什么太越界的语言,杜萱娘稍稍放了一点心。 孙金铃又迫不及待地打开那只木盒子,里面放着一块雕琢精致的红色玛瑙,上刻“青青橙菲”四字,果然是为顾青橙量身定做的。 孙金铃突然抱着盒子大哭起来,仿佛没要着糖的孩子,杜萱娘一阵头疼。一阵手痒,再一阵愤怒,最后只好对其他三个女孩子说道:“青橙你先安心睡觉。韵儿。冰冰你们两个睡金铃床上,警醒些,青橙醒来后,你们再给她喝水,金铃,今晚你与母亲睡一床!” 躺在起居室看书的李进突然看到杜萱娘领了双眼红肿的孙金铃进来。惊问道:“金铃为何哭?” 孙金铃更加委屈,背过身去不理李进,“阿四,今晚金铃和我睡。” 李进再不情愿,也不可能与女孩子们去计较。况且这种情况也比较罕见,一个伤心欲绝。一个头发丝上都是火,摸一下都有可能燃烧。 “你们说你们的,我再看会子书才回房!”这李进也是个好事的,明显是好奇想知道详情,杜萱娘也不理她,回头叫孙金铃坐下。 “金铃你平心静气地回答母亲,若今日那李公子每人一份礼物,或者一个人都不送,你会如此伤心?”杜萱娘尽量压抑心头的无名火,暂时不知是气孙金铃多一些,还是气那个不知捡点的李琦多一些。 孙金铃一愣,“我对他那么好,我都将我父亲留给我的寿山砚送给他了,他竟然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和我多说,二姐姐见他如见了鬼似的,他却送二姐姐好看的印鉴!我恨死他们了!” 李进被孙金铃的话惊得从地板上坐了起来,“我说三丫头,你可真大方,你竟然将那上面镶了夜明珠的寿山砚送了人?你四哥知道了非打死你不可!” 杜萱娘气得头晕脑胀,“阿四,去将那李琦废了,这种不知廉耻的人当初真不该救!” 李进和孙金铃同时被杜萱娘的豪言壮语吓呆,“萱萱,你说真的?” “母亲,不要!”孙金铃忙哀叫道。 “你不是说恨死他了么?这样的人还留他做什么?你二姐姐好心救了他,他却做出这般私相授受之事出来,将来若传出什么风言风语,让你二姐姐如何做人?”杜萱娘怒道。 李进也怒了,“什么?那小子竟然敢打青橙的主意?我看废他是太便宜他了,老子让他……。” 李进的话被孙金铃惊天动地的哭声打断,“母亲,四舅舅,你们怎么能动不动就杀人?我说恨他,是因为,是因为……。” “因为什么?因为你觉得自己喜欢他?想看到他,想和他说话,而且只想她和你一个人说话?”杜萱娘从不主张棍棒教育,但此时却很想乱棒将这个傻丫头给打醒。 孙金铃低下头不说话,算是默认,杜萱娘差点没口喷鲜血,很想指着这丫头的鼻子大吼一声,你个死丫头毛都没长全,居然也敢玩早恋!你恋谁不好,去恋一个朝不保夕的落魄王孙! 李进见杜萱娘气得脸上又青又白,忙过来从后面搂着她,给她顺气。 “我说三丫头,你今年才十二岁,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况且那个李琦有什么好?除了顶着个十六王爷的身份,啥都不是,文不及你二哥,四哥,武不及你大哥,论机变更不如你三哥,有现成的优秀男子在你面前放着,你总得喜欢一个和他们差不多的吧?” 孙金铃不屑地说道:“谁说李公子不能和他们几个比?李公子会讲佛经,笑起来很好看!” “哈,庙里的和尚个个会讲佛经,而且四舅舅觉得你大哥都比他长得好看,你怎么不去喜欢他们?” 孙金铃一时找不出语言来反驳,便将乞求的目光转向杜萱娘,杜萱娘深吸一口气道:“金铃,母亲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没有原因和理由的,所以母亲并不想责怪你什么,但是有两点你要记住,一,你自己喜欢一个人,不代表那个人也喜欢你,更与他人无涉,二,喜欢这两个字不可轻易出口,因为喜欢的更进一步将涉及你们的将来。” “我知道了,母亲,”孙金铃低头道。 “不,你还是不明白,”杜萱娘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比如现在你觉得你喜欢李琦,甚至愿意将家传之宝送给他,但是很明显他并不喜欢你,他不想与你多说话,便是希望你离他远一些,至于你迁怒于你二姐姐,更是没有道理,你二姐姐谨守礼教,不愿意与李琦多有交集,并没有错,那李琦借你的手送东西给二姐姐,便是有两层意思,一是坏你二姐姐名节,二是让你知难而退,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孙金铃的脸色惨白如纸,“不,李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你不要心存幻想,他就是那样的人!既不喜欢你,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母亲很不喜欢他!你若继续对他执迷不悟,母亲也不想多说什么,只希望你不要再做出今天这般失据之事,明日他若不主动退还寿王砚,母亲会用银子去买回来,包括你买你二姐姐那印鉴,同时,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对二姐姐心怀怨恨!他若敢再来招惹你们两个,刚才那话我便不收回!” 杜萱娘满面杀气,活脱脱一只护蛋的母鸡。 孙金铃则哭倒在地,李进在一旁用堆积了各种赞叹,激赏,佩服,爱慕的目光看着杜萱娘。 “阿四,晚了,回房睡去吧!”杜萱娘突然觉得累得慌,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快没有了,而且有种强烈的预感,随着孩子们的长大,如今天这样的麻烦将会层出不穷。 李进握了握杜萱娘的手,给她打气,然后一边起身回房,一边对地上的孙金铃说道:“三丫头,听你母亲的没错,那个李琦不管好不好,都与你无缘,就别再理他了。” 门开后,正好看到雪竹打了热水候在门口,“大当家的热水,小金已经送去净房了。” 杜萱娘与杜金铃一起去净房洗漱,看着孙金铃一双大眼睛红肿得只剩下一条缝,只好又用布巾给她热敷。 “母亲,我错了,李公子不理我,我不该拿二姐姐撒气,从此后我会当这个人从没来过我们家,可是,母亲,为什么我还是想哭?”孙金铃好听的声音也变得沙哑,抱着杜萱娘的腰又想瘪嘴。 “傻孩子,喜欢一个人不是错,错的是我们怎么样来处理这种喜欢,你闲下来的时候再仔细想想,以你的年纪单方面喜欢一个人会怎样?两个人互相喜欢又能怎样?这两种喜欢将是什么样的结局?母亲说过,你们的亲事可以自己做主,但是得等到你们及笄,更不是没有条件地给你们自由,应该是在母亲划定的范围内让你们挑选,这个李琦绝对不在母亲划定的范围内。”杜萱娘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期待包办婚姻,至少真心疼爱女儿的父母会安心许多。 孙金铃缓缓点头,杜萱娘不会天真地以为凭她的几句话就能将孙金铃的心思扳正,只能在将来徐徐图之。 ------------ 二四七早恋(二) 第二日,杜萱娘与孙金铃睡到日上三竿,孙金铃眼睛上的红肿已经消了,却坐在床上发愣,既不说话,也不洗脸梳头。 “你还愣着做什么?我昨晚对雪竹姨说好他们来接人之前叫醒我们两个,我们赶快梳洗了,等一下去送行,客人离开,主人总是要送送的。” 孙金铃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后又黯淡下去,实在想不到这个从小便任性的丫头竟是个痴情种。 雪竹送早饭过来,“不知那边又出了什么岔子,候了半天也不见人来接贵人,所以没有及早叫你,二小姐今早吃了两个素点心,一小碗小米粥,现在大小姐与四小姐在帮她蓖头,张管事,赵管事,沙场主昨天派人来说今天上午过来见夫人,冯氏的赌鬼夫君又来了,倒是没敢再咋呼,却是提出要带冯氏回家。” “今天若再请不到陆掌柜来给二小姐把脉,就去请李家商铺那个乐郎中,管事们来了,若我不在,便请他们先去帐房看今年的帐本,至于冯氏你先问问她的意思,愿意回去便回去,不愿回去便说我们可以帮她要和离书,总之,以后不许那种人再出现在我们家。” “是,夫人今天多穿些,天又凉了。”雪竹将只喝了一小碗羊乳一小块点心的早饭端走,孙金铃根本没动筷子,杜萱娘也不管她,对待失恋之人最好的方式便是默默关心,远远观望,让她用自己的方式疗伤。 直到巳时,李进才摆着冰山脸走进院子。 “安禄山派人断了淮河那边的水路,又断了衡阳那边的两条驿路,去海边的路线需要重新拟定,这回最少得绕一个月以上的路,明年开春能出海就已经是万幸,想不到这回是我自己给自己找了个麻烦。”李进恼火地说道。 “顾不得了,他们越早离开龙泉驿镇越好!”杜萱娘恨不得立刻将这两个祸水弄走。不仅仅是因为家中的女孩子。更是因为他们的行踪已泄,麻烦会源源而至。 “嗯,这个李琦也得给他一点教训!”李进看一眼旁边的愣神的孙金铃说道。 正说着,李琦带着两个太监过来,看到李进与杜萱娘神色冷淡,孙金铃也不如从前热情,又想起昨晚大宅里隐约的哭声,心中也有了数。 “李大当家,杜夫人,昨夜三小姐。四小姐来后院为我送行时,落下了一样东西。李琦特意送回!”李琦开口说道,眼角扫都没有扫一下孙金铃。 一个太监揭开手上的布包,果然是价值连城的寿王砚,孙金铃单薄的身子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 杜萱娘示意檐下的小妩过来接过,很没风度的冷笑道:“我家不懂事的四丫头也误拿了李公子的一方印鉴,雪竹,封一千两银子奉上。算是赔偿!” 李琦总算变了一下脸色,终于用眼角余光轻蔑地扫了一下孙金铃,意思是孙金铃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孙金铃的脸色更加苍白。 杜萱娘大怒,九个孩子,个个都是她的逆鳞,动一动便会流血,“李公子请自重,我家女孩子纯善天真。但绝不可欺,李公子身份高贵,以后我家的蓬门不敢再迎贵足,请立刻自便!” 杜萱娘话已经是相当的大逆不道,不管怎么说,李琦也是王爷身份,即便现在正在落魄中,也不是杜萱娘这样的买来的四品夫人可以轻侮的,因此场中之人俱都神色变幻,连李进都有些吃惊杜萱娘的沉不住气。 李琦跟来的太监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喝道:“杜夫人竟敢如此与十六王爷说话,你这是以下犯上!” “退下!”李琦大喝一声,抱拳对杜萱娘说道:“杜夫人误会李琦了,李琦绝没有欺负小姐们的意思,送二小姐印鉴只是为了报答二小姐当日的救命之恩,绝没有非份之想,即便是有那也是将来之事,至于别的小姐们,李琦一直是将她们当妹妹一样看待,更不敢有任何非礼之心!” “李琦,”这回是李进怒了,长剑直指李琦胸口,这厮竟然说将来想对顾青橙有非份之想,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你最好收回你刚才的话,否则……。” “否则李大当家会杀了我?即便如此,李琦也绝不会收回刚才之言,我李琦堂堂男儿,言出必行,再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李琦看中的女子必会三媒六聘,给她我给得起的最大的尊荣,我李琦何错之有?”李琦此时倒显出几分男子气来。 仔细想想李琦也没做错什么,不喜欢孙金铃便不假以颜色,丝毫不给对方留下念想,送顾青橙印鉴也是以报恩的名义,明面上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宣称将来想娶顾青橙更没有问题,谁家养着女儿是拿来当老姑娘的,早晚还不是得择婿?至于娶不娶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杜萱娘讨厌李琦则纯粹是老母鸡式的防狼心态,生怕自家的女孩子有个闪失,所以草木皆兵,看所有欣赏她家女儿的人都是坏蛋,比如,那个韩子铮,不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一个好女婿人选,别人家是想都想不来,杜萱娘却当他们是洪水猛兽。 正在不知如何收场之时,门口来了戴帷帽的带发女尼,正是昔日的贵妃,今日的杨玉环。 “李大当家剑下留情!”杨玉环娇柔的语气配上沙哑的声音,很有几分怪异。 李进顺势收回长剑,如果真的将李琦杀了,那么他这两个月的功夫算是白费了,顾廉的清白又得另寻门路,顾尚的前程也有可能受阻,毕竟纸包不住火。虽然他自己打算终老江湖,但是也想给晋身朝堂的顾尚留下些如李琦这样的铺路石。 杜萱娘拉着孙金铃退到李进身后,对杨玉环恭身相迎。 杨玉环带着两个也着僧衣的宫女直接来到杜萱娘面前,“杜夫人,你实在误会琦儿了,琦儿虽不是天纵奇才,但也绝不是无德无品的小人,请杜夫人多花一些时间了解他。玉环此去恐再无机会回返大唐,唯一不放心的便是琦儿,恳请杜夫人看在同为母亲的份上关照琦儿一二,送他回他父亲身边。” “待李公子送贵人出海后,大当家的人自然会送李公子去蜀地,贵人请放心!”杜萱娘恢复了心平气和。 杨玉环摇头道:“宫里的事我太了解,受我的牵连,恐怕琦儿连宫门都进不去便招来杀身之祸,所以还请杜夫人多方谋划!” 李琦哽咽着说道:“琦儿想送母亲去安全之处后,再回去见父亲!” “你若随我出海,我便跳海,言已至此,我不想再多说,玉环今日来见杜夫人,是特为感谢李大当家与杜夫人对玉环的收留之恩的。”说罢,屈身行了一个福礼。 李进与杜萱娘忙侧身让过,再以大礼还之,“贵人不必客气,这也是大家的缘分。” 杨玉环款款离去,李琦不舍地看了一眼顾青橙紧闭的卧房门,也紧随离去。 再看孙金铃木然的神情,杜萱娘又开始心乱如麻,不放心她一个人呆着或与姐妹们一起,不是担心姐妹们会小瞧她,而是担心这个任性的家伙突然弄出些什么事来伤了其他三个。 “金铃,从今天起,你不必再去颜先生那里,先便跟着母亲学管家。” 孙金铃机械地点点头,竟然从此后真的跟着杜萱娘学起管家来,只是常常不在状态中。 杨玉环与李琦离开后,杜萱娘感觉整个龙泉驿镇的气氛都轻松起来,李进也放了李乙六,李甲五几个心腹一天假,算是补偿他们这一个多月来的辛苦。 期间常收到张义顾尚两个的来信,两个家伙已经在灵武见过面,职位各有升迁,尤其是张义,因出色地完成了两个任务,深得郭子仪的赏识,已经升了小将,手下由二十人,发展到一百多人。 顾尚早就是小将,如今已经是副将,最重要的是越来越得李豫倚重。 至德元年的冬天,郭子仪与李光弼部联合回纥骑兵,在河北一带捷报连连,大唐百姓又有了过年的心思,唯有杜萱娘心知八年的战乱还刚刚开始,大的混乱还在后面,更加不能有丝毫松懈。 由于地方所限,杜萱娘让呼儿韩将护院庄丁的人数始终控制在二万人左右,以勤操勤练,厉兵秣马为主,反倒是给崔颖送去了不少人马。 李进却是闷声发大财,因准备得充分,李氏商行不但没有受到战火的影响,还趁机扩大了许多地盘,他家的那些铁器,药材,马匹,粮食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各方人马排着队往他家送银子,当然想打他们主意的人也不少,几场黑吃黑下来,李进也折损了不少人马。 崔颖对李进的行为极为不屑,找着机会便明嘲暗讽他为“奸商”,“国贼”。李进也不生气,抱着快三岁的崔念,教他喊自己父亲,反将崔颖气得半死,为此崔颖发狠将崔念接回郡守府中自己养,没等杜萱娘的眼泪擦干,气急败坏的崔颖半夜里又将崔念送了回来,很简单,小家伙谁都不买帐,一味地闭着眼睛大哭,从尼姑庵里赶回来的崔夫人哄不好,韩略更是束手无策,交给两个小妾养,崔夫人又不放心,只好又将崔念送回杜家。 ps: 感谢7643 海贼王鸣人 歆原猫猫 紫悠spring 987254几位亲的粉红票,知其爱你们! ------------ 二四八笃定 战乱中的第一个春节,大家在抱着崔念的李进的得意笑声中度过。 大年初二,张义与顾尚的年礼及平安信才姗姗来迟,大家先将信抢来传看了,又兴高采烈地在聚到杜萱娘的起居室里,因为两位兄长带回来的东西连他们也有份。 特意送给两位先生的礼物首先挑出来着人送去了竹林小院,然后是七个弟弟妹妹的,顾尚心细,还记得弟弟妹妹的喜好,于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小礼物,李冰冰得了把从叛军那里得来的镶宝石的弯月形匕首,高兴得差点将房顶都掀了。张义则直接给每个弟妹二十两银子的压岁钱,倒是最合孙宝儿的意。 顾尚带给杜萱娘的是豫王妃赏赐的洁白和田玉如意一对,送给李进的则是唐军中最新式的强驽图纸,很得李进的喜欢,连说这小子没白养。 张义指明送给杜萱娘的则是一张自己上山打的完整的虎皮,以及灵武当地一种珍贵茶叶,送给李进的则是五百两银子,让李进哭笑不得,“在你们眼中我就如此爱钱?这小子和崔颖一样欠打!” “我说你就知足吧,义儿这银子还不知是怎么省下来的呢,一出手便给了你五百两,已经很看得起你了。”杜萱娘白了李进一眼,一会儿摸摸虎皮,一会儿摸摸玉如意,心里的甜水“沽沽”地往外冒。 “是是是,看得起我,就冲这五百两银子,我这当四舅舅的也不能白得他的银子,我明天便叫人给他送五千担粮食去,让他又得一功。” “五千担太少,六千担!”杜萱娘转身抱住李进,笑着咬他耳朵,李进立刻投降,“六千便六千,记得今晚给我留门!”然后翻身将杜萱娘压到软垫上。正要胡来。听到院子里又有脚步声,只得郁闷地放开杜萱娘。 是抱崔念过来的雪竹。 “夫人,外面有自称青牛寨的人求见!” 李进惊得从软垫上坐起来,“这人倒是厉害,什么时候混进来的?看来李乙六又喝多了?” 杜萱娘愣了一下,便明白了来人是谁,能轻而易举潜进镇来的除了王亦诚还会有谁? “别窝着了,收拾一下,陪我去见一个人!”杜萱娘一说完,李进也明白过来。忙叫雪竹去给他拿刚做的大氅,怎么说也是昔日的情敌之一。足够的重视是很有必要的。 王亦诚第一次进入杜氏客堂,有些好奇地四处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杜氏议事厅,陈设竟然比他青牛寨还简陋,除了半旧的桌椅,便是几个取暧的炭炉,倒是打扫得一尘不染。 两个心腹仍然守在门口,与恼火的李乙六大眼瞪小眼。 李进与杜萱娘分坐主位两侧。王亦诚坐了左上首。 “这是我家义儿刚从灵武送回来的梅花茶,我们也是第一回吃,王寨主请品尝。”杜萱娘的笑容里满是做争气孩子的母亲的自豪感。 王亦诚看着杜萱娘的笑容有些愣神,想当初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到他家时才十六岁,花一样的年纪,转眼四五年过去,样子还是从前的样子,却不再是从前那个心思单纯,胆小懦弱的小妇人。而是一朵盛放的带刺的雨后玫瑰,闪着钻石般的耀眼光芒。 这几年王亦诚的女人也不少,可是再也找不到那种让他念念不忘,激荡到骨子里的感觉,后来才明白世间根本不可能有同样的人,杜萱娘注定是他一生的遗憾。 “不错,”王亦诚放下手中的茶怀,有些苦涩地笑道,“萱娘的孩子个个都调教得很好,让人羡慕得紧。” 李进有些不爽王亦诚看杜萱娘的目光,扔过来一句,“我们家谏之也不错,是考状元进士的好苗子,就是担心他的身世出问题。” 杜萱娘用眼刀刺了一下李进,“谏之是我杜萱娘的儿子,身世能有什么问题?阿四,你别在这里捣乱。王寨主,倒是你要早做打算,青牛寨不是长居之地。” “我明白,我今日来的目的之一也是这个,我想亲耳听听萱娘对大唐与大燕朝的看法。”王亦诚与李进的神情都认真起来。 “如果寨主一定要听萱娘的意见,那么我的意思是青牛寨现在还不到动的时候,虽然最终大唐会消灭叛军,但是时间肯定不会短,以我的猜测,最少在七八年以上,寨主若现在投唐,以你们尴尬的身份,要得唐军的信任肯定不易,所以所有凶险的任务一定是你们的,我怕到了最后你们熬不到大唐全胜,论功行赏的时候。” 王亦诚点头道:“的确如此,前几天青牛寨来了大燕朝的特使,许我崇州节度使,寨中兄弟有许多动心的。” “寨主可要想清楚,崇州节度使虽好,可那也得用命去拼才行,若运气好,便光宗耀祖,运气不好便是遗骂万年,抄家灭族之事。” “哼,我已经无家可抄,难道还来再抄我一次?” “可是你还有谏之,当初我没有给谏之改姓,王家庄也没有改名,便是想着将来他能为你们王家洗清冤屈,重建宗祠。当然,寨主若另有打算,那么请再也不要用王亦诚三个字,也不要再与谏之相认,我不想我辛苦养大的儿子将来与你一起得个叛贼之名,永无出头之日。” 王亦诚呆呆地看着杜萱娘,手中的茶水溢出,淌了一桌,半天才哑声道:“萱娘为何如此笃定最后一定是大唐赢?” 杜萱娘抬头诚恳地看着王亦诚,“寨主,我可有害过你和谏之?如果没有,你便信我,不要问原因,投靠大燕是一场注定会输的赌博,助唐虽然让你心里很不好受,却能保你自己还有青牛寨几万人的性命,何去何从,寨主自己拿主意吧。” 王亦诚去看了眼儿子后,匆匆告辞离开,李进再也按捺不住将杜萱娘拖回了卧房,并命令小金守好房门,不许人来打扰。 “你别闹,等一下玉娥他们还要过来拜年。”杜萱娘被李进按在软垫上坐好。 李进前所未有地严肃,“萱萱,今日你一定得告诉我实话,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知道这些东西的?” “什么东西?” “为何你一直能未卜先知?知道安禄山,史思明会反便罢了,毕竟当时从一些蛛丝马迹中也能看出来,为何你连他们反叛的时间都猜到?还有你说大唐一定会赢,而且战乱会持续七八年,我也有与王亦诚一样的疑惑,为何你如此笃定?”李进的双眼冒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 杜萱娘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要和我说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吓了我一跳,我是观音娘娘转世啊,能知上下五千年的。” “不信,你若是那大慈大悲的观音娘娘,怎么会和我这样的俗人混在一起?你是得了什么天书之类的吧?” “天书?”杜萱娘有点佩服这家伙的想像力了,不过他这想像力还是不足以承载穿越这样的神话,就算她说实话,估计他仍然会以为杜萱娘是在敷衍他。“哪有什么天书!只不过我偶尔会做做梦,梦中会时常出现将来的事,所以才能提前知道一些事,但是不能保证那梦什么时候来,也不能保证那梦里的内容是你想要的,只能碰运气,比如,我就不知道家里还会发生什么事,我们大家的命运走向,只是偶尔那梦会透露一些皮毛,好在事实上也证明了这些梦里发生的事基本上都应验了,现在你不会再怀疑了吧?” 李进被忽悠得一愣一愣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我的萱萱,你可真是个宝啊,连做个梦都这么神奇,这事你不许告诉别人,只能我们两个知道,若别人也知道此事,麻烦就大了,你绝对比那个杨贵妃吃香!” “那是当然!”杜萱娘自得地说道,很高兴李进这么容易便相信了,“我才不会那么傻,这事除了阿四,我谁也没有告诉,谁叫阿四是萱萱最重要的人呢!再说我的话他们爱信不信,只要我的阿四相信就足够了。” 李进又被杜萱娘的迷汤灌得晕头转向,从此不管杜萱娘再怎么神预测,他都不再有任何疑问,闷头照办便是。 小金在外面说话,“大小姐,二小姐,四小姐,放炮仗时要塞耳朵的,让奴才将五少爷抱远一点。” 这是小金在外面向他们两个递话呢,杜萱娘立刻起来整理了衣衫,将房门打开,否则等一下李冰冰见他们两个大白天的关了房门,又会不高兴半天。 “念儿都已经三岁,萱萱,你什么时候嫁给我?”李进展开他妖魅的笑容,又提起了这个一天不念叨三遍绝不睡觉的话题。 “当然是不得不嫁的时候。” “什么时候是你不得不嫁的?” “就是说我不嫁你不行之时!” “……” 最后当然又是一场没有结果有对话。 “冰冰今年该十岁了吧?”李进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 “虚岁十一,又怎么了?”杜萱娘剥了一个椒盐栗子塞到李进嘴里。 ------------ 二四九身世之谜 “啧啧,好险没让史朝义那龟蛋知道冰冰是她的女儿,否则我李进到现在连个女儿都没有,真是失败啊,萱萱, 我们请陆掌柜来给你把把脉如何?”李进又笑,只是有些心虚。 “为何你会觉得一定是我的问题?应该让陆掌柜先给你治治!”杜萱娘拍开李进从小几下伸过来的爪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李进正想说话,却听雪竹在门外说,“四小姐,大当家与夫人不在屋里?” 李进与杜萱娘脸色齐齐一变,二人迅速起身来到门边,却只见四冰冰红色的裙角在院子的转角处一闪,消失在去后院的夹道上。 “冰冰她刚才在外面?” “我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四小姐拿了个新鲜木瓜站在门口,脸色有些不对……。”雪竹惴惴地说道,这个四小姐什么都好,就是一个毛病改不了,喜欢无意中听人说话。 “我去找他!”李进有些着急了,看情形李冰冰刚才听到了他两个的说话内容,刚要迈步,却被杜萱娘拦住。 “她听去的话也收不回来了,叫个人悄悄跟着她,有些事得等她自己先想想。” 李进与杜萱娘在家中如热锅上的蚂蚁,跟去的人不断地回报,那丫头一口气跑到空无一人的椅子山哭了一个下午,到现在都没收声,也不见她有回家的意思。 “不行,不能等了,我们先去椅子上再看情形。”杜萱娘惶急地对李进说道。 此时的椅子山仍然山风凛洌,草木萧索,没有一点春的气息。幸好有摘花的人们踏出的平整的山路,再加上修剪整齐的忍冬花藤,倒也视野开阔,没有寻常山上的那种阴森的感觉。 李冰冰一个人呆坐在水塘边。哭得发髻散乱,鞋子也扔掉一只。 杜萱娘在李冰冰身旁轻轻地坐下,李冰冰抬头看了杜萱娘,瘪瘪嘴不说话,也不如往常一样扑过来撒娇。 “你很在意你的父母是谁?” “……”李冰冰仍然沉默。 “如果你今天没有听到我和你父亲的说话,日子还会和从前一样过下去,父亲和母亲虽然一直知道这个秘密,但是你自己也很清楚,我们从来没有因此而少疼爱你一点点。所以你根本没必要因为知道这个秘密而伤心。” “……” “除非你觉得父亲与母亲从前疼你是假的。” 李冰冰终于有了反应,泪如泉涌,“为什么那样的坏蛋会是我亲生父亲?难道因为有了那种生母。必得有那样的生父?” “那又如何?我们谁也不能选择出生在谁的肚子里,他们不好是他们的事,与你有何时干系?只是他们终归给了你生命,我们可以鄙视他们,却不能去怨恨他们,因为这世间还有人伦孝道存在。” 杜萱娘一顶大帽子盖下去,李冰冰倒也止了泪,“上次父亲是否想将我与二姐姐和五弟两个交换?” “父亲那只是一种策略,即便是那人知道了你的存在,父亲与母亲也不会让他将你从我们身边带走。在我们心里你们九兄妹缺一不可。”杜萱娘自己也觉得这解释很是苍白无力。 李进迫不及待地插嘴进来。“我当时是急昏了头。只是想刺激一下史朝义,让他有个顾忌。绝对不是想将你和他们两个交换,幸好你母亲一直提醒我,否则当时父亲还真有可能犯下大错。冰冰,父亲对不起你,你原谅父亲这一回好么?” 李冰冰看到面前的李进与杜萱娘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垂头丧气,心头的郁结一扫而空,“其实我当时就在想若能让我去换回二姐姐和五弟就好了,偏偏那坏蛋只要母亲!若我提旱知道这件事,我定不会让母亲去做人质。” 李进与杜萱娘总算松了一口气,拉过李冰冰二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冰冰自己想通就好了,父亲母亲对不起你!” “父亲母亲对冰冰恩重如山,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我以后再也不去听你们说话了,每回听来的都不是好话,却一直不能吸取教训,都怪四哥让我来给你们送木瓜。”李冰冰一脚将那木瓜踢到水塘里,这才发现脚上的鞋少了一只,杜萱娘忙从草丛中将鞋给她找出来穿上。 “我们先回家去让雪竹姨煮姜糖水给你喝,还有冰冰一定要答应我们,那人是你生父之事只能我们三个人知道,包括你最亲近的大姐姐也不能告诉,你的生父只能是他——李进!” “我李进的长女也永远只能是你!” 李冰冰眼睛里又有水汽泛起,“冰冰遵命!” 一直以来李冰冰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自己乃李进长女的身份,所以突然听到她不是从小认定的大英雄李进的亲生女儿,无异于睛天霹雳,顿时感觉天塌地陷,现在看到李进与杜萱娘看她的眼神一如从前,并没有丝毫改变,这才稍稍放心,现在又说让她保密,事实上也是在告诉她,他们两个打算将这个秘密永沉湖底,再不让它有机会面世,这样一来她也不用再面对那些无聊之人的异样目光了。 只是有些东西一旦被剥开,要想再回到从前已经是不可能了,李进拉着李冰冰的小手在山道上沉默前行,若是从前李冰冰一定是瞅见左右没人便赖着李进背她,杜萱娘跟在后面想找点什么话来说,偏偏越急越不知道说什么好。 晚上,杜萱娘想让李冰冰陪她睡,也被李冰冰摇头拒绝,李进与杜萱娘顿觉无力,也不知道李冰冰什么时候才能从这个打击中恢复过来。 第二天用早饭时,气氛有些低沉,大家都没什么心思似的。 “今天才大年初三,正是好玩的时候,你们怎么倒像是没精神似的?”杜萱娘的目光落到低头吃饭的李冰冰身上。 李进突然摆出他未来一家之主的气势,“你们没心思玩正好,今年你们又长了一岁,除了读书,也该学些正经事了,我和你们母亲别的本事没有,做生意赚钱,或者当家理事还是不落人后的,这种事也没有先生来教你们,所以今年你们分两拨人,一拨跟我学,一拨跟你们母亲。” “太好了!我也要学?”孙宝儿立刻兴奋地叫道。 “谏之,宝儿,冰冰你们三个跟着我,尤其是冰冰,你可是我李进的长女,若是连我们家都有些什么生意都不知道,那可是要贻笑大方的,韵儿,青橙,金铃你们三个归你们母亲教导,就从今天开始,以后你们上午跟着我们去办事,下午去颜先生那里读书!”李进的主要目的是想多与李冰冰亲近,抚平这孩子心头的创伤。 杜萱娘看到李冰冰总算弯起眉毛笑了,韵儿几个也露出兴奋之色,这才感激地看了李进一眼,说道:“你们几个也别高兴得太早,管家理事,或者做生意都不是你们想象那么的容易,这也是要十分用心去做的事,但是不管怎样,你们也要对这些事多少有些了解,因为你们每一个人早晚都得离家自立门户,再遇到这些事时也不至于一无所知。” 李进第二天便带了王谏之,孙宝儿,李冰冰去邻县收帐,惹得赵韵儿三个人羡慕不已,杜萱娘却将三个女孩子暂时作了分配,赵韵儿去田庄上跟苟春花学打理田庄,一大早出门,中午回来吃午饭,顾青橙主要是跟着雪竹学如何管理家事和厨房,孙金铃仍被杜萱娘带在身边,接待前来回事的管事们,或者各处巡视,甚至在议事时也让她参言做决断,不得不说孙金铃除了任性,也是个极聪慧的女孩子,不过是旁听了两个月,便将各位管事的能力与性子摸了个大概,有时还能提醒一下杜萱娘。 正月里,叛军方面又传出一个惊人消息,刚当了一年皇帝的安禄山竟然被其儿子安庆绪杀死,原本远离范阳老巢,后继无力的叛军更是军心浮动,唐廷抓紧时机备战。 九月,郭子仪率唐军和回纥骑兵收复长安,紧接着又乘胜追击,收复东都洛阳,安庆绪退守邺郡,因为有长安,洛阳两地劫掠来的大量财富和粮草作后盾,一时间,唐军攻不过去,安庆绪也不敢乱动弹,两军对峙。 但总算是唐军胜了,因此举国沸腾,百姓欢庆,士兵更是士气高涨。 已经六十几岁的李隆基再也不堪在苦寒的蜀地窝着,又无力再夺回皇位,只得正式发了退位诏书,已经班师回了长安的李亨派大臣们将这位凄凉的太上皇接回宫中,只可惜物事人非,汉宫依旧在,不见美人来。 李琦早在李进的协助下顺利回宫,时刻不离李隆基左右。 看着满头华发的老父亲每天在他的太掖宫中回忆他的昔日风光,怀念贵妃及《霓裳羽衣曲》,李琦居然硬是将贵妃的行踪给隐瞒了下来。 唐军虽然大捷,将两都收了回来,但也元气大伤,需要休整,于是张义与顾尚二人便相约告假回果州探母,这年张义年仅十八岁,顾尚则刚满十七岁,杜萱娘二十二岁,都是如花的年华。 ps: 感谢只为种菜7643 海贼王鸣人亲,感谢一路上有你们! ------------ 二五零衣锦还乡 龙泉驿镇的百姓们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消息,立时轰动了,争相要来看看这两位少年英雄,于是从四里八乡涌到街道两边相迎。 陈掌柜,吕掌柜,秦掌柜等亲朋故旧,还有驿丞,街正,里正等早早地沐浴更衣,如过年过节一般在镇东头的必经之路上备了美酒等候。 杜萱娘与崔念被李进安排在大门口等候,自己则带着王谏之几兄妹一路迎到了三里路外。 没想到还是被崔颖抢先了一步,在果州城外便将两个家伙截住,一番亲热后又一起回龙泉驿镇。 张义长得高大威猛,脸圆鼻正,合身的甲胄,天生一副将军相,顾尚身形稍显单薄,但是配上他俊俏的相貌,白皙的皮肤,青色长衫,仿佛画中走出来的人儿。 一些过路的大小娘子看得两眼放光,忙打听是那家的少年郎。 “这你们都不知道?果州现在有句话大家都在说,嫁女要嫁杜家郎,娶妇当娶杜家女,这两个是杜家的大郎与二郎,刚从战场杀叛军回来,特许回家探母的,家中有合适的小姐的,可以赶紧动手了,晚了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唉,杜家啊,他们家的儿子女儿都金贵得很,一般人家哪里入得了他们的眼?听说他家的孩子都不是杜氏亲生的!” “当然不是亲生的,那杜氏如今才二十出头,哪里去生这么多儿子女儿去?除了刚才过去的那个老大是继子外,其他的全是养子,也是奇了怪了,个个都出息得很。难道都是大有来头的?” 另一个接过去道:“什么大有来头?也不看看人家家中请的先生是谁,文有进士颜放,武有将军呼儿韩。”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妇人从这群人背后离开,一瘸一拐地走进疾驰而过的的铁骑溅起的尘土里。那妇人微微抬起头来,吓得迎面走来的青年书生一个激灵,立即抚胸跳开,“呜呼,天下居然有如此丑陋的女子!” 这个妇人岁数并不大,一条狰狞的伤疤从左眼下贯通到右耳根,鼻子和嘴唇缺了一块,有肮脏的液体流出,唯有那对完好的眼睛能依稀看出主人当年的样子。正是那被杜萱娘设计放逐的秦三丫。 “杜萱娘,贼老天不收你,让我秦三丫来替天行道吧。张义,枉我从小待你不薄,你这个背主忘宗之辈,也配作大将军?呸!”秦三丫突然朝地上喷了口唾沫,继续朝龙泉驿镇而去。 “见过四舅舅!”看到李进,张义与顾尚远远地下马见礼,李进高兴得什么似的,拉着二人仔细打量一番,“越长越俊了啊,这下子你母亲有得烦了。那些前来说媒的肯定得将我们家的门槛踏破!” 张义憨厚地笑。顾尚则有些责怪地说道:“四舅舅。你怎么还没说动母亲与你拜堂成亲?我们都替你着急了!” “嘿嘿,你母亲说不急。我便只好不急了,”看了一眼旁边幸灾乐祸的崔颖,李进忙又将张义顾尚两个拉到一旁说悄悄话,“实际上四舅舅急得不得了,你两个这次回家记得要帮我劝劝你们母亲,她非得要等你们几个都成家了才嫁给我,话说你们两个今年也不小了,你们若不能劝服你母亲嫁我,你们两个就等着乖乖成亲吧,我肯定撺掇你们母亲早点给你们说亲事!” 这回连顾尚都不干了,“四舅舅,你这是在威胁我们?你自己搞不定母亲,却来欺负我们,算什么意思?我和大哥现在不能有家室之累,会分心的!” “谁说的?你们两个都是独苗,留后是很重要的事情,这事可由不得你们两个,最迟明年你们母亲定会让你们成家的。” 这三爷子在一旁“嘀嘀咕咕”,早就候在马车旁等他们过去的王谏之兄妹再也按捺不住了,一窝蜂地跑过来,七嘴八舌地嚷嚷道:“大哥哥,二哥哥,想死我们了!” “大哥哥的衣服快给我摸摸,还有那剑……。” “二哥,你又长高了,你比我都高半个头了,我们怎么追得上你啊!” “大哥哥,你长胡子了!” 几个家伙直接将李进挤到一旁,张义与顾尚见着弟弟妹妹们也兴奋得很,捏捏这个,抱抱那个,尤其是孙宝儿最受关注,“四弟,你卖给我们的盐为何比别家的贵?” “是啊,你卖给我们的草鞋,只穿一天就坏了,搞得我一点面子都没有。” 张义与顾尚一人揪住孙宝儿的一只耳朵,孙宝儿哇哇大叫,“大哥息怒,你肯定没听厨房说,我那盐是最好的井盐,一包当别人家的两包用,前几天你们的军需官又在我那里买了两千斤盐,唉哟,二哥哥,你轻点,好疼啊,我那鞋是送你们的,你们又没有花一个钱,怎么还能挑剔东西的好坏啊?这对我是严重的不公啊二哥?” 张义与顾尚同时松手,“果真?” “当然是真的!”孙宝儿可怜兮兮地揉着耳朵。 张义与顾尚互看一眼,“好吧,是哥哥们错怪你了,记着以后有事,你直接叫人送信给我们便是,不必再偷着藏着了,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军需官们这点面子还是要给我们的!” 孙宝儿大喜,他以前是怕影响两位哥哥的前程,做事尽量低调,现在看来两位兄长的在军中的地位又高了一截,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谢谢大哥,二哥!”因为与军队搭上线,也动用了李进的关系,所以孙宝儿又回头给李进道了声谢,这小财迷又有赚不完的钱了。 一家子重新上车,上马,继续往家赶,喝了陈掌柜,驿丞,街正等送上来的美酒,来到家门口时已经是酉时,抱着崔念在门口翘首以盼的杜萱娘一见到从马上跳下的两个矫健少年便崩溃了,哭得个稀里哗拉,一年多的挂念,全部化作喜悦的泪水流出。 张义与顾尚二人双双跪倒在杜萱娘面前,三人抱头痛哭,崔念不知所以,也吓得抱着杜萱娘哇哇哭叫起来,随后赶来的王谏之等人见状也抹起了眼泪,李进与崔颖两个劝了这个,又去哄那个,搞得小小的夹道里一团乱。 杜萱娘最先平静下来,在李进的搀扶下带着张义与顾尚两个进了客堂,里面早有两位先生等候多时,又是一番见礼寒暄下来,雪竹来说热水已经备好。 四兄弟仍旧住一个屋子,王谏之与孙宝儿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与两位兄长亲近,将过来服侍二人梳洗的雪竹等人全部赶走,亲自给两位兄长当起小厮来,直到戍时未四人才收拾好从屋里出来。 二人一出屋子便被四个妹妹缠住,显然这四人已经等不及要听兄长们战场杀敌的英勇故事。 杜萱娘在饭堂门口说道:“先让哥哥们吃好饭再与你们说,你们快点过来,饭菜已经热第二遍了。” 在这高兴的日子,谁也没有心思吃饭,大家伙儿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去了杜萱娘房里的起居室。杜萱娘吩咐雪竹将没人动过的糕点送去起居室,并且多拿些瓜果进去备着。 当杜萱娘与抱着崔念的崔颖进入起居室时,里面正闹成一片,几个女孩子正为了一块安庆绪逃走时没来得及带走的石头的用处争论不休。 崔颖一眼瞄见,笑道:“书房里的东西除了装饰便与笔墨纸砚有关,那是个墨盒!”说罢拿过来一拧,那石头竟然分成两半,里面果然是墨汁,合起来看时却是一块粗糙的石头。 杜萱娘想着这个东西用来藏东西还不错,便说道:“将那砚台给我收着罢,你们玩别的东西!” 赵韵儿立刻将那石头砚台交给雪竹收着,“母亲,你过来看,大哥哥,二哥哥将得的赏赐都带回来了。” “正好呢,将来可做说亲的聘礼。”杜萱娘笑着请崔颖与李进坐到一处,崔念一见杜萱娘坐下便从他父亲怀里挣脱出来,爬到杜萱娘腿上去了,崔颖只得无可奈何地摇头。 张义与顾尚哭丧着脸说道:“母亲,你不是常说男儿当志在四方么?我们现在东征西战的,太早成亲恐怕不太合适。” “我也没有让你们现在就成亲,遇着好的我便给你们定下来,免得到时好的女子都让别人给挑走了,也怪咱们这些风俗,偏偏女子十五六岁就要定亲,剩下的都是有问题的。” “母亲,你不是说让我们自由择定成亲对象么?” “没错,只不过我说的自由是让你们在我选定的人选中择其一,不是你们随便去哪里找个女子回来就能做当家夫人的,而且在嫡子没有出生之前你们不许纳妾,这是我们家的家训,你们几个男丁都记好了!”杜萱娘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若带着这思想再穿越回现代,多半是被人笑死,再加骂死的节奏。 “是。”张义几个闷闷地回答,几个女孩子在一旁笑得幸灾乐祸。 “还有你们四个女孩子,母亲也是那意思,你们更要留心些。”这下轮到孙宝儿大笑三声。 孙金铃恼怒地将一只大枣扔到得意忘形的孙宝儿的脑门上,引来大家的一阵哄笑。 ------------ 二五一张义的亲事 崔颖在一旁叹息一声说道:“如果我祖父在此看到你们一家子没大没小没正形的样子,多半会指着你们的鼻子大骂没规矩,没教养,可是我还是很庆幸将念儿托付给萱娘,你们家有崔家永远都不会有的东西。” 李进也凑过来说道:“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却可以如亲人一般相处,萱娘你到底对他们使了什么手段?” “我的手段便是没有手段,真心地疼爱他们,然后教会他们互爱,其实就是这么简单。”杜萱娘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其实你们两个也一样,面冷心热,都有满腔的仁义之心,否则也没有我杜萱娘的今天,眼看更艰难的日子还在后面,你们两家也没必要再老死不相往来。” 李进鄙夷地扫了崔颖一眼,“崔大人是官,我们可是民,你几时见过官与民真正能搞在一起的?” “大当家是一般的良民么?李氏商行虽然打的是经商的幌子,做的事大当家自己心里最清楚,我若真与大当家混在了一起,那便是官商勾结,真正的欺君罔上。”崔颖也不甘示弱地回击。 杜萱娘忙说道:“罢罢罢,今日不说这个了,你们要不要喝点酒?” “母亲我们也要喝!”却是张义耳尖听到了杜萱娘的话,嚷嚷道,其他几个家伙也一齐起哄。 于是…… 杜萱娘看着一屋子东倒西歪醉得人事不知的人,揉着疼痛欲裂的头,对一旁抱着崔念也被灌了几杯酒的雪竹说道:“我去叫小婉小妩进来帮忙!” 最后四个女孩子被小妩小婉抱回了自己床上,杜萱娘给她们盖好被子后,让小妩小婉在她们房里亲自守一夜,反正这两个丫头练起功来几天几夜不睡是常事。 然后又叫一直候在门房的王宝带人进来将崔颖扶到马车上去。杜萱娘又让人抱了两床软被垫在崔颖身下,让他睡得舒服些。 至于李进与张义四兄弟便没有这样的好待遇了,杜萱娘让人在屋里放了两个碳炉,然后每人搭了一床被子了事。 雪竹抱着崔念去睡了,杜萱娘一个人呆呆地看着一屋子像婴儿一样睡得豪无顾忌的大小男人们,却了无睡意。他们陪着她一路走来。如今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陪着谁,谁离不开谁,但是杜萱娘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若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有半点差池,都是她不能承受之重,母亲这个角色已经刻入到他的骨里肉里血里。再也拔不出来。 唯一让她觉得有亏欠的是便是李进,他为她付出太多,改变也最多,从风光的前台退到寂寂无闻的幕后,与她相守于小小的龙泉驿镇。 她一直都知道李进想与她有一个孩子。最初她担心她自己有了孩子后会让张义他们多心,曾到陆掌柜处骗避子丸吃,后来她发现李进偷偷地将避子丸换了,虽然不知是什么东西,但肯定不会是避孕的。 当时杜萱娘并没有揭穿他,而是震憾于李进竟然如此地想要一个他们的孩子,不惜用欺骗她的手段,便想着那就顺其自然吧,为自己所爱有男人生儿育女亦是很正常的事情,最主要的是她有信心。即便自己生了亲生的孩子,也不会对其他几个另眼相看。至于李进会不会是个好继父,或者好父亲,便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因为在她的计划中几个大一点的孩子不成家立业,她不打算再嫁,即便有了李进的孩子,她也打算自己养着。 只是这一二年来杜萱娘与李进虽没有名份,却也是事实上的夫妻,她的肚子竟然一直没有动静。她也曾偷偷地去找陆掌柜诊过脉,事实证明她的身体很好,那么问题便在李进身上了。 按说李进在遇到她之前,绝对不会缺少女人,比如那个曲翠栊,绝对是心心念念地想为李进留下子嗣,李进的屁肥后面竟然干净得很,一个蛋都没留下。陆掌柜怀疑李进当初在死士营里受过什么伤,或者是中了专门制毒的李斑的算计,但是为了维护李进的尊严,杜萱娘嘱咐此事不可对李进透露半分。 所以杜萱娘一直拒绝任何郎中,反倒是陆掌柜来找了李进好几次,说是李进还有未拔除的隐疾,需要常吃药调养,李进不疑有他,倒是十分配合。 现在强烈想要得子的人反而变成了杜萱娘。后来,暂时无孕的杜萱娘又邪恶地想到了岁数最大的张义与顾尚,想要家中有婴儿啼哭还不简单?赶紧给张义顾尚两个成家,用不了多久她便可以升级当祖母了。 这个想法杜萱娘曾对心腹雪竹提过,没想到得到雪竹的大力支持,雪竹的理由却更现实,“夫人,你这想法极好,雪竹说句讨打的话,大少爷与二少爷那是上战场,生死是由不得我们自己的,再加上他们两个都是本宗的独子,让他们先留下骨血是最妥当的,而且,男子一旦成家,有了家室的牵挂,做事便会少许多冲动。” 雪竹的最后一句话彻底地打动了杜萱娘,什么独子,什么血脉延续倒在其次,能让这两个小子遇事更冷静,排除不必要的冲动才是最要紧的,至少在战场上少冲动的人会活得更长久些。 只是一时之间到哪里去找配得上她家儿子的女子?这女子必须有管理保护后院和繁衍子嗣的能力,能让张义顾尚二人安心在外建功立业,最好还要有良好的家世,这个家世并不是说要有多显贵,但必须是持正守礼的人家,最重要的是还要有个健康的身体,如果是崔念生母那样的,家世再显赫,文采再出众都没用,遇到还不是小三的烂桃花都被弄得手忙脚乱,最后生个孩子还将自己生死了,留下幼子与一个破碎的家岂不是坑人到家? 好在乱世也有乱世的好处,许多世家贵族没落,新贵出世。那些没有底蕴的新贵便不用考虑了,再说人家还未必看得上他们家,倒是可以在那些从前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世家女子中挑几个好的出来,反正有陆家那些专门打探消息的高手,杜萱娘决定过几天便去找陆勇,让他将果州那些有点来头的家族中的十三岁到十六岁还没有定亲的女子写一份详细的名单过来,先海选,然后再暗中调查,至少先给张义那个木头疙瘩定下一门亲。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杜萱娘伏在小几子上也睡了过去,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身上搭了一床被子,屋子里却只有雪竹一个人在,李进与几个男孩子居然全起身了。 “大当家和少爷们去后院找先生们去了,大当家让我给你备了醒酒汤,现在还热着,夫人先喝了吧!”雪竹道。 杜萱娘端过来便将那酸不拉叽的汤水喝了,“韵儿几个起了么?” “四小姐已经起了,闹着头痛,已经给她吃了醒酒汤,咳,大当家也真是的,好歹也是长辈,疯起来都不成样子了,居然灌起奴才的酒来了。”雪竹别扭地说道。 “雪竹,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家没有奴才这一说,以后再说奴才两个字我可不饶你!再说了你那才三碗酒,那些个家伙整整让我喝了十碗,今晚我让他睡地板去!”杜萱娘说着说着便咬牙切齿了。 雪竹点头,“不说便不说,遇到你这种没规矩的东家算我运气不好。”突然又偷笑一下,“夫人还是别让大当家睡地板了,他若是再来一回敲着地板唱一晚上山歌那可真没有人受得了。” 被揭了底的杜萱娘恼火地瞪着雪竹,却看雪竹忍笑忍得辛苦,禁不住长叹一声,摇头道:“罢了,这家里总是我最好说话,懒得理你们,我要去补觉,巳时前别让人来打扰我。” 张义与顾尚只有十天假期,来回在路上便得五天,除了去流云庄拜见穆先生,又去了郡守府与县丞汪大人府上拜会,所以在家团聚的时间便很少了。 原本杜萱娘还想拜托陆勇给张义顾尚挑亲家,没想到自从张义顾尚二人回家的消息传出后,又有见过他们两个品貌之人四处宣扬,许多有适龄女子的人家便开始动起了心思,先是陆续有媒人上门来探口风,杜萱娘来者不拒,同时也透露出想给二子寻亲事的想法,一时间果州上下更加轰动,介于杜萱娘之前又传出个孩子们可以自择婚事,有些心急的便直接托关系请张义顾尚两个去家中作客,那意思不言而喻,是想着杜萱娘反正也不是他们的亲母,干脆直接绕过杜萱娘这一关了。 张义与顾尚两个岂是好糊弄的,连穆先生亲自出面相邀都婉拒了,所以他们离家的最后一天,仍然是在竹林小院中与家人一起呆着。 颜先生的院子在颜夫人母女的打理下,处处透露出自然而又赏心悦目的雅致,平常是几个孩子最喜欢来的地方。 院子中间放着养了两条红白相间的大锦鲤的大瓷缸,水面上还浮着几张细小的睡莲叶子,颜先生膝上那只大花猫被不时悠闲地浮出水面吐泡泡的鱼儿逗得心慌暴躁,时不时地梗着脖子“喵呜”几声,但每次都被颜放无情镇压。 ------------ 二五二长媳 “先生,你的老寒腿可好些了?”顾尚问。 “被陆清一那犟驴治了一半便给扔下了,现在那家伙为个女人整天不见人影,真是个老不知羞的。”颜放提起陆掌柜便是气愤加攻击,风度统统不见。 杜萱娘忙说道:“先生别着急,我刚得着信,待会儿陆掌柜便会回来看义儿与尚儿,我们先请他将你的腿治了,哪有治一半留一半的。” “不用他治了,上回得了他几张方子,他便讹了我一幅《明月图》去,若再请他治,还不知道打我家什么宝贝的主意呢?” “切,你家那点破东西,我陆清一还看不上眼,只不过你那《明月图》恰好巧梅喜欢而已!”陆掌柜呼地从一棵大楠竹上跳下来,也不知偷听了多久。 杜萱娘忍不住瞪了一眼李进,他一直对陆掌柜纵容得很,上回崔夫人想看看韩真子的孤本,陆掌柜求到李进名下,偏李进又将那孤本给了顾青橙,于是李进只好做了顾青橙三天的思想工作才说服顾青橙将那孤本让出来。当然,最后陆掌柜也没捡着便宜,顾青橙在杜萱娘与王谏之的怂恿下向他要了陆家珍藏的三副价值不菲的字画才作罢。 “一年多不见,这两个小子总算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啧,可惜我家没有适龄的女儿。”说罢,还扫了一眼颜放,杜萱娘却心中微动,陆家没有适龄女,颜家却是有的,不但有适龄男,还有适龄女,难道陆掌柜在暗示什么? 杜萱娘扫了一眼坐在颜放身旁的颜彦,知书识礼。容貌端庄,而且出身世家,连韩夫人都是江南名门之后,算得上底蕴深厚。 最主要的是知根知底,到他们家来这一年多,没见这颜彦做过一件出格之事。总是深居简出,任劳任怨地服侍双亲,可见是个自律性极强的女子,这样的女子适合做长媳, 虽然杜萱娘从没想过在他们四兄弟成家后还将他们拘到一处住着,但总归还是要在一起住几年的。所以这个长媳便十分的重要。 还有一点便是张义粗犷,颜彦则是温婉的江南女子,正好互补,而且颜彦十六岁,年龄也正好般配。 杜萱娘在这边暗中核计。眼睛却落到了颜彦身上不动了,害得人家小姑娘不知出了何事,羞涩地低下了头,李进见状,忙捏捏杜萱娘的手,“你即便是看中了颜小姐的衣服料子,也别这么急色啊!” 陆掌柜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了,颜夫人忙让人奉上热茶,并说了许多请陆先生不要与颜放一般见识的话,意思是还请陆先生给颜放治病。 陆掌柜还待拿乔一番。张义与顾尚两个看不下去了,也过来帮着求情,陆掌柜这才从怀里掏出几张方子交给颜夫人,“看在这两个家伙份上,我也不与那个酸才计较了,这上面写有序号,让他按方子上写的再吃两个月药,估计那病也该差不多了。” 颜夫人高兴地叫过女儿,就要进屋里去,却被颜放叫住。“阿彦,你去将我书桌上写好的两份《三十六计解析》拿出来给张义与顾尚带回军中研读,或许对他们行军打仗有些用处。”颜彦领命去了。 颜放这个成了精的,岂会看不出李进与杜萱娘在听了陆清一的调侃之语后的反常之举包含着怎样的心思?也不知他此时叫颜彦亲自去拿东西送给张义与顾尚二人是个什么意思。 颜彦很快将两份用细绳扎好的纸卷拿了出来,呈到张义与顾尚两个面前,却见张义有些手足无措,脸也涨红了,忙站起来接过。颜彦似乎也有些局促,转身来到顾尚面前。 顾尚则自然得多,风度翩翩地站进来,道了一声谢才接过,颜彦也大方地福了一福退回颜放身边。 杜萱娘与李进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只老狐狸果然厉害啊,只一招便将这三个孩子的心思测了出来。 很显然张义与颜彦是有一点点男女之间的小感觉的,否则二人不会同时显得局促紧张,顾尚与颜彦则纯粹是师兄妹之间的自然随和。 现在便看颜放的意思了,他最喜欢的学生是顾尚与王谏之,他若想将颜彦许给顾尚那可就麻烦了。 若说颜放是老狐狸,陆掌柜则是老猴精,此时当然也看出了端倪,“颜放那丫头,你过来,你叫什么名字?” “回陆先生话,我名颜彦,先生亦可唤我阿彦。” “嗯,好,很好!”陆掌柜的小眼睛将颜彦上下打量一番说道:“没想到你父亲那样的酸才也能养这等标致的女儿,不错,我现教你几招推拿之术,每天给你老子推拿三遍,配合吃药,效果会更好!” 颜彦大喜,忙曲身谢过,“阿彦替父亲先谢过先生。” “义儿,尚儿,我从前教给你那几招推宫活血之术正好合用,你们两个谁去教阿彦?” 张义顾尚立刻站起来,顾尚首先说道:“我们都是先生的学生,为先生治病是天经地义这事,只是我们明日便要回军中了,我来教彦师妹吧!” 张义又红了脸,等顾尚说完了才说道:“二弟,你的手伤还未痊愈,还是让大哥来教彦妹妹吧。” 师妹与妹妹,亲疏立见,杜萱娘忙笑着说道:“又不是真让你们去给先生推拿,是让你们在今天教会你们的彦师妹呢,不如让阿彦自己选,你是愿意让义师哥教你,还是让尚师哥教你?” 颜彦瞬间脸红,再傻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颜放一直不吱声,现在看来他是在默许这门亲事,至于挑谁做女婿他也打算先看看女儿的意思。 杜萱娘让颜彦自己出来选也是这个用意,颜彦对张义有那么点意思,如果她是个聪明的,此时便会趁机表明态度,如果她此时选的是顾尚,那么杜萱娘便会立刻将这场还没有开始的议亲掐杀在摇篮中,他们家容不下三心二意的女子。 颜彦定了定神,也没作过多的犹豫,上前对张义福了一礼道:“烦请义师哥教愚笨的师妹!” 张义连忙点头,又有些手足无措了。 杜萱娘满意地看着颜彦,这个聪慧而又有主见的女子配得上他家的长子。张义虽尚武,可好歹也是考取了乡贡身份的,许多人读了一辈子书都未必考得上一个乡贡,而现在张义才十八岁,便已经是军中小将。 军中小将不稀奇,可同时又考取了乡贡的小将又有几个?可以说张义的前途是无可限量的,而这个颜彦也中极有眼光的。 那边颜放也露出舒缓的笑容,看来他也是属意张义的,顾尚虽好,不喜欢他家女儿也枉然,既然是老狐狸,这点帐还是算得过来的。 李进凑到杜萱娘耳边小声地说道:“成了,快点准备聘礼吧!” 陆掌柜也很得意,冲颜放喊道:“酸才,这回拿什么谢我?” 颜放甩了个白眼给陆掌柜,“谢什么谢?我那《明月图》有市无价,得了那么大个便宜你还想咋的?”说罢,又对正偷偷瞄颜彦的张义说道:“义儿过来,抓紧时间教阿彦,先生这条腿就靠你了!” 晚饭由杜萱娘亲自下厨,做了张义顾尚小时候最爱吃的鲫鱼汤,水煮肉片,想到明天他们两个又要远行,杜萱娘满肚子酸楚,偏又要强颜欢笑,感觉甚是辛苦。 饭菜很丰盛,可惜席间充满离情别意,有心思吃饭的只有三岁的崔念,一个人便将一盘牛肉解决掉一半。 饭后,大家又聚在起居室里,互相说着自己将来的打算,女孩子们的近期计划无非是想学会做衣服,或者读完某本书之类的,男孩子们的理想则远大得多。 张义说:“我想做郭将军那样的大将军!” 顾尚有几分犹豫,“我还没想好,但我会在今年内想清楚这件事,做事是不可以没有目标的。” 李进点头,又看向王谏之,“我想让我父亲回家!” 杜萱娘低头叹息,说道:“这是你父亲正在做的事,谏之,我觉得你要多想想你自己。” “我自己?那么便是读书考功名了。”王谏之说起读书,满身满眼都是光彩。 一旁的孙宝儿已经迫不及待地说道:“我要成为全大唐最有钱的人!” 顾青橙忍不住打击他,“皇帝才是大唐最有钱的人。” 孙宝儿傻眼,想想便泄了气,杜萱娘笑道:“宝儿为何会想到成为全大唐最有钱的人?成为最有钱的人有什么好处?” “等我挣了足够的钱后,我会设很多粥棚与善堂,让天下没有乞丐和饿死之人。” 杜萱娘愕然,想不到孙宝儿还有这种超越现实的浪漫主义情怀,实在值得鼓励,虽然这善良的娃将来会被残酷的现实伤得体完肤,但他这份赤子之心还是值得大家去保护的。 兄弟姐妹们破例地没有再嘲笑他,让孙宝儿生出了几分自豪感,更加笃定了他将来要做一个大善人的想法。 ------------ 二五三又见贵人 杜萱娘起身去厨房拿糕点,“义儿,你来帮我拿!” 厨房内静悄悄,帮工都休息去了,唯有灶头余烬还在闪着红亮的光。 “义儿,你明天就要回长安了,有件事母亲要和你商量一下。你是家中的长子,什么事都得由你开头,所以亲事也得由你开始。母亲曾允诺让你们在母亲择定有范围内挑选自己喜欢的人,但是由于时间太紧,母亲没来得及找到更多优秀的女子供你选择,好在今天母亲发现了一个。” 说到这里,杜萱娘注意去看张义,这家伙的脸又红了,便又接着说道:“这个人你也熟悉得很,便是你的颜彦师妹,如果你还想再挑挑看,那便等春节前我将寻到的合适女子的家世性情托人给你送到军营里,你自己择定,反正在今年内你是一定在将亲事定下的。” “当然,如果你不想再挑,我过几日便托媒人去先生家提亲,将这事定下来,毕竟颜彦师妹已经及笄,眼看也要议亲,她是不可能一直等着你的。” 张义低头寻思良久,突然又抬头说道:“母亲,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彦师妹,可是我怕万一将来我在战场上有个好歹,反而耽搁了她!” “什么好歹?不许胡说!你当初答应过我要好好爱惜自己,将来好孝顺我的,难道你这么快便忘记了?”杜萱娘想到有那么一天便心疼如绞。 张义忙拉着杜萱娘的袖子说道:“对不起母亲,我是说着玩的,我说的是万一……” “没有万一,你一定不能有事,即便是有这种可能,你也必须为张家留下血脉,否则你无颜去见你的生父生母。颜彦是难得的好姑娘,你可不能轻易错过,再者母亲也很喜欢她,她一定能担起我们家长媳的重责!” 张义终于点了头,杜萱娘又进一步要求,如果订亲顺利,她打算让他们春节前便办喜事,最后张义也红着脸答应下来。 张义的亲事有着落后,便是顾尚的亲事了,好在他有李进这个亲舅舅操心,当不至于太难。杜萱娘高高兴兴地带着张义从厨房出来,冷不防门房从转角处慌慌张张地窜出来,吓了她一跳。 张义不悦地吼道:“何事如此慌张?”军人的威严霸气四泄,吓得门房差点跪下。 “回夫人,大少爷,门外有贵人求见!” “贵人?” “就是上回离开的贵人又回来了!” 张义莫名其妙,杜萱娘却大吃一惊,深更半夜的,这个该死的李琦又来做什么?家中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绝不能让他再来捣乱! “出去对来人说,夜深不见客!”杜萱娘话音刚落,就听到李琦那一惯悦耳而又淡定从容的声音,“李琦见过夫人!李琦日夜兼程赶来是有要事与夫人及大当家相商,请夫人行个方便。” 杜萱娘还待再说,屋子里的人却已经被惊动,跑到门口来看究竟的李冰冰一眼认出了李琦,惊叫一声,“李公子!” 李进只好出来迎客,杜萱娘进屋招呼几个女孩子回自己房里睡觉,赵韵儿,顾青橙,李冰冰三人是满脸的好奇,孙金铃则面无表情,可惜杜萱娘一眼便发现了她紧握的双拳。 杜萱娘上前拉过孙金铃的手,对其他三个女孩子说道:“今晚他们不知又得吵嚷到几时,我们几个先睡吧,小妩小婉,今晚家中有客人,你们两个警醒些,保护好小姐们!” 孙金铃脸上闪过一丝异样,杜萱娘的话还是伤了她,就因为李琦的再次上门,她们就需要小婉小妩特意保护?难道因为她的一时痴愚,注定她要一辈子不被信任? 快一年了,孙金铃早就将事情想了个明明白白,虽然心中还有痛,但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李琦只不过是她正好情窦初开时遇到的除了兄长外第一个顺眼的男子,待那种激情一过,再回头一看,才发觉当时自己的行为要多傻便有多傻。 可是,母亲为什么不相信她?即便是再来一个比李琦优秀百倍的男子都不可能再让她动心,因为她的心已经被那一场单恋伤得千疮百孔,长好后便是一层硬痂,再也不会轻易为某个男子心动,就算从前在她心中惊为天人的李琦如今在她心中也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孙金铃机械地洗漱着,杜萱娘则显得心烦意乱,突然停在孙金铃面前,仔细看看她,想说什么又开不了口的样子。 “母亲是在担心我会再犯傻?” 杜萱娘一呆,紧张地看着孙金铃。 孙金铃露出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嘲讽笑容,“母亲到底还是不相信我。” 杜萱娘心中又一痛,突然意识到自己和反映有些过激,伤到眼前这个骄傲又敏感的女孩子了。 “对不起,我太紧张你们!” “我们?” “你和青橙两个。”杜萱娘无力地坐到净房的小椅子上。 “二姐姐果然也喜欢他!”孙金铃的声音空洞而又幽深,却被杜萱娘完全忽视。 “但愿这只是母亲的胡乱猜测,母亲不喜欢那个李琦,你们都还小,根本不知道什么样的人适合你们,那个李琦绝对给不了你们任何一个人幸福!” “母亲为何如此肯定?他不喜欢我,我认输,如果二姐姐喜欢他,他也喜欢二姐姐,难道母亲也要阻拦?” “如果阻拦有用,母亲一定会阻拦,我不能眼看你们受苦!” 孙金铃突然冷笑一声,“母亲又来了,你如何断定我们定会吃苦?母亲也不过比我们大几岁,母亲又是从哪里来的经验?母亲就算没有名份也愿意与四舅舅在一起,在旁人眼里这算不算是离经叛道?难道母亲觉得自己是在受苦?” 杜萱娘目瞪口呆,没想到孙金铃突然说出这样一大套话出来,偏偏自己还找不到话去反驳她?难道真的是自己担心过度了?可是,不论是顾青橙,还是孙金铃,她一个也舍不得让她们远离她的羽翼,更不能见她们伤心流泪。 “可是……可是母亲爱你们,舍不得你们,你们哪怕是受一丁点的伤害和委屈我都会很心痛!” 孙金铃突然鼻子一酸,上前半蹲到杜萱娘面前,将自己的眼泪流在杜萱娘的棉裙里,“母亲,我也舍不得你,我从小没见过自己和生母,父亲也不常管我们,母亲是这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对我们兄妹的人,认你为母,再与这么多兄弟姐妹在一个家里长大,是我那父亲为我们兄妹做的唯一一件正确的事。母亲放心,金铃不会给你丢脸的。” “你这样说,母亲便真的放心了。” 净房门外,顾青橙无力地倚靠在墙上,泪流满面,她已经隐藏得如此之深,母亲居然也能看出来,还为她担心成那个样子,偏她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做。 这一生她最畅意的一件事便是他们兄妹俩个亲手诛杀杨贼,为父母报仇,然后再由她一人回老家用仇人的头颅为父母亲祭奠,偏偏这件事还扯上另一件事,那便是第一个让她心动的男子也在此时出现了。 她从扮成土匪的叛贼手中救下他,顺便还救下了仇人之妹。一路上的策马扬鞭,谈诗论赋,还有无微不至的体贴关怀,对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杀伤力是巨大的。 同时她也感觉到了李琦眼中专门为她而涌现的绵绵情意,尤其是到了家中后,与其他姐妹相处时,他对她的温柔与专注更让她惊心动魄。 可是,她无意中发现了三妹妹孙金铃的异样,不知所措下,她选择了沉默与逃避,后来她还发现母亲越来越冷淡李琦,那时她也猜测母亲是发现他们三个之间有事情了。 直到那天母亲与李琦在院子的对峙,李琦说的那些话一字不漏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在这一年里时常在她心里沸腾,冷却,发酵,周而复始,再加上三妹妹孙金铃的痛苦与母亲的担心她也看在眼里,她发誓要将这个人忘了,可是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成功的时候,李琦竟然又出现了。 听到净房内有倒水的声音,顾青橙立刻回到自己床上,面朝里和衣睡着,仿佛累极而眠。 “金铃,你先睡吧,我再去看看你五弟。” 杜萱娘又给顾青橙掖了掖被子,才将屋门轻掩离去。 “二姐姐,母亲已经离开,你不要再装了。”孙金铃只着一件中衣立在顾青橙床前,顾青橙睁眼一看,吓了一大跳,忙起身去拿孙金铃的棉袍。 “三妹妹,这么凉的天气,你怎么不穿棉袍?”顾青橙一边帮孙金铃披衣,一边说道。 “二姐姐,你果然喜欢他?”孙金铃痴痴地问。 顾青橙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好半天才咬牙道:“不,我不喜欢他,三妹妹你别乱想!” “你是因为我才这样说的?”孙金铃突然暴怒,“我不需要你们这般假惺惺!我自己不知羞耻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只管去爱你的李公子便是,难道你还担心我来与你抢?” 顾青橙惊惶地瞪着孙金铃,仿佛不敢置信孙金铃会说出这种话来。 “你不要用这种受了欺负的眼神看我,我从前自不量力与你争高低,现在我知道错了还不行么?我以后离你们远远的总成了吧?”孙金铃大吼道,小婉在门外轻唤,“三小姐……小声些。” 孙金铃恨恨地躺回自己的床上,顾青橙愣了半晌,放任泪水横流。rs ------------ 二五四两份大礼 客堂内,气氛有些紧张,李进杜萱娘端坐主位,李琦将随从都留在了大门外,此时一个人有些孤单地坐在左上首的大椅子上,张义顾尚也眉头紧皱,对于家中突然出现的这位王爷充满了戒备,顾青橙低头挨着顾尚坐着,将自己尽量缩在灯下的阴影中。 “现在萱娘和青橙已经到场,十六王爷有话请说!”李进的语气中透露着几分不耐烦,这破王爷还有完没完了?除了突然拜访外,还要求杜萱娘与顾青橙也到场。 李琦突然从怀里摸出一块明黄色的布,递到李进面前,“这是太上皇密旨,请几位先过目!” 上面只上廖廖数字,大概意思是宣顾青橙进宫见驾。 “各位且慢生气,听琦一一道来,”李琦见大家一脸的疑惑与愤怒,忙说道:“太上皇于上月回宫后,每每思及母妃之死,都心怀悔惧,直至如今缠绵病榻,一日比一日严重,不得已琦便将母妃之事告诉了太上皇,太上皇自然是心中开怀,想要接母妃回宫。” 李琦一顿又说道:“只是如今大唐已是新皇的天下,太上皇如今病得久了,不知道天下大势,母妃是再也回不去了,再说琦也不愿意母妃再回来面对宫中的各种倾轧与冷暖,所以琦不孝,欺骗了太上皇,说母妃已经在逃亡途中病逝,太上皇并不相信,派高公公与琦一同前去编造的母妃的葬骨之所求证,如今高公公也在果州的驿栈中,他的意思也是想请二小姐帮我们这个忙,可将当时我们辗转奔逃时的情形原原本本地告诉太上皇,唯一恳求顾二小姐的是将母妃的去向改成病故,二小姐如果有我母妃当时赠给大当家的玉佩,太上皇必定深信。当然为了答谢大当家与二小姐的帮忙,琦与高公公也准备了两份大礼奉上。” 杜萱娘越听越火,越听越觉得李琦是想将青橙再次骗出果州,然后行他不轨的想法,立时拒绝道:“多谢十六王爷,青橙年纪幼小,且出身平凡。见识浅薄。进不得皇宫那样庄严的地方,不如让大当家,或者颜先生父子代替青橙入宫如何?” 李琦显然没想到杜萱娘会提出为一说,愣了一下说道:“大当家。夫人,你们可先听听我们准备的这两份大礼,再决定让不让二小姐入宫。” 李进手一摆,“请说!” “第一件与益州顾刺史的案子有关,如今杨贼已死,太上皇失政,除非太上皇亲发旨意重审那案子,我想大理寺决不会再去淌这浑水,当今圣上也不会去动这个不痛不痱的案子。然后落个不孝之名。所以琦当初便推荐了顾二小姐向太上皇说明那事情的经过。只要太上皇一高兴,顾二小姐便有机会向太上皇当面陈情,说动太上皇亲自下旨重审那案件,顾刺史的冤屈的洗刷便指日可待了。” 这个李琦的确厉害,他这第一个条件就已经让李进与顾顾尚兄妹十分意动。 “请说第二件!”李进清清嗓子道。 这回李琦却是面向顾尚说道:“二少爷如今是李豫座前参将。深得李豫的器重,我不敢说李豫将来一定会在太子之位的争夺中胜出,但是如果李豫能有机会入太掖宫中侍疾,是否会对李豫在大臣们心中的形象大大提升,我和高公公商量了,大当家与二小姐若愿意帮我们这个忙,我们打算将这个功劳送给顾二少爷,大当家,杜夫人,我们这两份大礼可够分量?” 抛开对李琦的成见,不要说两件,就是其中一件,都值得顾青橙进宫一趟撒个善意的小谎了。再说李进费一大把子力气救杨贵妃也是为的这个,如今有更好,更快的解决法子,当然不能错过。 李进舅甥三个眼里的意动是掩饰不住的,杜萱娘如果再多说就没意思了,只得恼怒地瞪着李琦。 李琦倒也识相,立刻闭了嘴,将选择权交给李进三个。 李进犹豫道:“果然只是进宫与太上皇说几句话?” “是,太上皇的心病若能由此解开,琦将永远感铭各位的恩德。”李琦站起身来以晚辈之礼与李进再次见礼,杜萱娘在一旁瞅着,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李琦别有用心。 “也罢,我便亲自带青橙随你们进京一趟!若是你们别有用心,也别怪我李进不客气,一直以来长安城都是我李进想进便进,想出便出的地方。”李进闲闲地说道,却掩饰不住满身的豪气与杀气。 李琦忙正色说道:“大当家放心,琦可用项上人头保二小姐安全无尤。” 事情便这样定下来,因李琦与高力士都是近身服侍李隆基的,不宜长时间在外停留,李琦建议连夜收拾东西,明日一大早与张义顾尚二人一起出发进京,随便在路上将顾尚引见给高力士,讨论一下有关李豫如何进太掖宫讨好祖父李隆基之事。 杜萱娘送顾青橙回房,见孙金铃已经睡去,便将顾青橙搂在怀里,思绪纷乱之下,二人都沉默不语,只静静地呆坐着,直到鸡鸣三更。 “时候不早了,你先睡,母亲帮你收拾东西。” “我不想睡,母亲,我想和你说会子话。” “嗯。”杜萱娘又重新坐下,反正她脑子里是一团乱,当个听众也好。 顾青橙看一眼侧身熟睡的孙金铃,她不相信在这样的夜晚好强的三妹妹还睡得着,“母亲放心,这次进宫,青橙一定会小心行事,既完成我们一家子的夙愿,也让自己全身而退。另外便是十六王爷,青橙从前不知道他的身份,倾慕于他的才华,后来知道他竟然是长安城里的贵人……,母亲,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还有便是三妹妹,若明早我来不及与她告别,请母亲替我转告于三妹妹,说二姐姐永远记得那句话‘好姐妹,一生一世’!” 杜萱娘含泪点头,“三妹妹是个极聪慧的,她必定明白你的意思,明日上路后,一切听你四舅舅的,至于那个十六王爷,母亲虽不喜,但也明白‘情’之一字,不是我们自己能左右,如同母亲与你四舅舅。但是即便你们喜欢了一个乞丐,只要他也真心爱你们,及给你们正妻的尊荣,母亲也会成全你们,但是李琦不可能做到这一点,母亲绝不允许你们去做小,况且你今年才十三岁,还有三年才及笄,母亲希望你能再给自己三年时间,或许时间才是最大的试金石,你明白母亲的意思么?” 顾青橙含泪郑重点头,“我明白,所以将来的亲事青橙恳请母亲作主。” 杜萱娘这才放下心来,顾青橙也是个自制力极强的女孩子,只要她在这次长安之行中不要再被李琦的趁机勾搭动摇就行了。 不管李琦现在这岁数有没有王妃,单是他的身份便注定了不管是孙金铃,还是顾青橙跟了他,都只能是侧室的命运,她杜萱娘家的女儿岂能去给人做小?所以杜萱娘决心将这个棒打鸳鸯的坏人做到底。 杜萱娘与顾青橙一起收拾好行李,天光已经微明,看看还能歪一会儿,二人干脆合衣同卧一床,直至雪竹来催,说是李进几个已经在用早饭了。 两个人慌忙起来梳洗,又让雪竹叫将要与顾青橙同行的小妩把顾青橙的行李与李进的放到一起,自然有小金带人来搬到到门外停着的专门运行李的马车上。 顾青橙进厨房简单地吃了些点心,与早早候在厨房的王谏之,孙宝儿,赵韵儿,李冰冰一一告别,然后便和提了两只食盒的小妩最先上了停在大门口的李进的黑色专用马车。 孙金铃明显没有睡好,顶着两只黑眼圈从大门后转出来,走到马车旁,隔着帘子轻轻说道:“二姐姐,此去保重!” 顾青橙没料到装睡的孙金铃会来送她,立刻又重新跳下马车,眼泪汪汪地抱着孙金铃,“三妹妹,真高兴你来送我,听说京城的风筝又多又漂亮,回来时二姐姐每样给你带一只如何?” 孙金铃摇摇头,“二姐姐,你忘记了?我只比你小一个月,二姐姐都不再稀罕那东西,妹妹怎好意思再要那些玩物?二姐姐,我来其实我是想对你说,母亲为我们好,不让我们被‘情’之一字牵着鼻子走,但是如果二人是真心真意的,又岂会为一些阻碍而动摇?二姐姐放心,妹妹早已经想通,十六王爷眼里没我,他只情系于你一人,所以我不想二姐姐与我一样用整整一年时间来抚平痛苦或者疗伤,有些东西你不试试看便永远不知道结果,就如同我与十六王爷一样,知道了结果便可以从此丢开手了。” 顾青橙眼里亦闪着熠熠的光,“三妹妹,你能想通真好,若有机会我会与王爷说清楚的,姐姐知道母亲与妹妹都是为我好!” 李进,李琦,张义,顾尚四个被杜萱娘和几个孩子簇拥着从大门出来,一时便看到相拥的两姐妹,杜萱娘留意到李琦眼神一闪,有浓浓的喜悦散发。 ------------ 二五五失踪 顾青橙忙与孙金铃分开,说了句珍重便匆忙上了马车,回过头去给四人见礼的孙金铃虽容颜憔悴,仍难掩她的天生丽质,最重要是的眸子里没有了李琦从前十分熟悉的飞扬神采,多了几分清冷,倒是让面前美丽的女孩子又增了好几分艳色。 李琦心中小小的失落转瞬即逝,随即又高兴起来,这下子顾青橙就再也没理由故意冷淡他了。 杜萱娘带着孩子们将几人送到镇外,回家时突然听到对门的香草在喊她,“杜姐姐,我知道大少爷与二少爷今天会回归战场,杜姐姐定会出来相送,所以我一直在这里候着,想和你说件事。”疯癫的秦掌柜娘子早已死掉,生了个女儿的香草如今扶了正,真正掌管了秦家。 “何事特劳掌柜娘子亲自出马?”杜萱娘心情不好,语气也有些冷淡,不过,香草不以为意,她是最清楚杜萱娘嘴恶心善的性子的,她能这样对人说话,只能说明她已经认可了这个人。 “三丫,过来见一下杜夫人。”杜萱娘愣了一下才想起那个害得周家家破人忘,然后被她赶出果州的女子就叫秦三丫。 “三丫见过夫人,”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引得杜萱娘与几个孩子特意回头看了一眼穿着粗布衣服的妇人,杜萱娘被惊得后退一步,女孩子吓得尖叫起来,崔念则直接被吓得大哭。 香草忙站到秦三丫前面,将那副丑陋的画面挡住,“唉哟,吓着少爷小姐们了,我不是让你出门戴个帷帽么?杜姐姐,今天我带她来见你是她父亲的意思,她这个样子是去年长安城破之时让叛贼给伤的。她的家人也给杀光了,只有她侥幸活了下来,一路要饭回的镇上,只是她这个人从前做的事也很缺德,所以我们就想当面向杜姐姐讨个话,是留下她在龙泉驿镇,还是让她再回长安去?” 杜萱娘收敛了心神。想着她这个神憎鬼厌的模样。回长安去还不是个死?罢了,谁没个犯错的时候?不能让人家受一辈子惩罚吧。 “她是你秦家的人,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只是让她出门时小心些。别吓着人,否则别人要赶她走可与我无关了。”杜萱娘兴致缺缺地说道,抱着崔念转身离开。 香草躬身相送,然后嫌恶地瞪了秦三丫一眼,“没事你最好呆在猪场里别出来,下次别想让我再帮你做这种没脸的事,哼!” 秦三丫恭敬地随着香草离开,此时若有个有心人在一旁看着,一定会被吓晕过去。那狰狞的面容再配上目光中流露出的强烈恨意说有多恐怖便有多恐怖。 家中一下子少了四个人。那种冷清立马显现出来,杜萱娘整整发了一天呆,才将那些低落的情绪收起。 因为李进不在家,原本每天上午跟着李进的学做生意的王谏之与孙宝儿总算可以自由活动了,李进走后的第三天二人决定带崔念去城里逛逛。李冰冰也是个坐不住的,也闹着要跟去,她自己想去还不算,又去撺掇两个正跟杜萱娘学管家的姐姐。 赵韵儿每天去田庄上也烦了,便答应下来,唯有孙金铃兴趣不高,“这几天母亲让我着人将杀猪场那边的围墙修一下,张管事娘子又要生了,张管事暂时没空管这些杂事。” “就是去开开眼界而已,误不了正经事的!”李冰冰吊着孙金铃的膀子道,“二姐姐一走,三姐姐如丢了魂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两个多好呢?”李冰冰这家伙又开始口没遮拦了,赵韵儿想拦没拦住,只好看着孙金铃歉意地笑。 孙金铃敏感的自尊心再次受到考验,自嘲道:“原来在你们眼里,我与二姐姐的关系是不好的。” 赵韵儿急了,知道自从那个十六王爷到他家来过后,这个三妹妹便性情大变,变得敏感多疑,且多愁善感,“三妹妹别听四妹妹胡说,我们四姐妹从小玩到大,哪里有不好的?只不过你与二妹妹住一个屋,难免会有些小争执什么的,与我们的姐妹情无关啊。” 李冰冰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堆起讨好的笑容,“三姐姐,我刚才说浑话呢,你可别往心里去,如今二姐姐不在,我们三个更要共同进退不是?三姐姐,你随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如果有二姐姐在,你们多半就不会理我了,”孙金铃淡淡地说道,“四妹妹,你和大姐姐只管前去,母亲如今可没有心思管你们去不去果州的,我要先去一趟的胡管事那里,然后将这个月的家用交给颜师母,大姐姐,四妹妹,我先走一步!” 看着孙金铃落寞的背影,李冰冰使劲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赵韵儿也说道:“别懊恼了,好在你三姐姐不是个记仇的性子,过一会儿便没事了,倒是你这个说话不经脑子的习惯要改改!” 其实孙金铃也只是一时心情不好,说话的语气不对,并没有将李冰冰的话往心里去,只想着快点将那杀猪场的围墙弄好,让母亲省点心,出门后才发现小婉没有跟上来。 家中的女孩子只要是出门去街上,必须有小妩或小婉跟着,这是杜萱娘的规定,虽然龙泉驿镇上到处是李家与陆家的人,但是女孩子出门终归也有些不方便,有女孩子跟着是必须的。 孙金铃犹豫了一下,实在不耐烦等候,便对门房说若见到小婉,就说她先去杀猪场了,让小婉随后跟来,然后一个人埋头朝杀猪场而去。 对门戴了个帷帽的秦三丫正跪在铺子里的地板上擦地,眼看孙金铃一个人出门,便对继母香草说道:“母亲,地板已经擦好,地里的青菜也该到浇水的时候了,我是现在去,还是明日去?” “现在家中没什么事,你赶紧去浇了水回来煮晚饭,你妹妹今晚要吃蒸蛋。”香草头也不抬地说道,挥身像赶苍蝇似的将秦三丫从自己面前赶走。” 孙金铃一个人在驿路上走着,前面转角处便是杀猪场,因是特意修在人少的地方的,这一路上过来,周围都是田野,但驿路上的行人车辆却往来不断,甚是热闹,这也是孙金铃敢不坐马车也不让人跟着的原因,谁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闹事?况且这条路她从前一个人也走了许多次,在人潮中边走边想事情也是很有意境的事情之一。 突然,后面驶来一辆破烂的马车,上面还有一股猪屎的恶臭,对这种情形,孙金铃一点都不陌生,因为他家红火的杀猪场,这条路上往来最多的便是这种送肥猪的马车。 只是……,当这辆马车完全驶过孙金铃时,孙金铃竟然凭空消失了。 后来的全镇大搜索,查到这里时,来回巡查的暗梢只知道杜家三小姐的确是从这条路上过去了的,但最后她去了哪里,如何消失的却一无所知。 杜萱娘听到孙金铃失踪的消息,当场便晕了过去,赵韵儿与李冰冰则哭成了泪人儿,她们坚持认为孙金铃之所以不见,与她们那场对话有关,除了向杜萱娘坦白请罪,便是自责与哭泣。 孙宝儿则陷入了疯狂中,竟下令他名下的商铺掌柜,伙计,帮工统统放下手头上的事,全力寻找唯一的亲妹妹,至此时大家才发现这个天生的商界奇才有多可怕,果州城竟然有五分之一的各式店铺关门,果州郡其余四县更夸张,竟然有三分一的店铺的伙计突然被调走,导致果州上下人心惶惶,以为叛军要打过来了。 清醒过来的杜萱娘在孙金铃屋子里仔细翻捡,发现她的东西一样都不少,排除了孙金铃离家出走的可能性,那剩下的便是有人瞅空子劫持了她,杜萱娘反而冷静下来。 除了派出家中所有能动用的力量继续寻找外,便是请崔颖立即封锁了进出果州的大小通道,然后让李氏死士营的人随时待命,静候绑架者自己跳出来开价。 只是一连等了好几天,杜萱娘廋得脱了形,孙金铃的去向仍旧成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更不见有绑架者上门来谈条件,杜家上下笼罩在极度的愤怒及恐慌之中,难道抓去孙金铃的人不是为了达到什么目的,纯粹是为了报复,让杜萱娘痛苦伤心? 杜萱娘开始仔细回想自己明的暗的有能力将孙金铃从龙泉驿镇悄无声息地劫走的仇家或对手,发现谁都像主谋,又都一一排除,毕竟敢跟李,崔,杜三家叫板的人至少在果州四县是屈指可数的。 崔颖又动用官府的力量,将可能的地方都搜查了一番,仍无所获,于是,杜萱娘在孙金铃失踪的第十天彻底病倒。 苟春花与周玉娥为了照顾安慰杜萱娘,直接住进了杜氏大宅,如今家中的孩子只有王谏之岁数稍大,平时钻进书堆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好在也跟李进跑了几个月,遇事倒也不见慌乱,杜萱娘病倒后家中大小事都由他拿主意,竟让王谏之一夜之间成长起来。 ------------ 二五六秦三丫的完美逆袭 客堂内,王谏之坐在右下首,对聚在一处因没了杜萱娘这个主心骨而显得无措的家人说道:“如今母亲病着,再也不能让她为三妹妹及家中的事劳神了,今日我请大家前来,便是想将家里的事重新理一理。雪竹姨,你一直是母亲最贴心的,照顾母亲的事我们便听你的吩咐,小姑姑,庄子上的事一日也少不了你,你且先回庄子去,若母亲知道庄子上的事有了差错,会更加重母亲的病情,而且庄子上离这里也很近,小姑姑空闲时,随时都可以过来陪母亲;玉娥姐,你家中也一大家子人,侄儿们也还太小,你每天过来陪母亲说说话便是,不必全天都过来。” 苟春花与周玉娥听王谏之说得有理,便应了。 “大妹妹,你的事情最重要,四妹妹与五弟便交给你了,请千万看好他们,你们三个最近最好一步家门都不要出去,更不要离开小婉的视线,若你们再有闪失,母亲她……。”王谏之说不下去了,赵韵儿含泪点头,一只手紧紧搂着崔念,另一只手拉着李冰冰,生怕这两个又被人掳去。 “至于三妹妹的事,自有四弟,李家商铺,郡守大人,陆二叔及我们自己家的管事们操心,想必不久便有好消息传来,如今重要的是我们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不能让隐在暗处的敌人又有机可趁。” 李进早就听说了家中的变故,但是顾青橙这边又一直在等机会进宫,不能及时赶回来,此时离孙金铃失踪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仍旧是音讯全无。 孙宝儿掉了一身膘,身形与相貌上倒有了他父亲孙旭山的几分俊逸轮廓,只是人变得相当沉默。每隔两天会回家看望一下病榻上的杜萱娘,其余时候统统不见人影,到了后来,杜萱娘又担心起孙宝儿来,怕他也有什么闪失,便请了同门师兄颜临跟着迹近疯狂的孙宝儿,随时回报孙宝儿的行踪。一有危险的苗头便让两位先生及王谏之出面镇压安抚。 张义与颜彦的亲事两家人已经口头上议定。因杜萱娘想将聘礼准备得充分些,便延了延,谁知遇到孙金铃出事,便拖了下来。懂事的颜彦看到杜家一团乱,每天主动协助雪竹照顾杜萱娘及赵韵儿几个。 雪竹是杜萱娘的心腹,当然知道颜彦是杜家未来的长媳,便放手让她参与管理一些杜家的家务事,比如,帮工食堂的各项支领,马房,门房的一些杂事。 秦家后院的养猪场内,秦三丫与另一个身形单薄的男子站在一堆臭气熏天的猪粪中。不停地忙碌着。香草与穿得干干净净的小女儿捂着鼻子站在远处指手划脚。 “你们动作快一点,收拾干净了就拿些小菜,蕃薯,腊肉给城里的大少奶奶送去,再带些便宜的米糠回来。动作快一点或许还能赶上人家的午饭,否则就饿死你们两个懒货也活该!” 都说人是不能吃几天饱饭的,从前的香草想都不敢想能有做当家夫人的一天,因此这一二年来也忘了形。为图省几个工钱,请了领村一个不会说话名唤“哑儿”的帮工,与秦三丫这个免费劳力一起养着二十多头半大的肥猪。 待香草离开后,秦三丫几下将猪粪处理干净了,示意哑儿到她屋里去一下。 哑儿傻乎乎地跟着去了,二人一进屋里,打量四下无人的秦三丫迅速关好屋门,递给哑儿一杯热茶,哑儿伊哩哇拉地比划着说谢谢,然后一口喝掉茶水,在秦三丫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双眼一翻,突然倒地。 秦三丫也不去管地上的哑儿,转身来到炕旁,“哗啦”一声拉开一块木板,从炕洞里滚出一个瘦弱的女子。 “今天我给你带了朋友来,就别装晕了。”秦三丫拍拍那人的脸说道。 炕洞里滚出那人突然动了,艰难地坐起身子,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衣物凌乱不堪,鸡窝一般的肮脏乱发下,一双嘲讽的眸子定定地看向秦三丫,令秦三丫莫名的恼怒。 不错,这人便是突然失踪,搅得龙泉驿镇的百姓人心惶惶的杜家三小姐孙金铃。 “哼,若不是看你这小贱人长得还有几分姿色,大将军府上正缺女人打赏下属的份上,老娘早就将你这小贱人扒光衣服与叫化子绑在一起扔到姓杜的娼妇大门口去了。”秦三丫恶狠狠地说道,实际上她哪有这个胆子?更没有这般好心,提心吊胆地留着孙金铃一条小命,而是史朝义得知他们到手了杜萱娘家一个女儿时,立即吩咐她将人秘密送去范阳。 可是不论是龙泉驿镇,还是果州各处交通要道都有杜,李,崔这三家的人严密把守,想将人送出龙泉驿镇是比登天还难。若不是她有她生母秦掌柜娘子留下的专门收藏私房钱的,连秦掌柜都不知道的炕洞夹层,以及服下可以让人失去一切反抗之力的迷药,孙金铃早就在杜,李,陆三家一日三遍的地毯式搜查中露了馅。 这实在是灯下黑的原理在作怪,因为没有人会一直怀疑孙金铃就藏在离杜家只有几十米的地方,更不敢相信一个丑得像鬼一样的半废的妇人有能力做出这样的事来。 总之,在杜萱娘焦急,痛苦得快要死去之际,孙金铃正躺在从前是秦掌柜娘子卧房,现在是秦三丫狗窝的仅容一人的炕洞夹层内,每天一碗水,一个冷馒头吊着命。 俗话说“有其母,必有其女”,杜萱娘教出来的女儿自然没有懦弱的,孙金铃醒来后,马上便明白了自己面临的处境,逃跑几乎不可能,只有另找机会。所以每天半个时辰的喝水吃饭,解决生理问题时间孙金铃都是尽量配合,既不说话,也不逃跑,而秦三丫的一切反倒让她了解个大概。 能确定的是秦三丫原来就是这个镇上的人,安史大破洛阳的时候,除了大肆劫掠财物,还抢了不少有姿色的女子,秦三丫也在其中,别的女子痛苦悲惨,她却如鱼得水,后来洛阳失守,史朝义更带了抢来的财物女人回了范阳。 秦三丫不知在何处得知史朝义在龙泉驿镇受了奇耻大辱,便找了个机会坦承自己便是龙泉驿镇之人,且与龙泉驿镇上的大户有深仇大恨,愿意潜回龙泉驿镇为大将军打探消息,并暗中对付杜萱娘。 史朝义那样的人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一个抢来的营妓,秦三丫当场自毁容貌表示对付杜萱娘的决心及对史朝义的忠心。 当然最后秦三丫如愿以偿,伤好后便接受专门的暗探训练,比如,下毒,简单的易容等。 与秦三丫同来的暗探根本没办法进镇,只能在镇外小心地活动。那日秦三丫发现孙金铃居然敢一个人出镇,便借口浇菜联系了同伙,劫了孙金铃却不是马上逃走,而是藏到自己家中。 现在的新情况则是秦三丫的主子似乎是想将孙金铃掳去做人质,或者是别的用途,至少肯定了孙金铃暂时不必担心会死在这个丑妇手里。 秦三丫拿出一个瓷瓶在孙金铃的鼻子下面晃了一下,一股辛辣的恶臭味直冲脑门,孙金铃感觉手脚有了些感觉,喉咙也有些发痒,代表迷药药力已经消失。 “你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不如送我回家,我保证不让母亲追究你,还许你一生不缺银钱。”孙金铃费力地说道,声音因久不说话显得有些怪异。 “好处?果然是杜萱娘养出来的好女儿,到现在还不忘诱惑别人来逃生。”秦三丫突然将恶心的脸凑到孙金铃面前,“你那好处能让我由鬼重新变成人?况且姓杜的贱妇虽没亲自动手,可源头却是她,若不是她将我赶去洛阳,我会变成这个样子?你别打错了主意,我与姓杜的贱妇是不死不休的。哼,现在我就送你去过好日子,我想将来你们两母女必会感激我万分,喝哈哈……。” 秦三丫的嘴巴漏风,那笑声堪比夜猫子唱歌,口水成线流下,说有多恶心便多恶心。 孙金铃故意露出害怕的神色,实则心下暗喜,只要出了这个破屋子,她便有机会想法子逃走,而且她更相信她母亲及兄长,早就在外面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秦三丫动作。 秦三丫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窖,“你以为我就这样将你带出去?看到那个哑巴没有,等一下你就会变成他,一个满身猪屎的帮工,恰好你还喝醉了,连比划都不能。每个月秦家都会叫这个哑巴送东西去城里的大哥家,然后我将与你同行,这是全镇人都知道的,而且大家对这个每天喝醉了酒便在猪屎里打滚的哑儿也熟悉到漠视,最主要的谁会想到杜家金贵的三小姐摇身一变,成了扒猪屎的帮工?” 秦三丫边说边动手,将孙金铃的衣服全部脱掉,换上哑儿又脏又臭的衣物,又拿出一只布包,里面全是各种易容的工具,在孙金铃脸上一阵鼓捣后,又一个哑儿横空出世了。 ps: 花无双的田园花嫁,商界女强人一朝穿越,变成吃不饱饭穿不衣的穷苦农家女,且看她如何运用一身本事咸鱼大翻身,风风光光带领全家奔小康!同组妹纸之大作,看了一下,也很不错啊!亲们,可以去遛达一圈! ------------ 二五七错过再错过 ps: 感谢蓝星mm的粉红票,谢谢!另外有一章写李隆基回宫时已经六十多岁了,已经改了过来,因李隆基活了七十七岁,那时他已经七十二三岁才对。想想看快死一个老头子,杨玉环一旦有机会脱离,怎肯再回去? 秦家的马车应该叫做板车比较妥当,车厢四壁的木板因运送肥猪时碍事,直接拆了,只剩下一个顶子,车厢内也是一股浓烈的猪屎味,里面却放了乱七八糟自家地里出产的东西,几块用油纸包住的黑乎乎的肥腊肉,酒气与臭气混杂的哑儿歪坐在车厢一角,手里提一只破酒坛子,侧着头似乎睡得正香,连哈拉子都流出来了。 秦三丫头上顶了个肮脏的帷帽,破烂的衣裙,熏人欲吐的猪屎味,赶着那匹瘦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的老马在大街上慢悠慢悠地走着,行人见了她,老远便捂了鼻子绕行。 陆勇阴沉着脸与李丙七在大街上一边走,一边争论着什么,抬头看了一眼秦家那辆垃圾马车,恨不得一脚踢飞,这种马车都还拿来用,简直是影响街容,但一想到秦三丫那能止小孩夜哭的脸,便捂着鼻子不自觉地朝街边移了两步。 将来多少的日子,陆勇在回忆往昔的遗憾事时,他退开的这两步总是高居第一。如果他当时没有退开那两步,一定会发现醉酒的哑儿手指奇怪的弯曲着,肮脏的脸上神情稍微有些扭曲,那是孙金铃在变成一滩软泥前,一直保持的动作。 只要陆勇这种嗅觉灵敏的暗探头子仔细看一眼他(她)便会立刻引起警觉。进而找出更多的疑点,可惜人们对越熟悉的东西,越容易忽略,这便是秦三丫的计划中最高明的一点。 眼看由狂喜变成极度的失望。孙金铃半闭的眼中突然流出两道泪水,将肮脏的脸冲出两道壕沟。 陆勇突然觉得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离他远去,陆勇立即停下脚步左右四顾。除了人潮,便是熟悉的街道店铺。 但那种感觉是如此的强烈而又清晰,陆勇想了一下,打出特殊的手势,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凑过来。 “立刻让人将整个镇上再梳一遍,我还是不相信劫了三小姐的贼人能一点痕迹不留地离开龙泉驿镇!”陆勇恨恨地说道。 “是!”小贩领命而去。 秦家的破马车“嘎吱嘎吱”地出了龙泉驿镇,来到无人处,秦三丫得意地嘲讽道:“是不是很失望?很愤怒?你就在平时号称最疼你们的人面前,他们却没把你认出来。说明了什么?说明姓杜的贱妇有九个骗来的子女。少你一个对她来说真的无关紧要。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如今已经过去半个月,你就在他们眼前藏着他们都没找到,别期望姓杜的贱妇还会继续下大力气找你。乖乖听大将军的话,说不定还有你一条活路。否则,哼!” 秦三丫在这边得意地喋喋不休,驿路上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如旋风一般向正在驿路中间老牛拖破车的秦三丫与哑儿冲过来。 秦三丫毕竟是受过几天专门训练的,忙拉紧缰绳将马车靠向路边,却没想到那廋马突然受惊,猛地朝来人冲去。 前面一骑,黑衣怒马,杀气腾腾地飞奔而来,不是从长安带着顾青橙连夜赶回来的李进是谁? 李进看到突然有惊马冲向自己,手中的马鞭急挥,秦三丫家的瘦马便带着破车向斜刺里冲去,“哐当”一声翻倒路旁,车上的人和物通通翻倒路边,孙金铃仰面躺在一堆蕃薯上,激动得心内狂喊,“四舅舅,救我!四舅舅救我!” 可惜除了她祈求的眼神,她连嘴唇都动不了,只能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式眼睁睁地看着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的李进停马,扔给也吓得不轻的秦三丫一锭银子,又打马而去。 跟在李进马后是一辆黑色马车,车窗帘缓缓被撩起,露出目露忧愁的顾青橙那姣好的消瘦面容,孙金铃心中既焦灼痛楚,又期盼祈求,眼泪如泉水般涌出。 顾青橙一愣,这眼神好熟悉啊,他为何哭得如此伤心,又一动不敢动的样子,定是摔得不轻。但这个乞丐般的男子,自己不可能识得,母亲常说行善积德,可聚福。顾青橙心中想着,罢了,再给此人一锭银子治伤罢,就当是为可怜的三妹妹积福。 想到这里顾青橙心头悲怆,放下窗帘,对身旁的小妩说道:“再给躺在蕃薯上那人十两银子治伤!”小妩也看到了那人,但是不敢离开顾青橙须臾,便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在行进的马车中使出抛物绝活,那银锭子竟像是长了翅膀的鸟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到哑儿身旁,然后马车绝尘而去。 孙金铃二度从欣喜若狂到极度失望,竟然晕厥过去,那边脚软手软的秦三丫从地上爬赶来,一边大呼倒霉,竟然半路上遇到那个杀神李进,一边又庆幸果然上天有可怜的老母亲在保佑着自己,连李进这个老江湖都能瞒过,看来自己运气不错。 秦三丫将那老马拖回来,把哑儿与散落的东西胡乱塞到破马车里,再也不敢慢悠悠地跑,立即使劲打马,苍惶奔逃。 来到驿路与青龙河交集的地方,秦三丫将马车停在一处干枯的芦苇丛边,打了一个呼哨,假装下车打水饮马,等到她饮好马再次启程时,哑儿已经不在马车中,秦三丫松了一口大气,从此孙金铃的失踪便与她再无关系,至于随她一起出来的喝醉酒的哑儿,自然是半路上遇到翻车,受了点小伤,她怕误了时辰,只好让哑儿在原地候着,她自己一个人去送东西,不过等她回程时却发现哑儿不见了。 当然等她回到家后不久,哑儿自然也随后从什么地方自己摸回了家,若问哑儿是怎么从众多喑梢眼皮子下进的镇,当然得去问哑儿本人了,只要你有耐心,且懂哑语,说不定真有收获。 瞧,这计划多天衣无缝!即便是被怀疑也无所谓,反正孙金铃已经不要她秦三丫手上,谁能奈何得了谁? 李进与顾青橙回到家中,看到已经在陆掌柜的医治下,勉强能起床的杜萱娘掉了一圈肉,显得更加单薄,李进心痛得无以复加,立即将留守的李甲五等人叫来狠狠训了一番,然后亲自重新布置人手寻找孙金铃,而且这回的范围扩大到了安庆绪占据的邺城等地,及史思明的老巢范阳。 又从死士营中亲自挑选了三名女性高手,两名岁数稍小的男杀手,分别保护家中的五个稍大一点的孩子,小妩小婉则专门跟着杜萱娘与崔念。 顾青橙强忍伤心,与杜萱娘及姐妹们说起了皇宫之行的见闻,及与太上皇见面的情形,得知李隆基已经让当今天子重新审理当年的顾廉叛逆案,再加上李家的人脉关系网在朝中积极地活动,相信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听到这个消息,杜萱娘的精神终算是好了些,这让李进看到了治愈杜萱娘心伤的法子,在寻找孙金铃的同时拉着杜萱娘为张义准备聘礼及为顾尚物色亲家。 这个法子还真管用,杜萱娘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一部分后,对孙金铃失踪一事的自责和伤心少了些,身体自然也慢慢好起来。 回家后的顾青橙却被一个梦闹得坐立难安,这个梦每晚都会出现,便是那个躺在蕃薯上的受伤男子,总是带着极度的伤心,绝望,还有强烈的期盼的眼神在梦里向她逼近,然后又突然消失,像是被某种恶魔一口吞下,余下一串凄惨的女孩子的哭声,那哭声竟然很像失踪的孙金铃的声音。 连续三晚上如此,顾青橙再也坐不住了,跑去找小妩,“小妩,我们回镇那天,在路上遇到的那个马车翻倒后受伤的男子你认识么?” 小妩怀疑地看了一眼顾青橙,“二小姐为何会问一个陌生男子?可别让别人听见,传到夫人耳朵里我又要被夫人唠叨半天。” “你都想到哪里去了?我这几天做了同一个奇怪的梦,就是这个人一直向我求救,然后没等我做什么,他又突然不见,只听到他在哭,却像是三妹妹的声音。” “二小姐,你这是夫人常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许你觉得三小姐与他一样的可怜,所以晚上便梦到他了。” “不,我极少做梦,这个梦出现得很奇怪,我一定要弄明白它,小妩,那人拉着东西是往果州方向去的,说不定就是我们镇上的人,你常在街上走,你仔细想想,你可认得他?” 小妩认真想了下,“那个男子我没仔细看,那个女子戴了帷帽的,更不知道是谁,要不你去问问陆二爷,看那天有没有人恰好赶了辆破车出镇,即便是过路的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顾青橙听了也深觉有理,便带着小妩直接去了陆家,见到挺着个大肚子的姬银霜,“青橙没在家陪你的母亲,怎么跑来看你二婶子了?” “见过二婶子,我是来问二叔一点子小事的,问完就回家。”顾青橙一边见礼,一边说道。 ------------ 二五八露馅 姬银霜因快要临产被剥夺了出门的权利,正闲得发慌,忙说道:“能让我们青橙出马的岂会是小事?要不,你先与婶子说说,我帮你分析分析,若真是小事,婶子都能帮你解决了!” 顾青橙想想,便将那梦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姬银霜。 姬银霜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道,“你再仔细说说你们那天在路上遇到他们的情形!” 顾青橙也紧张起来,“这两个人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来人,去告诉二少爷,说家中有极重要的事,请他即刻回家!” 当急匆匆赶回来的陆勇听了原委后,眼睛也瞬间亮起来,“那两人一个是秦掌柜家的秦三丫,半个月才从洛阳逃难回来,另一个男子是秦家的帮工,天生的哑巴,大家都叫他哑儿,干活倒是把好手,喜欢喝酒,却是沾酒即醉那种。那天他们出镇我也看到了,因为大家都门挨门地住着,倒是熟悉得很,只是青橙今天来说做的梦做得奇怪,其实那天他们从我身边过去后,我也有种找不到来由的奇怪感觉,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去秦家!” 当陆勇夫妇与顾青橙,小妩在香草的带领下,来到秦家后院的养猪场时,秦三丫与哑儿两个正在担水冲洗猪圈。 “你们两个先去洗干净了,再过来回话!”香草隔老远便喊道。 秦三丫回头看一眼来人,心中有数,便带着哑儿去水井边洗手脸。二人在洗脸时,秦三丫冲哑儿媚笑,哑儿也“嘿嘿”地傻笑回应。 秦三丫十分庆幸自己见机得早,那天回来后用尽了手段给哑儿洗脑。甚至蒙着脸以色相诱惑,彻底让哑儿相信了他那天的确是受伤了,然后自己沿青龙河摸回了镇上,路上没见到熟人。 顾青橙死死地盯着哑儿看。只见相貌与前几日所见无异,唯有那眼睛变成了死鱼颜色,暗淡猥琐,再无那天所见的清亮,“他不是前几天我所见到的那个人!”顾青橙十分笃定地说,她们的母亲曾说过,眼睛是人类心灵的窗户,唯有人的眼神骗不了人。 陆勇立即来到哑儿面前,抓住哑儿的膀子一抖。那哑儿便痛苦地倒在了地上。陆勇又在哑儿脸上一阵揉搓。证实了此人并没有易容,再在哑儿身上一阵掏摸,最后从哑儿身上摸出一锭银子。正是当时顾青橙看哑儿摔得可怜,特意让小妩赏给他治伤的。现在问题又来了。如果他不是当日之人,那银子他又从何处得来? 陆勇又将目光转向看着那银子露出贪婪之色的秦三丫,“秦三丫,前几天与你一起出镇那人去了哪里?” 秦三丫一愣,指了指哑儿,“就是他啊,后来我们在路上翻了车,他醉得厉害,我便将他留在原地,自己一个人进城去了,待回来时发现他已经不在原地,原来他醒来后,自己找路回了我家的养猪场。” “不,他不是我看到的那个人,这两个人的眼神相差太远!”顾青橙坚持道。 姬银霜不耐烦地说道:“与他们两个啰嗦什么?直接搜他们的身及房间,看看有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再来问!” 香草倒是配合得很,二话不说与将陆勇一行带去了秦三丫与哑儿住的房间。 哑儿住的是猪舍旁边一个低矮的杂物房,且不说墙角狗窝一般的稻草及破棉被,光是那扑鼻而来的酸臭气便引人欲呕。陆勇用剑将那些破衣烂衫挑开,一样一样地检查,最后连墙缝里都挖来看了,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随后几人又去了秦三丫的房间,秦三丫主动将炕下的秘洞翻出来给大家看,更是毫无破绽。 陆勇几个满怀希望而来,最后却失望而归。 “我还是怀疑他们两个,听说从前这个秦三丫搬弄是非,害得玉娥姐家很惨,是被我母亲赶出镇上的,她有报复我们家的动机。”顾青橙对秦三丫与哑儿滴水不漏的回答,总觉得不对劲,仿佛这一切都是事前排演好的一般。 “或许偶尔看错也不一定,我刚才仔细看过了,这两个都是普通人,一点都不会武功,别忘了三小姐是会一些拳脚功夫的,她一个人对付他们这样的三个都没问题。”陆勇丧气地说道。 “哎哟,我终于想起什么地方不对劲了,秦三丫说那哑儿在马车上摔下来摔伤了肋骨,如果真如陆二爷所说,那哑儿 也好得太快了些,你们有没有看到我们来的时候他们正在挑水,活蹦乱跳的,根本不像受了伤的样子!”小妩兴奋地说道。 而陆勇如同被踩了脚的猫,“嗷”地一声,立刻回头便跑,“银霜,青橙你们几个在这里等我,我去剥了那哑儿的衣服看看!” 姬银霜与顾青橙几个也兴奋得不行,一窝蜂又跟着跑了回去。 猪舍外面,赤条条的哑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个秦三丫居然也保持着逃跑的姿式一动不动,看不出平时闷不吭声的陆二爷会的花样还真多。 “小妩,这回你立了个大功,不管这两人与三小姐之事有没有关系,这个秦三丫是别人派来我们镇上做探子是肯定的了。你们看,这个哑儿身上果真什么伤都没有,这个秦三丫在撒谎!现在我们要弄清楚的是当初被她送出去那个假哑儿到底是谁?是她的同伙,还是三小姐,我们现在便带这二人去见你们母亲!” 杜氏大宅后面,原来是一块上好旱地,在几年前便在呼儿韩的建议下平整出来做了护院的演练场。 演练场四周全是一溜儿的平房,是护院们起居饮食的地方,其中一间屋子里,李进,杜萱娘,陆勇,李乙六,李甲五等坐的坐,站的站,俱都看着地上两个平时一直晃荡在他们眼前,卑微得他们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的小人物,眼神复杂,如果证实三小姐的失踪果然与他们有关,他们只好买块豆腐去撞死算了。 “先把秦三丫的穴道解开吧。”杜萱娘按着剧烈抽痛的太阳穴说道,李进忙倒一杯忍冬花茶递过去。 陆勇亲自上前解穴,秦三丫一个踉跄坐到地上,随后又挣扎着站起来,口水滴下湿了半边衣襟。 “三丫,告诉我金铃的下落,我杜萱娘以我的性命起誓,我们不但不伤你,还保你一世无忧!”杜萱娘心情激荡,语气明显不稳。 “哈,不愧是母女连心,连诱惑人的话都一样,你杜萱娘算老几,能保我一世无忧?你能让我母亲活过来?你能让我妹妹重新回到当初,不用嫁到益州去做牛马不如的村妇?你能让我的脸回到从前?这些都是你这贱妇加诸于我的,现在还好意思在我面前假惺惺!”秦三丫双目赤红,状若疯狂,因嘴巴合不拢而说话有些漏风。 杜萱娘抓住李进的手,不让他暴怒而起,总算知道了孙金铃还活在这个世上,这实在是老天开眼,杜萱娘的焦急减少了好几分。 “这几件事除非神仙在世,否则谁都没法子逆转,三丫,你若对我有恨,我可以给你机会直接对付我,但是请你放过金铃,她才十三岁!”杜萱娘的声音里是满满的祈求。 “对付你?你真以为别人都是白痴?若你那么好对付,我们何苦还去动一个不相干的丫头?放心吧,她好得很,暂时死不了,呼喝喝……。”秦三丫的气息越来越弱,李进大惊,手中的茶怀飞出,几乎与陆勇同时到达,又让秦三丫进入石化状态。 李进与陆勇都是同样的想法,阻止秦三丫自杀,可惜秦三丫是史朝义花了大力气大价钱培养出来的高级间谍,每一个间谍都被敲掉一颗牙齿,里面装上巨毒之药,若他们被抓,可以选择服毒自尽来逃过对手的逼供,可谓设想十分的周到。。 秦三丫被制住时根本没机会咬碎牙齿,但是当她看到杜萱娘时便知道今日已经无法善了,所以一有机会便咬碎了毒牙。 “赶快去请陆掌柜,一定要救活她,现在唯有她知道金铃的下落!”杜萱娘急叫,恐惧得浑身发抖。 可惜他们还是晚了一步,陆掌柜不在,请了李家商铺的郎中医治,却说巨毒入脑,秦三丫纵使能活着,也只能是一个疯傻的白痴。 秦掌柜一家子吓得不轻,秦掌柜带了香草来跪地请罪,杜萱娘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秦三丫一人所为,秦家虽有失察之过,但那也是她当初一时心软答应了秦三丫留下,才酿成今日之祸。 杜萱娘的伤心失望自不必说,但好歹知道了孙金铃还活着,以后他们的寻找又有了新的动力和方向,只是与他们一起审问秦三丫的那群大男人自认颜面尽失,不但让一个女间谍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将人劫走,还叫她服毒自杀成功,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所以又对龙泉驿镇进行了彻底反复的搜查,可惜再无所获。 很快又到了年底,京城传来好消息,顾廉正式被朝廷追认为被奸臣所陷害的忠烈之士,朝廷撤销顾廉的几桩罪名,将顾廉之子好好赏赐了一番,这事便算有了个满意的结果,他们之所以如此不遗余力地为顾廉翻案,除了孝道,便是为了让顾尚兄妹不必再背着罪臣之后的名头,能堂堂正正地行走于人前。 ------------ 二五九变相分家 同时传来的还有另一个好消息,那便是李豫终于被封了太子,杜萱娘从没担心过这件事,因为历史早已选定了大唐第八个李姓皇帝就是李豫,这是由历史巨轮决定的事,无人可阻挡。 张义的婚期定在腊月二十六,筹办婚礼最积极的是李进,他自然是希望这些孩子们立刻该娶的娶,该嫁的嫁,然后就该轮到他了。 得知孙金铃未死的杜家人稍稍松了一口气,但是寻找却从没停止过,孙宝儿在寻找妹妹的过程中,也没忘记赚钱,将个孙记盐铺开得遍地都是,还吞并了好几家盐场,甚至试着在沿海地区按杜萱娘教他的法子用海水晒盐。 张义大婚,原本想低调的杜家被蜂拥而至的贺客弄得手忙脚乱,幸而杜家别的不好说,就数人手多,地方大,偌大的演武场上人山人海,大摆宴席,热闹非凡, 到贺的宾客除了本镇的父老乡亲,李,杜家有头脸的管事,陆家,崔颖,汪县丞自不必说,那些当地的世家大族也很给杜萱娘面子,统统到场。 李进不让杜萱娘插手具体事务,只负责接待客人,谁想长安那边也知道了消息,李琦,李豫,郭子仪等都送来了贺礼,杜氏的名声已经传至京城,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张义的新房就安在李进房里,然后这家伙直接厚着脸皮搬进了杜萱娘的卧房,反正杜萱娘与李进的暧昧关系在果州上下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差就差在一场婚礼而已。开放的唐人虽然也觉得这样于理不合,但也只是私下里议论一下,还没有到群起攻之,然后将他们两个拉去沉塘的地步。杜萱娘究其原因,发现大概与李唐皇族本就是鲜卑族有关,骨子里流的还是放牧民族豪放的血,所以从上到下的社会风气还算开明。而且朝中的文臣武将比比皆是。 颜彦一进门,杜萱娘便将张义从军中得来的赏赐,还有椅子山,牛头山,养猪场,杀猪场,新建的两间铺面连同药材行及五六家肉铺的管理权当着全家人的面正式交给了张义小两口。 “这些东西原本是在张家祖产之上发展出来的,现在我让你们先去学着如何打理,但是在几个弟弟妹妹还没有成家之前。铺子里的收益仍归公中。铺子里的人员也不可妄动!” 张义小两口点头称是。“义儿,彦儿愿为母亲分忧!” 晚上,李进不解的问杜萱娘。“你现在便将财产给了他们,是否太早了些?” “他们早晚是要自立门户的。越早将这些东西明确下越好,省得生出些不必要的麻烦与小心思,影响家中的团结,只是我手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义儿,谏之与宝儿的东西也在那里放着,唯有尚儿我还没想好给他什么。”杜萱娘皱眉道。 “萱萱,你想太多了,尚儿不是有我么,将来还会委屈了他去?” “你是他亲舅舅,给多少都是正常,我是他母亲,却不能让人觉得我偏心!”杜萱娘靠在李进胸前说道。 过完年,唐人迎来战乱的第三个年头,叛军与官兵就这样对峙着,小打小闹着,唐廷与叛军更是抓紧时间备战,于是各种军需物资源源不断地汇聚前线,事实证明商人是最没节操的,李进带着孙宝儿居然也和邺城的叛军暗中做了几笔大生意,赚得是盆满钵满。 杜萱娘知道后,将这二人念叨得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了。后来二人直接投降,发誓以后再也不与叛军做生意了。不是杜萱娘有多伟大有爱国情操,而是深知叛军铁定会灭亡,到时胜利者秋后清算是十分可怕的,她当然不能让这两个被钱迷了眼的傻帽将来担上不必要的骂名。 后来证实了哑儿是被秦三丫利用的,秦三丫的同伙另有其人,只是自从秦三丫畏罪自尽后,镇外接应她的那些同伙第一时间便逃了。 陆勇他们只在青龙河那些无人涉足的荒滩中发现了几个奸细落脚的窝棚,其中一个留下了孙金铃被关押的痕迹,线索也这里断得干干净净。 派出去寻找孙金铃的人全都无功而返,好在杜萱娘自己已经看开了,只要孙金铃没死,不管她落到了谁手里,凭孙金铃的聪慧,她早晚会想办法联系他们的。 又因颜彦与雪竹配合得宜,家事被这个能干的长媳管理得井井有条,杜萱娘便一心一意地操持起顾尚的婚事来。 杜氏大宅是杜萱娘自己亲自设计出来的,大唐仅此一家,别无分号,好处自不必说,缺点便是太小了些,房间太少,从前孩子们小无所谓,一块挤挤就行了,如今长大了要各自成家,房间便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于是杜萱娘动起左边宅子的主意,那家房子是杜萱娘在小方的建议下早就从李进手中买过来的,里面住的大多是家中的护院头目,及一些护院家属,再过去便是赵小六的岳家王掌柜的铺子了。 于是杜萱娘将这些人迁到镇西边一所大院子里去,里面有菜地水井,对普通百姓来说比镇上的宅子更方便,便争先恐后地搬了。 陆家那些工匠们大部分都随陆家搬到了果州四近,召集起来也容易得很,李进与杜萱娘合伙设计了一个比大宅更大的院子,这回分了三个相对独立的小院,还有专门的帮工房,那是给剩下三兄弟将来成家准备的。 房间的设计当然仍是大宅样式,前面的铺面直接改成了大门,比街面稍后退一些,方便来人来客停放车辆,当然从前的夹道与围墙是要全部拆除的,马房与帮工食堂也重新搬去了合适的地方,因那一家人的地盘比周家还大,所以杜氏大宅也将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大两倍以上,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宅。 扩建工程从正月底便开始动工,到了七月底彻底完工,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搬去新院子住,一家人仍窝在一处。 期间已被调至洛阳驻守的张义被杜萱娘以不同的名义叫回来过几次,终于让颜彦的肚子有了动静,杜家人也从孙金铃失踪的打击中恢复了一点元气。 谁知颜放此时却提出要带颜夫人与颜临回老家去,“我从没在除老家外任何一个地方呆上一年,偏偏在龙泉驿镇一呆便是四五年,收了这几个得意的弟子,也算没浪费了我的时间和心血,再之我将我家的女儿也放在你们家了,这个地方算是我的第二个老家,所以夫人只管放心,我将家中事处理好之后,我与娘子再回来住一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颜夫人也抺了抺不舍的眼泪说道:“夫人从没将我们当外人,对彦儿比我这个亲母还好,再加上彦儿如今有孕,张家后继有人,我们算是彻底对彦儿放了心,如今我们也该为临儿成家的事考虑考虑了,待到临儿成家立业后,我们倒真想再来这竹林小院住住,看看我未来的小外孙!” “既如此,我也不再劝你们,这院子永远都为先生和夫人留着,你们随时都可以回来看彦儿及你的弟子们。至于彦儿,你们也放心,这么好的媳妇儿我不会让别人动她一根指头儿,义儿也不行。” “嗯,这个我倒放心得很,”颜放又说道:“至于谏之的学习你们不用操心,这小子的天资将来考个状元都是可能的,现在缺的是磨砺和淬炼,他已经不需要先生指导,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所以我走以后,不必再为他请先生,倒可以让他多出去走走,增加点见益,接确一些书本上没有的东西,才有可能让他化茧成蝶!”颜放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与先生的想法也差不多,我想让他去益州,淮南等没有受战乱波及的地方走走看看,游山玩水,以文会友也罢,总之不能再让他继续窝在家里当书呆子。” 杜萱娘对颜放的话表示深深的赞同,颜放对杜萱娘教育子女的方式一直也很满意,从不过分溺爱,总是让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也不强迫子女做任何事,总是根据其性格爱好,顺其自然地加以引导,反而让这些养子女们个个都优秀出众。 颜放一家子离开后,苟春花就从庄子上搬了回来,原因无他,要生第一胎了,虽然呼儿韩给她找了一大堆丫环婆子,杜萱娘仍然不放心,让人去将苟春花接了回来,虽然她也没生个孩子,可是镇上有已经生了几个孩子的周玉娥,姬银霜,胡氏等人,个个都经验充足,比只有一群大男人的庄子上安全系数要高得多。 还有一桩烦心事便是顾尚的婚事,从果州挑到益州,再从果州转到京城,却一直没有合适的女子出现,李进一大堆牢骚,“差不多就行了,皇帝选妃都没你费心思,你当心点自己的身子,你看看春花玉娥比你小好几岁,人家全都当妈了,你应该着急这件事。” ------------ 二六零到底谁不能生? 杜萱娘瞪着李进,很想敲头他的头喊,“不是我不能生好不好!” “你这是什么眼神?难道你不想生一个自己的孩子?你看着吧,这几个大的早晚翅膀硬了就全部飞掉,到时只剩我们两个老头老太太在这里大眼瞪小眼!”李进很想挖开这看着很机灵,在人生大事上却屡犯糊涂的女人的脑子,看看她到底为何既不想嫁给他做名正言顺的夫人,又不想要自己的孩子? “怎么可能?到时我们有一大堆孙子,外孙,每年的压岁钱都发不过来,根本没机会大眼瞪小眼的,还有,你别想着去找别的女人去给你生孩子,否则,你知道我会怎么做的!”杜萱娘威胁道。 如今李进已经越来越不耐烦吃药了,说自己可打死十头牛,哪里像是有内伤的?多半是这清叔故意整他的。杜萱娘又哄又劝的招数也快要不管用了,偏偏这肚子还一点动静没有,如果这李进某天想儿子想疯了私自去找女人生儿子,那么她和陆掌柜善意的谎言立刻便会被揭穿。 这天,杜萱娘听说陆掌柜回家看望陆老夫人了,立刻支走李进去见陆掌柜。 “你那些药是怎么回事?吃了大半年,竟然一点作用都没有,要不,清叔再帮阿四换个方子?”杜萱娘忧心忡忡地说道。 “不是早就和你说了么,大当家这病得慢慢来,当初李斑多半给大当家吃了天吴蝎之类的竭精之物,好在吃的时间不长,如今只有让大当家多吃些生精壮阳的东西,他的身子自然会慢慢养起来,你现在急也没用!”陆掌柜老神在在地说道。 “可是阿四已经在疑心,以后还怎么骗他喝那难喝的汤药?” “这回我将药物制成丸子,你让他当零食一样吃,顺便再给你几张食补的方子,拿回去两人一起吃吃,效果会更好!” 杜萱娘失望而去,陆掌柜拍拍自己的脑袋,摇头道:“这骗人与说真话一样累人,可惜了一对好好的年轻人……” 陆掌柜突然回头,愕然地看着从窗户跳进来的李进,“大当家,你如今也喜欢爬窗户?” “清叔,告诉我实情!”李进俊面带煞气,紧张地盯着陆掌柜,眼睛里既有惊怒,又有绝望在漫延。 陆掌柜长叹一声,“你知道了这事也好,我们也不用伤脑筋想借口来哄你了,那李斑应该是让你吃了天吴蝎,此物早年曾是武后宫中专门给男宠们服用的东西,服下后与常人无异,只是男子再难有生育,是世间最阴狠毒辣之物。” “也就是说,此生我再也没有机会做父亲?”李进的眼神突然变得空洞而又茫然。 “也不尽然,经过这一年多的调养,你的身体已经大有好转,你虽误食了天吴蝎,却没有纵欲无度,再加上当年你正当少年,体质明显强常人,应该受创不是太深。又听说那些男宠后来也有娶妻生子的,可见也有例外。”陆掌柜不自然地说着,这种机会肯定是有的,但未必人人都有这好运气。 李进冷笑一声,什么也不说,失魂落魄地离开,陆掌柜忙遣人将此事告诉了杜萱娘。 然而没等杜萱娘想出什么法子来安慰李进,却听闻李进带人杀向了桐庐李家,杜萱娘忙吩咐李甲五带她和小方等人随后追赶而去。 桐庐李家大宅,如今已经换成了姬氏匾额,李进与坐在轮椅上的李斑在大门口遥遥对峙,不,应该称不上对峙,纯粹是一个被遗弃的废物正面临愤怒的复仇者。 李斑蓬头垢面,满眼疯狂的得意,“李大当家现在是不是很想杀了我?那就来吧!我等了你这孬种好几年了!喝喝喝……” 李进仿佛没有看到李斑心虚的疯狂,“告诉我解药,我保你不死,还答应你三个条件!” “解药?”李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之事,狂笑道:“陆清一难道没有告诉你此药无解?李进你别做梦了,老子要的就是你们这些所谓的嫡子嫡孙们永远绝后,生不出儿子来,我看你李进怎好意思去见李家的列祖列宗,知趣的话趁早交出蜀王符,别再给李家丢脸了。” 李进的声音有些不稳,双眼紧盯着李斑,“李斑,别人我李进不敢说了解,对你这个李氏败类却清楚得很,李氏家主有可能无后这个大秘密如此重要,但你却没有拿出来用,是否你自己也不敢保证这天吴蝎有没有用,或者意味着天吴蝎并非无解?” 李斑一愣,又冷笑一声,“是又如何?难道你以为我还会再告诉你这个最后的秘密?如今我的儿子女儿落在姬明月手里,不死也废了,我李斑也早就活得不耐烦,有本事你便过来杀了老子!老子能知道原来你小子也绝了后,死了也能闭眼了!” 李进身子一紧,杀气笼罩全场,“等一等!”却是杜萱娘赶到了。 “当年下毒的不是他,应该另有其人!”杜萱娘心痛地拉住李进微凉而又粗糙的手。 李进低头看她,眼神却没有焦距,无子的竟然是他自己,这个消息将这位骄傲的李氏家主打击得体无完肤。杜萱娘忙紧紧地抱着李进,用自己的温暖来融化这个受伤男人冰冻的心灵。 “要杀便杀,一对奸夫yin妇当众表演给谁看!”李斑实在是活得不耐烦了,好不容易得着个可以死去的机会,岂能轻易错过! “李斑,你若能提供天吴蝎的解药的线索,我许你quan家一同上路!”杜萱娘回头冷声道。 李斑眼中突然冒出异样的光,“我要看着我儿子女儿先死在我面前!然后你我再来谈条件!” 李进的身体稍微有了些热气,双手一挥,一队黑衣人突然从四面八方涌现,“请大当家示下!” 李进却将目光转向杜萱娘,眼睛里是故作的坚强,无后对李进这样的男人来说不仅仅是身体的缺失,更重要的是尊严的坍塌。 杜萱娘义不容辞地挺身而出,“立即不惜一切代价寻找李斑的子女,并将他们带来这里!” 黑衣人领命而去,消失在李家大宅的墙头。 不一会儿姬明月挟怒而出,指着门口的李进,杜萱娘骂道:“李进,杜萱娘你们两个不要欺人太甚,你们要找李斑,我将这废物送到门口,现在你们又让人进来搜宅是什么意思?” 杜萱娘含笑上前,“李夫人,哦,不,姬夫人息怒,他们都是夫人的玩物,如今这些玩物对我们也有些用处,请将他们让给我们如何?” “让给你们?凭什么?哼,我现在正玩得高兴,你们若也想玩,过几天我再送过来给你们!”这姬明月是聪明过了头,已经猜出了李斑手中还有一张对付李进的王牌,所以这两人才会急火火地来桐庐找早已是废物一枚的李斑,这种可以拿捏不可一世的李进的机会怎么能轻易拱手让人?至少也得让她捞点好处吧?可惜她恰好遇到了可以为自己的男人不顾一切的杜萱娘。 “姬夫人,你如今做了几天当家人,是否觉得这种可以予人生死的感觉很好?不过也请你不要忘记,你可以在你自己这一亩三分地说一不二,但是请别玩过了头,有些人你是永远都惹不起的,不要说李氏,就是我杜氏,我也可以在弹指间灭了你!你要不要试一试?”杜萱娘云淡风轻地说道,仿佛说的是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你们敢威胁我!” “不错,如果你识相立刻将李斑的两个儿女交出来便罢,否则,别怪我一把火将你老窝给烧了!”杜萱娘深知此时他们对姬明月越狠,李斑才有可能减轻对他们的防备和恨意,为寻找天吴蝎的解药创造条件。 果然,李斑得意地怪笑,姬明月气得脸色发青,耳边的打斗声不断传来,还有各种人类临死前的惨叫声及器物破碎声。 “李进,你叫他们住手!” “立刻交出李斑的儿女!”杜萱娘寸步不让。 “休想!”姬明月死鸭子嘴硬,仍做最后的顽抗。 “小方,点火!”杜根本就不给姬明月找好看的理由下台的机会! 李斑笑得很疯狂,仿佛眼泪都流出来了,“烧,快点烧,最好是烧得干干净净!” 眼看一排手执火炬的皂衣人,杀气腾腾地朝李家大宅逼近,姬明月再也绷不住了,嘶声叫道:“快啊他们住手,我交人!” 杜萱娘冷笑一声,说道:“小方你们就暂时替姬夫人守一下门吧,若姬夫人不痛快了,你们再帮忙点火不迟。” 杜萱娘又看一眼李进,李进撮指打了个唿哨,大宅内的打斗声,渐渐平息下来。 姬明月收拾了下张惶失措的表情,对一旁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的婆子说了几句什么,那婆子连滚带爬地跑了。姬明月这样的妇人只会在自己家里百般算计,可如果真遇到李进杜萱娘这样的狠角色,那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不一会儿,两个婆子抬出两具勉强看得出人形的人体,扔到李进杜萱娘面前,杜萱娘差点就想弯下腰去呕吐。rs ------------ 二六一李进的心病 两个衣不蔽体,骨瘦如柴的男孩女孩,男孩双眼只剩下黑洞,双手从手腕处被斩断,一只腿也少了一截,却由上好的棉布包扎着,上面血渍和污渍混杂,很显然施暴者不想让他速死。 女孩的四肢倒还完好,破衣遮不住的干瘪的**新旧伤痕交替,没有穿裤子,枯瘦的双腿竟像是合不拢,以奇怪的姿式张开着,更惊悚的是那女孩高耸的肚子,两人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坐在轮椅上的李斑只看了一眼便陷入了疯狂,大叫道:“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快杀了他们!”双手指的不是姬明月,却是地上两个已经看不出人样的人。 李进终于从自己的纠结中暂时走出来,即便是杀人如麻的他,也没见过如此毒辣的手段,何况李斑虽然坏到骨子里,可他的两个子女却是姓李的,作为李氏家主的他岂能视而不见? “姬夫人好手段,当初我还真是小看了你!”李进阴沉着脸说道,冷冽的眼神直逼姬明月。 姬明月的神情也开始进入疯狂状态“说我毒辣?哈,让他也给你一剂断子绝孙的药试试,看你还……” 杜萱娘心中叹息,原本这个女人是值得同情的,被自己的枕边人算计到再也不能做母亲,但是她用残酷的手段折磨两个无辜的孩子,就太过分了,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人性的她,偏偏还哪壶不开提哪壶,所以她挨李进挟怒一掌一点也不亏。 姬明月被拍飞,恰好落到李斑脚下,双目赤红的李斑岂肯放过这种难得的机会,由于其双手双腿都被铁箍固定住,那李斑却奋力一折,生生将自己的左手折断,然后再使劲一扯,那手掌便与手腕骨肉分离,在血肉纷飞中,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用他那只脱离了禁锢的左手臂紧紧地勾住轮椅边,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的姬明月的脖子。 “贱妇,纳命来!”李斑嘶吼道,口中鲜血狂喷,姬明月的那些心腹不但不敢上前帮忙,反而吓得四散而逃。 杜萱娘大惊,忙叫过小方“别让李斑死!” 小方赶紧过去在李斑背后连点几指,却对杜萱娘摇了摇头,李进杜萱娘过去一看,倒抽一口凉气,姬明月果然是个中好手,李斑的坐椅后背上竟然全是血迹斑斑的钉子,下面还有一个盛血的脏污的血槽,此时李斑的后背上早血肉模糊,血糟又重新铺上一层新鲜鲜血。 姬明月被李斑掐得眼睛翻白,双手乱挥,不一会儿便软了下去,李斑还不解气,张口咬住姬明月的脖子,一口一口地撕扯着上面的肉,直到姬明月的脖子只剩一根骨头。 李斑身子一软,扔开姬明月的尸体,倒在那堆钉子上,脸色灰败,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杜萱娘忙蹲到李斑身旁“你要坚强一些,你的两个孩子很可怜,他们需要你这个父亲!” 李斑有回光返照的迹像,双眼却露出鄙夷之色“你不必如此,你们立刻将他们杀了,我告诉你们天吴蝎的事情!” “你告不告诉我都无所谓,我李进不杀无辜的李氏族人,你若想要活命我也成全你!”李进负手望天,冷冷地说道。李进历来是骄傲的,也有他自己的原则,若为了一己之私利,而去伤害两个已经很可怜的李氏族人他也做不到。 李斑努了努嘴,又呛咳出一堆血沫,艰难地说道:“到底还是与你那死鬼老子一样的迂腐可笑……哼,随便你杀不杀,反正有这贱妇陪我一起上路,至于那天吴蝎,不管你们信不信,根本没什么解药,吃的量少是大补之物,吃多了才可能伤身,当初与你一起吃了天吴蝎之人,也有好几个生下后代的,看各人的运气……”李斑的声音越来越小,头越来越低,终于声息全无。 李进留了手下接收李斑姬明月的财产,再请名医尽量延治李斑的两个子女,当初将李斑与其子女交给姬明月是李进与她之间的交易,谁知竟是这般惨烈的结局。 杜萱娘默默地跟在李进后面回了家,李进的心结需要他自己慢慢打开,任谁在这件事上都帮不了他。 杜家上下的气氛因为李进的心情不佳而显得有些沉闷,杜萱娘终于说动王谏之去近处的蜀地看一看,了解一下那边的风俗民情。于是,王谏之轻车从简,只带了三个有江湖经验的护院,及一个擅长逃跑的死士,之所以只向李进要了一个死士,便是不想太招摇,又不是江湖寻仇,带的人太厉害,反而会引来别人的猜疑。 李进恹恹地无意见发表,只给了他一个信符,说若是遇到他们几个解决不了的事情,可用这信符去寻求当地的李氏商行,或者李家商铺帮忙。 这年九月,叛军与唐廷的再一次对决开始,李亨调遣郭子仪等九位节度使率领大军六十万,进讨安庆绪,又调了个太监去协调和指挥这九支各有山头寨门的联合大军,也可称作某种意义上的乌合之众。 十月,唐军逼近邺城,安庆绪慌了手脚,立刻向留守在范阳老巢的史思明求助,那史思明早有自立之心,如今安禄山已死,岂肯为其儿子卖命?于是,拖来拖去,拖到第二年,也就是战乱的第四个年头的三月,才带了十三万人马赴授,与前来拦截的唐军在安阳相遇。 双方还没来得及拉开架势开打,却突然来了一阵怪风,飞沙走石,天昏地暗,两拨人马大惊,各自逃散。 不久,终不甘心的史思明还是带着人马绕到邺城南,安庆绪当然要慰劳一下远道而来的救兵,于是带着好酒好菜,金银财宝及美女出城相迎,结果被早有预谋的史思明当场执杀,说是为好兄弟安禄山诛杀弑父之逆子。 史思明也不进城,立即便带着人马逃回了范阳老巢,也学那安禄山做起了大燕皇帝。 于是,唐军收复了邺城等河南大部分地方,算是小胜,也班师回了各自属地。 暂时没了战事,张义与顾尚也偶尔会回来小住几日,陪陪杜萱娘及兄弟姐妹,当然还有刚出世的张义长子小张恒。 此时,有关孙金铃的话题在杜家已经不再是提都不能提,杜家隔几日便斋戒一日,为仍不知所踪的孙金铃祈福。 各地李氏商行及孙宝儿的新旧铺子门外仍然贴着画了孙金铃画像的寻人告示,写明只要提供了正确线索都可得万两白银,所以各地都有人来揭告示,可惜后来证实都不是,倒是救出许多被拐卖的良家女子与孩童。 李进为自己那点事也整天愁眉不展,偏偏还有不怕死的与李进一房血缘稍近一点的族人,时常带着自家小孩来李进面前晃悠,意思是提醒早点过继儿子,将来好传承家主位,惹得李进更是郁闷不堪。 还有小人心思的崔颖,两个小妾陆续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一两个女儿,时常来杜家以六岁的崔念作筏,刺激李进“念儿,如今你又添了一个妹妹,有空回家看看吧!” 每到这时,李进总是怒目,小崔念马上十分狗腿地上前为李进捶腿“四舅舅,你别生我父亲的气,我父亲的脑子糊涂了,一个妾生的女儿也拿来到处说,还不如直接将姨娘扶正,免得生再多的弟弟妹妹也是不受人待见的庶子女!” “你……这臭小子,到底谁是你老子!”因此每回受伤的总是崔颖。 偏偏顾尚的婚事还是没有着落,赵韵儿与顾青橙又快要及笄,孙金铃不知流落何处,是顾不得了,这三个的婚事却是即刻摆在眼前的。 最后杜萱娘下定决心为顾尚聘下沁阳沈家之十五岁的嫡长女,经过明查暗访下来,这位名叫沈玲珑的沈氏女抚得一手好琴,描得一手好丹青,从这点上与书呆子顾尚将来应该很有共同话题。 最主要的是这位沈玲珑从小得嫡母亲自教养,十岁便开始协助其母管理后宅,这点最让杜萱娘满意,若给顾尚娶个什么都不会,还成天风花雪月,拈酸使气的娇小姐回来,那顾尚就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唯一让杜萱娘有些举棋不定的便是这个沈家与皇室的关系,沈玲珑的亲堂姑姑便是太子妃沈珍珠,暗示这桩婚事的也是如今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她对常在东宫行走,文武全才的顾尚很是爱惜,常说她该多生个女儿的。 按李进与杜萱娘的想法,他们家的孩子最好不要与皇家沾边,所以一直犹豫到现在。 如今又想着若不趁战事间隙将顾尚的婚事定下来,说不定又得耽搁一二年,沈氏女便沈氏女吧,至少在杜萱娘的记忆里,沈珍珠的儿子将来是当了皇帝的,作为皇帝的外家,只要沈氏不自己找死,便不用担心沈家被抄家灭族而牵连到顾尚,最多将来见势不对,立即让顾尚找机会外放,远离京城权力圈。 于是,杜萱娘给顾尚去信,说是家中属意沈氏嫡长女沈玲珑,让他自己找机会去见见那个沈氏女,若愿意就给他定下了。 ------------ 二六二娃娃亲上门 谁知顾尚很快便回信说愿意,至此李进与杜萱娘才恍然大悟,感情这小子是早有预谋的,多半早就看上了人家,便求了待他若子的太子妃出面在两家人之间撮合,要不然人家堂堂未来国母岂会去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得已李进只好打起精神在四月初带着杜萱娘早就备好的聘礼,去长安和沁阳两地以亲舅舅的身份主持杜沈两家的婚事。 杜萱娘不放心李进的精神状态,怕他在外面有个什么变故,便以雪竹细心,又来自京城,对京城的风俗比较熟为由,让她一起进京帮着李进完善与沈家打交道的各种礼节与细节,不能让沈家以为他们是乡下来的不知礼数,将来看轻顾尚,实际上是想让雪竹照顾李进。 那沈家倒也干脆,二话不说收了聘礼,还将婚期定在了八月初八,想必那位沈玲珑也做了不少的努力,由此杜萱娘又更加喜欢这位沈玲珑几分。李进当然也只能滞留在京城,将来与迎亲队伍一起回果州。 这边杜萱娘也赶紧将婚礼的一切事宜筹办起来,有了上回张义婚礼的经验,这回倒是轻省了许多,况且还有颜彦这位能干的大嫂及早已经管了两三年家的赵韵儿与顾青橙看着。 杜萱娘除了盯着老惦记着要离家出走,去蜀地寻找王谏之与孙宝儿的李冰冰和崔念两个不省心的家伙,便是每天上午抱着还在流口水的小张恒与自家管事们议事,下午接待李家那些来朝见李进的重要人物,偶尔也给他们拿拿主意,毕竟现在若到外面去说杜家与李家不是一家子,别人多半也不相信。 得知二哥要成亲,王谏之与孙宝儿两个于七月初便双双归家,李冰冰与崔念两个人的兴奋自不必说,最让杜萱娘感慨的是王谏之居然从益州带回了杜草堂的诗稿,那可是诗圣啊,杜萱娘毫不客气地将那诗稿收到了自己屋里。 倒是孙宝儿说起了一件趣事,说王谏之差点让个女子给骗去做了上门女婿,杜萱娘大感意外,这只与张义有得一拼的闷葫芦居然也有人喜欢? 杜萱娘不禁仔细打量王谏之,说实话这小子没他老子长得好,但也绝对不丑,原本***的皮肤晒黑了些,其他地方都随王谏之,唯那眉毛随了他母亲杨氏,试想两条细长眉搭配其他英挺的五官,总显得有些女气,好在算命的说男子长了这种眉毛是长寿之相。 “宝儿,你与我们细说一下,哪家女孩子看上我们家谏之了?”杜萱娘笑问,颜彦与赵韵儿几姐妹也表示很感兴趣。 谁知难得发火的王谏之突然威胁孙宝儿道:“你敢乱说,我便将你的事也告诉母亲!” 孙宝儿立刻哑火,借口去厨房拿冰镇好的西瓜,赶紧闪人,看样子这俩小子都有不少的事情瞒着他们。杜萱娘狐疑地看了看已经红了脸的王谏之,没有再问,少年人谁没点子荒唐的小秘密?只要无关大事大非便可以由他们去。 呼儿韩从护院中精挑细选出五十个身形一致,训练有素的汉子,充作去沁阳的迎亲之人,个个穿着新做的黄衣黄鞋,怀惴短兵器,抬着迎新礼与特意定制的楠木大花轿于七月中旬沿水路去长安与李进和顾尚汇合,然后再去沁阳接新娘子。 谁知迎亲队伍刚离开果州,杜家便来了一人,吓得杜萱娘差点将怀里的张恒给掉地上。 “你说什么?你说你与顾尚从小定亲?”杜萱娘将张恒交给乳娘,眼睛紧盯着对面女子手上的翠绿玉佩,紧握的拳头还有些发抖。 对面的女子瓜子脸,细长眉,眼神清亮,天然的***肤色,梳着双丫髻,应该还未及笄,最多十四五岁,说话却极是干脆利落,一上来便将杜萱娘炸了外焦里嫩,她说她叫季琳儿,刚出生就与顾刺史的长子由祖父辈作主定了亲,有顾家祖传信物与婚约为证,如今听说顾家长子还在,并在龙泉驿镇安了家,于是特地寻了来。 “夫人请看这婚约!”季琳儿大方地将一张陈旧的纸递给杜萱娘,上面果然有根有据地写着顾尚早已与季家定亲的事实,可是为何竟然没有一个人提起?难道顾家的知情者只有死去的顾家祖父? 杜萱娘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想撞墙的心都有了。 想不到他们为顾尚算计来算计去,竟然没有算到这一点,他竟然早已经定亲! 最要命的是现在杜沈两家的亲事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当中,难道突然跳出去叫停,说顾尚早有了娃娃亲,如今未婚妻已经在家中坐着了?且不说大家如何指责顾尚的背信弃义,就是沈家这一关也交待不过去啊,人家好好的嫡女却遭人如此戏弄,沈家的脸面怎么办,亲自保媒的太子妃的脸往哪儿搁?这不是直接断送顾尚用鲜血打拼来的前程么? “你……你说你叫季琳儿?你家住何处?家中还有什么人?咳,请谅解,因为我只是尚儿的养母,所以对顾家之事不是太了解,还有你父母知道你来找顾尚?”杜萱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那季琳儿正要说话,却被突然闯进来向杜萱娘回事的孙宝儿打断,“母亲,我为二哥的新房找到一张可以摇摆的红木圈椅,就是要二百两银子……” 孙宝儿抬头一眼看到季琳儿,如同见了鬼,惊骇的嘴巴仿佛放得下一只大鸭蛋,“你,怎么在这里?” 这边季琳儿冷傲无比地站起来,眼睛里是***祼的鄙视,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突然又脸色大变,指着紧跟着孙宝儿进来的王谏之,樱桃小嘴激动得不停颤抖,这是个什么情况? 杜萱娘又去看王谏之与孙宝儿,王谏之的一只脚还在门外,见状也如同遭了雷击,双眼一眨不眨地瞪着突然出现的季琳儿。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孙宝儿,怪叫一声回身便跑,将个木偶人一般的王谏之带得打了一个趔趄,手中的书“啪哒”一声掉到地上。 “不得了,三哥,快跑,女魔头追来了!”已经跑出去几步的孙宝儿想起了兄弟之义,回身抓住王谏之的手臂,拖起来就跑,“女骗子,我们再也不上你的当了!” “你们给我站住!”是季琳儿尖利得变了形的声音,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这回连王谏之也回过神来,顾不得掉落地上平时爱惜得如自己眼珠子一般的书籍,也转身就跑。 季琳儿动了,如脱兔,如飞燕,几个纵跃便追到院子里,一把不知从哪里拔出来的短剑架在孙宝儿的脖子上,清丽少女瞬间变身追命罗刹! “你若敢再跑我便杀了他!”季琳儿冷声说道,将个匆忙赶到院子里杜萱娘吓了个激灵,这都是哪跟哪?用孙宝儿来威胁王谏之?她要杀不是该杀顾尚的么? 院子里的动静早已经将小妩,小婉惊动,从二人房间里飞快掠出,手中的弩箭齐齐对准院子中间的季琳儿。同时李进调来专门保护赵韵儿姐妹,被杜萱娘重新取名为小梅,小兰,小菊的三位少女杀手也合围过来,小小的院子内杀气弥漫。 王谏之却有些变色,对小妩几个喊道:“先别伤她!” “为何不能伤她?”杜萱娘来到院子季琳儿面前先问王谏之,再对季琳儿说道:“季小姐,你的师长们没有教你在别人地盘上,没摸清底细前不可轻易出手么?” 季琳儿看到四周磨刀霍霍的杀手们,目光中也有了惧色,却仍嘴硬道:“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人算什么本事?不杀便不杀,谁还稀罕杀这个满身是油的肥蠢!”然后收回短剑,一把将孙宝儿推开。 孙宝儿赶忙心有余悸地退到杜萱娘身后,杜萱娘也挥手让小妩她们退下,“季小姐,我家谏之与宝儿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让季小姐见面就喊打喊杀的?” 谁知季琳儿指着王谏之惊问,“他也是你儿子?” “尚儿行二,谏之行三,宝儿是我家老四,季小姐想必已经见过他们,若是起了误会,如今正好可以说开来。” 杜萱娘将事情想得太过美好,季琳儿听说后竟然抚面大哭,“你们全家都欺负人!”然后一跺脚跑了出去。 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王谏之犹豫了一下,对杜萱娘说了一句,“母亲,三弟刚来镇上,我怕她那性子会惹事,我跟去看看!”说罢,竟然也一溜烟跑了出去。 杜萱娘好半天才回过神,厉声喝住想悄悄溜走的孙宝儿,“宝儿,你随我到屋里来!” 一家人挤在起居室的地板上,目光炯炯地盯着半坐在屋子中间的孙宝儿。 孙宝儿一边抹汗,一边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招了。 “我们上回去益州郡的达川县时遇到一个强抢民女的恶霸,我和三哥忍不住出手教训那个家伙,谁知这个季琳儿突然冒出来,说我们倚多欺少,一言不和之下,我们就说单挑!”rs ------------ 二六三到底看上了谁? “单挑?四哥,你是不是看那个季琳儿是个女子才敢出手的吧?”李冰冰瞪大眼睛说道,对连崔念都可以将其打得哇哇叫的小胖子敢与人叫嚣单挑觉得不可思议。 “你将你四哥看成什么人了?那个季琳儿当时是穿的男装,谁知道她是女子?她不但将我打了,还将三哥打了!”孙宝儿委屈地说道。 众女笑得前俯后仰,连杜萱娘都点了孙宝儿的额头一下,“让你平时好好练功你偷懒,如今竟然连个女子都打不过!这样说来你们与季琳儿是有过节的,后来呢?” “后来我三哥不服气,他说我们是读书人,君子动口不动手!谁知这季琳儿更是狂妄,说什么益州除了杜大人,别人都不配称读书人,我三哥急了,出口说了一个典故将季琳儿骂了,季琳儿又骂回来,这两人便开始掉文互骂,听得我们在一旁打瞌睡。” “还有人能与三哥掉文互骂成平手?这季琳儿真是个人才啊!三哥骂人从不带脏字,让你当时想不到他在骂人,但你过一会儿准想得起来被他绕圈子骂了,等你想骂回去的时候,他早不知跑哪里去了,大哥和二哥最怕三哥板着脸说故事,他一准是在绕着弯子骂人。”顾青橙掂了一小块梨放到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 “可不是,他们两个骂着骂着,竟然又联起诗来,谁知被季琳儿放走的恶霸又带着几十个人杀了回来,将我们十来个人包了棕子,季琳儿又与我们联起手来与那伙恶霸打了一场。最后大家不打不相识,季琳儿提议我们三个义结金兰,于是她就成了我们的三弟。” “三弟?你们两个是什么眼光?居然雌雄不分?”颜放与赵韵儿两个笑得捂着肚子叫道:“是不是你们两个污了人家的清白,所以今天才杀上门来的呀?” 孙宝儿急忙摇手道:“可与我无关啊!后来我有事便与他们分开走了,直到母亲来信说二哥八月要成亲,便去益州季琳儿的家中求见季琳儿,询问三哥的去向,一问才知道季家哪有什么季六公子。只有一个季六小姐,如今正离家出走中,那季家人反过来逼问我季琳儿的下落,你们说这个季琳儿害不害人?” 杜萱娘笑道:“谁叫你自己眼拙的?后来你又做了什么?” 孙宝儿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被他们逼急了,就说季琳儿早已经与我三哥私定终生,找地方躲着生孩子去了。当场将季家老太爷气翻,我们才顺利逃走,就这样我的两个手下还受了重伤,现在都还在卧床,季家就是一伙蛮子!” “他们再蛮,能有你蛮?你这胡说八道一通倒是出了口气,可有想过季琳儿的名节?你三哥将来是要考功名的。若因了这事风评变差可如何是好?”杜萱娘深觉头痛,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孙宝儿懊丧地低头认错,不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笑道:“母亲,其实这事也好办?我们赶紧去季家为三哥提亲,这事不就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了么?嘿嘿,三哥可是很喜欢这个季琳儿的,晚上做梦还叫三弟呢!” 颜彦想了一下也说道:“母亲,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我觉得这季琳儿也不错,最难得的是她居然能与三弟这个闷性子说上话,不如,我们请个有头脸的人带着三弟与四弟一起上季家请罪,然后顺势给三弟提亲。” 孙宝儿点头如鸡啄米,“母亲,大嫂的主意极好!为了三哥,让我给季家人三叩九拜请罪都无所谓!” “你们不知道内情。这不是请罪的事情,你们先出去做自己的事,让我一个人先静一静!” 杜萱娘突然后悔将雪竹派去了京城,否则也可以让见多识广的她帮着拿拿主意。 现在情况是顾尚与季琳儿和婚约还没解除。这边已经开始另娶新人,偏偏这季琳儿又遇到了王谏之,看情形这二人或许还真有点什么,这一团乱麻到底要如何解? 且不说季家愿意不愿意解除婚约,就说一边娶新人一边与季家解除婚约已经是千夫所指的事情,现在又掺和上王谏之,这到底还要不要人活啊? 杜萱娘突然眼前一亮,想起了季琳儿来家中寻顾尚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顾尚? “来人,你们几个立刻去将刚才跑出去的季小姐请回来,小心些,别伤了她!”杜萱娘仿佛在一团乱麻中看到一丝曙光。 不到半个时辰,季琳儿便跟着小妩小婉两个回到院子中,“请琳儿上我屋里坐坐,你们看着点,别让人来打扰我们?” 杜萱娘话音还没落,王谏之又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母亲,季三弟他少不更事,冲撞了母亲,请母亲饶了他这一回!” “季三弟?我们这里只有季小姐,你先一边歇着去,我有话要和季小姐说,你别来烦我们!” 王谏之看一眼季琳儿,又看看杜萱娘,蔫蔫地退到一边去了。 季琳儿看向王谏之的负气神情中,仍夹杂着几许温柔,这两个倒霉孩子,是什么样的狗屎运气才让他们相遇,又让他们互生情愫的? “季小姐,你今天来找我们的初衷是什么?你与顾尚的事应该还没和谏之说吧?” 季琳儿眼眶一红,眼泪“啪嗒啪嗒”就下来了,点头道:“我还不是为了他?” “谁?我家谏之?”杜萱娘故意装糊涂,“是怎么回事?你详细与我说,我是尚儿与谏之的母亲,说不定能为你们想个万全之策。” 季琳儿接过杜萱娘手中的干净帕子擦干眼泪,一会儿又露出害羞的神色,“我说了,你可不能和别人说!”毕竟只是个娇养的单纯小女孩,杜萱娘忙点头郑重保证。 原来这个季琳儿竟是郑蔡节度使季广琛的嫡次女,因嫡母亡故,半岁起便养在其祖父季瑁善跟前。季瑁善曾在朝中任监察使,辞官后便带着老妻与襁褓中的季琳儿回老家益州养老,途中经过杭州时,去拜访了好友顾橄,也就是顾尚的祖父,恰好遇到顾尚四岁生日,看到两个冰雪可爱的小家伙,两个老友便动了结亲的念头,当场便立婚约,交换信物,顾尚与季琳儿的婚事便这样给定下来。 谁知顾橄不久便病死,顾廉夫妇也被陷害而死,至少在顾家这椿婚事是石沉大海了,可季家却没忘记这事,打听到了顾尚生母与地下蜀王李进的关系,以及顾尚兄妹被人救走还活着的消息,如今又听说顾廉已经平反,长大后的顾尚已经成了东宫的得力臂膀,便想着当初没有看错人,押错宝,单等着顾尚带着季家的信物前来提亲。 季琳儿在祖父祖母跟前长大,琴棋书画到女红无一不精,还练得一手好剑法,当然与小妩她们那种专门杀人的剑法是不能比的,反正对她们这些贵女来说,季琳儿算是难得一见的才女加美女。 正因为季琳儿的优秀,性子便难免骄纵了一些,一直对祖父早早便给她定下的顾家这门亲事心怀不忿。想着这个顾尚定是一个阿谀奉承的屑小之辈,否则小小年纪凭什么本事能在东宫混得风声水起? 季琳儿越想越觉得是那么一回事,便偷了祖父珍藏在书房暗格里的婚约及信物,女扮男装离家出走,打算偷偷去京城看看,如果顾尚真是祖父说的那样好便罢了,如果不是,她便直接将顾家的信物退还,当场撕毁婚约,以后各安嫁娶,再不相干。 谁知女扮男装的她在半路上遇到王谏之两兄弟,不打不相识,反而成了结拜兄弟,一路上对博学多才,英俊不凡的王谏之暗生情愫,另加坚定了她要与顾家退亲的心思。 王谏之跑去季家一搅和,气得祖父季瑁善大病,季琳儿犹豫再三,也不与王谏之商量便自作主张地将其带回了季家,那还得了?季家简直是闹翻了天,季家小伯父立刻就要将王谏之打死,亏得王谏之的四个随从拼了老命将其救出。 到这时,王谏之才知道这个结拜的三弟竟是个女儿身,幸好一直派人盯着季家的孙宝儿及时出现,好说歹说地将个糊里糊涂的王谏之带回了家。 回到家的季琳儿当然是和众多敢抗命的贵族女子的命运一样,立刻遭到软禁,季瑁善知道再也不能傻等着顾尚上门了,便派人去京城专门打听了顾尚的情况。 也幸好李进与顾尚都是做事低调之人,与沈家定亲之事除了几个亲信之人,旁人一概不知,所以季家人只打听到顾尚的职位,人品,及在果州龙泉驿镇有一个鼎鼎大名的杜氏养母等。 于是季瑁善就想到了找人对顾尚的养母说一下两家的婚约这之事,看这一家人做什么反应再说。 这些消息当然也会传到季琳儿耳中,季琳儿竟然又成功地策划了一场离家出走,这回是留书说要去找顾尚退亲。 “夫人,难道我祖父派来的人还没有来见你?”季琳儿怯怯地问,不见了初见时的干脆爽利。 ------------ 二六四退婚 “还没有见到有人来,琳儿,你真的打算与顾尚退婚?你见过他了?”杜萱娘直接改口叫她的名字,对于敢爱敢恨,勇于追求幸福的女子,杜萱娘历来欣赏。 季琳儿摇头,“我没见过他,但是我还是想退婚。” 杜萱娘正色道:“因为顾尚祖父与父母早亡,我们并不知道顾尚与季家的婚事,所以下月顾尚就要成亲了,我怕你们家人会觉得受了侮辱,这样一来,即使你和顾尚最后退婚成功,我们两家已经势顾水火,要想再结亲已经很难,你想过这些么?” 季琳儿的脸腾地红了,然后又血色褪尽,变成一片苍白,“你,你们不喜欢我?” “不是我们不喜欢你,而是你的家人肯定会极力反对,虽然我们家谏之并不比尚儿差,博学多才,家资丰厚,但有了你和尚儿的退婚在前……。”杜萱娘尽量将事情给她分析清楚。 “我会跪求祖父祖母,如果他们不答应,我也不想活了。”季琳儿绝然说道。 杜萱娘大惊,同时对季琳儿重新评估,为了一点情伤便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还以此来要挟家人,这性子是否太偏激了些?” 好在她又接着说道:“不,如果我死了,祖父祖母肯定会伤心,我出家做姑子去!”这回倒像是下定了决心。 杜萱娘头痛无比,突然怀疑起让王谏之出去游学的决定,杜萱娘又猛然想起另一件事,那个季瑁善派来提醒她的人。说不定也已经到了龙泉驿镇,得知顾尚正在另娶,多半会立即传信会益州,然后季广琛也会知道,这种事对他们这些贵人们来说,是头等打脸的大事,到时还不知闹出什么心天动地的大事件出来。 “你祖父派来的人,叫什么名字?相貌如何?”杜萱娘急问。 “叫季福。是我们家的老管家,秃顶驼背,很好认的。” 杜萱娘立即叫了小方来,让他立即先在龙泉驿镇寻找一个叫季福的秃顶驼背的老头,如果没见到人,便沿益州来龙泉驿镇的方向寻找,然后将他请来大宅相见。 小方领命去了。杜萱娘又对季琳儿说道:“你一个人在外面住客栈我不放心,你先在家中住下吧,与冰冰睡一床,还有你与顾尚的婚事不要与家中任何人提起,包括谏之与顾尚。” 季琳儿被小妩领去了赵韵儿屋里,杜萱娘又将王谏之叫进来,“你喜欢季琳儿?” 王谏之立刻红了脸。“没有,母亲,我们只是结义兄弟……。” “季琳儿为了你们两个荒唐的家伙又一次离家出走,名节已经有损,若不在你们二人当中择定一个夫婿,将来她一定会被人歧视,我们家岂能做这种不负责任之事?既然你不喜欢她,我便让媒人去季家为宝儿提亲,到时你别怨母亲先给宝儿定亲。” “母亲,宝儿不喜欢三弟那样的女子。三弟也很不待见宝儿,他们两个见面必吵,所以他们不适合成亲。”王谏之急道。 “那要怎么办?总不能让人家长辈打上门来吧?我们家虽不怕谁,但你和宝儿都还没议亲,妹妹们也快及笄,将来若传出些于我们家不好的名声,你们的婚事又怎么办?”杜萱娘悠闲地说道,对付这个精明的家伙不能用寻常手段。 “……”王谏之脸色变幻不停。“母亲,果真没有别的法子了?” “别无他法,不是你娶琳儿,便是宝儿娶。你们两兄弟看着办吧?谁叫你们连人家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结拜什么兄弟不算,还跑到别人家里去了,难怪季家要打死你们两个以正名节。” “也罢,就让我这个做哥哥的去向季家负荆请罪,如果他们家愿意,我便娶了三弟,不,季六小姐就是。”王谏之这家伙果然很有读书人的虚伪德性,明明喜欢人家女孩子却又做出这种勉为其难的样子。 “季家人气你们带坏琳儿,肯定会百般刁难我们家,你也愿意去向季家长辈求亲?”杜萱娘正色道。 “不知者无罪,我相信季家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再说,琳儿被我们这一闹,将来若嫁去那些愚昧人家,肯定会受人欺负的。”王谏之脸现激动之色,估计是正在脑补季琳儿受虐的情形。 确定了王谏之与季琳儿的心意,杜萱娘便开始一心一意对付季家那个分量最重的季瑁善老大人。 直到第二天下午,小方他们才将季家派来的季福老管事客气地请到杜家客堂。 季琳儿一见季福便扑上去抱着头发花白,面相和善的老家人撒娇,“福伯,你怎么走这么慢?现在才到?” “咳,六小姐真是越来越不让人省心,再将老太爷气病你可真是大大的不孝,关你到祠堂跪三年都是最轻松的!”季福敢板起脸来与季琳儿说话,可见在季家很有份量,这让杜萱娘又多了几分信心。 季琳儿吐了吐舌头,“可见这回祖父的身体没事,否则福伯就不是这般语气说话了,好福伯,我下回再不敢了,赶明儿你帮我与祖父求求情?”原来季琳儿也有害怕的时候。 杜萱娘也趁机插上话,“福伯,请屋里坐!” 季福也不敢托大,右下首斜坐了,“多谢杜夫人照顾我家六小姐,老奴这次是奉老太爷之命来见夫人的,是想说……。” 杜萱娘打断季福的话,“季大总管请喝茶,这茶是我家庄子上今年新收的,味道正浓,福伯回程时可带些回去献给老太爷品尝品尝。” 季福称谢,还想再说,杜萱娘突然高声将王谏之叫进来,介绍道:“福伯,这是我家三子,姓王名谏之,乃天宝十三年乡贡,今年刚十七,文从大儒颜放,武从呼儿韩将军,若太平年间,我家谏之难保不能金榜题名。” 王谏之抱拳行晚辈礼,季福如屁股上安了弹簧,立马跳起来避过,“这可不敢,折杀老奴了。”在那个年代,考取了功名的仕子,那是见了县太爷都不用行跪礼的,季福一个奴才是受不起这样的大礼的。 季福抹了抹头上的汗,不太明白这杜萱娘唱的是哪一出,明知他是为顾家少爷而来,却将这个败坏季家小姐名节的家伙捧成一朵花。 “这些可以暂且不提,就说谏之两兄弟误打误撞义结金兰之事,虽不知者无罪,但也确实为季府造成了困扰,所以我打算亲自带谏之上益州去向季老太爷澄清误会。” “我看这倒不必了,其实老奴今天……,”杜萱娘坚决不让季福将季琳儿与顾尚定亲之事说出口。 “福伯有所不知,事关季小姐的名节和我家谏之的品行,这事我们两家一定要妥善处理,所以辛苦福伯明日与我们一起启程送琳儿回益州。因为下个月我家老二顾尚就要成亲了,我得先抓紧时间将这事处理了。” 季福神色大变,张大嘴巴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顾尚要成亲了,新娘子竟不是他家六小姐! 杜萱娘忙对王谏之说道:“谏之,你先去准备准备,将你平日里最得意的策论,诗作都带着,季老太爷素有文名,正好可以请他指点一二。” 王谏之离开后,杜萱娘才将失魂状态中的季福唤回来,“福伯现在想说什么,想问什么只管开口!” “你家二少爷可是曾任益州刺史的顾廉顾老爷之独子?” “正是,如今他娶的是太子妃的亲堂侄女,沁阳沈氏之嫡长女,凭心而论,若我们早知尚儿与季家有婚约,我们绝对不会舍季家而就沈家,道理大总管或许理解不了,但你们老太爷必定会明白,这事之阴差阳差,谁也无法抱怨谁,怪只怪顾刺史夫妇过世得太突然,根本没来得及交待这件事。”杜萱娘顿了一下,看看悲愤的季福,又接着说道:“这件事固然是我们理亏在先,但说起来也情有可原,如今让我们与沈家退婚不可能,同时娶两家女儿我们也没那么厚的脸皮,所以这事还请福伯帮忙在季老太爷面前多为我们圆一下场,让顾季两家的婚事作罢。否则一旦闹起来,三家人都得颜面扫地。” “杜夫人说的倒轻巧,我们家老太爷极尊礼教,讲究‘婚姻之事,媒妁之言’和‘女子须从一而终’,退亲一事,恐怕很难。” “这个我也知道,但我也看出来福伯很疼爱琳儿,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琳儿二妻侍一夫,终生不幸,况且琳儿并不喜欢我们家尚儿,她甚至将信物与婚约都退还回来,所以这事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退婚是势在必行的。” 季福脸色又变了,“你想拿这个威胁我家老太爷?” “不敢,是想请福伯委婉地提醒一下老太爷,我之所以与福伯说这么多,其实是为了另一件更棘手的事,想必福伯已经看出些端倪来了,为何琳儿死活要退婚?那是因为她早已心有所属,而这个人又恰好是我杜家的另一个儿子。我很喜欢琳儿,我希望她仍旧做我家儿媳。” ------------ 二六五益州行 季福现在是面如土色,冷汗大滴大滴地往下掉,“杜夫人,你还真敢想,以老太爷与节度使大人的性子,让他们答应退婚已经是不可想象之事,杜夫人竟然还想再结亲!” “福伯,事在人为。”杜萱娘从小几子下面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布包打开,里面是整整二百两银子。“这些银子福伯当是谏之与琳儿两个的孝敬也好,或当我杜萱娘贿赂你的也罢,总之,请福伯一定收下,杜家与季家是握手再言欢,还是两败俱伤就全在福伯一念之间了。” “杜夫人也太高看我季福了,我季福不过是一介奴才,子子孙孙为季家家奴,岂能左右老太爷与大老爷的想法?”福伯看都不看那银子一眼,但是季福的话却让杜萱娘看到了希望。 “福伯爽快,我也给你吃定心丸,若福伯帮忙促成此事,我杜萱娘定帮你一家老小脱籍!”对于有头脸的奴才,让子孙们再不为奴为婢是他们最大的梦想。 “我季福在益州有百亩良田,三间赚钱的铺子,也算薄有资财,可是快要死了都没想出法子让子孙们挺直腰板说话,所以杜夫人不要答应得太快!” “无非是福伯太能干,做过的事太多太重要,季家不敢放你出去!”杜萱娘信心十足地说道,“只要福伯按我说的去做,到时我一定会让福伯一家如愿以偿的,福伯若不相信,可以立刻去镇上打听一下。我杜家上下算起来,每天也有两万多人吃饭,却没一个是卖身的奴才。” “也罢,老奴便尽力而为,只是杜夫人这回也要听老奴的安排行事。”福伯终于下定决心赌一把。倒不是说他想背叛季家,而是觉得杜萱娘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季家将此事闹开来,只能是自家颜面扫地,杜家如今已经从季琳儿那里收回了婚约与信物,大可来个全盘否认,毕竟现在顾尚已经在迎娶沈家女,太子妃的娘家人不是谁惹便惹得起的。如果能为季家将这个难题解决了。还能让自己家脱籍是再好不过,从前不敢想,那是因为没有遇到像李进与杜萱娘这种的做事变通的人。而他家这事就是需要这样的人帮忙,因为他想脱籍,却又不想离开季家这棵大树。 有了福伯这个内应,杜萱娘对益州之行更加心中有数,立刻叫了小方前来。又请了呼儿韩先生,定了出行的计划与人数。 因是杜萱娘第一次出果州以外的地方。而蜀地偏塞富庶,历来多匪患,所以不但呼儿韩亲自挑选了二十名精兵强将,做着行军打仗的准备,小方则带人扮成两队商人,前后远远地照应。 王宝亲自来送路引,将出行理由改成了为朝廷筹粮,所以粮商嘛,人多一些也说得过去。 不但李冰冰与崔念死活吵着要跟去。杜萱娘看着已经七八年没回过益州的顾青橙隐隐的期盼的目光,心软了下来,这个朝代女子出行难,姑娘的时候都没机会出个门,更别说成亲后要服侍公婆,教养儿女,除非特殊情况。否则根本没机会出门游玩。 杜萱娘算计了一下,顾尚的婚礼已经准备得差不多,留下颜彦母子在家也应付得过来,而此去益州最多也就半个月时间,如无意外,八月初便能赶回来,所以便答应了让赵韵儿三姐妹及孙宝儿与崔念一同前去,当然主角王谏之是少不了的。 杜萱娘亲自看着女孩子收拾行李,尽量地精而全,比如只许带一个大妆盒大家共用,内衣裤裙子等易脏的多带些,其它小饰物尽量少带,帷帽则是必不可少的。 季琳儿在一旁看着,眼睛里满是羡慕和失落,“你们有母亲真好!” “你赶紧与我三哥成亲,不也就有母亲了么?”李冰冰一边挑选趁手的刀啊箭之类的,一边说道。 季琳儿红了脸,看看大家都在忙着收拾,没人注意到她们的话,便偷偷地溜了出去。 杜萱娘赶紧提醒李冰冰几姐妹,“以后你们几个别和琳儿开这样的玩笑,若不小心让外人听去,对三哥与季家的名声都不好。” 几姐妹赶紧称是,颜彦抱着张恒进来,“母亲,我怕你们不惯外面的饮食,已经让厨房连夜做些不易坏的糕点出来,带着路上吃,还有母亲要的药材,郭管事已经亲自送了过来。” “还是彦儿想的周到,我们不在的时候,你多用点心思在恒儿身上,家中的事,我已经请了你玉娥姐过来帮忙,有什么事你们两个商量着做,管事们那边你也别想着不好意思叫他们做事,你是我们家的长媳,此番我们不在,正好给你立威。” 颜彦立刻称是,将心头不能和姐妹们一起去的遗憾给压了下去,比起出门玩这几天,稳固手中的管家之权似乎更重要些,尤其是听说了未来的二弟媳十分能干后,她总担心自己这个长媳将来被个新媳妇给比了下去。 一夜忙乱下来,第二天一大早,杜家大门外便停了三辆大马车。杜萱娘与崔念带小妩小婉一辆,赵韵儿与顾青橙带小梅小兰一辆,性子相近的李冰冰带着她的贴身保镖小菊与季琳儿同乘一辆车。 王谏之与孙宝儿骑了高头大马跟在呼儿韩后面,神气得如同出征的大将军。 崔念自然是各种羡慕,拿出从前摸都不让人摸的,从他父亲那里厮磨来的好东西贿赂王谏之与孙宝儿,“三哥,你带我骑骑你的大马,我将上回父亲给我的古书送你一本!” “我要那本《梦龙公传》!” “四哥,你也带我一程好不?我答应将上回韩先生给我小铜人给你!” “还有那个小铜鼓,那是一对的。不能分开!” 于是,一大家子人带着几十号人马马不停蹄地朝益州进发,早在出发之前,李丙七就已经以李进的名义飞鸽传书给沿途预计要落脚地方的李家商行或李家商铺,让他们提前准备好干净宅子。供他们落脚。 而跟随在队伍里的季福则早已经被杜萱娘的实力震憾,公主出行都未必有她这排场,他却不知暗中跟随的最少还的十名死士,那是李进专门拨给杜萱娘用以保护这一家子的安全的,此次杜家几乎是倾巢而出,自然是要跟着来的。 在离益州只有一天路程时,季福便带着季琳儿先行回了季府,杜萱娘一家进了益州城后。便在一条叫浣花溪的小河沟旁边的大宅子里住下,打算好好休息一天再办事。 季府,季老太爷躺在书房院子的凉椅上,旁边放着一盘绿皮红瓤的大西瓜,季琳儿跪在书房门口已经一个时辰,不时用眼睛去瞄浑身冒着冷气的祖父和旁边的西瓜。 季福弯腰站在花架下,有一搭无一搭地为季老太爷摇扇子。季广琼则搬了个椅子在季老太爷腿边为老父亲捶腿。 季广琼乃季瑁善最小的嫡子,因从小腿疾。绝了仕途之路,便一直随侍在季瑁善身边,是季府实际的当家人,此时瞪着不省心的侄女儿恨不得大板子打了关柴房里去反省,偏偏这季琳儿又是老父老母的心头肉,二老不说话,他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季广琼脾气暴躁,自己的儿女没有不怕他的,偏这大哥自己都快忘记了的女儿专给他整些闹心事出来。离家出走不算,还将陌生男子带回家中,这回更过分,竟然将老夫人派去看守的下人药倒,第二次离家,益州城内早有风言风语在暗中传播了。 他那个小户人家出身的夫人在他面前念叨了无数次,说季琳儿这性子早晚连累家中其他姐妹的名声。将来不好找婆家,果然被其言中,让他很是没有面子,所以这回他是下定决心要极力怂恿父亲将这丫头狠狠管教一番。 “父亲,琳儿也跪得差不多了,不如先让她过来回话,看她这回还找什么借口。”季广琼恨恨地说道。 季瑁善抬眼看了眼小儿子,知道这回若不再惩戒季琳儿,估计这小儿子立马就得起来造反,便合上手中的书,“阿福,先说说你去果州的情形。” “老太爷幸亏让老奴去了一趟果州,否则这回真是要闹笑话了。”季福小心地说道。 “笑话?怎么讲?”季瑁善两父子警惕起来,“难道他们还想悔婚?” “回老太爷,老爷话,比悔婚还严重,是杜家正在为顾家少爷办喜事,娶的是太子妃的亲堂侄女,而且是由太子妃出面保媒的……。” 季福的话还没说完,季瑁善手中的书已经飞了出去,“岂有此理,这姓杜的与姓顾的是欺我季家无人?竟然敢瞒婚再娶!哼,太子,太子妃?不要以为攀附上了东宫便可以往我季瑁善的脸上踩!来人,立刻给我将广琛叫回来,我倒要问他是怎么当人家老子的,对自己的女儿还有没有用一点心思?那姓顾的在京城搞出如此大的动静,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非得要别人在背后指着我们季家人说没种,被人欺负这个样子都不敢吭声才罢?” 季福与季广琼被季瑁善的暴怒吓呆了,唯有不怕死的季琳儿哭道:“祖父息怒,都是琳儿不好,反正那婚约与信物都让琳儿给弄丢了,只要我们自己不说这事,别人肯定也不知道,就没人乱嚼舌根了。” “什么?你将信物与婚约弄丢了?”季广琼一瘸一拐地来到季琳儿面前,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地上的季琳儿。 “是琳儿不小心让贼给偷去了,而且我也去了杜家,那杜家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季家与顾家有婚约,我们这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再说我也不喜欢那个顾尚!”季琳儿按事先商量好的说辞说道。 ------------ 二六六季家的算计 “住口!”季瑁怒喝道:“顾橄于我有恩,再加上我和他当年互为知己,才想到结为儿女亲家,让顾季两家这份情谊得以延续下去。如今即便顾橄与顾廉不在了,可我季瑁善还没死,我绝不能让姓顾的后人做那背祖之事,哼,顾尚是由那李进与杜氏教养长大的,这瞒婚之事多半与他们有关。” 季瑁善越想越觉得生气,“琼儿去拿纸笔来,我要修书一封,让你大哥出面去问问太子,瞒婚再娶该犯何律?” 季广琼正要转身去拿,季福突然道:“老太爷三思,如果六孙小姐没有丢掉那婚书与信物,就是去告御状也是我们季家稳占理,可是现在……” “他们敢不认帐?” “以奴才这一路所见,他们敢,如今那杜夫人已经来了益州,说是特意来拜见老太爷。” 季广琼立刻炸了,“他们还敢来益州见我们?真当我们季家好欺负?他们现在住哪里?我现在就去会会他们!” “琼儿退下,琳儿立刻去你祖母的佛堂领罚!”季瑁善又算饶过了季琳儿,让季广琼暗恨不已,这丫头就是让这老父亲给惯坏的。 季琳儿得意地朝着小伯父做了个鬼脸,然后一溜烟跑走,气得季广琼大叫,“琳丫头,你给我站住,不要以为祖父轻饶你,你便可以过关了,你给我抄佛经去!” 待到二人离开,季瑁善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也渐渐理出了一点头绪,“过来给我详细说说你这一趟的收获!还有你对这事的看法!” 季福压下眼睛深处的喜色,以他这么多年的经验看来,季瑁善问他的看法的时候,往往就是真的是拿不定主意了。 “奴才也没有什么好主意,只是想把沿途打听到的和所见到的与老太爷说说,我们先说这个李进在咱们益州一带的势力,他想当皇帝那也是容易得很的事情,而这个无依无凭的顾尚也是得他的庇护才能有今日的功名地位,所以这个顾尚于我们季家来说,唯有他这个李进的亲侄儿这个身份还拿得出手,否则凭我们季家的权势,一个东宫的参将,真的不算什么,我们家六小姐配她那真可说是暴殄天物。”季福知道此时越是实话实说,越能引起季瑁善的注意。 “还是阿福看事情透彻,说实话,若不是当年有那么一纸婚约,他又恰好是李进的亲侄儿,我想他都未必活到今天,谁知他竟给我来了这一招。哼!” 季瑁善也说了实话,当初听到顾廉获罪,季广琛立刻派人暗中调查,得知原来是当时如日中天的杨国忠做的事,当时他们家还忐忑了许久,害怕受到连累,当时季瑁善就想将那婚约给毁了,或者派人去将听说已经逃出来的顾尚杀掉,让两家定婚的秘密永远掩盖,谁知后来又听说了顾廉之妻的真实身份,季瑁善这只老狐狸又多了个心思,将那婚约留了下来。光阴似箭,长大后的顾尚竟然考取了功名,晋身东宫,前途无量,再加上李进这层关系,也勉强配得上他们季家了。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顾尚竟然先娶了沈氏女,而且这沈家来头也不小。 “还有一个人我们大家都小看了,就是打算来见你的杜夫人,她应该算是李进的红颜知己,在果州一带极有名气,家中良田无数,专门种植各类药材,还是果州最大的粮商,猪肉商,干果商,这还不算,私底下还有一座铁矿山,果州城里开了冶铁场,铁器铺,可以用日进斗金来形容也不为过。护院,家丁,庄丁超过二万之众,由曾在郭子仪帐下任副将的胡人呼儿韩专门训练。杜氏家中还有九名养子女,五男四女,除了两个稍小其余的也都到了议亲的年纪,杜家大郎娶的是他们家先生,也就是素有文名的颜放之女,如今在郭子仪帐下拜了小将之职,且深受郭子仪将军赏识。李进为了她将老巢都搬去了果州,直接住进了杜家,而且这个杜夫人与果州郡守崔颖也交往甚深,这崔颖的嫡子自己不养却送到杜家由杜夫人教养,却是杜氏第五子,最近几年名头最响的青牛寨土匪头与杜氏来往也很密切,据说这杜夫人曾做过这王寨头的小妾。” 这些话大多是杜萱娘告诉福伯的,否则他哪知道如此详细?其余则是季福在别处听来自己加进去的,倒也**不离十,季瑁善越听脸色越凝重,“这个杜夫人既然如此厉害,她跑来益州见我又是为何?难道是想逼迫我们与顾家退亲?或者是还想娶我家琳儿?” 季福笑着摇头,“老太爷若是见过这杜夫人,以老太爷的慧眼必能发现此女极明事理,也极精明,否则也做不到今日今时的地位,以奴才猜测杜夫人此行当是另有目的,既不是为了给顾尚提亲,也不是退亲。” 季瑁善突然看向季福,薄怒道:“有什么话便说,遮着掩着算什么事?” 季福忙笑道:“是,老太爷息怒,只是奴才说了,还请老太爷恕罪,我当日去见那位杜夫人,六小姐已经先去了杜家,据奴才观察杜氏应该并不知道顾季两家定亲之事,所以当时那杜夫人说了这样一句话,‘凭心而论,若我们早知尚儿与季家有婚约,我们绝对不会舍季家而就沈家,道理大总管或许理解不了,但你们老太爷必定会明白。’奴才当即对这杜夫人另眼相看,不是奴才自己给自己家脸上贴金,若论权势,我们季家并不比那沈家差,六小姐她也见过了,那是一等一的人才,那杜夫人或李进若知道这桩婚事,多半一早上门来提亲了。” 季瑁善也点头道:“你这话分析得只有一半对,那杜夫人果然是个厉害的,就算我们季家弱于沈家,以那杜夫人的实力她也肯定选择与我们结亲。” “奴才不明白!” 季瑁善用一种你当然不明白的眼神看向季福,“因为我季家与天家不沾亲,在如今这个乱世,妄言谁得鹿鼎都还太早了些,以李杜二人那种人精当然不会这么早便选边站,万一站错了队可就遗祸无穷了。” 季福恍然的神情给了季瑁善极大优越感,“快说这杜夫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给六小姐提亲,为杜氏的第三子,名叫王谏之的,也就是上回六小姐带回府中的那个读书人。” “好你个吃里扒外和狗奴才,那姓杜的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来如此作践我季家?”季瑁善气得脸红脖子粗,大骂道。 “老太爷息怒,”季福立刻跪下,“奴才也姓季,也是季家人,绝不敢背叛老太爷与季家,请老太爷慢慢听奴才说来,上回到我们家来胡说八道的那小子实际上是杜氏第四子,这四兄弟全是乡贡出身,如今唯有顾尚在十四岁那年去参加了省试,得了个明经。实际上杜家论学问高深却是第三子王谏之,颜放崔颖这些中了进士的都说这王谏之有成为天子门生的潜质,只不过是遇到乱世,朝中没心思开考,要不然最少也是个进士或者明经。最要命的是杜家四郎来府门外说的那句话,说什么私奔,生孩子之类的,益州上下早已传遍了。”季福偷偷打量了一下季瑁善,看他脸色稍缓,便又接着说道。 “所以奴才才猜测杜夫人是为了平息这个谣言而来,因为考进士时,风评很重要,王谏之若真有意于功名,身上便不能有一丝污点。而平息这场谣言的最好的法子莫过于丑事变喜事。” “哼,这个杜夫人想得倒美,顾尚已经负了我季家,还想与我们家另外结亲,哪有这样的好事?” 季福忙点头道:“老太爷说得极是,只不过这样一来,六小姐就得去郑蔡了,在益州恐怕不好寻婆家。” 季瑁善的白胡子抖了抖,当然是舍不得季琳儿远离他,“唉,我这么多孙女儿中,数琳儿最出众,也只有她最能闹腾,你也是看着琳儿长大,更是她的长辈,这王谏之到底有多好,让你不遗余力地替他说好话?” “老太爷,这个王谏之有多好,过两天他们登门时就可见分晓了,最要紧的是琳儿的心思在此子身上,如果这王谏之确实是良配,奴才觉得这杜家还是去得的,尤其是大老爷是武将,如果有个进士女婿肯定又喜欢得很。” 这一直是季瑁善的一块心病,季家世代书香门第。却出了个不爱书本爱刀剑的长子季广琛,偏这季广琛后来镇边连立大功,封了郑蔡节度使。家里人的读书热情便一落千丈,个个都想凭战功入仕。 季瑁善也不是傻瓜,早就看出季福在偏帮杜家,只不过他自己在冷静下来后,也想清楚了一些事顾尚虽好,却不值得他们全家为此赌上前程。虽然他心底对皇城里那些娇生惯养的所谓贵族们十分不屑,但是他又没有安史这流的胆子敢起来反叛,只能和大多数有军权之人一般拥兵自重,前后观瞻。东宫当然是不能轻易得罪的,怎么说人家也是未来的天子,这杜氏好像也来头不小,虽他季家不怕她那区区二万人马,但若加上她的那些人脉就棘手了。rs ------------ 二六七负荆请罪(一) 季瑁善躺回凉椅上,闭目沉思,季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以他的对他的老主子的了解,季瑁善已经被他说服了大半,至少他不会再轻举妄动,这和那位杜夫人事前猜测的一样,至于季琳儿与王谏之的婚事就交给她本人去处理。 “她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季瑁善突然又问,对这位老家人破天荒地对另一个人赞誉有加,心中着实不爽,季福心中一惊,连季瑁善绝不会轻易相信他没从其中捞好处,一定会问第二次,或者第三次,然后他该如何回答,那位料事如神的杜夫人都替他想好了。 季福再次跪倒在季瑁善脚边,“她许奴才全家脱籍!” 场内气氛骤然下降,季福背后已经泌出了汗水,季瑁善的手也握成了拳头,这个话题在季家绝对是禁忌。 季福一辈子的心思便是这个,作为他的主子季瑁善岂有不知道的?但是这季福从小便跟在他身边,在某种程度上二人的主仆情分比亲兄弟还亲,也可以说没有季福便没有他季家今日的风光,季家的每一件大小事情都有这个季福的参与,季福也用他的忠心证明了他与季府血肉相连的情分。 季瑁善不放季福多半是不舍得,因为季福全家一旦想离开季府,只有一个结局,就是死人才能保证所有的秘密不外泄。 如今这个杜夫人以这个诱惑季福,季福动心也是必然。 “你做何想?”季瑁善问。 “奴才全家生是季家人,死是季家鬼,这杜夫人的话太离奇,奴才是季家的奴才,这杜夫人竟敢妄言给老奴脱籍,实在是匪夷所思。”季福老老实实地回答。 “总算你还不至于太糊涂。没有忘记你是季家人,。”不过这季瑁善的心情却被杜萱娘的话搅得更乱了。这杜萱娘竟然一眼就看出别人的弱点,再加以利用。季福肯定是动心的,只不过还有一丝清醒,知道真正掌握他家命运只能是季府。 “你下去吧,我乏了。”季瑁善挥手道。 季福按捺住心头的狂喜。忍不住瞄了一眼墙头,心头想起杜夫人的话,“以季瑁善的性子,知道你动了心思,大致会做两件事,一件便是立刻去将你们全家的身契重新收藏,二人找人来商量如何处理你们全家。端看这季瑁善对你还有几分情谊。如果他去动你们家的卖身契,我便有法子知道他的收藏之处,并让人帮你们取了来,到时你可以求琳儿出面偷偷地为你去官府求放良文书。想必以琳儿的性子,当不至于推辞,但是你们家将来再想靠着季瑁善这棵大树生活。恐怕是不行了,你自己要想好!” 季福当然是早就想得很清楚的,想让季家主动放他,根本就不可能,若不是与季瑁善有几分情谊,季广琛几兄弟早将他灭口了,所以他打算将妻儿托付给季琳儿后。在季瑁善面前求情,然后当面求死,或许能保他一家老小十多口人的性命。 季瑁善果然从书房的暗格里找出季福全家的卖身契,看着那堆泛黄的纸,心底涌起一阵恼怒,犹如自家养熟的一条狗,突然想永远离家,还有可能纠集起别的狗回来捣乱。难道季府对他一家子还不够好?不过是一张买大家安心的纸,有那么重要么? 季瑁善决定将那盒子放到自己卧室里,专门存放家中各种地契,房契的暗格中去,然后嘱咐季广琛,他一死,便是季福一家的死期,让他们多活几年,也算对得起这几十年的主仆情分了。 季瑁善抱着盒子沿抄手游廊朝老夫人院子里去,突然觉得今晚的凤仙花的香气特别浓郁,便坐到旁边的栏杆上,想掐一把回去逗老夫人房里那个风骚的大丫头开心……。 当季瑁善打了一个盹醒过来时,看到手中的盒子还在,便拍拍衣襟站起来,心中叹息,毕竟还是老了,这样都能睡着。 浣花溪旁边的大宅子里,杜萱娘坐在蜀地特有的吊脚楼的骑栏旁,小方将几张纸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 “就是这薄薄的一张纸,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生不如死,”杜萱娘扫一眼承载着不幸的人们的生死命运的玩艺儿,“也不知这些人是怎么想的,难道这样就能买来忠心?” “当然买不来,有哪个为奴为婢的不是迫于无奈?大多是面上服,心里不服,或者干脆就当自己行尸走肉,所以才有一些人家立下祖训,‘男不为奴,女不为娼。’如果这世上多一些如夫人一样的就好了。”小方说道。 “季瑁善不会很快就发现这卖身契不见了吧?” 小方笑道:“那倒不会,我让老八在那盒子上做了手脚,除非他们将那盒子损毁,否则最少要半个月后才打得开。” “嗯,半个月时间足够了。” 接下来两天,杜萱娘一家子将益州城好玩的,好吃的地方逛了个遍,直到第三天才将一大家子招集起来说道:“今天我们去季府陪罪,你们愿意去便穿利索点跟着,不愿意去的就好好呆在院子里,不许出去乱跑。” 赵韵儿几个哪是坐得住的?他们早就想看三哥,四哥出糗了,岂会错过这等好机会?当即全部表示愿意跟去。 杜萱娘倒不是想仗着人多打老虎,而是希望这些男孩女孩们尽量多经些事,不要最后都成了温室中的花朵。 季瑁善两父子在家卯足了劲要等杜萱娘一家子上门来,看这一家子到底拿什么来说服季家答应季琳儿与顾尚退婚,然后再异想天开地想为王谏之提亲。 “父亲,你在读什么?”季广琼好奇地看着摇头晃脑的老父亲说道。 季瑁善这几天在看杜草堂大人送来的一个新收的学生的策论与诗作,真真是立意新颖,才气横溢,再加上一手八成火候的魏碑体字迹,也算得上后起之秀中的姣姣者。 只是这些诗作上面都没有署名,也不知是哪家儿郎?不管怎么说,蜀地又将出一个才子是肯定的。 于是季瑁善心情很好地说道:“你拿去看看吧,可惜我季家出不了这样的人才!” 季广琼只扫了一眼便丢开了,“既然父亲也说这人好学问,不如赶明儿儿子去向杜大人打听打听,这人到底是谁?有没有婚配?如果还没有婚配,我们动作快一点,想办法将他收作我们家女婿便是,反正家中五儿,七儿,都到了该议亲的年龄。 季瑁善瞪了一眼小儿子,“你以为给女儿找婆家是在做生意?只要有得赚就上?这人是有才,但他若是一个家中揭不开锅的,就算他是文曲星下凡,也只能是一生穷途潦倒的命,也不看看不论是考学,还是结交同僚上司,哪样不需要真金白银?若一个人太特立独行,最后也只能换来众叛亲离。所以看人不能光看这个人有没有才,还得看家世门楣。” “父亲教训得是,可是看这纸,是一两银子一刀的竹纹纸,倒不像是家中没钱的。” 两父子正说着,有小厮急匆匆来报,“禀老太爷,五老爷,外面来了很多人和马车,将我们家大门都堵了。” 季广琼大惊,“是什么人如此大胆?” “是一个自称果州杜氏的女子,带了三两马车,二十多名捧着礼物的随从,还有两个负荆请罪的人在门外求见。”那个小厮做了好几年的门房,大老爷回家省亲都没那么大的阵仗,所以神色中有掩饰不住的惊惶。 “没用的奴才,慌什么慌?哼,竟然给我玩负荆请罪这一招,那就让他们在外面好好地跪着,看他们撑得了多久!”季广琼怒道。 门房称“是”,刚要离去,却被季瑁善叫住,“让他们硊足一个时辰,再请他们去南花厅候着。” “父亲?”季广琼又不明白了。 “他们这一招用得甚是高明,在我们家大门外大张旗鼓地搞这种的事情,无非是逼我们不计较那两个小子的荒唐事,也有将那传言坐实之意,他们在门外跪得越久,影响就越大,对我们更不利,不过这杜萱娘也太小看我季瑁善了,我若是怕几个闲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的,我们季家便没今日在益州的地位。所以跪久了,显得我们气量小,不让他们跪又会让人说我们好欺负,所一个时辰正好!” “父亲英明!”季广琼适时地拍了一下马屁,两父子继续喝茶,心情好得很。 季府大门外,几个女孩子仍在马车上坐着,王谏之与孙宝儿两个光了膀子,背上绑了两根竹片,似模似样地跪在季府正门屋檐下。 杜萱娘与呼儿韩带着崔念在稍远的地方站定,身后站着英姿飒爽的小妩小婉,小梅小兰,再后面便是小方带着二十个手下捧着各式果州带来的特产及稀奇物件,诚意十足。 光看这些漂亮的侍女和彪悍的家丁,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者便对傲然而立的戴着黑纱帷帽,白色及地长裙的自称果州杜氏的女子,充满了无限的好奇,互相打探着这杜氏是何来头。 ------------ 二六八负荆请罪(二) 果州与益州离得并不远,当然有识得杜萱娘之人。 “知道李进?这个便是李进的女人,头些年花钱买了个四品诰命夫人身份,在果州一带开铁矿,家资雄厚,地上跪着的是杜氏名下的第三和第四名养子,俱都是考取了身份的。”一个商人满眼羡慕地说道。 “这算什么?杜家老大如今在郭子仪将军麾下建功立业,也是考取了乡贡的,老二如今是太子身边的红人,明经出身,这个杜氏早晚都是老太君的命!” “这几个儿子出色倒罢了,她家还有好几个出色的女儿,个个能文尚武,是从小当儿子一般教养的,她这些女儿要嫁的人也绝对不会是一般人,多半是被富贵人家聘去做长媳或宗妇的。”一个消息稍灵通一点老车夫说道。 “这个杜夫人的儿子也真是的,连人家季六小姐是女扮男装都不知道,居然还和人家义结金兰,同进同出,直到这两个傻乎乎的兄弟上门去找季六公子,才知道根本没什么六公子,只有六小姐。这下子事情就给闹了出来。长辈们知道后,生气归生气,但规矩还是要的,这杜夫人一家是专门带家人从果州过来向季府请罪的。”小方扮成的路人及时插了一句嘴,立刻引起了旁边人的兴趣。 “还有这事?看不出来这杜夫人还是个相当明理之人,季府也算是讲规矩的诗礼之家,这季家六小姐怎么就喜欢女扮男装呢?啧啧,杜家这两个儿子也是倒霉了,摊上这事!” “是啊,这事论起来季家理更亏,难怪前些日子传出些季家不好的话来,想必与此事有关。” 杜萱娘一早便吩咐了小方等人扮成闲人。四处与人搭讪,趁机洗白杜家。抹黑季家,季琳儿名声越不好,季瑁善越不敢将好好的孙女儿砸在自己手里。 小方几个人很卖力地四处口沫横飞,舆论很快便倒向了杜氏,纷纷大声指责起季家来。 门外的变化自然由躲在门后面的季家的下人时刻注意着。立刻向季瑁善回禀。 季广琼大怒,“这群无知的愚民,立刻让人去将他们打走!” “没用的蠢材,遇事就只知道打打杀杀!这姓杜的妇人实在是诡计多端,我们又上她当了,请罪是假,为他家儿子洗白才是真正目的。赶紧叫人去请他们进来,别让他们再在外面表演了。还有,去将季福叫来!”季瑁善也深觉这某一萱娘不好对付。 自从季瑁善对季福起了防备之心后,一直叫他亲自守着季琳儿。免得她又跑了。此时看这架势还是需要这位足智多谋的老管事出来提点一二。 季福其实一直在关注着前院的事,听见老主人召唤,一边急赶过来。一边按与杜萱娘商量好的细节来酝酿说辞。 “季福,以你看那杜夫人接下来还会使什么招?”这话问得既像征询,又像试探。 “老太爷,请先喝杯热茶,别被这个杜夫人的小花招乱了阵脚,总之,现在的理和势都在我们季家。我们且看她还会出什么招,然后再见招折招最为妥当!” 季瑁善深吸一口气,这时才发觉自己的确是紧张得有些过头了,拿定主意今天要给这杜夫人难看。 季府的南花厅,是整个季府最漂亮的地方,敞亮的大厅内两面无墙,厅内各种名贵花木争奇斗艳,这些都是季家从各地高价搜集来的,光花匠便配了三个,平时连季广琼都难得进来一回。 这次季瑁善为了给杜萱娘一家一个下马威,便将会见之地改在了南花厅。 当季瑁善看到进来的一拨大大小小的人,有些傻眼,这是去走亲戚还是串门子?除去在院子站着的王谏之与孙宝儿,跟着来的还有三个女孩子,一个五六岁的孩童,五个侍女,两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 “杜氏萱娘与两位先生领六个不懂事的子女,特意从果州赶来拜见!”杜萱娘除去帷帽,对季瑁善行了个大礼。 季瑁善倒罢了,季广琼差点惊叫出声,没想到传说中的杜夫人竟然如此年轻。 “杜夫人客气了,请坐!”季瑁善的脸冷得快要掉下冰碴。 “与萱娘同来的还有我们家的两位先生,也请老太爷赐坐!”杜萱娘温婉地说道,虽客气可也不容反驳,季瑁善身后站着的季广琼很想用他的瘸腿蹦出来怒斥这得寸进尺的女人,“给你坐已经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还想让你家的下人也坐下,都不看看连老子都没捞着座位!” 季瑁善的胡子翘了翘,决定继续隐忍不发,这个杜萱娘如此狂妄必定有她的仗恃,还是按季福说的先看看再说。 “也请坐!”立刻有下人再搬了两张椅子过来。 杜萱娘看到呼儿韩与小方坐下,才笑着说道:“请老太爷莫要怪萱娘唐突,这位是呼儿韩先生,曾在郭子仪将军麾下做过副将军,这位方渐离先生曾为先皇的禁军统领,萱娘想以萱娘这样的身份都能在季府讨得一席座位,季府好客知礼,这两位先生也一定能!”小方,也就是原来的李甲一,诧异地看了一眼杜萱娘,原来连这都从李进处知道了,看来李进是有意将蜀中李家也交到这精明妇人的手中了。 季瑁善两父子脸色变了又变,更加搞不懂杜萱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因此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将军大人,统领大人幸会!”季瑁善的声音干得起沙尘暴,让人听着极难受,“杜夫人今日光临我季府到底所谓何来?” “谏之,宝儿你们两个别跪着了,先进来向季老太爷请安!”杜萱娘说道,竟然不提负荆请罪之事,更不提院子里一干家丁捧着的赔罪之物。 院子里的小妩小婉早就将备好的衣物拿来给二人穿上,又理了理头发,二人立马恢复了平时的神采奕奕,一起来到季瑁善两父子跟前,以晚辈之礼拜见。 “这就是你们的负荆请罪?”脸色难看的季广琼忍不住嘲讽道。 “季老爷,这话从何说起?谏之与宝儿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何要负荆请罪?”杜萱娘淡淡地说道,呼儿韩与小方两个看似随意地喝茶,实际上全身都处在戒备中。 果然,季广琼又暴跳了,“岂有此理,一介小小的妇人,竟敢三番五次地戏弄我季家,你当我季家是纸做的?” 这回季瑁善没有出来阻止季广琼发难的意思,杜萱娘也没有想退让的意思,在人家的地盘上一定要显示出自己足够的气势与实力,才能让对手安安心心地坐下来谈事情。 “杜萱娘没有戏弄季家的意思,否则也不会带家中大多数人都到季府中来做客,之所以让谏之与宝儿在门外做出负荆请罪的样子,是杜萱娘特意给季府做的脸面,并不是说他们两个真的有大错。” “季家在益州是数一数二的,名气也很响亮,只是如今外面为琳儿离家出走之事传得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不如将事情的真相说与他们听,谣言自会不攻自破,当然,这么做的最主要原因还是为了我家谏之的名声。” “为了你家儿子的名声,杜夫人便要毁我孙女儿的名声?”季瑁善冷笑一声道。 “老太爷此言差矣,如今我家谏之与琳儿两个的名声是绑在一处的,如果谏之一介男子的名声都毁了,身为女子的琳儿岂不是更糟?大家对谏之的误会少些,相对来说,想泼季府脏水的人便没有了理由。” “这事不提也罢,既然证实了他三个是清白的,那么另一件事,我倒是想请杜夫人给我们解释一下!” 毕竟姜是老的辣,季瑁善立刻便明白了在季琳儿与王谏之孙宝儿结拜这件事上,他们算是落了下风,谁叫自家的孩子不争气,玩什么离家出走,说到天边去评理都是季琳儿有错在先,谁让她明明是女子还与人结拜的?所以季瑁善便又将顾尚与季琳儿的婚事提了出来。 “老太爷,如果我是你,我将永远都不会再提此事,因为你们季家根本承担不起后果,杜萱娘绝不是在危言耸听。第一,我们并非有意为之,实在是不知情所致,如今你们的信物和婚约都在我手上;第二,季大人虽镇守一方,位高权重,但是如今战事并没有停息,如果树敌太多,后果绝对难料,第三,我很喜欢琳儿,她有更合适的成亲对像,所以我绝不允许那件早该尘封的事再被人提起。”杜萱娘一直想在家中隐瞒顾尚曾与季琳儿定过亲的事,偏这季瑁善当着一大家子人的面就想说出来,将来若王谏之与季琳儿能成,当事者量大还好,量小的人得知此事,不知又会翻出些什么浪花来。 “你这是在威胁我?” “如果老太爷认为我这是威胁,那便是威胁,因我有信心,也有足够的力量让老太爷相信做事若不懂变通,后果会很严重。另外,我刚得到消息,李大当家送了一万担军粮,一万两响银给节度使大人,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补偿,如此,老太爷还要与我提那件事?” ------------ 二六九负荆请罪(三) 季瑁善父子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季瑁善将个茶杯捏得“咔咔”地响,季家之所有现在的风光,便是有季广琛这棵大树在支撑着,没料到李进与杜萱娘竟然比他还快一步出手,直接将他家的顶粱柱给搞定了。不过,认真算起来一万担军粮,一万两银子,换个连婚约与信物都丢失掉的未过门女婿,季广琛大大地赚了。 如果季家与顾家的婚约不能提,季琳儿与杜家两个小子的事情也不好再提,那他们两父子此时还有什么好说的? “其实,老太爷也有足够的筹码可以威胁我,比如我看中琳儿,想让她成为我家三媳。”杜萱娘开始放低姿态,谈判的时候不是讲究张驰有度么? “休想!我季家的女儿岂是你想要便要,想不要便不要的?”季广琼是愤怒的,却总是怒不到点子上。 所以杜萱娘对此人不予理会,“谏之,将你的诗作呈给老太爷过目!” 王谏之不亢不卑地过来将早就备好的书稿呈给季瑁善,季瑁善只看了一眼便坐直了身子,这不是他这几天都在看的杜大人新收的弟子的诗作么?难道杜大人的新收弟子竟是他?这杜大人特意送这稿子过来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杜夫人与这杜大人有什么亲戚关系? 杜萱娘见季瑁善失神,趁机说道:“谏之在去年游学之时便成了杜大人的弟子,时常得其教诲,但愿谏之的才学能入得了老太爷的眼,另外谏之是土生土长的果州龙泉驿镇人,祖上留下一座大宅子,一个种植药材的田庄,五个干果铺子,三家药材行,另外,青牛寨的寨首也姓王,谏之若被人欺负了,至少有三万人马可供他驱使,我想这样的儿郎应该不会委屈了琳儿,所以,请老太爷成全。” “一伙土匪而已,早晚给人灭掉……” “住口!”季广琼的话被季瑁善打断,现在这种战乱之时岂有兵匪之分?谁有人马谁便是大爷,这点季瑁善是深以为然的。 现在看来这个王谏之的条件并不比那个顾尚差多少,最让他动心的便是王谏之的才学,他本人也是科举出身,深知只要叛乱平定,朝廷开恩科,金榜上必有这王谏之和大名。文臣武将,太平时期,文臣永远排在武将之前。 “这两件事我都不便作主,待我与琳儿的父亲商议之后,再给你们你答案。”季瑁善仍然紧绷着脸,眼神却不再冰冷。 事情已经成功一半,一旁候着的季福却仍然心事重重,他已经知道他家的卖身契已经到了杜萱娘手中,可是若在他还没安排好之前,季瑁善便得知了他的卖身契失窃,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肯定是他。 “多谢老太爷的深明大义,来人,将我们从果州带来的,特意孝敬老太爷的东西献上来,请老太爷过目!”杜萱娘高声说道,随行的家丁随即鱼贯而入,将东西摆满了整个南花厅。 这回轮到季广琼眼馋了,血红珊瑚小摆件一对,镶金银丝仙鹤延年的寿山木茶具一套,绿玉如意一对,还有《八仙问道》的小瓷人一组……俱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若杜萱娘告诉季家人这些只是王亦诚送到他家来的众多珍宝中最不值钱的玩艺儿,不知这季瑁善父子会不会从椅子上跳起来。 “老太爷,这些都是谏之祖上留下的东西,希望能入得了老太爷的眼,今日叨扰老太爷甚久,杜萱娘很是惭愧,这便告辞,萱娘三天后会再来拜见老太爷,如果老太爷觉得我家谏之还配得上琳儿,希望到时能给我们家一个明确答复,否则,杜萱娘全家可能再无机会到果州一游,谏之已经十七岁,身负传承王家子嗣的重任,所以对他来说,当务之急便是尽快合适的女子定亲,然后年底完婚,请老太爷一定体谅。” 当杜萱娘一家子走出季家大门,已经过了午时,杜萱娘因为刚才的紧张对峙而有些头晕,便提议大家都不要乘车了,随便逛逛更合算,于是小方与呼儿韩带着家丁,赶着马车先行主离开,留下小妩五个女孩子跟着杜萱娘一家子。 赵韵儿三姐妹及五位侍女,还有孙宝儿崔念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今天事情,最后大家一至认定琳儿很快就将是他们家的一员,王谏之在一旁红着脸默默地走着,根本插不上话,便走快几步来到杜萱娘身旁。 “母亲,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王谏之一脸的关切,让杜萱娘心底暧暧的。 “没事,只是有点累,歇歇便好了,谏之,你知道今天的事情为何总能在快失控时转圜么?”杜萱娘实际上有点小得意。 “谏之以为是母亲对季家人的心理用心揣摩,再加上事先精心铺排所致。” “不错,你看到了重点,其实这件事中那个季福也起了相当大的作用,原本季家人是怒火冲天,我们的话再有道理,他们都不会去听,但若是由他们自己人说出来就不一样了,尤其是我将我们家的一些情况透露给季家,便是想让他们也心存忌惮,不能想怎么便怎样,再加上今天我们一上来便咄咄逼人,让季家人因摸不清虚实而不敢乱动,这当中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尽量摸透对方的心思,季家,包括所有权贵之家的嫁娶都不是单纯的嫁娶,其中都附加了很东西。我们有两样东西可能是季家看重的,一是你的才,二是你的财富,所以我们极力突出这两样,让季家想不选你做女婿都不行。” “我明白了,也就是知已知彼,百战不殆。” 与弟弟妹妹走在一处的孙宝儿心情大好,便提议道:“母亲,今天这样的好日子,我们应该去锦官楼吃一餐好的。” “我要吃红烧肘子!”崔念吞了吞口水道。 赵韵儿摇头道:“就你每天肘子肘子的,都不嫌肥腻,早晚长成你四哥那样?” “哎,大妹,咱能不能换个说法?你可以说他早晚长成我这样的福气加帅气!”孙宝儿恬不知耻地说道。 李冰冰圆瞪双眼道:“四哥,你的帅气在哪里?我怎么看了好多年都没有看到?” “噗,”顾青橙差点笑喷,忙用帕子捂住小嘴,“四哥,你这话最好留着给未来的四嫂说,你哄我们几个是不管用的。” “四嫂?你四哥将来是要去金山寺陪我父亲一起吃斋念佛的,所以没有什么四嫂!”孙宝儿意气风发地挥手道。 “别吹这样的大气,二哥过几天就娶二嫂了,刚才母亲说了,三哥与琳儿如果顺利,年底也会完婚,啧,剩下的可不就是四哥了?”赵韵儿又补上一句。 “好吧,我的事解决了,是不是该轮到妹妹们了……哎呀,大妹,仔细手疼!你别打我背,打我手臂……” 第二天的时候,季琳儿便被季瑁善解除了软禁,高高兴兴地跑来找赵韵儿三姐妹们玩,杜萱娘与呼儿韩小方三人互看一眼,同时松了一口气,王谏之的婚事总算有眉目了。 “琳儿别顾着玩,你过来我有事和你说。”杜萱娘笑着说道。 季琳儿在杜萱娘和煦的笑容中莫名其妙地红了脸,“夫人,有何吩咐?” “这是你福伯一家的卖身契,因这回之事季福出力不少,而且也是我们当初允他的条件,所以我们便想办法从你祖父那里弄了来。不过还有最重要的步骤需要你的帮忙才能完成,就是你们两个亲自上官府一趟,就说季福是你家给你的陪嫁,但是你想现在就写下放良文书,同时用银子贿赂他们,叫他们暂时谁都不能说。” “我替福伯先谢谢夫人了,”季琳儿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看样子与季福的感情很好,“我这就回去告诉福伯去。” 第三天,杜萱娘只带了呼先生与小方上季府,在门房只等了小半个时辰便被季瑁善请去了书房。 “别的我也不想多问,青牛寨寨主到底是谏之何人?”季瑁善说道。 “亲父,不过知道此事的人不多,不会影响到他的前程。”杜萱娘也不打算隐瞒。 “也罢,难得琳儿也喜欢谏之,我便成全了他们,也不用去与她父亲商量,琳儿是我与老妻从半岁养到现在这么大,我实舍不得她受半分委屈。” “老太爷放心,我也很喜欢琳儿,不然不会明知有顾家之事在前还巴巴地来求娶。” “琳儿明年三月才能及笄,可否将婚期定在明年初?” “当然是可以,多谢老太爷成全!”杜萱娘喜笑颜开,“等我忙完顾尚的婚事,便直接前来下聘!” 杜氏一家子一路欢笑地回到家中,已经是八月初三,定制的大红灯笼刚好送到,王谏之便带着弟弟们去挂灯笼去了。 当杜萱娘看到小张恒因多吃了西瓜拉肚子,拉得小脸都瘪了下去,心疼得什么似的,罕见地将奶娘叫来狠狠地训了一顿。 颜彦与赵韵儿几个也在一旁听训,尤其是颜彦跪在地上眼泪“哗哗”地流,杜萱娘也不心软,照训不误,如果一个母亲连自己和孩子都照顾不好,她也不配称母亲,尤其是找借口说忙,然后疏忽孩子的母亲更不可原谅。 ------------ 二七零婚事(一) “你们几个都要记住,事分轻重缓急,什么是最重要的,什么是次要的一定要心中有数。别的我不要求你们,唯一希望你们将来在做了母亲后,切记子女在幼小之时,你们是他们唯一的依靠和支撑。” “是,母亲,”颜彦抽噎着答道,其他几个却不敢吭声,“彦儿再不敢疏忽了。” “明白就好,起来去洗洗,再去厨房叫人给恒儿做碗不沾油的小米粥来!” “是,母亲。”颜彦仿佛有了主心骨似的,迅速起来离开,看那背影,竟有几分欢快,让杜萱娘又是一阵摇头,看来她得试着放手让颜彦自己去带孩子了,否则,她将来生多少孩子都不会自己带,那还得了? 李进来信,说是沁阳那边的新娘子花轿已经出发,如果顺利初七那天便来能到镇上,信后,还附了一张李进自己的涂鸦之作,竟是一个大白胖小子,说是某天做梦梦到的。 这李进想儿子都快想魔靥了,于是杜萱娘又担上了一层心事。 镇东头那间院子也整修了出来,权作新娘的暂时落脚处,杜萱娘特意去巡查了一番,又让小方多派了些人手看着,防止有人趁机捣乱。 八月初七,新娘子终于到来,沁阳来人由雪竹亲自安排到镇东头的宅子里,又加派了人手过去服侍。 李进,张义,顾尚便兴冲冲地回了杜家大宅,顾尚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身大红的喜袍衬得人更加的俊逸不凡,张义则是疲倦不堪的样子,原来一路上落脚处的巡夜都由他亲自出马。 一家人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了顿团圆饭,在起居室里,王谏之又被两位兄长扒衣脱皮的拷问一番,逼着其完完整整地交待了他与季琳儿两个的恋爱史才作罢。 李进拥着杜萱娘,默默算计道:“现在解决了三个,还剩下三个……眼看我们家就要人满为患,饭开两桌了。” 杜萱娘幸福地笑着,在等着他的下文,一般情况下李进会将思维转到他们两个身上,“萱萱,我们两个什么时候成亲啊?” 很意外,这回竟然没有等到那意料中的半开玩笑的祈求,而这回杜萱娘的回答却是酝酿了好几个月的,那便是,“好啊,先找人选个好时候!”没有李进的话头,后面的话还要怎么说出口? 杜萱娘回头仔细地看李进,心头格登一下,从前她能看到他的眼底,这次不过出门三个月,她竟发现李进眼底有一层厚厚的雾,遮住了通往其心灵深处的通道。 “阿四,你有事瞒着我?” 李进一愣,“我没事,萱萱别担心!” “不,你有事!”杜萱娘坚持,微微撒娇的神态像极十五岁少女。 “等一下再说。”李进赶紧转开目光,他怕忍不住当着孩子们的面便将杜萱娘拖屋里去解决了。 好在还有比他们两个还等不及的,张义没坐一会儿便耐不住了,找了个借口连张恒都不要直接将颜彦叫回了房。 颜彦一走,张恒自动转移目标,爬向杜萱娘,直接霸占杜萱娘温香的怀抱,将个李进恨得牙痒痒。 终于等到孩子们闹够了散去,张恒也乳娘抱走,杜萱娘起来将满地板的布垫子收起来放好,冷不防被李进从后面紧紧抱住,“萱萱,你也想我么?” “想的。”杜萱娘老老实实地回答,爱情不需要浮华的辞藻,只需要真实的表达便足够。 杜萱娘踮起脚尖吻上李进的唇和眼,李进如引线长长的炮仗,被杜萱娘瞬间点燃,然后“哧啦”着奔暴发而去。 一时间所有的刻骨铭心的思念与苦闷不舍都溶入到疯狂的纠缠中,彼此都用占有对方来表达自己的爱恋,证明自己的在乎。 杜萱娘心中大痛,即便坚强如斯的李进也会被一些不期而至的无可奈何打倒,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法子才能抚平他心中的躁动与不安,还有伤痛,唯有极力配合。 因此第二天起床之时,疲惫的杜萱娘顶着两只熊猫眼出现,颜彦看了忙将她拉回屋去,抹了许多脂粉才算勉强遮住。 刚弄好,打扮整齐的女孩子便到了。 “母亲,你今天可不能马虎,随送亲队伍到来的还有许多京城的贵人,让冯妈妈给梳个双高髻,戴四舅舅给你打制的紫金冠正好!”赵韵儿对各种场合的穿衣打扮很有心得,家里人在穿衣戴帽方面一般都尊重她的意见。 “会不会太隆重了?今天我可是婆婆身份,到时若比新娘子还招摇,就太失礼了。” “怎么会?这紫金的颜色就是一种低调的奢华,再配上你那件亮紫色的披帛,绝对好看。” “可是紫色要配什么颜色的衣裙?” “白色显然不适合今天的日子,这套宝石蓝的正好衬你!” …… 一家子刚收拾定当,陆老夫人就派了两个孙媳妇过来帮忙。 “银霜,你来得正好,念儿和恒儿便交给你照看了,大嫂子,你帮我看着点厨房好吗?” “知道了,你快先找点什么东西镇肚子吧,别等一下给饿晕了,人家做新娘子一辈子才一次,可不能没有婆婆到场。”姬两位媳妇说道。 杜萱娘飞快地塞了两块点心到嘴里,喝了一碗羊乳,便带着三个女孩子去了顾尚的新房,因沈家是自带了一部分嫁妆家具的,便提前送到新房安放,其它的则随着新娘子到来。 北方的东西果然大气,一个雕花的妆台便得三个人抬放,那床更是大得离谱,幸好是新造的院子,房间都往大里整,否则还真放不下那床。 李冰冰在一旁嘟嘟囔囔,“不就是一架大床么?有什么好看的,母亲,我们先去镇东头的宅子里看二嫂吧?” “冰冰今年也快十三岁了,却仍和个顽童一般,新娘子的盖头都没揭我们怎么能看?从今日起你便跟在我身边看我做事,你姐姐们在这么大的时候早已在学管家了。” 赵韵儿给了李冰冰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李冰冰的脸拉得像龙舌兰的叶子,“母亲,可不可以从明天起才开始学?今天我有好多朋友要来喝喜酒,我们约好了要去后山比箭的。” “下午时可以放你去玩一会儿,上午,必须跟着大姐姐学管事。”杜萱娘狠下心来,平时太惯这丫头,导致其性子越来越野。 赵韵儿便带着李冰冰去演武场那边的厨房,顾青橙则去了帐房帮忙记礼单,这里面也很重要,出现错漏将来很容易得罪客人,比如人家送了一个尺头,两坛酒,你若漏记了待到将来还礼时则不知以什么为标准。或者较低的标准还礼,人家便会觉得你看不起他家。 所以细心的顾青橙总是看着家中的帐本,以至于背后都有人称她为女帐房。 颜彦则负责指挥人将顾尚院子里其它房子又空出两间来,因看这架势沈家的嫁妆绝不会少。 吉时一到,顾尚重新换上一身杜萱娘专门为他准备的吉服,带着衣饰整齐的弟弟们和一大群家中重要的管事,帮工们浩浩荡荡地前往镇东的宅子里迎接新娘子。 张义带着人在大门口迎接客人,李进与杜萱娘则端坐高堂,周围也坐满了高朋贵亲。 “太子,太子妃贺礼到!” “郭子仪将军贺礼到!” “兵部尚书王大人贺礼到!” …… “十六王爷到!”最后一位竟然是李琦亲自到来。 李进与杜萱娘只得将他亲自迎了进来,奉为上宾。 大街上远远地传来热烈的鞭炮声及喜乐声,候在门口的苟春花与周玉娥兴冲冲地跑到院子高声喊到,“新娘子来了,快点准备好!” 沈家送亲的是沈玲珑的一位嫡兄,一位神秘的穿绛色衣服,举止高贵的少年,二人一脸的肃穆。杜萱娘却仔细地打量了这位少年几眼,李进早在来信中提及,太子长子将会来送亲,而在杜萱娘的记忆中这位长子将来就是大唐的第九位皇帝李适。 顾尚背着新娘子进了院子,扶着她跨过火盆,在礼宾的主持下终于礼成,然后新人来到李杜面前拜见行礼,杜萱娘仔细打量近前的沈玲珑,身材稍丰满,行动温婉,递媳妇茶过来的小手雪白柔软,倒是十分符合唐人的欣赏水平。 再留意沈玲珑带来的四个陪嫁丫头,相貌平常,行动有据,想必也是经过精挑细选来的,这点很让杜萱娘满意,除非久无子息,她是不可能允许他们家的男孩子纳妾收通房的,而许多大户人家嫁女,都喜欢陪送女儿漂亮的丫头,方便将来送给夫君争宠,显然沈家并不打算用此种低级的手段来维护自己女儿的幸福。 礼毕,新娘子被送进新房,仍由雪竹亲自照看着,然后便是陆续而来的嫁妆。 因为按习俗,媳妇的嫁妆是在让婆家当面点清过目的,然后再交回媳妇,或者直接由婆家代管。 杜萱娘带着家中的女眷看着满满当当一院子的东西,有些傻眼,这也太丰盛了吧?当初沈家送过来的嫁妆单子很平常,与一般大户人家嫁女的东西大致相当,这些多出来的东西显然就是长辈们给新娘子的添箱礼。 “把新单子拿过来给我瞧瞧!”杜萱娘吩咐道。 单子上的东西让杜萱娘倒抽了一口凉气,居然多出了三个庄子,六间铺子,一家酒楼,金银细软及各种珍奇玩物若干,居然还有十名健仆健妇,沈家的长辈们还真是大方啊!rs ------------ 二七一婚礼(二) “啧啧,这比那所谓的十里红妆实在多了,沈家做事果然有两下子,大多数嫁妆不经官府,不显招摇,却显了他沈家的气度。”姬银霜说道。 “现在我们家最有钱的就数新来的二嫂了!”李冰冰满脸羡慕地说道。 “我们这里数陆家二婶子最有钱,我们家谁的钱多得过她去?”周玉娥看了一眼杜萱娘身旁的颜彦说道。 颜彦一家因客居于龙泉驿镇,根本没有办法为颜彦置办更多的嫁妆,甚至比周玉娥当初的嫁妆都不如。 此时颜彦含笑低头,杜萱娘心头一动,“嫁妆是父母给女儿防身用的,实际上女子嫁到婆家后,看的却是能否相夫教子,奉夫养老,与嫁妆多少实在无涉。你们别光看你们二婶子嫁妆一大堆,却忘记了二婶子有多孝顺老祖宗与公公。” 周玉娥吐吐舌头,“好在我没有很多嫁妆,也没有公婆,只有婶子可孝顺。” 杜萱娘将手递给颜彦,颜彦赶紧搀住杜萱娘,对杜萱娘的及时出言是感动的。嫁妆少一直是颜夫人心中所痛,幸好杜萱娘在她一进门之时便将张义的私房与张家的祖产交给了她管理,这是对她的充分信任,也向众人表明杜家并没有因为她的嫁妆少而小看她几分。 刚才杜萱娘又在众人面前说明杜家评判媳妇的标准,并不看家世与嫁妆的多寡,而是看媳妇对家中的所做的贡献与努力,这样的婆婆与一家之主是值得人尊敬的。 沈玲珑的嫁妆堆满了整个小院子,张富贵,胡小二与沈玲珑的陪嫁丫头一样一样地清点,不当用的放到颜彦专门收拾出来的两间空屋子里,金银契书之类的则交给沈玲珑的两名陪嫁丫头收到新房里去。 普通宾客们都被请到了演武场上的布蓬子下面用酒饭,李进与呼儿韩则带着张义几兄弟陪着李琦,李适和顾尚的舅哥沈明堂在杜家大宅的客堂内坐了。 李琦是李适的祖父辈,在他面前李适与沈家长子沈明堂自然是不敢落座。 “在杜夫人家中,你们不必讲那些规矩,都随便些。” 李适与沈明堂只得坐了,待到酒过三巡,大家也开始热络起来,各自捉对拼起酒来。 沈明堂是沈玲珑的嫡亲大哥,一直不满自己家中最出色的妹妹居然嫁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参将,虽不敢对太子妃姑姑抱怨,却对顾尚是左右看不顺眼。 此时,被孙宝儿灌了好几大碗酒下肚,已经半醉,突然看到顾尚与李琦正说什么说得开心,越看心里越烦闷,便梗着脖子说道:“妹夫,我妹妹在家中是我沈家的眼睛珠子与掌中宝,你若是欺负了她,即便我在沁阳,我也有法子让你讨不好去!” 酒席上立刻安静下来,李适有些尴尬,示意沈明堂不要再说,无奈沈明堂的舌头与大脑已根本不受控制,仍旧翻来覆去地说着这几句话。 孙宝儿离沈明堂最近,只得强笑着说道:“沈家大舅兄,瞧你这话说的,我家二哥岂是欺负夫人的人?大舅兄实在多虑了!” “谁说没有欺负?现在就欺负了,”沈明堂一拍桌子道:“顾尚明明在京城就职,我母亲好意想为他们在京城置一处宅子当新房,他这小子竟然不愿意,非要让我妹妹住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席上众人更是脸色难看,李适干笑一声刚想让人进来扶沈明堂下去醒酒,顾尚已经站起来说道:“舅兄见谅,家中有母亲和未成年的弟弟妹妹,正需要人照料的时候,玲珑来我们家后,正可以好为大嫂减轻一些负担,再说,京城与果州并不远,我与大哥随时都可以回家探望,并不会冷落了玲珑。” “什么叫不远?快马都得跑三天,再说顾尚你是封了候,还是拜了相?可以随时离京?”沈明堂越说越来劲。 顾尚几时受过这等窝囊气,正要拍桌而起,却被张义拦住,那边李适也站起来想将这个表兄拉走,无奈此时的沈明堂见顾尚也敢与他瞪眼,登时大怒,扭着身子坚决坐着不起来。 张义只得说道:“大舅兄,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男子娶妻并非只为了我们自己方便,还得奉亲顾家,京中置宅,我们自己也可做到,可是于理不合,所以大舅兄此事休要再提。” “奉亲?她不过是你们的养母,也大不了你们几岁,你们想如何奉?再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改嫁了,难道你们到时候还改姓李?” 沈明堂这话一下子便将酒席上的大部分人都撂倒了,李进眉头微皱,孙宝儿忍无可忍地跳出来说道:“养母也是母亲,况且母亲对我们恩重如山,母亲即便是改嫁了也还是我们的母亲,决不会让我们改姓,大舅兄,你也不要欺人太甚,你嫁个妹妹过来,难道还想让我二哥成个不忠不孝之人?” 王谏之也站起来拉着孙宝儿坐下,“四弟不必与大舅兄一般见识,大舅兄不知何为伦常孝道倒罢了,我们家是如此传家的,不但我们几兄弟成家以后得与母亲同住,二嫂到了我们家自然也得遵守,如果大舅兄觉得我们果然欺负了二嫂,也可请太子爷或太子妃娘娘出面来评理,若果然是我们家有错,我们家自当认罪。” 沈明堂被孙宝儿与王谏之一阵炮轰,怒不可遏,挣脱李适与两名随从的阻拦,就要向王谏之与孙宝儿两个冲过来,张义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如铁塔般挡在两位弟弟面前,眼看场面就要失控。 顾尚忽地冲到沈明堂挥起的拳头面前,面不改色地说道:“沈大公子,你如此辱我母亲,顾尚再不敢称你为大舅兄,沈大公子若觉得我顾尚失礼,过了今晚,我再与沈大公子找地方说理去,来人,沈大公子醉了,扶大公子回客房休息!” 屋外进来一伙家丁随从,干脆利落地将沈明堂给拖走了,正无计可施的李适终于松了一口气,上座的李进与李琦的脸色也和缓了些。 早听到风声的杜萱娘带着雪竹从门外走了进来,刚才屋内的情形被她撞了个正着,那些诛心之语也被她一字不落地听了去,好在她的孩子们并没有让她失望,一门心思地维护着她,只不过在成婚的第一天,当着李琦与李适的面就闹成这样,也实在是不妥当。 “母亲,你怎么过来了?”张义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顾尚更是羞愧地低头。 “听人回报说你们说话的声音有些大了,怕你们喝醉,便特意来看看,恰好在院子里听到了一部分,王爷,李公子,刚才让两位贵人见笑了,实际上我也很愿意让他们小夫妻在一起,只是叛军未灭,张义与顾尚二人随时都要上战场厮杀,有家眷在京中无人照料,我担心他们上战场时会有所牵挂,从而影响到他们的决断,不如大家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李适不得不说道,“杜夫人果然想的周到,这事我回京后会禀告舅父,请舅父惩戒表兄的酒后失言。” 杜萱娘含笑点头,难怪将来是要当皇帝之人,说话一点就透,且做事很知轻重。突然杜萱娘落在李适身上的目光一凝,继尔神色大变,身子一晃,就要倒下。 “夫人,你怎么了?”雪竹赶紧扶住杜萱娘,李进也赶紧过来抱住脸色苍白的杜萱娘。 “请……请把那个给我仔细看一看!”杜萱娘颤抖的手指竟然指向一脸莫名其妙的李适。 张义几个更加疑惑,什么好东西好杜萱娘激动成这个样子?“母亲,你怎么了?你要看这位李公子的什么东西?” 杜萱娘已经不耐烦他们的磨叽,挣开李进的搀扶,又直接拉开张义,娇小的身子直扑李适,在李适的惊愕中,杜萱娘竟然已经扯下他腰上的一只荷包。 杜萱娘刹那间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继尔哭倒在地,雪竹慌了,将杜萱娘手中的荷包拿过来仔细一看,突然惊呼道:“三小姐,这是三小姐绣的荷包!” 雪竹一言激起千层浪,李进等人只愣了一下,立马围了上来,李琦对孙金铃失踪一事也是知道的,想起从前的事,还为这位美丽的小小姐内疚了很久,也围将上来,将个李适吓得变了脸色,但动作仍然不见慌乱,稳稳地后退一步。 “这荷包是我无意中捡到的,难道你们认识这只荷包的主人?”李适镇定地反问。 孙宝儿激动得语无伦次,“认,认识,她是我妹妹,快告诉你在哪里捡到这只荷包的?” 李适有些迟疑了,这荷包实际上是他在御花园里捡到的,因实在喜爱这荷包的别致与香味便留了下来,随时带在身边,本以为宫女们是不可能出宫,即便是戴了也是无人可知,谁知还是让人给认了出来。 “你们怎能断定这荷包便是你妹妹的?”平时李适与顾尚也熟得很,却从没听说他有一个进宫当了宫女,即便有,他也不知道杜家的女儿在宫中任何职,是何身份?若是普通宫女说清楚是无意中捡到那荷包便罢了,若宫中的宫人那可就有些麻烦了,他一个皇孙按理捡拾了宫中的女子之物,并私自带出宫去,无论如何都是于理不合,自己受训诫便罢了,连累到自己的父亲可就大大地不妙,所以李适在没搞清楚状况之前是不敢将此事说出来的。rs ------------ 二七一线索 孙宝儿赶紧可怜巴巴的看向杜萱娘,杜萱娘稳定了一下心神,拿过雪竹手中的荷包说道:“有一种特殊的刺绣方法,叫做十字绣,是我家的祖传绣法,据我所知大唐除了我们杜家会此十字绣,再无别家,而我曾经教过他们四姐妹,而如今家中的女孩子从不用这种粗棉布刺绣,更不可能绣法外传,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这荷包是金铃绣的!就算不是也与她有关联!” 大家期盼的目光又落到李适身上,李适脸色僵硬,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琦一看便明白过来,上前说道:“适儿不必有顾虑,杜家有排行第三的女儿前两年被贼人掳去,不知所踪,今年应该十六岁上下,如今这个荷包是唯一的线索,如果适儿不方便,可以对我说,剩下的事便交给我来处理,绝不会牵连到东宫。” 李适也不傻,见李琦这样一说,反倒抛去了顾虑,既然李琦这样小心的人都愿意出来冒这个险,他当然不能将这样大一个人情平白让给这个十六王爷,便沉呤了一下说道:“详细情形我不便对大家说,但请杜夫人,李大当家与两位将军放心,我一定会将这个人的详细情形打探清楚,请各位告诉我这位三小姐的详细情形。” 杜萱娘急忙叫吩咐雪竹,“雪竹,去将青橙为金铃画的画像拿来给李公子过目!” 李适仔细看了画像,将孙金铃的艳丽的形貌与年龄牢牢地记在心里,打算回宫后便暗中打探这位杜家三小姐的下落,实在不行便找个借口将所有的宫女集中起来一个个地寻找。 李琦也留了个心思,李适如此神秘,只能说明孙金铃牵涉到宫中,这事看来他也得用些心思了。 因为意外的得知了孙金铃的下落,大家将刚才沈明堂带来的不快很快抛诸脑后,孙宝儿甚至抱着顾尚喜极而泣,“二哥。你一直是我们家的福星,你又娶回二嫂这位福星,否则我们仍然是一点金铃的消息都不知道……。” 顾尚也有些混乱的样子,刚才还烦恼不堪,现在大家却都喜气洋洋。 李琦与李适连夜告辞回了京城,李进也连夜招集人马,赶赴京城候命,李适的活动范围很容易调查得到,突然什么时候得了个不是出于东宫绣娘之手的荷包,也能想办法打探出来。这桩杜家最要命的事情不能只假手于李适之手。 杜萱娘也没有闲着。拨了一万两银子给赵梓农与小方。也让他们立刻上京城候命,只要李适一有消息便立马行动。 杜家大宅这边一片忙乱,新房内叫妙人的陪嫁丫头在对沈玲珑回报时欲言又止,“回小姐。刚才奴婢……。” “妙人,记住要叫二少奶奶,下不为例!”沈玲珑淡淡地说道,中间夹杂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长期管家之人形成的一种气质。 “是,奴婢谨记,刚才大舅爷身边的茗烟来说,大舅爷被二少爷的人拉到客房的院子里关起来,说什么都不让大舅爷出院子。大舅爷特意差茗烟来告诉二少奶奶,请二少奶奶立即去见他!” 沈玲珑一下子坐直身子,“那茗烟早该拿来打死,大哥今晚多半又喝醉了,不定刚才闹出了什么洋相。夫君才会让人将他留在了院子里,大哥喝醉了脑子不够用倒罢了,难道他们也是不长脑子的?竟然还敢跑到我这里来嚼说!妙花,立即去对茗烟说,若大少爷喝醉后再闹出什么事来,仔细他们的脑袋!” 叫妙花的丫头立即领命去了,沈玲珑又吩咐道:“妙相,你认路厉害,去大厨房为我要一碗白粥回来,不要特意打听,不管有没有白粥立即回来回报。” “是,”一个长着一张可亲圆脸的丫环也领命而去。 不多时,守在门边的妙云的突然说道:“二少爷回来了!” 妙人立刻将红盖头给沈玲珑整理好,低头退了出去。 洞房内,红烛高烧,印在红帐红幔之上,红影绰绰,顾尚的脚步有些沉重,缓缓来到沈玲珑面前,轻轻揭开那红盖头。 沈玲珑不等顾尚说话,立即身子低伏,盈盈地跪了下去,“夫君,请恕我兄长的无理,兄长他性子耿直,不懂转弯,常有得罪人之事,以后顾沈两家一体,还请夫君对兄长多加照顾。” 顾尚双目含泪,将沈玲珑从地上扶起来,“多谢玲珑体谅,只是现在家中又出了一桩大事,我还要再去大宅一趟,请夫人先行歇息,我过一会儿便回来。” 顾尚安置了沈玲珑又匆匆而去,留下一脸恼色的沈玲珑,还有什么事能比洞房花烛夜还重要? 沈玲珑问妙人,“妙相还没有回来?” “还没有,奴婢亲自去找找看!” “不必,你再仔细说说那茗烟来与你说的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妙人便仔细回忆道:“大致就是那些了,看刚才二少爷的脸色,恐怕这回大少爷惹的祸并不小,即便有东宫那位与他在一起,杜家就敢如此对待大少爷,依奴婢看,二少奶奶应该多留心一些二少爷,不要你们才刚成亲便留下些不好的话头。” “话是这样,可也得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啊?”沈玲珑烦恼地说道,就算她有满腹韬略,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也没有办法施展啊。 守在门外的妙云又高声说道:“见过雪竹姑姑!” 沈玲珑心中更是不安,杜家那位养母,也就是她现在的婆婆的贴身妈妈到来,意味着有些事情真的超出了能弹压下去的范围。 沈玲珑亲自迎出屋子,“雪竹姑姑快请进屋喝杯水!妙花,去将我们从沁阳带来的云片糕拿来给雪竹姑姑宵宵夜。” “多谢二少奶奶,夜已深不必如此客气,雪竹此次前来是奉夫人之命与二少奶奶传几句话的,夫人说,沈家舅爷今晚喝高兴了,与大家开了几句玩笑,如今已经睡下,请二少奶奶不用担心,明日等大舅爷醒来便好了。再一件便是,家中有一点急事要麻烦一下二少爷,一个时辰后二少爷必会回还,请二少奶奶安心等候。”雪竹说完这几句话便匆匆地离开。 沈玲珑又陷入深深的沉思,这是巧合,还是这个未来婆婆给她的下巴马威? 正好去厨房的妙相回来了,“回二少奶奶,奴婢去大宅旁边的大厨房时,原本大家都在说这件事,也就是大舅爷在客堂内被二少爷的人拖走之事,但是看到奴婢去以后,大家又都闭口不言了,后来奴婢在回厨房时,遇到两个正坐在马房旁边的聊天的帮工,便停下步子,偷听了一下。 这回大少爷还真是惹事不小,他竟然将我们家夫人想为二少爷在京中置宅的捅了出来,还对夫人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将杜家与李家的人都得罪了一遍,所以二少爷一气之下便派人将大少爷给关进了客房院子。” “果然又是喝酒误事!”沈玲珑恼火道。 “还有另一件更要紧的事,那便是杜氏原本有一位三小姐,前几年被贼人掳去,了无音讯,今天竟然从东宫那位身上找到了线索,这事一出,杜家上下算是翻了天,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所以今晚二少爷晚归,应当是事出有因,那杜夫人也没有时间来关照二少奶奶。”妙相笑道。 沈玲珑叹口气道:“从前我们是错估了这位杜氏养母对夫君的重要性,也不知道此时调整过来,还来不来得及。” 妙相也点头赞同,“从前我们在家听说杜家不用奴仆,全部用帮工,以为家中定是一团乱,谁知那些帮工做得也不比我们家差,可见她也是个厉害的。” “从此后,你们几个不管明里暗里都不许再说什么养母之类的,更不许对我婆婆有半分不恭敬,否则别怪我到时不护着你们。”沈玲珑道,正式收起对杜萱娘这位养母的轻视之心。 “今晚不用你们四个守夜,你们等一下将那热水放好服侍二少爷洗漱好后,便回房歇着去吧。” 顾尚新房这边一夜无话,杜萱娘却在李进怀里哭醒了好几次,到了第二日一大早喝媳妇茶时,杜萱娘双目红肿得都快睁不开,李进也是一脸疲色。 顾尚与沈玲珑得了李进与杜萱娘的改口钱后,又挨个儿给兄嫂,弟弟,妹妹见礼,来到顾青橙与李冰冰之间空着的那张椅子上时,沈玲珑亲自放上一只精致的红色福袋。 “祝三妹妹早日归来!”沈玲珑声音低沉地说道。 沈玲珑这一番动作没有白费,立刻便扭转了因沈明堂昨日酒后失言带来的负面影响,大家看向沈玲珑的目光也开始柔和起来。 “尚儿,寻找三妹妹之事,你可以暂时不必过问,安心陪玲珑与你大舅兄几天,将家中的事情详细地说与他们听,让玲珑尽快熟悉家中的事务,将来好帮母亲与你大嫂的忙。” ps: 抱歉啊亲,最后三千字,实在出不来了! ------------ 二七二婚后(一) “是,母亲!”顾尚与沈玲珑恭顺地答道,然后二人依言退下。 顾尚带沈玲珑直接往沈明堂住的院子去,只见院子里一片热闹,沈家的下人们正在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见过大舅兄!”顾尚施礼道。 “你不是说从此后叫我沈大公子了么?如何又叫我大舅兄了?你家这高门槛我可登不起,现在我便回沁阳!”沈明堂还有些余气。 “是,如果沈大公子愿意,妹夫愿意遵命!”顾尚皱眉答道,这个沈明堂还真是有点浑,自己都不再计较了,他却继续来劲。既然如此,更不能惯他这坏毛病,尊重别人也是尊重自己,顾尚决定给这位大舅兄好好上一课,否则就他这性子,早晚都是给家族带来祸事的节奏。 沈明堂大怒,想着这小子当着自己妹妹的面还敢如此嚣张,正愁找不到机会教训这个桀骜不驯的妹夫,他偏要自己送上门来,“你小子就是皮痒,反下已过了喜期,我先给你小子上一课!”说罢,摆开架势就想和顾尚干一架。 “大哥,你是想让我做姑子去?”沈玲珑气得满脸通红,大吼一句将沈明堂给镇住了,“大哥,昨日事本就是大哥酒后失言,辱及夫君与我们的母亲,今日夫君不再计较昨日事,大哥你竟然还要再提,你这不是逼我是做什么?你现在还要打我夫君,大哥你不如连我也一并打死了!我与夫君是太子妃娘娘亲自保的媒,夫君也是妹妹真心爱慕之人,母亲与家人对我也十分的好,大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偏偏还要来捣乱!” 沈明堂也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罢罢罢,我这是为你好,你却一点不领情,反说我来捣乱,我这就回沁阳去。三日后你自己回门吧!” 沈玲珑也气得快要哭了,原本是想着沁阳与果州太远,三朝回门便显得有些苍促,便按习俗,留下送亲的娘家人在婆家住上几天,三天后代替娘家人受新郎与新娘的回门礼,如今这个沈明堂闹着要离开。这个回门礼要如何弄,难道真的又让他们花上个七八天时间再回一趟沁阳? 顾尚心中对这个大舅兄更是不以为然,这样的人竟是长子嫡孙,可他这德性如何做得一家之主?将来不要说沾这个妻舅的光。他不要到处惹事便谢天谢地了,顾尚突然庆幸沈玲珑不是这样的蛮人。 “沈大公子请三思。你虽是玲珑的亲大哥,也是沈府的长子嫡孙,但确定你太子妃姑母喜欢你这样的行止?昨日你已经很失礼,今日沈大公子又意气弄事,你可曾想过后果?沈家并非只沈大公子一个嫡子,玲珑还一个亲兄长与亲弟弟。想必他们与沈大公子也小不了几岁,难道沈大公子一点压力都没有?”顾尚怕沈明堂听不明白,说得十分的直接,无奈这沈明堂就是个油盐不进的浑人,也不知沈家是怎样想的,这样的儿子也敢放出来到处跑。 “哼,这些与你何干?你别猫拿耗子多管闲事!” 沈玲珑此时却掩面哭了起来,顾尚心痛得紧,忙拉过来哄着。瞪了一眼沈明堂,对这位大舅兄更加厌烦。沈明堂见妹妹哭了起来,气焰也消了些,“我刚才是说着玩的,你当什么真?动不动就哭,果然是母亲将你惯坏了的!” 顾尚大怒,居然还有如此当人家兄长的,将妹妹气哭了,还说别人是被惯坏了的,顾尚很怀疑他们两个到底是不是亲兄妹。 幸好那沈明堂说了这句话后,便摔门回屋睡觉去了,留下顾尚小两口在客房院子一个哭一个安慰。 “玲珑,你别伤心了,大舅兄总归是你的兄长,他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忍忍就过了。” “夫君,对不起,让你烦心了。” “说什么傻话?以后我们便是血肉相连的一家人,你的事便是我的事,说不上什么烦心不烦心的。”顾尚扶着沈玲珑往回走。 “父亲母亲之所以明知我哥这样的性子也让他来送亲,也是迫于无奈,如今我父亲掌管着沈家,我母亲很晚才生了三个儿子,大哥从小是跟在祖父身边的,过于溺爱,不但养成了古怪的性子,与我们三兄妹也不怎么亲,我二哥倒是个能干的,却又身子长期不好,不能帮着父亲分担,弟弟今年才十岁,更不敢指望他,所以我从小便帮着母亲管家,你想必也知道,我家是三代没有分家的,与二伯,三伯住在一个大园子里,我父亲很晚才得了我们几个,我们的堂兄堂姐都比我们大,在这样的家中管家想不得罪人都难。”沈玲珑对顾尚敞开了自己的心扉,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既然如此,岳父大人为何不提出分家?这样累着岳母与你有何意思?”顾尚皱眉道,满眼的心痛,让沈玲珑心底幸福的泡泡不停地冒。 “我们也想,可是父亲是长子,觉得有责任扶持我的那些伯父们,当初又全力扶持太子妃姑姑,幸好太子妃姑姑也很喜欢我,体谅我,为我寻到夫君这样的夫婿,也算老天待我不薄。”沈玲珑幸福地将头靠在顾尚肩头,二人相拥着前行。 “可是现在情势不一样了,太子妃需要更多的外力,沈家当赶紧调整好状态,甩掉一些包裹,但是你大哥却是难堪大任的,所以岳父现在要做的便是赶紧分家,极力培养你的幼弟,在这段期间有我照看着你们家,当无大碍。” 顾尚认真地说道,沈玲珑再次感动得眼角湿润,如果她父亲听到这些话不知该有多欣慰,沈玲珑的父亲最近两年一直都想从家族的重担中分离出来,无奈自己这个大儿子一点都不争气,二儿子病弱,三子太小,如今撑起沈家门楣的反倒是几个争气的侄儿与嫁得好的侄女,家中两个兄弟早就想分家另过,只是碍于大哥从前照顾他们的情面不好开口而已。 如今有了顾尚,她父亲倒真可以松了口气了,有很多事交给这个半子去做绝对比交给自己的侄儿或长子稳当贴心得多。 “谢谢夫君,我立即便写信与父亲详说这事,我父亲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沈玲珑悄悄地抹去眼角的泪,含笑说道。 “另外玲珑你也放心,在我们家中绝不会是这样,母亲和善明理,大嫂也性子随和,兄弟姐妹也更是感情深厚,和睦可亲,你一定会很快就喜欢上这个新家的。”顾尚捏捏沈玲珑的手道。 “玲珑也一定会当他们是自己的亲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二人的话,李冰冰拉着崔念从假山洞子里窜出来,正好拦在顾尚与沈玲珑两个面前,沈玲珑赶紧收回自己的手,整整衣襟站好。 “你们这两个猴儿怎么又淘到这里来了?冰冰你的《训言》抄完了?崔念你的《尔雅》也背好了?你们以为颜先生不在,就可以每天胡玩海玩了?”顾尚板着脸说道。 冰冰撅嘴道:“就二哥哥喜欢训我们,你好歹看在新来的二嫂份上也少训我们一回吧!” 崔念直接藏到李冰冰裙子后面,只伸个脑袋出来朝沈玲珑挤眉弄眼,顾尚看了手心发痒,一把将崔念拽了出来,“你小子刚才是什么表情?” 崔念吓得“哇哇”大叫,“二哥饶我,二嫂救命,不关我事,是门房上的小狗蛋说的,他说我们家的二嫂再好看,昨天晚上也得变妖精,然后肚子里会长一个小二哥出来,就像是大嫂子和张恒一样!” “笨蛋,不一定是男的,也有可能是女的,就像二嫂和母亲一样!”李冰冰神气地教训崔念道。 沈玲珑臊得满面通红,顾尚也有些讪讪的,“崔念,你是读书人,每天与那些不读书的莽汉混在一起是什么意思?还把一些浑话拿出来四处说,仔细我告诉母亲罚你关书房!” “我再不敢了,二哥你别告诉母亲!”崔念立刻蔫了。 “还有冰冰,你一个女孩子,竟然每天与小子们混在一起浑玩,瞧你大姐姐,二姐姐多懂事,每天与大嫂子一起帮母亲分担了许多家事,你就不能学学她们?” “我也有事做的,我看着崔念不许他淘气,这是母亲吩咐的!”李冰冰有些心虚地说道。 冷不防崔念说道:“四姐姐,母亲是让你在二哥成亲这两天看着我,可没说今天也让你看着我哦!” 这两个小家伙的联合阵线立刻崩溃,互相揭起老底来,顾尚与沈玲珑会心一笑,“你们两个不许吵了,立刻跟我们回院子,我要检查你们两个的功课!” 于是,顾尚与沈玲珑两个在前面手拉手地走,后面跟着两个垂头丧气的小尾巴,一路上有帮工见到顾尚,都亲热而又恭敬有礼地过来与顾尚打招呼,果然没有一个人自称奴婢,但是一路看来却都井井有条,反而比他们家多了一些生气。 ------------ 二七三婚后(二) 回到院子里,妙云赶紧过来给顾尚几人上茶,“这是奴婢今天早上用紫金小红炉和银碳煮出来的旧年雪水,二少爷,五少爷,四小姐请用!” 崔念小黑眼珠子一转,好奇地问道:“你们几个是我二嫂的奴婢?是不是对我二嫂很忠心?” 沈玲珑与四个妙字辈丫环都面现尴尬,崔念似乎也觉察出了自己的唐突,忙解释道:“二嫂莫见怪,是我们家从前没有奴婢,所以我觉得有些好奇。” 李冰冰喝了一口茶,便放下了,“二嫂,我等会子去我们家那棵大桂花树下帮你挖一坛子梅上雪送来,保证你喜欢得紧!” “梅上雪?”沈玲珑有些好奇,自诩见多识广的她,居然没有听说过有叫梅上雪的。 “是下雪时从梅花蕊子上用鹅毛拨下来的积雪,既干净,又有梅花的清香,每年都有汪县丞夫人从梅园里采了来送给母亲,足有几十坛,用来泡茶,做酸梅汤都极好。”顾尚解释道。 顾尚短短的一句话让沈玲珑分析出了两个意思,自己包括几个丫环都自诩从繁华的沁阳来,吃穿用度必定比杜家讲究,如今看来自己连人家常用的茶水,不但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梅花蕊上雪!那得费多少功夫才能得来一坛?人家家中就埋着几十坛呢。况且还是人家县丞夫人的人情,可见她这位婆婆的厉害之处。 四个人喝了会子茶,李冰冰与崔念两个便被顾尚领到书房里去了。沈玲珑带着妙云送茶水进去时,看到崔念在呲牙裂嘴的自己磨墨,顾尚亲自蹲地上垫桌子腿,李冰冰则自己站到椅子上去墙上挂一副画。 “四妹妹,五弟快停下,怎么不叫妙相她们来帮忙?”沈玲珑忙去扶李冰冰。 李冰冰则扭着身子道:“谢谢二嫂,母亲说了自己的事情能做的要自己做,不能假手于人,书房里的事都是我们自己动手的。” 顾尚也站起身来说道:“妙云。你将茶水放那个桌子上,以后我的书房你们都不用进来帮忙,泡茶倒水打扫整理我们都会自己动手,这是我们家的规矩。” 妙云立刻低头退了出去,顾尚看沈玲珑有些尴尬忙又说道:“玲珑,以后若我不在,这书房便交给你了。你可不能偷懒叫丫环们帮忙啊!” 沈玲珑露出灿然的笑容,点头答应。这是对她的信任,她哪能不明白?将这只能他们家人许进的书房交给她打理,说明仅成婚一天的夫君。从心里已经将她当作最亲密的人了。 “玲珑,我要给这两个家伙讲讲《周礼》。一个时辰内,无重要事情不要让人来打扰我们!” 沈玲珑看一眼袖子挽得高高的,一脸认真的顾尚,心中又是一番震憾,从前看到的总是温文尔雅的顾尚,即便是在军营中往来行走也是一袭长衫。此时为了淘气的弟妹们竟然趴到满是尘土的地上去了,哪里还有平日里不识人间烟火的样子? 不过这样接地气的夫君更让人喜欢不是吗?顾尚对自己家中不是一个姓的义弟义妹尚且如此,将来对她的家人还会差么?沈玲珑满怀幸福的憧憬出了书房。 刚坐下四个丫环便哀怨地围上来,早就听说杜家不用奴仆,这回被杜家五少爷亲口证实,从前在沈家专门在书房当差的妙相也给赶了出来,还说不许她们四个人进书房,如此下去她们该怎么办?难道又让她们回沈家? “二少奶奶,二少爷是不是嫌弃奴婢们笨手笨脚了?”妙相含着一泡泪说道。 “你们别乱想。杜家的规矩是自己能做的事情自己做,所以书房里的事以后就由我来亲自打理了。你们不许偷偷进去帮忙,切记!” 四女面面相觑,她们家小姐连抹布都不会拧,会打扫屋子? “明日去大宅请安,你们也不必跟着,今日夫君带我各处转了一下,我应该识得路。” 四女更傻眼,她们的小姐在沈府住了十多年,去年第一次单独去老夫人院子里,回来时一个人找不到路居然转到后院厨房去了,害得她们被管事的扣了一个月的月例,如今这杜家的院子更大,更杂,只来了一天她便识得路了? “还有明日我会给你们卖身契,每月给你们工钱!” 这下子四女是真的慌了,“二少奶奶,你可不能什么都学杜家做派,你不能不要我们啊!”妙云她们都是沈家家生子,她们还有父母亲人在沈家,可不能随便地轻举妄动。 “我什么时候不要你们了?我给你们自由,让你们成为良民,你们一样可以如杜家那些帮工们一样来帮我啊,这和从前有什么两样?再说你们的父母亲人在沈家我是没法子帮他们了,你们的事我却是能做主的,到时我再当你们是我的姐妹为你们送嫁,至少你们的子女们将来不用再做奴婢,难道这样不好么?”沈玲珑不解地问。 四女这才放心地跪下给沈玲珑磕头,如果得了自由却没了衣食,到时还不知会落到哪种不堪的境地,如今得了沈玲珑的允诺,让她们得了契书后,还能以帮工的身份照样服侍她,她们当然是千愿万愿,话说谁想世世代代给人做奴婢的? 沈玲珑突然对她的堂姑姑万分感激起来,她竟然为她寻了一个如此好的夫君,一个如此好的婆家,虽然她对这位婆婆还不是十分了解,单看她对家中孩子的教育与杜家的管理便让人耳目一新,她突然对这个家,对这个婆婆充满了期待。 院子门口突然响起清亮的一声,“二嫂可在家?” 妙云急忙抹干泪水,急匆匆地跑去院子里迎接,“是二小姐来了,奴婢见过二小姐!” 沈玲珑当然知道杜家二小姐顾青橙是顾尚的亲妹妹,也就是自己唯一的嫡亲小姑子,立刻亲自迎了出去,“二妹妹来了,快请进!” “青橙见过二嫂,”着一袭月白夏布长裙,同色轻罗纱襦衫,挽着松松的双螺髻的顾青橙,俏生生地傲立在一株黄色蔷薇花架下,雪肤乌发,眉眼精致,与顾尚有几分相似,太子宫中的妃嫔们不如她的大有人在。 沈玲珑只在一大早请安之时浮光掠影般见过杜家的女儿们,只知道杜家的女儿个个姿容不俗,如今仔细看了还未完全长开,便艳光四射的李冰冰与空谷幽兰般的顾青橙,果然是各具檀场,也不知那个失散了的三小姐和那个大小姐是个什么样的美法。 沈玲珑的愣神不过是一刹那间,忙上前亲热地拉着顾青橙的手说道:“都是一家人,妹妹不必多礼,妙云,快给二妹妹泡极品香片茶去!”沈玲珑想起了杜家的梅上雪,不敢再藏私。 “原来二嫂喜欢香片茶,不过我喜欢喝清风绿茶,我有四舅舅从云南捎回来的腾冲香片,味道极是特别,我下午给二嫂送些过来。”顾青橙笑道。 “那就多谢二妹妹了,不劳二妹妹亲自送来,我让妙花去取便是。” 谁知顾青橙面容微整,“还是妹妹送来吧,母亲喜欢清静,除了家中的管事们和雪竹姑姑等做熟的帮工,极少有人去大宅。” 沈玲珑恨不得打自己的嘴巴,连顾尚都要亲自打扫书房,送东西这种事当然也算力所能及之事。 “原来如此,幸好有二妹妹提醒,否则真扰了母亲的清静便不好了,我现去书房请你二哥,如今四妹妹与五弟也在书房里。” 顾青橙连忙站起来阻止道:“二嫂请等一下,我就是奉母亲之命来寻四妹妹与五弟的,刚才走到这边时,听人说他们两个跟二哥二嫂回了你们的院子,我就猜着这两个猴儿是被二哥抓住,拉回书房里关着去了。按我们家往常的惯例,二哥一旦有兴趣要教导弟弟妹妹们时,一进书房没个一两个时辰是绝对出不来的。况且我也是奉母亲之命来寻四妹妹与五弟两个回去读书的,所以暂且不见二哥也罢,待我陪二嫂喝杯茶,我便回去禀告母亲了。” 于是两姑嫂随便聊了两句,顾青橙便告辞而去。 沈玲珑一个人坐了很久才将妙相等人叫进来,“你们几个以后都替我留心着家中上下,尤其是我那婆婆的大小事情,每天晚上都来给我汇报,只一点不许特意去打听,尤其不许与家中人起争执,你们若吃了亏,我是不可能来护着你们的。” “奴婢明白。”四女齐声吩咐,不用沈玲珑特意嘱咐,她们早就发现了杜家行事的与众不同,至于到底哪些地方不同,她们又暂时说不上来。 李豫特许了顾尚一个月假期,婚后顾尚在家中也能呆个十多天,张义在家中却只待了五天便回了京城。 直到第八天上,李适那边的消息才传了来,说是在宫中浣衣局发现了一名宫女,与当日画像上的女子长得极相似,又去内务府查了名册,发现这名女子不叫孙金铃,叫做周惠秀,父亲为剑南西道辖下凉县县令。 “周惠秀?立刻拿金铃的画像去凉县打听这位县令之女是否画像上女子!如果不是,立即将那县令给我秘密拿来!”李进吩咐手下道。 ------------ 二七四上京城 “原来如此,幸好有二妹妹提醒,否则真扰了母亲的清静便不好了,我现去书房请你二哥,如今四妹妹与五弟也在书房里。” 顾青橙连忙站起来阻止道:“二嫂请等一下,我就是奉母亲之命来寻四妹妹与五弟的,刚才走到这边时,听人说他们两个跟二哥二嫂回了你们的院子,我就猜着这两个猴儿是被二哥抓住,拉回书房里关着去了。按我们家往常的惯例,二哥一旦有兴趣要教导弟弟妹妹们时,一进书房没个一两个时辰是绝对出不来的。况且我也是奉母亲之命来寻四妹妹与五弟两个回去读书的,所以暂且不见二哥也罢,待我陪二嫂喝杯茶,我便回去禀告母亲了。” 于是两姑嫂随便聊了两句,顾青橙便告辞而去。 沈玲珑一个人坐了很久才将妙相等人叫进来,“你们几个以后都替我留心着家中上下,尤其是我那婆婆的大小事情,每天晚上都来给我汇报,只一点不许特意去打听,尤其不许与家中人起争执,你们若吃了亏,我是不可能来护着你们的。” “奴婢明白。”四女齐声吩咐,不用沈玲珑特意嘱咐,她们早就发现了杜家行事的与众不同,至于到底哪些地方不同,她们又暂时说不上来。 李豫特许了顾尚一个月假期,婚后顾尚在家中也能呆个十多天,张义在家中却只待了五天便回了京城。 直到第八天上,李适那边的消息才传了来,说是在宫中浣衣局发现了一名宫女,与当日画像上的女子长得极相似,又去内务府查了名册,发现这名女子不叫孙金铃,叫做周惠秀,父亲为剑南西道辖下凉县县令。 “周惠秀?立刻拿金铃的画像去凉县打听这位县令之女是否画像上女子!如果不是,立即将那县令给我秘密拿来!”李进吩咐手下道。 因凉县离果州并不远,前去果州求证之人三天后便将那县令周侗给蒙着眼睛绑了来。 杜萱娘让人将周侗放到一张椅子上。然后揭开那层蒙眼布。 李进及杜萱娘全家都集中到客堂,巴巴地看着心惊胆颤,身如筛糠的周侗。 “周县令莫怕,我们不会伤你分毫,我们只想知道我家金铃是如何变成你们家周惠秀的。”杜萱娘和颜悦色地说道。 周侗脸色惨白地看着眼前一屋子激动之人,“惠秀?你们家金铃?” “我们只想听事情的经过,不论你做了什么我们都不会追究。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李进冷冷地说道。 那周侗哪经得起这种阵仗?立刻便将事情的经过一字不漏地说了。 “我们并没有亏待你们所说的那个金铃,前两年因宫中宫女大多被叛军祸害,太上皇与新皇回宫,宫中缺少使唤的宫女。便传令各地征收十四岁以上的良家女子入宫,我女儿惠秀也在候选之列。于是我们全家乘船回京为女儿候选。途经果州一带时,救下一位与我家惠秀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儿,谁知这位女孩子醒来后竟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后来我们便带她到了京城,也请了郎中诊治,郎中说这是脑子受伤所致。或许很快便好,或许一辈子都好不起来了。” “我夫人一直舍不得女儿进宫,见此情形便动起了脑筋,便对那女孩儿谎说她姓周,是我们家的女儿,叫周惠秀,此番进京正是为她候选而来,那女孩儿深信不疑,果然顶了惠秀的名头去候选。因其长得美貌,第一轮便被选中了。我们心中到底也不安。怕她最后想起自己的身世,便写了一封信送进宫中,说明了真相,然后说如果她此时反悔,不想冒周惠秀之名在宫中继续呆下去,那便是大家都获罪的结局,那女孩子果然是个聪明的,一直没有动静,算是默认了我们的提议,谁知你们却先一步找来了,” “唉,果然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如今虽然知道了那女孩子是你们家丢失的,却又被我们送去了宫中,周侗实在是罪孽深重,惭愧得很!”周侗低头说道。 “你们当初是在什么地方救下她的?”李进又问。 “果州过去的一个河湾沙滩上,当时围观的人以为是一具尸体,刚想叫了人去报官,却发现那女孩子还能动,夫人动了恻隐之心,便叫丫环们将那女孩子搬到我们的船上,想办法救活了她。” 客堂内先是一片沉寂,随后又是一片低泣声,宫里那位周惠秀便是孙金铃无疑,现在大家都相信了“吉人自有天佑”这句话。 孙宝儿“扑通”一声便跪到地上对周侗磕起头来,“谢谢周大人的古道热肠,救了我妹妹金铃一命!” 顾尚,王谏之,崔念,赵韵儿,顾青橙,李冰冰,包括颜彦,沈玲珑乌泱泱一大堆人全都对周侗行跪谢之礼,反倒将周侗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们……,不必如此,我虽救了你们的妹妹,可也因一己之私将她送进了宫中,我可当不起你们这样的大礼。” “周大人是我们家的大恩人,绝对当得起,尚儿,韵儿你们再替母亲给周大人磕三个头,将来周大人有任何差遣都请只管开口,即便我杜萱娘自己做不到,也一定想办法托人替你办到。”杜萱娘缓缓说道,让人不得不重视她的话。 最后周侗又被连夜送了回去,不过这回却带回了万两白银,杜萱娘与李进一个郑重承诺。 一直被杜萱娘拘着的孙宝儿再也耐不住了,非要立即进京不可,“母亲,我保证不意气用事,你就让我进京去吧!” “有你四舅舅的人和梓农哥小方在京城候着,不急在这一时,棘手的是金铃已经是皇宫中人,进出都不易,我们去了要如何才能见到她,还需要时间来安排和准备,同时家中想去见金铃的也不只你一人,妹妹们也想见见金铃,也得准备一番。”杜萱娘安抚道,实际上自己也很想插了翅膀飞去京城。 “这个不急,”李进在一旁说道,“我已经去信拜托十六王爷,由他出面在宫中照顾金铃比李适一个王子方便得多。” 再过了几天,李琦果然派人送信来,说已经将孙金铃安排去了太掖宫当差,如果杜家人想见她,可到京城候着,他再想办法将金铃从宫中带出来。而此时的杜家上下已经收拾妥当,准备进京了。 此次留守的是沈玲珑,其余人包括颜彦与张恒都收拾了东西要去看劫后余生的孙金铃。最扎眼的当数陆掌柜,那是被杜萱娘以向崔颖告密,说他在密会崔夫人为由威胁着上路的,孙金铃受伤失忆,不让陆掌柜亲自诊治一番,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心。 沈玲珑与茗春花,周玉娥三个站在门口相送,其中苟周二女泪水濂濂,一半是为了可怜的看着长大的孙金铃,另一半是为了自己不能随着一起去而遗憾。 沈玲珑收拾起对顾尚的不舍,回头看到的却是杜萱娘抱着一岁多的张恒,那张恒对杜萱娘竟比对自己母亲还亲热,可见婆婆对这个长孙有多用心,与大嫂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厚,而自己一进杜家门便因为突然得知三小姐的下落,家中一片忙乱,自己根本连与婆婆说上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沈玲珑掩饰好妒忌,决定在婆婆与大嫂,还有能干的小姑子们离家这段时间,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将家中的大小事务管理好,至少也要让婆婆与嫂子,还有小姑子们不能小看自己。 赵韵儿三姐妹和颜彦带了小妩小婉几个分三辆大马车坐了,三个大的男丁则骑马而行,杜萱娘抱着张恒,与雪竹崔念坐了一辆马车,崔念看着兄长们骑着神气的高头大马,羡慕地看着车窗外面,眼睛珠都不晓得转动了。 雪竹将崔念拉回来,“五少爷,你早晚会有骑大马的那一天,这么急做什么?快歇歇吧,仔细扭了脖子。” “念儿,你还记得三姐姐的样子么?”杜萱娘问道,崔念的注意力果然从骑马的兄长们身上转移。 “记得,我三姐姐长得最好看了,她还常带我和四姐姐去街上买糖葫芦吃,而四姐姐每次都要多拿两根,说给大姐姐与二姐姐带着,而这时三姐姐就会威胁我们,说我们两个是小白眼狼,她给我们买东西吃却只记得大姐姐与二姐姐,然后我们便一人分一个糖葫芦给她,她不干,非得要我们分一半。后来我们只得分给她。” “三姐姐不是吃多了甜食牙会痛么?”杜萱娘说道。 “是呀,所以她每次吃了我们给她的糖葫芦后便痛得直哭,害得后来我们不敢再吃她买的糖葫芦了。” “唉,三小姐的性子就是好强,在宫中这种性子会吃大亏的。”雪竹忧心忡忡地说道。 “所以,得知她去了宫中,我既高兴她没事,又担心她的处境,以她的姿容,进宫一年却只能在浣衣局中,可见要么是这孩子聪慧,自己知道如何避过宫中的凶险, 要么便是在宫中受到了有心人的压制,被发配到最苦最累的地方去的。”杜萱娘的表情也不轻松。 ------------ 二七五进京 雪竹突然道:“夫人,咱们不能想办法让三小姐出宫?” “这是我一直都在考虑的,只是……” 杜萱娘话音未落,崔念却嚷了起来,“母亲,你可一定要救三姐姐出来,我听说宫女们很可怜的,稍不留神犯了错便会被打死,不想被打死就只好去当妃子了,可是皇帝那么老,还有那么多的老婆,我不想三姐姐去当皇帝的妃子!“ 杜萱娘变色道:“你这些话是从何处听来的?” “我看到二嫂院子里的妙相与妙人两个在水塘边上说话,我便藏在芦苇丛里听她们说,她们还说若不提早想法子,三姐姐早晚会折在皇宫里的!”崔念怯怯地说道。 “我不是一直与你说么?正听是福,你偏偏跑去偷听别人私下里说的话,以后再不许了!你若实在想听,可以大大方方地出去向妙相与妙人虚心请教!”杜萱娘说道,背后传诵的话大多是上不得台面的,又无法求证真假,尤其是对崔念这种还没有形成是非观念的小孩子影响很大,他们对偷听来的话深信不疑,不要说他们,就是一些大人都是这样的认为。 “母亲,念儿以后再不敢了。”崔念惭愧地说道。 雪竹看了看心事重重的杜萱娘,也不再提起这事,宫女说白了就是皇家的奴婢,一般出宫都是有期限的,三年一次放归。只有运气极好,从没犯过错的普通宫女通过十年八年的苦熬,才能全身而退。孙金铃现在的情形大家还一无所知,现在去想这事还太早了些。 这回没有走水路,虽然颠簸得厉害,但到底在三天后赶到了长安城,李进是提前二天出发的,亲自看着下人将京城里的一所大宅子打理出来,方便杜萱娘一家子的入住,陆掌柜更不不耐烦与马车一起慢慢晃悠,也是一个人上的路,却到现在都没见到其出现。 “萱萱,有没有累着?”李进帮刚下马车的杜萱娘取下头上重重的发箍,又轻轻地给她捏起肩头来。 “累倒没累着,只是担心金铃,现在她的情形如何了?” 李进将杜萱娘拉进净房,里面有早就备好的香汤,杜萱娘一边配合李进热情的为她解衣的动作,一边注意听李进说话。 “听十六王爷说,情形不是太好,她可能只是忆起一部分事情,她连十六王爷都不记得了,所以很难说她还认不认得我们,你要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 “李适身上的荷包又是怎么回事?”杜萱娘又是失望,又是痛心。 “是金铃断断续续的想起了一些往事的片断,她觉得既然想不起自己的名姓,又不知道父母是何人,却能想起那十分独特的连宫中的绣女都不认识十字绣绣法,便动起了心思,如果她家里人有心寻找她,定会凭这绣法自己找来。于是,那聪明的丫头便绣了好多的荷包,故意丢在可以自由进出宫门的人面前,比如可以自由进出宫禁的大臣们,东宫的王子们,和管采购的公公们。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其中一只荷包被李适捡到后,直接带到了尚儿的婚礼上。”李进对孙金铃的聪明也是佩服得紧。 “慧极易折,所以小小年纪的她才会有这种种磨难。”杜萱娘叹息着,看着李进将自己扔进可容好几人的浴桶后,又将自己剥了个精光。 “是啊,十六王爷说,后天他会借口去宫外为太上皇物色些稀奇的衣服料子,特意带上一名宫女出宫,顺便也来我们家访访友。”李进脸色潮红,呼吸急促,不过几天没天,便急色成这个样子,让杜萱娘又好气,又好笑。 “辛苦阿四了,转过身去,我帮你搓背!” 李进当然不肯,“我哪里辛苦了?萱萱才是辛苦,我先帮你!” “啊……”杜萱娘的娇笑渐渐变成了重重的喘息,“阿……四,你可不可以别闹了,我们先去房里……啊!” 李进用行动直接拒绝了杜萱娘的哀求,对于怀里这个心爱的女子,她只需一个眼神,一声娇呼,便能带给他无限的快乐与遐思,还有她美丽却又韧劲十足的身子也总能给他带来极致的**。 纵使李进从前阅女无数,比杜萱娘美丽的也多了去,却从没有哪一个可以让他如此念念不忘,纵使与她天天在一起也让他觉得新鲜感十足,满足感更是无法言谕,劲头自然是威猛无比。 总之,一切可以在女人身上寻找到的快乐,都可以在她一个人身上得到,这样的女人,有哪个男人离得了?按李进私心里的想法,他若能天天将杜萱娘绑在自己身上,自己到哪里,她也去哪里才好。 唯一的憾事便是他们两个可以床榻之上如鱼得水,却没办法生下彼此的孩子,也正因为如此二人才更显得疯狂,杜萱娘总是用温顺的配合,来抚平李进身体与心理的狂躁不安。 二人从净房到卧房,依然激情似火,每当这时候,雪竹总是很尽责地守在二人的房门口,防止崔念之类的愣头小子和一些不速之客闯入或者靠近。 果然,里面的暧昧声响正酣,连雪竹都有些脸红时,孙宝儿风风火火地来了。 “四少爷,你有什么事可先和我说,夫人长途跋涉,身子有些不适,刚躺下歇息着!”雪竹忙将孙宝儿远远地拦在院子门口。 “我找四舅舅,他肯定在母亲这里,雪竹姑姑,帮我通传一声可好?”孙宝儿的声音充满了哀求,却极响亮,屋内之人想听不见也不行。 “要不,四少爷先去问仙居那边喝怀茶候着,等你四舅舅说完话出来,我便回禀他,让他过来找你如何?” “可我真有有急事找他!” “四少爷,夫人也说了,你们真有急事需人帮忙,一定要先去找我们家自己的管事或者小方,不要动不动便去麻烦你四舅舅,这毕竟还是两家人,不能让别人看了笑话去,还有……”雪竹又开始念叨起来。 孙宝儿立刻被打败,忙说道:“姑姑别再说了,我知道了,等一下四舅舅出来,你可千万记得对他说,我在问仙居等他!”然后匆忙跑走。 卧房里,李进不舍地从杜萱娘身子下来,恼火地说道:“这小子,又想找揍了,早不来,晚不来,偏这时候来!” 杜萱娘忙安抚地捧起李进的脸说道:“他还没成亲呢,哪知道这些?你看义儿尚儿多会看时候,自从成亲后便不再讨你嫌了。你想甩掉这个麻烦家伙还不容易,赶紧想法子给他寻门好亲事去!” 李进习惯性皱眉,杜萱娘忙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又轻咬了李进的鼻头,“说好不许皱眉的,你看都起皱纹了。”然后笑得眉弯唇翘。 李进又被成功撩拨,翻身又按了上去,“你这小妖精,居然又逗我?不想知道宝儿找我到底为何事?” “想啊,更想你不要出了房门便将我忘了,给你留点念想,方便下回好再相见。”杜萱娘又将自己柔软的身体贴了上去。 李进感觉自己又要沦陷,忙坐起身子,扯了一个软垫过来,放在杜萱娘浑圆不见骨的雪白***下面,“陆掌柜说,让你平躺一个时辰才能起床,可以增加得子的机会,萱萱,你且忍忍,我去给你张罗好吃的去!” 雪竹在屋外听得里面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终于平息,又有起床的声音传来,忙将准备好的热水与干净衣物捧到卧房门口,朝里面喊道:“大当家,夫人,雪竹送热水与衣服来了。” 李进光着上身过来开门,健美的肌肉汗光闪闪,一见到雪竹便展开他妖魅的笑容,说道“雪竹,你果然是最贴心的,你帮我随便擦擦背便成!” 雪竹脸上红晕隐现,忙拧了半干的帕子给坐在在椅子的李进用力地擦抹起来,李进舒服地哼哼几声说道:“雪竹,你也是个能干的,也不知将来哪个有福气的男人娶了你去!” “大当家,雪竹是嫁过人的,将来恐怕是没这个机会了。”雪竹的脸更红,手也开始有些不稳。 “嫁过人又如何?只要遇到真心喜欢你的男子,大可不必顾忌太多,瞧你们夫人多有主见!” “可是,以雪竹这种资质,要到哪里去找真心喜欢雪竹的男子?所以谢谢大当家挂心,夫人当雪竹家人一般,少爷小姐们对我也很好,雪竹哪里都不想去,只想着好好服侍夫人与大当家。”雪竹轻声说道,但那声音绝对能传到绮罗纱帐中的那个人耳中。 杜萱娘却突然想起雪竹也不过三十一二岁,只比李进小三岁,如今在杜家没有那么多糟心事,也变年轻漂亮了许多,难道她真的甘心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看来以后还得为雪竹多留意一下是否有合适的成亲对象了。 “你两个别光顾着聊天,宝儿还在等着呢,雪竹,你拿绿底的墨竹腰带给阿四配那件青衫子,那块大得像碗的白玉璧就别带了,看起来像个暴发户似的。”杜萱娘躺被子里慵懒地说道。 “是,夫人!”雪竹忍笑回道,也只有他们家夫人敢说李进是暴发户。rs ------------ 二七六出宫相见 孙宝儿得来的消息却有些意思,那便是他自从得知李适身上有亲妹妹的线索后,重金买通了李适身边一个宫人。他一进京,那个宫人便传来消息说,李适跪求了她母亲,亲自去向内务府总管要浣衣局一个叫惠秀的小宫女,而太子妃去了才知道,那宫女已经被太掖宫中的十六王爷要走。 李适十分生气,说是要亲自去向皇太祖父和十六皇祖父要那宫女,也就是孙金铃,被太子妃娘娘知道后,罚了十日不许出宫门。 “这个李适难道是对咱金铃动心了?否则如何解释他将一个捡到的,棉布做的荷包贴身戴着?”李进分析道。 “我也觉得多半如此,四舅舅,你快帮金铃想想办法,以金铃的性子决对不想将自己委屈在宫中做一辈子下人,更不会想去与那些女人们争宠。况且她从前和李琦又是那样的关系,现在可好,直接成了李琦的宫女!” “你小子急什么?一切等后天我们见过金铃再做决定!” “果真后天便可以见到金铃了?”孙宝儿到底还是个十多岁的小子,兴奋得想哭。 “当然,你让那宫人继续盯着东宫,这事我要极早跟你母亲说一下,你赶紧去将这好消息告诉你的兄弟和妹妹们去,省得我再去一趟了。”李进说罢,又径直回屋去找杜萱娘,想着或许杜萱娘还没起身,可以再腻歪一会儿。 李适一个人呆呆地坐在书房内,实际上他很早之前便见过孙金铃的,只是从没怀疑过如此美丽的女子竟是浣衣局的粗使丫头。 那年春天。草长莺飞,从战场上回来探望太子妃的李适,一身轻松地来到御花园西边的月池,看着鸳鸯戏水。碧波荡漾,心情飞扬到天际,忍不住对着开阔的月池高呼起来,然后唱起了西北跑马调。 突然李适的吼声卡在了喉咙里,因为左岸不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着宫装的美丽少女,翘首伫立在一棵杨柳树下。凝望着如洗的碧空。 那名宫装女子忽然回过头来,对着李适嫣然一笑,那空灵忧伤的笑容至今深深地映在李适的脑海里。 李适突然觉得有些无措,双手紧张地抚了抚衣襟,想着唱什么不好,居然想起唱那粗犷的西北小调,怕是惊着旁边的女孩子了。 就在李适一恍神之间,对面那宫装少女竟然消失不见。好半天李适才回过神来,怅然若失地来到那宫装少女的站立之处,在草丛中发现了那只棉布的绣花荷包。 李适后来天天去月池边。却再也没有见过那名宫装少女,那少女的笑容却在他的脑海里生了根,发了芽,再也无法拔除。 李适能肯定那位少女是位品阶不高的普通宫女,便在月池四近的宫院暗中寻找,却一无所获。渐渐地李适又被另一种想法所困扰,如此美貌的女子养在宫中,早晚会变成他的皇祖奶奶辈,一想到如此青春美好的女子却去陪伴自己五十多岁的祖父,李适心中便堵得难受。 皇宫中的宫女理论上都是为他们李家的男人准备的,可也是有个先后顺序,当然是先由最大的皇祖父挑了,再轮到东宫,轮到他们这些皇孙或者王爷头上的,还能有些什么好女子?所以王子王孙们大多喜欢去宫外挑选合意的女子。 李适如同着了魔似的在宫中四处寻找。偏偏那时只知宫装少女的美丽万方,但具体到眉眼却又难以下笔,待看到杜家拿出的画像他才如遭雷击,这不是他梦寐以求的女子是谁? 当时李适的第一反应便是“众里寻她千百度,原来竟是她”的感觉。 得知孙金铃的真实身份后。李适决定豁出去,一定要找到孙金铃,就算掘地三尺也在所不惜。可惜还是久居宫中的李琦快了一步,要去了孙金铃。 李适的母亲虽然贵为太子妃,但是唐宫中还有除了皇上,还有太上皇,皇太后,皇后等,根本没有她一个太子妃能说上话的地方,想去太上皇的太掖宫中要人更是不可能的事。 被太子妃母亲禁足的李适无计可施,同时对孙金铃的思念如出闸的洪水,四处泛滥。 “王爷,听太掖宫中的黄公公说,十六王爷让他们备好马车,说是明天要出宫。”李适一个心腹太监说道。 李适眼前一亮,“之前我让你们打听果州来的杜夫人进京后落脚在哪里,你可有打听到?” “奴才刚打听到杜夫人一家住进了落云巷一家大宅子里,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明天想办法让我出宫,我只要两个时辰便足够。”李适苦恼道。 那太监立刻苦了脸,“求王爷别为难奴才了,别的都可以,唯有这件事,奴才若依了王爷,奴才必定会被太子妃娘娘打死。” “蠢才,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母妃打死过人?你不能让我母妃不知道此事么,况且我又不是去很久,我只是不放心想去落云巷看看而已。”李适低声下气地说道。 “……” 落云巷最里面有一间大宅子,原本十分冷清,突然间周围的邻居们发现那漂亮的大宅子热闹起来,不但每个院子住满了人,而且车来车往,宾客盈门。 一辆皇宫专用的双驾大马车缓缓停在门口,一位阔服巍冠的青年公子从马车上下来,停下脚步,稳了稳心神,抬眼看着前来大门口迎接的李进,王谏之,及激动的孙宝儿。 然后,回身看着一位着宫装的美丽女子徐徐地从马车上下来,孙宝儿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去抱着孙金铃大哭起来。 王谏之上前拉开孙宝儿与孙金铃,也含泪道:“总算是找到三妹妹了,我们先进去院子里,母亲还有妹妹们已经等你很久。” 那边李进也将李琦迎进了院子里,杜萱娘等人已经望眼欲穿。 事实上孙金铃并没有全部想起来从前的事,孙金铃看着与自己眉眼有几分相似的激动的孙宝儿,想必这回是假不了。 再看到院子里俱都哭成泪人的妇人女子,孙金铃却一片茫然,原来自己有这么多亲人。 最前面那个漂亮的少妇虽眼睛红肿,却神情毅然,目光清亮有神,左边站着一个女管事模样的中年美妇,右边站着一个十八九岁抱着孩子的清秀少妇。 哭着迎上前来的是三个小姐打扮的漂亮女孩子。 “三妹妹,我们想你想得好辛苦,可算见着你了!‘然后拉的拉孙金铃的手,拽的拽孙金铃的衣襟,哭成一团。 一个六七岁的男孩上前拉开一个姐姐,不客气地上前抱着孙金铃的一条膀子,“三姐姐,你再也不许离开我们了,否则母亲会伤心死的。” 孙金铃机械地应付着,虽然心底还有陌生和茫然的感觉,但也忍不住随着他们一起悲伤。 杜萱娘将孙金铃的表情看在眼里,心中微痛,她到底还是没有完全想起从前的事,只是聪明的她已经学会了冷静的思考,即便心中还有怀疑,却能理智地想着寻找自己的来处。 “你们都别哭了,先让金铃进屋坐下喝杯茶。”杜萱娘说道。 李琦一进院子目光便落在了顾青城身上,贪婪而又恋慕,上次去喝顾尚的喜酒,根本没来得及看她一眼,便匆忙离去,让他遗憾了很久,这次总算让他如愿以偿了。 大家簇拥着孙金铃来到花厅,那里有备好的孙金铃从前爱吃的各种糕点与瓜果,姐妹们与孙金铃在一张大的凉榻上坐着。 “三妹妹,你当初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为何我们掘地三尺都没有找到你?”赵韵儿首先忍不住问道。 孙金铃默然半晌才说道:“我已记得不太清楚,只知道掳我的坏人中有一个极丑的妇人,她将我藏在炕洞里,每天只给一餐饭吃,很久以后才将我移到另外一处有水的地方。后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变成了周慧秀,直到看了周侗那封信后才知道原来其中还有如此多的曲折。我本打算想不起从前的事情也就罢了,就这样凑合着过吧。可是有时我又老想起从前的一些片段,不胜其扰,就想着干脆赌一下,用秀了十字绣的棉布荷包做为信物传出宫去,如果有亲人在宫外寻找我,他们看到后便会想办法寻来,如果没有那便是天意注定我将背着周慧秀名头,老死宫中。” 姐妹们都唏嘘不已,杜萱娘说道:“这还得感谢另外一个人,那便是李适,是他将你的棉布荷包带到你二哥的喜宴上,这才让我们知道你已经流落到了宫中。金铃,我知道你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你且等一等陆掌柜,他马上就要过来为你诊脉,至于你的将来,母亲也征求你的意见,你可愿意出宫?” 孙金铃再次沉默,杜萱娘知道她还在计算她们的话的可信度。 孙金铃突然看着李琦开口说道:“我从前是否与十六王爷很熟?因为我一看到王爷,心早便有些不自在的感觉涌出,反倒让我想起了不少从前的事情。” ------------ 二七七松口 李琦大为尴尬,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杜萱娘却认真说道:“从前你很倾慕十六王爷,可是你与王爷却没有缘份,那是一段伤心往事,后来你自己也想通了,对十六王爷失去了兴趣。掳你的那些人是叛军的奸细,他们原来是冲母亲来的,是你替母亲挡了灾,后来我们在寻找你时,根本没有想到你就被他们藏在我们家对门的宅子里,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这件事一直是我们心中的痛。所幸你吉人天佑,遇到了好心的周侗一家人,将你从河中救起,虽然后来又送你进了宫,但好歹留下了性命,让我们一家人能得以再相见。金铃,别再犹豫了,回家来好吗?我们真的是最爱你的家人!” 孙宝儿也说道:“妹妹,回家来吧,四哥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人敢伤害你!” 赵韵儿等也齐齐出声,眼泪汪汪地求孙金铃出宫回家。 正乱着,门外进来着军服的张义与顾尚,还有行色匆忙的陆掌柜。 孙金铃与张义顾尚相见时,突然主动说道:“我想起来了,他们是大哥和二哥,我记得他们两个常常拿个藤条逼着我们练习射箭。” 即便是粗豪如张义,稳定如顾尚,此时也热泪盈眶,“三妹妹,哥哥们一定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剿灭叛军,还我一个安定的大唐,让母亲还有妹妹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孙金铃含泪点头,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他们眼中的情意骗不了人。 “金铃丫头,你还记得我?”陆掌柜似乎有重要事情,不耐烦张义与顾尚两个人的感慨,拉过孙金铃说道,“不记得也不要紧,让我给你诊诊脉!吃几付药便什么都想起来了!” 孙金铃疑惑地看着形象不太正面的陆掌柜。又回头求助地看着杜萱娘,让杜萱娘心头一暧,忙上前握住孙金铃的手说道:“金铃,别担心,陆掌柜的医术极好,我们若生病基本上是请他诊治的。” 孙金铃这才放心地坐到桌旁,将手伸了出来,那手因为常年洗衣。已经有了几分粗糙, “仍有一些於阻,吃几付药合便好了,你这手也没关系,我给你一盒药膏,包你这手与原来一样。”陆掌柜放开孙金铃的手说道。 雪竹来回说,“饭菜已经备好,请移步饭厅。” 突然门外一阵吵嚷,张义出去察看。不一会儿却带回一个着太监服饰的男子,竟是东宫长子李适。 “适儿,你来此做什么?”李琦惊讶地问道。 “十六王爷,当初杜夫人是托我寻找杜家三小姐的,没想到被十六王爷捷足先登,适儿今日来也是想沾沾王爷的光的。”李适一边回答,一边用目光在人群中搜寻孙金铃的影子。 李琦故意打趣道:“那你穿成这样又是为何?这里已经有一个小宫女,用不着小公公了。” 李适神情激动,突然来到孙金铃面前,“在下李适。见过三小姐!”然后抬起头来痴痴地看着孙金铃。孙金铃也有些无措,脸色微红,扶腰回礼。 杜萱娘一直都知道孙金铃是几个女孩子中最有主见的,她若认定之事,别人极难改变,所以李适虽明显对孙金铃有意,杜萱娘对李适却没有对李琦那般防备。 能从贼人手中顺利脱身。又能在浣衣局中安身的美貌女子岂会是性子懦弱的?聪慧的孙金铃绝对有一套自己的容身处事方式,所以对历经磨难的孙金铃的终身大事杜萱娘终于放下了担忧之心。 杜萱娘笑着对李适说道:“正说要感谢王爷,王爷便亲自上门来了,若不嫌弃请随我们一同用些午饭如何?” 李适当然求之不得,李琦的脸色却有些难看,在杜家李适明显比他受欢迎,难道是因为李适是太子之子,前途不可限量。而他只是个过气的王爷,一旦太上皇西去。他连进个皇宫都得受宣召? 李琦看着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的心爱女子,心中煎熬。这几年他强忍着对顾青橙的思念,极力地经营着宫外的王府,为的是有一天能给心爱的顾青橙一个安稳的家,同时他府中那些侍妾已经被全数打发,只因为知道杜氏有不许家中男子纳妾养通房丫头的家规。 若不是因为他可怜的父皇一个人在宫中乏人陪伴,他一早便向杜家正式求娶,实在不行他便向皇兄求一道圣旨,逼杜萱娘同意。 如今看来他得改变一下策略了,顾青橙眼看要及笄,李适又看上了孙金铃,若被东宫抢了先,让孙金铃成了李适的王妃,顾青橙便成了他的孙子辈,以杜氏的想法,多半又得一番波折。 只是他一旦成婚,按照宫规,他便不可以再住在太掖宫中,连进出都困难,年老体弱的太上皇怎么办?李琦满腹心事,连吃饭都没有了心思。 杜萱娘暗中观察着李琦与顾青橙,李琦的失魂落魄让她很满意。 作为顾青橙最亲近的母亲,她的心思杜萱娘哪有不清楚的,三年多过去,顾青橙并没有真正忘记李琦,她床头放着的马鞭,已经被她摩挲得变了颜色,赵韵儿特意告诉杜萱娘,那马鞭是当年李琦用过的。 顾青橙的心思三年未变,已经成了执念,除了成全,还能怎样?所以今日她才特意热情款待李适,也含有暗示李琦,若真心喜欢他家青橙,可以想办法出手了,否则过期不候。 这李琦果然也是精明的,品出了杜萱娘的意思,看李琦的表情显然也是着急了,端看他接下来如何实现他当年的承诺,以最大的尊荣迎娶顾青橙。 杜萱娘也没有给李适太多机会,一家子安静地用完饭,杜萱娘便将几个女孩子安排去了颜彦的院子,让她们好好地叙一叙别后之情,一众男子被李进请进了客堂喝茶。 陆掌柜将药单子开出来后,又不见了人影,杜萱娘便让人将药煎好,送去颜彦的院子。 当杜萱娘心事重重地来到客堂,几个人正在商量如何顺利地让孙金铃出宫。李琦的法子最简单直接,便是让一个与孙金铃身材相似的会武功女子扮成她,然后让这女子随她进宫,过个几天便找个由头治她的罪,最好当场将其打“死”,让叫周惠秀的低等宫女从内务府中除名。反正一切事情都在太掖宫中进行,连高力士都可以不必告诉,一个王爷处死一个宫女实在算不得什么,谁敢多说一句,多看一眼? 原来事情可以如此简单,杜萱娘不禁多看了一眼李琦,原来皇家的男子也不尽是草包。 “金铃之事,全靠两位王爷的鼎力相助,再次感谢了,我家的三个大女儿同岁,眼看及笄后便得论婚嫁,然后各分东西,她们能在出嫁之前再重聚,全赖王爷们,将来她们的喜酒,两位王爷可一定要赏光!”杜萱娘说道。 李琦与李适俱都面色大变,李进与张义几兄弟也不解地看着杜萱娘,为何此时提这事? “杜夫人,她们不都刚满十五岁么?议亲会不会太早了些?”李琦艰涩地问道。 “王爷有所不知,现在开始议亲刚刚好。我家女儿身份虽不显赫,可也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文尚武,再加上长得也不是见不得人那种,因此我家的女儿可以低嫁,却不能乱嫁。也就是说娶我家女儿之人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王公显贵,一定得是这世上最疼爱她们之人,这也是我家择婿的唯一标准。所谓千金易得,难觅有情人,所以现在我们便得开始慢慢寻找了。若能寻得,可以先为她们定下亲事,及笄之后再论婚嫁,京城中不也是如此风俗么?再者,我也得根据女婿家的情况及早为我家女儿准备嫁妆。” 杜萱娘喝下一口凉茶润嗓子,说得如此明白了,如果这个李琦还不知道怎么做,这门亲事不做也罢。 好在这下子不但李琦李适两个明白了,连李进与张义几兄弟也都明白过来。 于是,一屋子人其乐融融地喝了一会子茶,李琦与李适便起身告辞。 院子里早有与孙金铃身材相似的小妩穿上了孙金铃的宫装,再易容成孙金铃的样子,连李琦都差点认错。 夜里,杜萱娘与孙金铃并排而卧,杜萱娘慢慢地讲述他们两兄妹是如何阴差阳错到她家,然后与她家结成难解之缘,再后来心灰意冷的孙旭山出家托孤,李,杜,崔三家,及孙宝儿三年间如何竭力地寻找她等等。 孙金铃静静地听着,然后将头慢慢在移向杜萱娘,反手将她抱住,“母亲,我不想再去回忆,太累了,我知道你们是最爱我的家人便足够。母亲,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们,在宫中当我知道自己竟然不是周家的女儿时真的好害怕,好害怕……。” 杜萱娘抱着孙金铃再次心痛如绞,泪如雨下,对孙金铃的亏欠是再也无法填补了,唯有将来尽量让她平安幸福下去。 ps: 谢谢精品之作 q青青河边草q两位亲的票票,祝亲们春节快乐!送红包的多多的送,得红包的多多地得! ------------ 二七八韩家 杜萱娘决定再在京城耽搁些日子,在北方天气大冷时回果州。因为她发现经过战乱洗礼的长安百废待兴,有许多赚钱的商机,而杜萱娘记忆中除了李隆基放弃过长安,没有其他皇帝也逃出过长安的记载,可见将来长安应该一直是要唐廷手中的,此时若能提前将生意布置下去,定能抢下不少先机,再加上赵梓农已经来了京城一个多月,对京城也差不多熟悉了,正好留下他在京城发展。 于是杜萱娘四处转悠了一下,决定还是做老本行,猪肉铺子,粮铺,药材行,干果行,后来发现酒楼生意也不错,便置了两座临街的小楼,打算改成酒楼食肆。 孙宝儿那家伙听说了,死活要与母亲合伙开酒楼,杜萱娘只得将那两座小楼,及五千两银子交给他练手,说好一人一半的股份,后来杜萱娘又担心孙宝儿拿不下来,只得将家中自己亲自培养出来的两个厨娘叫来暂时掌厨。 在这期间,李进也没闲着,收购了许多的店铺与空置的院子,比长安城破之前的地盘扩大了一半不止。同时他也发现这些与他们一样见机得早的人当中,李琦的济王府活动最频繁。 于是李进派人调查了一下,发现李琦这几年确实长进不少,竟然暗中占了长安八成布庄和绸缎庄生意,而且成了实际上的唐宫衣料供应皇商。 于是,李进感慨地对杜萱娘说道:“这个李琦还真用了一番心思,他那些生意居然用的都是青橙的名字,我们家二小姐不知不觉中便成了家资丰厚的有钱人。” “我在京城都等了一个多月了,还不见他有动静,可见也是个畏首畏尾的。”杜萱娘很不以为然,金钱如果能证明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意,那这世界会简单很多。 “这也怪不得他。咱们从前太紧张青橙,将他也吓得不轻,这回你已经公开表示同意了他与顾青橙的婚事,他不会听不懂的。”李进倒是放心得很。 就在杜萱娘一家准备回果州的前一天,落云巷突然来了许多黄衣禁军,还有一位宣旨公公,太上皇口谕,皇上亲下圣旨。赐婚十六王爷李琦和杜氏二女顾青橙,待顾青橙及笄后再论婚期,最后还特意宣顾青橙即刻进宫觐见。 幸好杜萱娘早有准备,为顾青橙置下了好几套宫装,由在宫里待过的孙金铃亲自装扮起来后,随着宣旨公公,乘了小轿进宫去谢恩。 李享对这个十六弟亲自挑中的弟媳也很好奇,与张皇后两个留下顾青橙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十分喜欢顾青橙的稳重知礼。多才多艺,于是赏赐了许多东西。 李琦亲自护送顾青橙回落云巷,二人经过一家青裳布庄时,顾青橙特意叫停了小轿,对骑马随行于一旁的李琦说道:“母亲打算定二十匹定州的细棉布,想请这家老板在十月底时亲自送到我家中,还说这家老板生意做得不错,说不定将来还有生意可以合作。” 李琦大喜,“请青橙转告你母亲,这家老板到时一定亲自将布送到。” 李琦与顾青橙的幸福由内而外地散发。纵使在熙攘的人群中。纵使隔着厚厚的布帘,哪种难以言喻的幸福像强烈的光和热,互相吸引和温暖着。直到回到落云巷,李琦才在顾青橙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去。 顾青橙的婚事算是有了交待,剩下的便是赵韵儿与孙金铃。 实际上杜萱娘到京城不久,便派人打听了韩参大学士的近况,没想到的是韩参已于年前病故。几个儿子分家自立,韩子铮所在的长房也住在落云巷。 但是当杜萱娘亲自找到落云巷的韩宅时,却发现其大门紧锁,似是很久无人居住一般,再一仔细打听,才知道韩参一死,韩子铮长期病弱的父亲也病逝,几个伯父当然不愿意受一个只二十来岁还没成亲的所谓的长房长子的辖制。吵着分家,也不知当中出了什么变故。韩子铮一房居然只分得了这一所大宅子,其余的宅院,田庄,店铺都被其伯父们瓜分。 韩子铮除了一个寡母,两个姨娘,还有两个嫡亲弟弟一个妹妹,一个庶弟,两个庶妹,一大群下人奴仆要养,一家子只有出项,没有进项,日子过得甚是混乱。 后来韩子铮为了省下奴仆与维持大宅子的费用,便另赁了一所小院子,解散了大部分下人,一家人搬离落云巷,带着弟弟们闭门苦读。 杜萱娘从前觉得这韩子铮不过是沾祖上光的普通世家子,如今看来还是很有几分拿得起,放得下的决断,在韩家处于风雨飘摇之时,没有自暴自弃,也没有打肿脸充胖子,去强自维持一具空架子,而是果断地斩断一些不必要的开支,励行节约,以图长久之计。 原本杜萱娘并不看好韩家与韩子铮,如今倒觉得值得考虑一下他与赵韵儿的婚事,便花高价将韩子铮一家子租住的小院子买下。杜萱娘在一家子打算回果州之前两天,派人以韩参旧友的名义,送去了一张房契和五百两银子。 长安城开始有冰冻出现,习惯了果州相对温暖的冬天的女孩子吵着要回家,张恒更是着凉了一场,于是李进定好了日子,打算于十月十五日离京,孙宝儿因要忙酒楼与他的盐铺,暂留京城, 谁知当杜家一行正准备出城之际,却被韩子铮当街拦住。 “韩子铮见过未来的岳母大人!”韩子铮当街一声大喊,不但引来无数路人侧目,还在王谏之几兄妹之间扔下了一枚炸弹,杜萱娘也给惊了一下,难道这小子疯魔了? 杜萱娘带了崔念和小张恒坐的是李进那辆铺了厚厚虎皮褥子的黑色大马车,李进则舒服地躺在马车中间,任张恒在他的长腿上爬来爬去,崔念则老老实实地抱着个小铜炉在角落里看书。 李进听到这雷人的大喊,乐了,长腿一抬,便将张恒给拨拉到杜萱娘身边去了,“我们家又有女婿上门了!” “这韩子铮怎么知道我们在京?是阿四在捣鬼吧?”杜萱娘嗔道。 “萱萱,你真懂我,不过我只告诉了他,你们正在京城,却没有教他叫你岳母大人。”李进笑道,“我一直觉得这小子是个可造之材,不过,他未经允许便乱叫什么岳母大人,是该教训一下,萱萱,这事我来帮你做吧!” 李进起身便要下马车,杜萱娘忙拦住他,“教训归教训,别辱他,那小子怪可怜的。” “我知道萱萱心软,我会手下留情的。”李进神秘地笑笑,推开车门跳了出去。 路上的行人越围越多,女孩子们的马车车窗帘都开了一道缝,俱都好奇地向外看,王谏之也下了马车,跟在李进身后朝韩子铮走去。 “这位韩公子是否认错人了?这里没有你的岳母,请让开一旁,让我们过去!”王谏之站在李进身后首先出言道。 “见过三哥,子铮并没有认错人,我未来岳母大人为果州杜氏,未婚夫人赵氏韵儿,为杜家大小姐,由子铮仙逝的祖父,于果州龙泉驿镇的杜氏大宅中为韩杜两家定下的这门亲事,当时我祖父留下了家传玉佩为信物,言明赵氏韵儿及笄后便正式下聘成亲,如今闻说杜家二女已经订亲,恐等不及我未婚夫人及笄,所以子铮今日才匆忙前来下聘。”韩子铮字字铿锵,且有条有理地说道,引来路人的一片窃窃私语。 王谏之并不知道当时韩参上杜家之事,一时之间不知作何答复,便看向李进。 “你祖父当年的确是来过杜家,也论及过两家订亲之事,你祖父当时也确实留下了信物,不过我们并没有完全答应这桩婚事,只因当时我们家韵儿还小,只说等韵儿长大后,她自己决定,所以你这声岳母大人是喊得太早了些,况且,你说是来下聘的,却空手而来,又没有长辈,你要如何下聘?”李进扬声说道,他这话与韩子铮刚才说的与杜家有婚约的话互为佐证,帮人还真是不遗余力。 韩子铮从怀里摸出几张纸递给王谏之,“我的聘礼便是落云巷大宅子一所,及子铮近日所作的文章。” 这聘礼倒是稀奇,围观者中发出一阵哄笑,宅子作聘礼倒罢了,自己所作的文章竟然也可以做聘礼,真是让人大开眼间。 王谏之先看了看房契,又去看那文章,看着看着便入了迷,突然大叫一声,“好文章!好文采!” 李进一听,也凑过来装模作样地看,实际上他在文章方面的水平与杜萱娘是有得一拼的,哪里知道好坏? “你这文章倒是不错,不过在这大街上谈论嫁娶之事,终是不太妥当的,不如过个几日,你带上媒人亲上我们家来商讨此事吧!”李进说道,杜萱娘有些后悔让他站出来帮忙,这哪叫帮忙,纯粹是当街将韩家与杜家的婚事给认下了。 ------------ 二七九一千两银子 “且慢,”杜萱娘抱着张恒从马车上下来,崔念也跟着跳下马车,“我的意思也和大当家差不多,只不过你不必再白跑一趟,这门婚事我们会认,但在一年之内我们不会收下你的聘礼,因为你家中的情形我们打探过,你自己也最清楚,我想不论哪家父母都不愿意将女儿送到你家中受苦,所以你们说我势利也罢,不讲背信弃义也罢,我们要在这一年之内给予你考验,如果你通过了我们家的考验,一年后,韵儿及笄,你便可以上门迎娶,否则我们必会退回你家信物,然后各安嫁娶。” 韩子铮脸现激动之色,忙对杜萱娘深深一礼,“请夫人说出考验之法,子铮一定尽力而为。” “其实很简单,在这一年内我要你们家搬回落云巷的韩家老宅,而且赚回一千两银子!”杜萱娘说道,“别指望作假,到时我会问你每一钱银子的来历。” 韩子铮一愣,原本他以为杜家会提出十分刁难的条件,没想到竟是如此简单,围观之人也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巴不得这势利的丈母娘让这当街拦车的未来女婿来个状元及第才准上门才觉得有意思。唯有亲自体验过挣钱有多难的杜家人知道对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书生来讲,在一年内挣回一千两银子的难度有多大。 “谢夫人成全!”韩子铮说道,脸上喜色隐现,幸亏他见机得早,早早遣散了下人,将家人搬到了小宅子,将落云巷有大部分贵重东西都保留了下来,要回去落云巷也容易得很,唯有挣钱一事从没涉足过,不过看起来也不难,毕竟才一千两银子嘛,他家中的存银至少也还有两千两银子。只不过被他母亲保管着不敢随便动用而已。 李进,杜萱娘,王谏之,崔念四人见状,知道韩子铮还没意识到这考验的真正利害之处。 王谏之对韩子铮的文章很是折服,不忍心他碰壁碰得太厉害,便好心提醒道:“韩大少爷,这个挣钱是很不容易的,你要小心了,最好先找一个可以信任的。经验丰富的人带着你,田庄收益太慢,唯有铺子生意来钱稍快一些,但也不是什么生意都能在一年之内赚到一千两银子的。所以做什么样的生意你可一定要先想好了。” 韩子铮忙谢过,崔念也站出来说道,“韩家哥哥,你去卖药材吧,我母亲说黄有价,药无价。定能赚很多钱的。” 围观之人见这杜家随便出来一个小子说起赚钱之道来都似模像样的,想着多半是低贱的商埠之家,又对韩子铮这样的读书人被如此刁难深感不忿,纷纷小声指责起杜萱娘一行人来。 崔念年纪小。气也最盛,哪里听得这些,冲人群喊道:“尔等无知之辈,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家四个哥可都是考取了身份之人,二哥还是明经呢,敢说我们家铜臭,你们家考取了几个人?还有我四哥,十三岁便考上了贡生。如今是大唐最大的盐商。我的几个哥哥既有匡扶之能,又有济世之才,上得庙堂。下得田园,你们几人及得上他们!” 杜萱娘忙拉过崔念,“念儿又忘记母亲所说?不与愚妄之人辩,不与狂妄之人礼,天冷,赶快回车上去!” 那边韩子铮听了杜氏一家子的话,立刻打消了轻视的念头,想着自己还真与杜家的儿子们差了许多,自己除了读书便什么都不会,莫说挣钱,连管家都不会,也难怪人家不放心将女儿嫁给他。 韩子铮心中发狠,将来一年内宁愿不再摸书本,也要先学会如何挣钱,便抱拳道:“如今时局不稳,朝廷暂时不会开科取仕,请各位放心,子铮一定先学会如何养家。” 李进赞赏道:“孺子可教,我们等着你一年后亲上果州来迎娶我们家大小姐。” “子铮遵命,子铮恭送大当家,及夫人全家!” 那边马车里,赵韵儿已经哭成了泪人儿,李冰冰也陪着抹泪,小梅在一旁安慰了这个,又去劝说那个,好一阵的手忙脚乱。 “大姐姐,你别担心,母亲也是为你们两个好,那个韩子铮看起来也是个中用的,一千两银子必难不倒他!”李冰冰说道。 “我哪里担心他了?我只是想着母亲为我们几个操心的,这几年都没个安生日子,先是大哥成亲,后是寻找三妹妹,再有便是为二哥成亲,去了果州为三哥善后,又来京城寻找三妹妹,如今这个韩……,也很奇怪,居然在大街上跳出来为难母亲。”赵韵儿又开始抹泪。 李冰冰也难过起来,“我将来不成亲,我要永远陪在父亲母亲身边,侍奉他们到老!” “四妹妹可不能说这样的话,尤其不能在母亲跟前说,母亲会更伤心的,母亲如此辛苦经营做什么?还不是为了让我们九个人过得好?若我们中有一个人不好,母亲便不会安心,所以要想让母亲真正的宽心,我们更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尽量少出纰漏少母亲操心。” “嗯,”李冰冰只得点头,用帕子给赵韵儿擦眼泪,“若一年后,那个韩子铮挣不来一千两银子,大姐姐该怎么办?” 赵韵儿想都不想地肃然答道:“当然是一切听母亲的安排,母亲绝对不会害我们!” 另一辆马车内,顾青橙放下车窗帘,忧心忡忡地说道:“三妹妹,你说这个韩子铮一年内果然能挣到一千两银子?” “很难,京城不是遍地黄金,想挣钱便能挣钱的地方。”孙金铃淡然道。 “那可怎么办?大姐姐一直都挂着这个韩子铮呢,” “不用担心,如果大姐姐一直坚持,母亲最终还是会成全他们的,就像当初二姐姐和十六王爷。” 顾青橙脸一红,低下头去,半晌才抬起头来说道:“二姐姐从前和现在都很自私,三妹妹,对不起!” 孙金铃笑了,笑意直达眼底,“原来二姐姐还在想着这事!我都是差点死过一回的人了,若连这点都看不开,不如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再说,若十六王爷当初喜欢的是我,你以为我会将他让给二姐姐么?就算我愿意,母亲也不会愿意,所以,你若再想着这事,便是自寻烦恼,可与我无干!” 顾青橙的眼睛红了,拉过孙金铃的手说道:“想当初,我第一次进京见太上皇时,你曾对我说过,‘好姐妹,一生一世!’我便在想若真让我在你与琦之间选一个,我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想面对此种境地。若一直没有你的消息,即便是皇帝下旨,我也不会嫁给琦,因为那时我一直觉得三妹妹的失踪与我有关,虽然母亲私下里劝慰了我许多次,我仍固执地这般认为,所幸老天庇佑,让你平安回到我们身边,否则我们家纵使有幸福,那也是有缺憾的。” “这一两年我在浣衣局中苦苦求存,因为不知自己是谁,更不知自己的来处,很是彷徨无依,好几次被人欺负得熬不过去时,便去想晚上常做的一个梦,那便是在一间铺了地板的屋子里,还有一大群看不清面容的人在嬉笑,我是其中最快乐的一个,隐约记得有人叫我三妹妹或三姐姐,还有人叫我金铃。我猜应该都是我的亲人们在呼唤我,所以便咬牙撑了下来,又想办法寻找你们。本想将那荷包的布料弄得好一点,可是又怕被看出明显是宫中之物,做差了又根本没有人愿意捡拾,所以我虽然做了很多荷包,被人捡走带出宫外的却不多。有天在月池边,我正在绝望无助中,想一了百了,干净地离去,没想到被那李适一嗓子吼醒。更没想到,他真的捡了那荷包,还将那荷包带到了二哥的婚宴上,真是太多的巧合,让我不得不觉得,上天还是眷顾着我的,我没有理由不珍惜我自己这唯一的性命。所以二姐姐大可放心,以后没有什么事能打倒我,我一定会努力寻找属于我自己幸福,不让母亲与兄弟姐妹再为我担心。” 孙金铃动情地说完,然后两姐妹紧紧地抱在了一处,这两个人从小住一个屋,既是争执最多的,也是感情最深的,此时各自敞开了心扉,顿时觉得连空气都飘荡着幸福与窝心。 一家子回到龙泉驿镇,沈玲珑亲到大门外迎接,京城发生的事,都由顾尚亲笔书信告之了她,所以早将孙金铃的床铺收拾了出来,又从自己屋里拿了许多小东西来布置。 孙金铃摸着熟悉的妆台与床帐,许多往事在一瞬间复活,拉着姐妹们兴奋地说着,直到帮工们送来热水,“夫人说,请小姐们先洗过,换好衣服,午时末再去客堂用饭。”于是大家伙才意犹未尽地散了,各自回房。 沈玲珑亲自为李进与杜萱娘送上热水,“母亲,我看雪竹姑姑也疲累了,让她先去洗换了,就让玲珑来服侍四舅舅与母亲罢。” ------------ 二八零家事 “玲珑你先放下,这水太重,以后不可如此逞强,阿四,你来将水提进净房。”杜萱娘忙放下手上的发簪,过来接过沈玲珑手中的水桶。 李进也板着脸说道:“是啊,你若有个闪失,你母亲会更累的,” 沈玲珑原本是想在李进与杜萱娘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的,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局面,心中委屈,面上自然也有些僵硬。 杜萱娘一看暗骂自己糊涂,沈玲珑是刚到杜家的,自然不能如自小在家中长大的颜彦一样随便说话,便笑着拉过沈玲珑的手说道:“若是你大嫂和你那些从小练过的,皮糙肉厚的妹妹们倒罢了,一桶水对她们也算不得什么,母亲都懒得问她们,可是,玲珑你的情况不一样,从来没做过这些事的,再说我也不能让尚儿将来回家后发现自己新娘子的手变粗糙了,所以刚才你四舅舅与母亲的话急了些,你可别放在心上。” 李进也听出了杜萱娘的话里的意思,“玲珑你别见怪,四舅舅是个粗人,与你大嫂他们这样说话习惯了,一时也改不过来。” 沈玲珑一听,哪还敢多说什么,忙说自己没有多心。 杜萱娘又将堆放在地上的盒子打开,“玲珑,你过来,帮我从京城带回来有新奇玩艺收捡一下,都放到起居室的多宝阁上,别让你妹妹们看见强要了去,尤其提防你四妹妹,最是个脸皮厚的,我帮你四舅舅洗个头发就出来!” “是,母亲!”沈玲珑立刻高兴地答道,都说自己这位婆婆的眼光最是独到,总能找到许多好东西,这回自己可以先开开眼界了。 待到李进与杜萱娘洗漱好出来,沈玲珑已经将杜萱娘从京城中搜集回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玩艺儿全数摆了出来,自己却拿着件用整块翠玉雕成的。蹲在一片绿叶上,作势欲跳的蚱蜢玉雕爱不释手。 “玲珑若喜欢,便将这蚱蜢儿带回自己屋里玩罢,当作这一两个月玲珑替母亲管家的辛苦费!”杜萱娘大方地说道。 “谢谢母亲!”沈玲珑大喜,立即称谢,可见也爱极了这件玉雕。 “不谢,你快拿回院子里去吧,别让你四妹妹瞧见!” 其实杜萱娘心中在滴血,去了一趟京城,总共才得着这么一件合心意的。李冰冰死要活要杜萱娘都没舍得给,如今却又落到了沈玲珑手里。 “好啦,别心疼了,我那里还有一块比这还大的翡翠。回头我让人给你雕一个一模一样的!”李进忙过来抱着杜萱娘道。 “若这世上有两件一模一样的东西,这东西还稀奇么?你别干这种煮鹤焚琴的事了!”杜萱娘挣开李进的怀抱,“你去催催谏之与念儿,该吃饭了,你别又被念儿给缠得脱不了身哈。” 有一回李进去崔念屋里,崔念正在玩一支九连环。李进在崔念的言语刺激下,一个人关在屋里两天才得以出来,只因为李进当时拍着胸脯保证若解不开这几个小铁圈子就不出屋门,结果崔念将九连环扔给李进便出门玩去了。留下李进一个人在屋里守诺,直到两天后。 “哼,这回那小子敢再拿些稀奇古怪的玩艺儿来糊弄我,我首先便一剑劈烂了它!”李进发狠道。 杜萱娘有气无力地说了声,“佩服之极!”然后推门离去。 回来的第二天,杜萱娘将从京城带来的土特产之类的东西先送了一份给陆家,又让崔念带了一份去看他父亲与韩略,崔颖想留崔念在府中住一晚上。崔念还没等他父亲开口便借口溜掉。气得崔颖亲自来找李进的麻烦。 这个崔颖也很奇葩,他从来不敢在杜萱娘面前大声说话,却老爱去找李进的碴。而李进也乐意用胜利者的姿态迎接崔颖的挑衅,两人斗来斗去,倒成了最了解对方的敌人,与朋友只一线之隔。 杜萱娘端了一碟崔颖最爱吃的,自己亲手做的鸡蛋糕,推开自己的卧室门进去,杜氏大宅没有个人书房,所以杜萱娘屋里的起居室通常被赋予书房的作用。 崔颖与李进并排躺在布垫上,可怜的崔念小哈巴狗儿似的跪在地上给二人捶腿。 “念儿,你三哥哥屋里燃了火炉,你去那里写字,别理这两头红眼牛!”杜萱娘说道,崔念如闻仙音,起身便迅速跑掉。 “你们两个知不知羞?成天找小孩子来作筏!”杜萱娘恼火地说道。 李进立即说道:“萱萱,都是这个姓崔的闹的,他非说崔念不在崔府留宿是我教唆的,那有这般不讲道理的?我当崔念那小子如我自己的儿子一般,我岂会做这样的事?” 崔颖也坐起来说道:“不是你是谁?难道还是萱娘?” “好啦,你们两个别吵了,念儿现在还小,长大了自然会回郡守府的,这次从京城带回来送去郡守府的东西,是念儿自己亲自挑选的,你看大多是你平日里喜欢的,你还说他心里没你?十一若想念儿了,也可以来龙泉驿镇,我们家的大门永远朝你开!”杜萱娘说道。 崔颖讪讪地不说话了,只好拿起鸡蛋糕吃,李进见崔颖一个人吃得欢,也觉得食指大动,二人又开始抢鸡蛋糕,不一会儿便将一碟子鸡蛋糕抢光光,又将一壶子热茶喝光。 “十一,吃过晚饭再回府吧,今晚家中做了狗肉煲,顺便也给韩先生带些回去。”杜萱娘不敢再轻易离开这两个大男人,怕他们又整出什么花样来闹。 在杜萱娘离家这一两个月里,呼儿韩专为两个庄子,大宅后面的演武场,及治铁场拿主意,赵小六管了果州城里的生意,张富贵管了龙泉镇上的生意,沈玲珑自然专管杜氏大宅。 于是在第三天,呼儿韩领着燕青等大大小小的管事,专门前来见杜萱娘,大家将拿不准的事情呈上来让杜萱娘最后拿主意。 “有许多庄丁见操练了好几年都没有上战场,思想本就有些松懈了,最近又有些庄丁提出想回家探望亲人,只是战祸随时都会起,他们这一走,怕会延误战机,其实最怕的便是有些性急的会离庄自行去前线立功,请夫人作主,这事该如何处置?”一向爱兵如子的呼儿韩烦恼地说道,庄里的那二万好男儿,在他没日没夜的操练下,战力强悍,却苦无机会上战场实践,最主要的他们是私兵,就算给再多的响银,也没有给朝廷卖命的那种荣誉感,即便是赢得再多也不能光宗耀祖。 “我们确实给不了他们大义,但是我们有仁义,从明日起可以放回近处的庄丁,一次三十名,赠送仪程,回来一人便再次允假一名,若都不能回来,便不再允假。而且每回探亲的名额都由大家共同推举,大家一致同意才能通过。”杜萱娘沉吟了一下说道。 呼儿韩也点头道:“这法子不错,那些想不回来的,怎么也得想想推举他们的弟兄们,他们不回,便是绝了其他兄弟们回家探亲的机会。” 燕青又说道:“山洞里一些粮食存放过久,按夫人的意思存新粮,吃旧粮,可那些旧粮没新粮好吃,庄丁们意见很大,要求吃新粮。” “先试着将旧粮与新粮掺在一起做饭,看看他们的反应再说。另外你将一些存粮想法子偷偷运到我们家的粮油铺子上,然后再换回新粮,还得几年战乱日子,粮食问题一刻不能松懈。” “是,夫人。” …… 家中的事务处理完后,杜萱娘又开始着手准备季家的聘礼,想到季琳儿是在祖父季瑁善身边长大的,杜萱娘特意让赵梓农在京中搜集了一些古玩字画,这回随他们一起送回了果州,杜萱娘又从王亦诚送来的那些赃物中挑了一些贵重的,林林总总两大车,由正好要去益州办事的李进送去季府下聘。 这于这种事,李进总是很乐意去做的,从不担心别人质疑他的身份,事实上敢在他面前说三道四的人也不多。 季家从前想着失去了顾尚背后的李进这一大势力,如今看来这能让李进亲来下聘的王谏之也着实不差,因此下聘礼进行得相当顺利,随后的请期礼也在李进办好自己的事情后,回果州时一并办了,婚期定在第二年夏天,季琳儿及笄礼后的第六天。 颜彦去了一趟京城,回来后又怀上了,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愁的人当然是李进与沈玲珑两个,杜萱娘安慰了这个又去安抚那个,怎是一个乱字了得。 “你就耐心些吧,你看我这么有福气,岂是没有子嗣的?所以阿四你早晚会沾我的光,肯定有儿子叫你父亲的!”杜萱娘一边给生闷气的李进捏肩,一边说道。 “那你什么时候会有福气?” “我一直都有福气的啊,只是现在先借些给年轻人,我们两个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我最少要四个儿子,四个女儿!”李进捶床大喊。 “你当我是母猪啊,四儿四女?”杜萱娘也跳脚大叫。 …… ------------ 二八一百无一用是书生 “玲珑,今晚见你没吃多少东西,现在饿了吧,母亲给你端了刚蒸出来的枣泥糕来!”杜萱娘挥退沈玲珑屋里的几个妙字辈婢女。 “多谢母亲,玲珑不饿!”沈玲珑忙起身说道。 “你现下不饿,等一下心事解了就会饿的。” “母亲……”浓玲珑有些脸红,毕竟还是新妇,“我没有什么心事。” “哦,那就好,我正想与你说说你大嫂怀恒儿的事呢,如此我便不说这事了。” “母亲怎能不说?”沈玲珑急了,忙说道:“我也想听听大嫂为何福气这么好,成婚才三年就快有两个孩子了。” “当初你大嫂与你大哥成婚时,快十七岁,身子已经长好,正是易得子的时候,再加上战乱刚起,军队事务并不繁忙,你大哥也常回家中,与现在的你可有些区别,你才十六岁,还刚刚成亲,哪有那么快就得子的?我已经去信,想办法让顾尚多回来几趟,你们也很快就会有的孩子的!” 沈玲珑脸红如霞,摇着杜萱娘的手臂说道:“母亲,玲珑没有这心思,你别叫夫君来回跑,他平时事情也很多的。” “那你先把这枣泥糕吃了!” …… 很快战乱后的第四个春节也到来,因为周玉娥十分挂念独自在京城的赵梓农,杜萱娘便作主让她收拾了东西,然后派人送她及两个幼小的孩子进京与赵梓农团聚,并且长住,反正家中的宅子自有已经成家的另外几个兄弟照看。 孙宝儿也从京城赶回来过春节,一家子又相聚在杜萱娘的起居室内。 “母亲,如今那两家酒楼的生意都好得很,明年我们便可以分红了,母亲你以后还有什么好生意也交给我做吧,我保证你赚钱!”孙宝儿缠着杜萱娘不放。 “既然你看着好,也去益州开一家,不过你得先将大厨找好,尤其是会做辣椒菜的。”杜萱娘笑道。 如今喜欢吃辣椒的人越来越多,而且辣椒已经进入了寻常百姓家,酒楼里面卖辣椒菜的也越来越普遍,可是在大唐用辣椒做菜,有谁比得过穿越人士杜萱娘呢?因此她家酒楼生意好也是必然的。 “对了,我让你看着那个韩子铮,如今他的生意做得如何了?”杜萱娘问。 李进等人俱都看着孙宝儿,尤其是赵韵儿,想听又怕听,双手紧紧揪住李冰冰的袖子,李冰冰看她如此紧张,既不敢喊,也不敢动,只希望孙宝儿快点说,结束这难受的动作。 “快别说了,怎么讲百无一用是书生呢?这韩子铮便是榜样!” “别贫嘴,这屋子里的书生多着呢,也没见不中用的,快点说!”杜萱娘催促道。 “是,母亲,最开始那韩子铮去买了一间临街的大铺子,楼上楼下的,也不知花了多少银子,你猜他做什么生意?他卖书!” “卖书也不错啊!”杜萱娘想起买一本书,动辄好几两银子,应该是门赚钱的生意。 李进插言道:“若在太平年代应该是不错,可如今这年头人心惶惶的,连科举都没有了,谁还有心思花几两或十几两银子去买书!” “四舅舅说得对极,韩子铮将他家的藏书都拿出来贱卖了,一样没人上门,还是我去买了好几本珍藏本,大妹妹,等一下我送给你收着。”孙宝儿笑着说道。 杜萱娘皱眉道:“他现在还守着这书铺?” “幸好没有,否则他还真没救了,开了一个月书铺后,韩子铮见生意不好,赶紧又换成酒楼,与我打对台戏,你想想看,他岂能是我的对手?” 孙金铃恼了,“四哥哥,你真是的,难道你不知道韩子铮是谁么?不说暗中帮他一把,还与他唱对台,你还是不是我们的哥哥了?” “三妹妹竟如此小看你四哥?我说的唱对台那是在帮他,若是别人我直接让他关门大吉,岂容他们有机会与我唱对台?我让小二编了顺口溜,要吃辣椒菜来我聚宝楼,要吃鲜的就去对面的韩家菜馆!即便是这样客人也不去他们家,我又能如何?”孙宝儿委屈地说道。 “你们两家做的菜不同,各有各的客人,不是你想帮他们拉客便拉得到的。”杜萱娘说道,“这个韩子铮还不错,至少知道变通,书铺生意不好,立刻换酒楼,只是他为何没有想到做古玩买卖呢?上次我为你们三哥置办聘礼时,发现那些古玩楼生意好得很呢,卖的人多,去拣便宜的也多。” “萱萱这想法不错,如今拿着宝贝想卖成钱过生活的人多,那些没有受到战乱影响的有钱人家也多,于是,有贱卖,自然便有想贱买的人。不管宝贝的价钱如何,古玩楼在中间赚的差价都不比太平时期少,不过我家那几个铺子是没赚到钱的,因为他们尽在存好东西了。”李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赵韵儿说道。 赵韵儿总算松开了李冰冰,李进与杜萱娘的话她是听懂了的,是暗示韩子铮可以改行做古玩生意。而要不要提醒韩子铮这件事便得赵韵儿自己拿主意。 若不提醒韩子铮,那么他肯定是通过不了杜萱娘的考验,那么他们两个就算有缘无分了,如果赵韵儿对韩子铮放不下,那么这事便可以由她自己出面去提醒韩子铮,他们对这种作弊是不管不问的。 赵韵儿心头如五味杂陈,事实上她当初对那韩子铮并没有所谓的一见钟情之类的,只不过是后来李冰冰与孙金铃两个冒然跑来说韩参已经为她和韩子铮两个定了亲,这才对韩子铮额外关注起来,不停地回忆和挖掘与韩子铮见面的各种细节,然后便在心中生了根,发了芽,如今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拔除。 夜深,大家各自回房时,杜萱娘叫住了赵韵儿,“韵儿,母亲知道你一直是最懂事知礼的,当初我们冒然为你定下韩家这门亲事,母亲一直都在懊悔,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世上和离的都有,何况悔婚?韩子铮几年前你也是见过的,如今变化也不大,是一个有心气的落魄世家子,母亲并不担心他的家境,因为凭母亲为你们准备的嫁妆和你自己的治家手段,养活一大家子人是不成问题的。重点是你自己喜不喜欢这个韩子铮,有没有信心与他同甘共苦地相守一辈子。” 赵韵儿低头不语,杜萱娘也不催她,“你这几天好好想一想吧,如果你想继续这桩婚事,便去一封信给你大哥,将我们刚才所议之事告诉他,你大哥自然会暗中帮衬韩子铮。如果不想,也与母亲说一声,我自然也会将这事办得妥妥贴贴。” “这是京城带回来的笼霞提花缎,你有空闲时便将它做成稍厚一点的夹袄,开春时好给你嫂子捎去。”杜萱娘说道。 “是,母亲!”赵韵儿心事重重地离开。 李进好奇地看着赵韵儿的背影,“韵儿好似不太情愿似的,这可如何是好?” “她不是不情愿,是在为韩子铮担心,女孩子的心事,你不会懂的。只是你为何一直看好这个韩子铮?”杜萱娘有点好奇,李进好像对这个韩子铮关心过度了,以杜萱娘的眼光来说,这韩子铮只能算马马虎虎,勉强符合杜萱娘的要求。 “因为我们同是大家族中可怜的长房长孙啊!” 原来是为这个悲摧的理由!杜萱娘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赵韵儿犹豫了几天后,最终还是亲自给赵梓农去了信,至于赵梓农如何操作倒勿须再担心,凭赵梓农的能耐一定会帮韩子铮将古玩楼尽快开起来,还让他领赵韵儿的情。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不知不觉,叛军作乱的第五个年头的初夏四月,史思明再次挥军南下,进逼东都。 李亨令河南节度使崔光远固守洛阳,而太子李豫不知抽了什么疯,居然将自己的长子李适及爱将顾尚同时调去协助崔光远守洛阳,杜萱娘闻讯大惊,急忙找来李进。 “阿四,事态紧急,我又有梦兆,此番洛阳将会失守,而顾尚与李适两个正在洛阳驻守,我们得想办法联系上他们。”杜萱娘急道,对于安史之乱中洛阳的两度失守,杜萱娘印象深刻,因为当时她曾感叹这些叛军也太弱了些,占了两次中原要地,都没有颠覆掉唐廷。 李进也着了慌,“趁现在洛阳城还在唐军手中,得让尚儿赶紧离开才是!” “不是尚儿一个,必须是与李适一起!” “为何?” “因为在我的梦里,曾出现过李适皇袍加身的情形,说明他是将来的皇帝,也就是说在这场战乱之中李适是留得性命的,所以尚儿必须跟紧李适,李适安全,他自然也没事,同时还能取信于东宫。” “也罢,你来写信,我来想办法送信!” 李进回头便去找纸笔,却见孙金铃端着笔墨纸砚从门外进来,“四舅舅,母亲,我这里有现成的纸和笔!” 杜萱娘心头一动,孙金铃如何知道他们要用到纸和笔?rs ------------ 二八二未来皇帝 孙金铃似是知道杜萱娘的疑惑,笑道:“母亲,我是看你在得知洛阳那边的消息后,急着寻找四舅舅,猜到你们必会用到纸笔而已。” “也罢,我写的字你们不好认,金铃你帮母亲代书罢,”杜萱娘忙将孙金铃让到桌前,“洛阳必失守,尚儿当护送李适速离洛阳,切记一定紧跟李适!” 孙金铃写好信后,杜萱娘再仔细检查一遍,然后将信封在信封内交给李进,“一定以最快的速度将信送到尚儿手中,否则一旦被叛军围城,一切都晚了。” 李进急匆匆地离去,孙金铃看着杜萱娘欲言又止,“金铃,你想说什么?”杜萱娘问。 “母亲,洛阳真的会再次失守?” “这史思明是出了名的阴险狡诈,如果不是准备得十分充分,他是不可能再冒然发起进攻的,而洛阳因为上次失陷后,被叛军摧毁得厉害,这短短一年多时间根本无法恢复,所以固守是不可能的,若是崔光远聪明,见势不对就撤便罢,若是个愚忠的,来个死守洛阳,那就只有看着叛军屠城了。”杜萱娘从另一个方面分析道。 “母亲,为何要让二哥哥紧跟李适?难道他很重要?” 杜萱娘犹豫了,难道现在便告诉她,李适将来会是九五至尊? “也罢,母亲也看出你对那个李适有几分好感,我便告诉你母亲所知道的,这个李适是当今太子的长子,母亲从他的面相上看出他将来是要做皇帝的,所以他不会是短命之相,让你二哥跟着他不过是求个安全。同时也为将来铺好进身之阶。” “做皇帝?”孙金铃有些迷惘的样子。 “是的,综合各方面的因素来看,他当有九成机会是当今太子之后的另一个太子。”杜萱娘的语气十分笃定。 最后孙金铃无精打采地离去。不管怎么样,孙金铃对李适将来有可能的身份心中有了数,她要作何选择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杜萱娘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一点。 对于这件事。大家根本不敢跟沈玲珑提起,怕她太担心。好在张义在郭子仪帐下,暂时还没有接到出征的命令,否则面对大腹便便的颜彦更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她。 崔颖与韩略也来镇上见李进与杜萱娘。 “这次史思明的进攻路数与安禄山的明显不同,安禄山当初志在两都,而大唐的兵马也大多集中的两都周围。这回的史思明好似并没有北上长安的意思,我担心他会南下崇州。”崔颖说道。 “崇州有张延鹤。怎么也能抵挡一下子吧,只要他能抗过十来天,河西,朔方,镇西几方节度使都会来救。”李进说道。 “就怕他们大多数不来救,”韩略忧心忡忡一说道。“大唐上下共有一百多万人马,打个二三十万的叛军打了五年都没有拿下,你当是为何?还不是因为各大蕃镇各有私心。都不肯真正出力平叛,生怕自己的实力在平叛中被削弱,所以最多郭子仪将军会神速派兵来救,其他节度府恐怕会先等圣旨,若等到圣旨下,他们再准备一下,崇州也早已被史思明拿下。况且张延鹤这几年无心军务,却挥霍无度,常将军饷拿来建院子,纳了十多名美妾,部下也上行下效,崇州军营是一片乌烟瘴气,他们能挡住史思明叛军一天都不错了。” “如此说来,果州危矣?”杜萱娘也开始紧张了,五年来虽然都在备战,但也心存侥幸,以为果州会偏安一隅,没想到战争说来便来。 “的确要早做准备了。”崔颖道,李进也开始神情凝重起来,如今他的大部分家当都在果州一带,李氏族人也已经习惯了果州的平静生活,没想到还是被战乱骚扰到。 接下来的时间李进与杜萱娘各自忙碌起来,杜萱娘主要还是召来各大管事,将洛阳那边的紧急事态提前给他们作了通报,店铺中的货物能处理的便处理掉,不能处理的早做转移和安置,能够转移走的家属们也尽快进入果州那十万大山的天然屏障中,杜萱娘提前在山中隐蔽处建了两个村落,储了粮,还安排了家丁守卫。 呼儿韩立刻召回那些近处的探亲的庄丁,并且立刻车上轴,马上鞍,磨刀砺剑,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保卫战。 杜萱娘为了让呼儿韩没有后顾之忧,将苟春花母女接了回来,将来看情形再决定是进山,还是进果州城。 果州城内,赵小六已经准备了大宅子,杜萱娘一家子随时都可以进城入住,同时杜萱娘也挨个地提醒了陈掌柜他们,至于他们信与不信杜萱娘却是顾不得的了。 最让人烦恼的是王亦诚那家伙这么些年来送到她家中的那些赃物,几乎堆满了她家净房的暗室,如今兵祸迫在眉睫,那些东西放在这里也不再安全了。 杜萱娘只得又去求了李进,让他趁晚上椅子山上无人时,将那些东西尽数搬到椅子背上的山洞里去了,又将山洞里李进的金子搬了几箱子出来。 “这些金子我们仍放在这暗室内,说不定将来用得着,还有这蜀王符,我放在义儿带回来那个石头砚里面了,是你收着,还是我收着?”杜萱娘问。 “这东西我早就送你了,你自己收着吧,将来说不定便用得着了,在果州附近除了姬家,还有十堰的江家,果州的威武镖局可以动用,至于其他地方的人马,我给你说你也记不住,等一下我写个单子给你!” “……”杜萱娘听着有种不舒服的感觉,李进像是在交待什么似的,“我不要听你这些,这是你李家的事,与我有何干系?” 李进对杜萱娘突然的不高兴有些愕然,忙过来搂着生气的女人说道:“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现在你还与我分彼此?你若不在,我便将你的孩子们安置好以后,再来陪你,同样,我若有个什么好歹,我李家也同样得靠你了,你我虽没有正式成亲,但是李家上下,谁不尊你为家主夫人?单看在这上面你也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杜萱娘看李进越说越来劲,急了,狠狠地咬在李进手臂上,“你还说?你若有事,我立刻便戳心窝子去,谁还管你族人什么的?我的孩子们也自有他们已经成家的兄长照顾,根本不需要我跟一辈子。” 李进看杜萱娘神情决然,不像是一时冲动的说说而已,心中一痛,“我不值你如此,我不许你伤害你自己!” “你管不着,除非你好好的,将来等孩子们都成家以后,我们再生四男四女,继续当看孩子的保姆!否则,我决不一个人活在这世上!” “萱萱!”李进声音嘶哑,情动如潮,“我也一样,没有你,我根本无法独活!” “你我皆一命系两命,所以我们两个都要好好爱惜自己的性命!”杜萱娘也激动地迎上李进狂热的吻,顾不得大白天院子里的人来人往,李进顺手扯掉杜萱娘身上的狐皮小袄,杜萱娘也不客气地顺手脱掉李进身上的夹袍,二人眼里的欲火熊熊燃烧。 李进迫不及待地将杜萱娘横抱到燃了碳炉的内室,放到柔软的棉被上,三下五下便将杜萱娘与自己身上的衣物除去,灼热的吻从下到上,再从上到下,如同正在品尝一块可口的蛋糕,先尝味道,再伺机一口吞掉。 杜萱娘也不示弱,起身将李进拉到床上,如法炮制,一边用唇去堵男人的嘴,一边用柔胰去抚弄男人傲然的男根,李进兴奋得大叫,紧紧地搂住女人,将女人放到自己的胯上,将自己硕大的灼热狠狠地刺入女人紧窄的身体,然后不要命地耸动起来。 杜萱娘如飘在空中的柳絮,载沉载浮,脑子里一片五彩霞光,如同置身极乐天堂。 …… 顾尚接到杜萱娘来信,二话不说将信送给李适看,“这是谁的字迹?” “我家三妹妹的!” “我立刻去请示崔大人,明天换我们东宫的人马去崇州运粮草,你的人马也随行保护我如何?”也不知李适是出于何种心思,竟然丝毫不怀疑信上的内容,立刻便做了决定,如果杜萱娘得知,一定会感叹这厮果然是有做皇帝的潜质。 李适与顾尚带着崔光远的催粮令,领着自己亲信的五千人马出了洛阳。两天后,史思明的叛军杀到,崔光远也算个汉子,与叛军在城外大战两天后,很聪明地回撤长安方向。 史思明果然也不追赶,再次将洛阳洗劫一空后,留下二万人马守洛阳,大军立即南下崇州。 张延鹤慌了手脚,忙将人马粮草都集中到崇州城,准备来个死守待援,李亨得知后,亦如韩略所料,下令朔方,镇西,河东三镇驰援。 因为张延鹤的不抵抗,史思明的大军长驱直入,几乎毫无损伤地杀到崇州城下,士气如虹,而张延鹤如吓破了胆的老鼠,连城头都不敢多站,只管闭城不出。 ------------ 二八三狼烟再起 李适与顾尚在半路上又接到了杜萱娘的第二封信,让他们暂时别进崇州城,如果风向不对立即带人回果州,反正他们是运粮官,也与主帅失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去果州暂时落脚也不算违反军纪,再说还有东宫长子李适这个活挡箭牌呢。 崇州被围,果州立刻人心惶惶起来,因崇州到果州也不过两日路程,叛军说来便来。过了好几年安稳日子的果州人慌作一团,一些大户人家开始带着财物及家人去蜀地避祸。 他们根本没想过若果州这个蜀地的重要门户沦陷,悍匪遍地,私兵盈野,一直处于半无主状态下的蜀地根本无大量官兵驻守,叛军要拿下蜀地是易如反掌,到时他们又往哪里跑呢? 李进的各路人马也在向果州方向调动,他的意思是尽最大努力,拦下叛军,不让他们入蜀地祸害李家的根据地,毕竟在蜀地的各种势力中,还是已经在蜀地经营了一百多年的李家利益最大,所以他不得不保蜀地,如果实在保不住,他也得确保果州十万大山里的藏着的老底子不失。 李适与顾尚见崇州被围,立即掉转马头进了果州,李豫听说,立刻传谕下来,要李适与顾尚协助崔颖守果州,也算名正言顺了。 杜氏大宅的客堂内,李进,崔颖,李适,顾尚,韩略,呼儿韩共聚一堂,杜萱娘奉上茶食后,刚要转身离开,却被崔颖叫住,“萱娘,如今果州势危。你怎能置身事外?” “这些军机大事是你们男子该管的事,我一介女流,能守着我的家人不失便已经是天大的功德,我就不来凑热闹了。”杜萱娘笑道。 “杜夫人不必太自谦,能拒叛军便是国之栋梁,没有男子与女子之分。请夫人上座!”李适居然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看着大家都有期待之色,杜萱娘也就不再推辞,挨着李进坐了,这里坐着的大多是她关心在意之人,亲自看着当然是放心得多。 崔颖首先说话。“据探子来报,崇州已经被围两天。而叛军也没有急着攻城,如果不是想休整后再作进攻,便是另有阴谋。” “史思明带了十三万人马出来,算上折损与守洛阳的,围崇州的至少有十万之众,而崇州大营最少也有十五万人马。史贼想打过来恐也不容易。”呼儿韩说道。 李进笑道,“问题是崇州大营中能有一半人还拿得动枪便不错了。” 李适一惊,“为何?” “首先。这大营里有没有十五万人另说,单说张延鹤这几年对武备的荒废,说他还有五万兵力就算是抬举他了。”李进轻敲着桌子,带着轻嘲说道。 李适变色,“如果崇州失守,那么果州也危险了。杜夫人,你们怎么办?不如现在我们送你们从滇南绕路去长安暂避如何?” 大家都有些惊讶李适的反应,唯有李进与杜萱娘明白其中的原因,那是担心孙金铃呢。 “那倒不必,果州是我们经营多年的家,岂能说放弃便放弃?我们看情形,要么避进山里,要么进果州死守。十一有差不多五万人马,我家也有二万,再加上阿四的,就算是史思明将人马全部开来,我们也有与他一战的本钱,即便不能完全击溃他们,至少也能守到援兵到来。”实际上杜萱娘还有一句话没好意思说出口,那便是有了你这个东宫长子在果州,那些援兵怎么说也得跑快一些吧。 韩略点头道:“有了杜夫人这句话,我们更放心了,不过,我认为杜夫人最好还是进果州安全些,如今果州虽算不上铜墙铁壁,但要坚守个一个月以上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而以史思明谨慎的性子决不敢长期围城,这样一来,我们既拖住了他们向蜀地骚扰的步子,又能保果州数十万军民不失。” 李进也想了一下说道:“萱萱,山里条件太艰苦,颜彦快要生产,崔念,张恒,玛瑙太小,我担心孩子们熬不住,所以你们还是进果州的好,至于龙泉驿镇与山里面的人,都由我在外面照应,还能与崔颖他们里应外和地收拾叛军。” 呼儿韩也点头称是,“夫人,有我们在,叛军休想轻易破城,到时候崔郡守在前面打,我们在后面烧他们屁股,打不过他们我们便直接进山里,他们敢进山来,我管教他们有进无回。” 杜萱娘犹豫,主要是不想和李进分开,崔颖也说道:“李进说得没错,叛军过境时,基本上是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我怕他们到时候会搜山,别的人倒罢了,你们一家子的身份特殊,不容有半点闪失的。” 李进继续劝道:“萱萱,将你们放到果州城我才没有后顾之忧。” 杜萱娘只得点头,大家继续商议一些细节,比如,李,崔,杜三方人马之间互相联络策应的方式等等。 崔颖正打算告辞之时,忽见王宝面如土色地奔来,“大人,大事不好,老夫人不见了!” 满堂皆变色,老夫人身边不但有郡守府的高手保护,还有陆掌柜这个老狐狸守在一旁,怎能不不见了?这几年崔颖其实一直是知道他母亲与陆掌柜之间的那点事的,崔颖心痛母亲寡居多年,的确也孤苦,想开口成全母亲与陆掌柜,又觉得哪有儿子劝母亲改嫁的?见母亲自己不提,他自己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不闻不问,由得崔母在山里苦修,想着有个痴情的陆掌柜陪在母亲左右,崔颖一直很放心。 在得知崇州被围之初,崔颖便想到了其母亲在山里恐怕已经不安全,便让王宝带人去接母亲回府,谁知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说清楚些,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有打斗的痕迹?”韩略喝道。 “没有打斗的痕迹,可是屋内却有迷药的味道,我们分头追赶,没有发现老夫人的踪迹,却发现康定府那边有吐蕃兵正往果州这边来,我们不敢停留,只好放弃追赶老夫人,直接回来了。” 崔颖与韩略脸色极难看,如果掳去老夫人的是叛军那这个麻烦就大了。 “吐蕃兵?”李进却在听到吐蕃兵的消息后,脸上的颜色突变,“难道是老浑脱死了?浑脱王子一直对唐地念念不忘,总想带着族人从苦寒的高原下来,到富饶的中原地带落脚,我从前与这小浑脱做过几笔生意,是个极有野心的,这次吐蕃兵出现在果州四近肯定是有大阴谋。” “来人,”李进突然大声唤道,李甲五,李乙六应声而入,“派人往康定府那边探明浑脱王与吐蕃兵的动向。 李甲五与李乙六匆匆离去,李进又对已经有些六神无主的崔颖道:“老夫人突然失踪,一定与叛军有关,说明史思明打的是围崇州攻果州的主意,而且搞不好他们已经与浑脱王勾结起来,事不宜迟,赶快收拾起东西,该进山的进山,该进果州的进果州。” 杜萱娘忙看着崔颖说道:“掳走老夫人的多半是叛军的奸细之类,如上回我们家的金铃,但老夫人一直有陆掌柜这个老江湖在侧,如今陆掌柜也不见踪影,我反而有些安心,只要陆掌柜不死,我相信不论到何时何地,老夫人都不会轻易被人伤害。” 崔颖只得艰难点头,忧心如焚地说道:“但愿如此!” 最后,崔颖韩略心急火燎地赶回果州,李进回他的李家商铺,呼儿韩回庄子上各自安排去了。 顾尚与李适留下来护送杜萱娘宠大的一家子进果州,杜萱娘在让人收拾东西的时候,也特意去了一趟陆家,将刚才得到的陆掌柜失踪的消息告诉了陆忠两兄弟,发现这两兄弟好像并不担心陆掌柜这个不太靠谱的父亲,只当平时消失了几个月,自己又突然出现一样。 杜萱娘只好又劝陆忠带着陆老夫人与家眷与他们一起去果州。 结果陆忠对果州并不放心,便说道:“我们家前几年在山里发现了几处好地方,陆家已经有人先去了那里,我不想祖母再受惊吓,所以明日一大早我便送她进山。” “也罢,老夫人年纪大,进山找个隐蔽的地方住着也好。” 最后姬银霜舍不得她在果州城里的那些生意,便和陆勇商量,想带着两个孩子与杜家人一直进果州,陆勇历来对杜萱娘比较信服,再加上姬银霜这性子一直不得他大嫂的喜欢,怕两个人去山里更起龌龊,便同意了姬姬银霜的要求,反正他管的是陆家的各种产业,也需要他在外面看着,不可能陪姬银霜母女进山。 第二日一大早,雪竹便带着六个帮工,一群护院,押着六辆装得满满的马车先行去了果州的宅子,进行先期的布置,镇上的居民原本对叛军围崇州的消息还不以为然,以为崇州怎么也是个军事重镇,不那么容易攻下的,看到杜家人已经开始撤离,这才着了慌,于是龙泉驿镇上一片鸡飞狗跳。 ------------ 二八四房事 六辆空马车下午时回返,开始装个人的东西,平时看着也没什么东西,轮到要搬家的时候 才发现,每个人的东西都不少,尤其是沈玲珑的那些嫁妆,很是伤脑筋,估计五辆马车都装不完,杜萱娘只得让她排在最后。 颜彦与张义的东西相对较少,最多的反而是颜放留下的那些书籍和字画,杜萱娘特意拨给她一辆,看看还有空隙,不爱收藏东西的王谏之便将自己的几箱子书放了上去。 “谏之,你先送你大嫂,恒儿,还有小姑姑的玛瑙进城,在果州的宅子里帮雪竹姑姑收拾这些东西,别让你大嫂累着。”看看坐人的马车上还能挤上人,又让张恒与玛瑙的乳娘也坐了上去。 王谏之带着小妩护送颜彦母子几个离开后,便是孙宝儿与崔念两个人的私房,足足装了两马车,还剩下三辆装东西的马车,便全让四个女孩子装了。 由孙宝儿与梅兰菊三女护送着四个妹妹和崔念第二批去果州,李适居然说这一拨护送的人太少了些,自告奋勇地表示要当一回护院,你说杜萱娘能不答应么? 待到杜萱娘终于可以歇一口气的时候,苟春花却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他朝新院子那边看,正好看到沈玲珑在抹眼泪,不由得一惊,“出什么事了?” “还不是因为你偏心,把心尖尖上的都先送走了,留下我们这些没娘疼的呗!”苟春花故意撅着嘴道。 原来如此,杜萱娘不禁有点灰心,这个沈玲珑什么都好。就是这个小心眼让人烦,小心眼便小心眼吧,你大大方方地说出来,说不定人家说你直爽。偏她遇到不称心的事,不是闷在心里,便是莫名其妙地抹泪,一副受气包的样子,让人半天摸不着头脑,杜萱娘不禁有些怀疑她是否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嫡长女,难道是从前的情报有误? “当没看见吧,春花,我渴死了。快去倒杯水来喝!” 结果好半天,苟春花才端了半怀凉开水回来,“怎么去这么久?” “家里煮茶水的锅都搬去果州了,偏茶壶里也一滴水没有,我便去尚儿院子要开水去了。”苟春花喘了一口气说道,“你猜我听到什么了?” 杜萱娘一口气喝干开水,对一旁的小婉说道:“小婉,去对面陆家说一声,请他们备着我们的晚饭,然后再要一壶开水过来。” 小婉离开后。杜萱娘白了苟春花一眼,“多半又是听壁角的,打量着有用的说吧,没用的废话就别说了。” “二嫂,你现在是越来越脾气了,我怎么知道什么对你是有用的,什么对你是没用的?”苟春花现在才是对杜萱娘越来越随意了,不过杜萱娘并不介意,苟春花越是这样。说明她越是把她当亲人。 “好啦。趁现在没人快说吧,是不是说我偏疼恒儿的母亲了?” “才不是呢。两个丫环在说尚儿在外面有人了,还说尚儿除了新婚之夜碰了沈玲珑,其余的时候都是蒙头睡大觉。根本不理沈玲珑,还说沈玲珑想回沁阳娘家去,我早说这个沈玲珑不是个省心的你不信,看看吧,这才几天呢,也不问问尚儿不什么不碰她,就为这点事回娘家,都不晓得她怎么开口给她母亲说原因。”苟春花劈里叭拉地说了一通,十分激动。 “你这话是听哪两个丫头说的?” “好像一个叫妙相,一个叫妙云。” 杜萱娘沉默下来,看来以前误会了沈玲珑,是因为她和顾尚之间出现了问题,所以这个沈玲珑才如此情绪化。 妙相与妙云都是沈玲珑的心腹,不但刚才她抹泪可能是故意让她们两个看见,妙相与妙云两个的说话也可能是故意让苟春花听见的,因为她知道她们两姑嫂几乎是无话不说的,苟春花知道也相当于杜萱娘也知道,说不定厨房会没开水,也是这几个人弄的,单等着苟春花上他们的院子要开水。 她们如此处心积虑地想让杜萱娘知道这件事,可见这事已经到了让沈玲珑无计可施的地步了。 顾尚在外面会有女人,杜萱娘是十二万分存疑。他们新婚不到一年,且这沈玲珑也是顾尚自己挑中的,没有包办或逼婚这一说,再说军营里哪有那么多女人让顾尚一个小小的参将随便去找? 唯一的可能便是这两个人的夫妻生活在什么地方出了差子,这两个人年轻脸皮薄,既不好意思互相讨论,更不好意思去问人,所以便成了现在的局面。 苟春花见杜萱娘发愣,便摇了摇她的肩膀说道:“二嫂,这事你怎么办?可不能真让尚儿老婆回娘家,这可都丢死人了。男人不碰便不碰呗,有什么大不了的?还乐得轻松,玛瑙她父亲折腾起来没完没了的时候,我恨不得一脚蹬他下床!” 杜萱娘眼神怪异地看着苟春花,又是一个不懂鱼水之欢的可怜女人。 夜里,李进疲累不堪地摸回房里,发现杜萱娘还大睁着眼睛了无睡意,“萱萱,你特意等我么?” “嗯,是有一件非你不可的要紧事与你说!” 李进一听又来了精神,随便洗了洗便上床搂着杜萱娘,“什么要紧事等我这么晚?是不是想我了?” 杜萱娘揪揪李进的耳朵,“我的要紧事除了等你,便是想你么?你能不能想点别的?” 杜萱娘将白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 “胡说八道,尚儿不是喜欢拈花惹草的人。不过不碰自己夫人倒真是有些可疑,一般情况下,属于自己的漂亮夫人就睡在自己身边,唾手可得,只要是正常男人都会忍不住快活一下的。” “你是说尚儿身体不正常?也不对,听那两个丫环说,他们的新婚之夜还是正常的,要不,你私下里去问问尚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进为难地说道:“我可是他的舅舅,问外甥这种闺房问题恐不太好吧?” “正因为你是他亲舅舅,才能去问这个问题,换个人更不好意思去问了。等你去问了尚儿后,视情况我再去问玲珑,难道你不想想他们早点有后,安慰你姐姐有泉下之灵?” 最后一句话戳中李进的软肋,李进跳起来便往外跑,“萱萱,你先别睡,我立刻便去将那小子叫来问清楚,不行,我只好现场示范给他看了!” 和谁示范?又示范给谁看?杜萱娘差点没让一口口水给呛晕,这李进真是……。 很快顾尚便被叫了过来,也只穿着中衣。 “你母亲睡了,我现在有重要事情要问你!”李进的声音很是严肃,杜萱娘可以想象得到顾尚惶惑的表情。 “四舅舅请讲!” “你和玲珑为何现在都没有孩子!” “……” “你是不是根本没碰玲珑!” “……” “你们新婚之夜是如何弄的?说出来让四舅舅给你们找一下原因!” “……” “你是堂堂男儿,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可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若是一直没有孩子,你让玲珑怎么办?别人不会说你两个根本就没在一起做那事,只会说玲珑不会生,你忍心她受此责难?难道你果然在外面有了女人?” “我没有别的女人!”顾尚终于被逼得说话了,“我,我只是不忍心玲珑痛苦!” “这怎么会痛苦?男女之事乃最大的人生乐趣,男人如此,女人也同样如此,真正的丈夫能让自己的女人体会到这种极致的快乐,如果你做不到,便不是合格的夫君。” 顾尚更加期期艾艾,“可是玲珑她流了好多血,还痛得哭了,所以我不敢再碰她,晚上睡觉时连看她一眼都不敢,我怕我会忍不住……,四舅舅,这样也能让她快乐!” “女人的第一次都这样,第二次,第三次就好了,你只管放心吧,还有你看看现在,你不让她痛问题更严重,她以为你去找别的女人了,还说想回娘家去了呢?” 顾尚的声音紧张起来,“这外面兵荒马乱的,如何回得沁阳?” “所以你就赶紧让她痛一痛去,你自己也能享受一下,何乐不为?四舅舅虽没你读的书多,可也没你这么笨,连这种事都要让人教,赶紧去办事吧,不过要注意节制,否则会伤身的。” 外间又传来李进将顾尚推出门外,然后重重关门的声音。 “萱萱,我决定了,以后家中男孩子成亲之前都由我来教他们如何洞房花烛,女孩子便交给你了,所以为了当好老师,我们两个应该多操练一下……。”李进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似是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堵住。 第二天一大早,顾尚与沈玲珑两个来给李进与杜萱娘请安,李进故意假咳一声,羞得沈玲珑的头都快埋到顾尚的腋下去了,顾尚脸红红的,也十分的不自然,不过握着沈玲珑的手到底也没有舍得松开。 “别捉弄他两个了,我们快点去用早饭吧,今天可要将东西贵重东西都搬完,搞不好又是一天时间。” ------------ 二八五嫁母 整个杜家大宅也只剩下杜萱娘与沈玲珑的东西没有搬走了,杜萱娘决定先搬沈玲珑的东西。 “母亲,这些家具箱笼搬来搬去甚是麻烦,我想留在家中,只拿走贵重东西便是。”沈玲珑柔柔地说道。 “这些东西都是你父亲母亲给你的,况且价值也确实不菲,若是毁坏了很可惜的!”杜萱娘看着那些红木家具说道,那可是从几千里外辛辛苦苦运来的呢。 站在沈玲珑旁边的顾尚也说道:“是啊,最少也要将你常用的妆台搬走吧。”这两个人只一夜便前嫌尽释,动作与语气都能拧出水来了。 “再好的物件儿,也只是东西,只有人好才是最重要的,母亲昨天忙了一天,今天又得一天好忙,最好是我们一次便将家里的东西都拉走,再不走第二趟,这样母亲就可以歇下来了。”沈玲珑体贴地说道。 苟春花在一旁笑着做了一个鬼脸,不过大家都当没看见。 “也罢,这院子有几重门锁,等闲人也是进不来的,即使进来了也不好搬东西,况且你们四舅舅也会留人看守,被毁坏的机会也不大。”杜萱娘最后拍板道。 实际上杜萱娘的东西也不多,两车东西中大部分是李进的,光是李进收集的那些玉摆件便是几大箱子,是李进特意嘱咐杜萱娘要随身带着的。 杜萱娘又专门拿一辆坐人的带蓬子的马车装暗室里的那几箱金子和真正的贵重东西。 两天之内,杜家与陆家迅速搬离龙泉驿镇,陈,吕,秦等几位掌柜一商量,觉得跟着杜萱娘走准没错,反正他们在果州城也置有宅子,也迅速搬进了果州城,一时间果州城人满为患,粮食蔬菜之类的很快就供应不上了。 崔颖见势不对,立即封城,许出不许进,然后派人四处搜购粮食和易储存的蔬菜与肉食,而杜萱娘的战时储备是从五年前便开始了的,所以倒不担心杜氏一家子在半年内饿肚子。 为了保护杜萱娘一家子,原定由小方领二千人马随他们进果州城,呼儿韩不放心,又派沙达领了一千人马进了果州城,安置在冶铁场与杜家的几间大宅子内,这三千人马除了负责杜萱娘一家子的安全,也受崔颖的调度,巡防果州城头,维持城内的秩序。 呼儿韩秘密地将够两万人马半年耗费的粮食取出来后,便让燕青将藏粮地的路桥全部损毁,山洞入口封死,然后将两个庄子上的非战斗人员全部转移到山中去。 刚忙完这些,浑脱王便带了十万吐蕃兵从形同虚设的康定府一路烧杀过来,呼儿韩见势不对,先将人马撤入了大山中。 而史朝义也带了五万叛军沿水路杀到。 根据探子来报,最迟明日中午,吐蕃兵和叛军便会杀到果州城外,对果州形成合围。 果州城北一间阔大的帐篷内,果州三大兵阀最后一次聚首。 李进,崔颖,韩略,呼儿韩,李适,顾尚,当然还有站在李进身后的杜萱娘,几人围着杜萱娘亲自设计出来的沙盘指指点点。 “难怪史思明对崇州围而不攻,原来是在等吐蕃兵的到来,也不知史贼许了这吐蕃兵什么好处,惹得已经在高原上沉寂了几十年的吐蕃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了。”李适说道。 “据我得到的消息,原本老浑脱王在位时,严令不许侵唐,他的儿子小浑脱王却早有志内迁,所以当史思明勾结上这个小浑脱王时,便一碗毒药让老浑脱王直接让了位。这小浑脱王即位的第一件便是举族内侵,与史思明遥相呼应,于是吐蕃兵只一天便占了康定府,然后一直西下,打算在果州与史朝义会合。小浑脱王号称十万人马,实际人马也有六七万的样子,吐蕃兵擅长马上作战,耐力极强,很是凶悍,但是攻城并不内行,倒是史朝义的人马身经百战,不得不防。”李进揉着眉心说道,原本以为对付的只是十多万叛军,没想到还有半路杀出来的六七万吐蕃兵,这战事便有些棘手了。 “果州城内就这么大一点地方,除了死战也别无他途,好在皇上已经下旨剑南,郑蔡,陇右几镇前来驰援,我估计最先到来的应是最近的剑南人马,大概十天左右会到达果州境内,而剑南大营历来是空架子,能来一万人就不错了,我倒担心他们人还没到,就被累倒在半路上,所以基本是指望不上这个剑南人马的。再有便是郑蔡节度使季广琛是蜀人,或许能看在家人的份上,积极一些,但也不要有太大的指望,因为季广琛是众多节度使中最老奸巨猾的一个,没有好处的事,他未必肯出多少力。剩下的陇右人马,是最远的,就算他们接到圣旨便启程也得二十多天时间到果州。”韩略十分忧虑地说道。 “实际上,最堪虑的不是这战场上的真刀真枪,而是那些不入流的伎俩,我们要早做防备,尤其是现在崔老夫人与陆掌柜至今仍无音讯。”杜萱娘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半天崔颖才痛苦地开口说道:“实际上陆二少爷已经找到陆掌柜与家母,他们果然是被史朝义掳去的,如今正在五万叛军中向果州而来。” “那就什么都不用再说,先想办法救出老夫人,否则这仗还没有打我们便输定了。”杜萱娘上前一步,用坚定的目光迎向众人,“请大家先讨论这个!” 没有人说话,去叛军五万大军中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不论谁有再大的本事,也无异于飞蛾投火,自寻死路。 “萱萱,你有什么好法子就先说出来吧,我们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李进迟疑着说道。 “我也没有万无一失的好法子,史朝义之所以费尽心思将老夫人与陆掌柜掳去,不外乎是想以老夫人和陆掌柜的性命来要挟十一与阿四,他们最有可能做的便是在阵前将他们两个祭出,这样一来,十一必会阵脚大乱,士兵们的士气也必会大受打击。我们如此拼命做什么?还不是想着为保家人平安,还我们果州清静?十一若是置亲母于不顾,即便是赢了这场仗,那也是不孝,不义,不但在自己的兵士百姓中声誉受质疑,传到朝廷中也会招来那些大臣们的非议,因此怎么看我们都很被动。那么我们就只能置之死地后而后生了,虽然那样做或许会为老夫人与陆掌柜带来危险,但那也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杜萱娘说完,大家又齐齐看向崔颖,毕竟有危险的是崔颖的生母,所以做决定也应该是他。 “萱娘,你继续说!”崔颖声音干涩地说道。 “很简单,那便是混淆视听,将对方用老夫人来威胁我们的作用减少到最低。” “如何混淆视听?”韩略忙问,他心头也有了些眉目。 “我们找人扮成老夫人与陆掌柜,从城外当着大家的面进来,还可以让这两个冒牌货举行一场婚礼,让众军民都来喝喜酒。”杜萱娘看着崔颖说道,担心他听说她的主意后暴跳。 韩略大叫一声,“好,这样一来,即便他们将老夫人与陆掌柜推到阵前也失去他们的作用,谁会相信在城里好好的两个刚成亲的老人会是假的?只能更加痛恨叛军的卑鄙无耻!大人,你越表现得对他们手中的老夫人不在意,老夫人的凶险便少一分,史贼也会因此疑惑真老夫人的真假,防守必然松懈,这时便是我们搭救老夫人他们的最好时机。” 李适也抚掌道:“此计甚妙,叫史贼真真假假,防不胜防。” “此计可以一试,只要史贼的看守稍微有机可趁,清叔都会想办法自救,我们的人只要先联系上清叔,然后互相策应,此事可成。”李进也点头说道。 崔颖终于点头,“也罢,母亲或许命中注定该有此劫难,这次不管母亲能不能平安归来,我都想为他们做一件事,那便是亲自为他们举办婚礼。” 于是,大家在傍晚时便看到从城外奔进的一辆破烂马车,原来是陆掌柜拼着老命不要,硬将老夫人从贼人手中救了回来,王宝等人自然是喜极而泣。 然而,等到夜里时,更加劲暴的消息传了出来,原来是他们的崔郡守要为其寡居多年的母亲与她的救命恩人陆清一侠士举行婚礼,而且是大开宴席,犒劳三军。 陆清一的儿子也在郡守府门外大摆宴席,只要上前来说几句吉祥话便可入席大快朵颐,于是整个果州城都轰动了,喜气洋洋的陆掌柜带着崔颖与陆勇四处敬酒,一家子相处融洽,更加让人羡慕不已。 于是果州城内的军与民都闹到第二天清晨才散去。 崔颖的书房内,假陆清一一把扯下头上的发套,露出陆忠乌黑的头发与恼火的脸庞,两父子身材像,脸长得也像,稍稍改扮一下便真假难辨。rs ------------ 二八六首战 “不是说我们的人已经混入了史贼的军营?为何还没有接近父亲?祖母已经问了好几遍父亲在哪里,还有成亲这法子到底行不行啊?若是父亲知道我假扮他成亲,非打死我不可,到时你们可得站出来自首,说是你们想出来的主意!”陆忠苦着脸说道。 崔颖脸上也有些尴尬,陆勇忙拉拉哥哥的袖子,“怎么会打死你?父亲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忘记了父亲是与谁成亲?” 陆忠这才想起,如今他家又多了个当郡守的继兄,陆忠性子素来豪爽,立刻站起来欠身说道:“我历来不太会说话,请郡守哥哥谅解一二!” 崔颖听着“郡守哥哥”几个字也颇觉怪异,但想到生死一线的母亲,便也不再计较,“不必客气,陆……叔,一直都很关照家亲,我心里是有数的,若这次他们能遇难呈祥,我希望大家都能祝福二老相亲,相伴到老!如此,我们这些做儿子的既可安心,也算是全了孝道。” 陆忠陆勇齐齐点头,“难得郡守哥哥如此开明大义,我们一定将夫人当亲母一样侍奉,绝不会亏待了夫人,郡守哥哥也请放心。” “既如此,你们两个别叫我郡守哥哥了,我比你两个大,你们称我大哥便是!” “是,大哥!” 书房里坐着的李进,杜萱娘,还有韩略也松了一口气,李进迫不及待地拉着一夜未睡的杜萱娘说道:“这事暂时就这样。我也要出城了,告辞!” 二人回到杜宅的卧房,杜萱娘一样一样地再次仔细检查李进的行囊,想着行军打仗,最怕的是受伤与生病,因此药物十分重要。杜萱娘重点检查药瓶子上的标签是否完好。李进已经迫不及待地将自己脱了个一丝不挂,又扯下了杜萱娘腰上的长裙与底裤,“萱萱,别弄这个了,你的夫君立刻就要进山,你不能就这样让我离开……。” “这小金也真是的,治病的药怎能与毒药混在一起?”杜萱娘眼睛都快冒火了。年轻小子果然都是不中用的,下回定要给李进换个细心一点的。 李进见杜萱娘一门心思扑在药瓶子上,欲火让他再也等不得了,直接便将杜萱娘按到了桌子上,抬起杜萱娘浑圆的屁股,直接将自己的身体从后面顶了进去,畅快地剧烈耸动起来。杜萱娘痛哼一声。只得放开手中瓶瓶罐罐,专心对付这个连半刻都不愿意等的急色男人。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卧房里的暧昧声响才平息下来,随着李进心满意足,又依依不舍地离去,杜萱娘觉得身体很累。心底也很空,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焦虑在心头缭绕。 从前。李进也常离家,却从没有给过她这种感觉,杜萱娘更加地烦躁起来, 一直睡到午后才起床。 李适与顾尚几兄妹,齐聚在花厅中,果州城里没有了杜萱娘的卧房起居室,为了方便一家人在一起说话,杜萱娘专门辟了一间花厅,一边靠墙摆了几张凉榻,另一边摆了一溜儿椅子。 此时,家中几个小的脱鞋上了凉榻,李冰冰坐在凉榻边上看着最小的张恒与玛瑙两个,其余的都在椅子上忧心忡忡地坐着。 苟春花道:“听说吐蕃兵很是凶残,除了掳走妇女,也将小孩子抢去,有粮吃的时候养着,没东西吃的时候便煮来吃。” 李适接口道:“这只是谣传,吐蕃人常年生活在寒冷的高原地带,人口增长极为缓慢,他们抢女人与小孩大多是拿来壮大他们的部落的,吃人只是极少数时候。” 王谏之道:“这回这些吐蕃兵想要的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他们应该要的是大唐的土地,否则不会深入到此,他们这次几乎是倾巢而出了。” 孙宝儿也拍了一下椅背道:“早知前几年就不该卖给他们铁器,现在他们反而拿着我们造的刀剑来杀我们,真是郁闷啊!” “所以朝廷才会颁下禁铁令,那就是因为铁器流入异族,反而会让我们自己受伤。”顾尚正色道。 颜彦抚一下肚子说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倒是如今之局该如何解?吐蕃兵与叛军狼狈为奸,已经开始在城外驻扎,郡守大人派了三千人马出城去试探,竟然差点全军覆没!” 杜萱娘正好走到门边,听到颜彦最后一句话,便推门进去问道:“他们遇到的是吐蕃骑兵,还是叛军?” 众人见杜萱娘到来,纷纷起身行礼,待杜萱娘落坐主位后,顾尚才回道:“是吐蕃骑兵,他们的马上功夫极厉害,应该是打头阵的探路部队。他们采用包抄合围的方式,首先便断了我们的后路,我们的士兵战场经验不足,便起了恐慌之意,幸好城头的韩先生见机得早,又开城门派了五千人马出去,才将那二千人马救回,而那吐蕃骑兵仅一千人左右。” 李适也接口道:“首战便受挫,对士气的影响极大,我看后面的仗更难打了。” “如今这城外到了多少吐蕃骑兵?” “大概两千左右,正在城外嚣张叫骂,让人听着很是生气,所以我们两个都从城头上下来了,无处可去,便回家来看看妹妹们。”这李适叫妹妹,叫得还蛮顺口的。 “才两千?这倒是个好机会,尚儿去请小方管事过来!”杜萱娘道,首战受挫的确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一定得找回这个场子才能再次拔高士气。 不一会儿小方过来,杜萱娘请其入座后,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城外的事情想必你自己听说了,如今城外只有二千吐蕃兵,却极为嚣张,请问小方,若是请咱们死士营的弟兄出战,有多大胜算。” 小方沉呤了一下说道:“如今咱们死士的弟兄的一半在果州城内,大概有五百人左右,都是大当家留下来保护夫人的,夫人真的要动用他们?” “首战受挫,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如今崇州仍被围,援兵也不知何时才能到,从我们进入果州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我们必须得流血奋战,不是他们退,便是我们亡,没有丝毫侥幸存在。再者我们在果州这边表现强悍些,大当家与呼儿韩那边的压力也会轻些,不然,你们以为十万大山真能挡着他们十多万人地毯式的搜山?”杜萱娘说道。 “属下明白了,咱们的死士不擅长群体作战,但只要他们面对的只是单独的几人或几十人那便是他们的天下,从前,大当家也让我们操练过如何在战场上发挥咱们死士营的威力,那便是只要有人掩护,他们便是地把藏在袖子中的尖刀,让敌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一般情况下,我们是十名普通战士掩护一名死士,但是现在与我们对阵的是骑兵,我们进入果州的三千人马中只有一千是骑兵,最少还差一千骑兵。 李适与顾尚听说,立时兴奋起来,“我们从洛阳带出来的全是身经百战的骑兵,此战应有我们参加!” 杜萱娘沉吟了一下,“你们再去打探一下,看看城外是否果真只有二千吐蕃骑兵,如果证实的确只有两千,那么你们一个去向郡守大人请战,详细说明你们的作战计划,一个赶紧去集合人马,此战你们听从小方调遣!” 三个人也不敢稍作停留,立即分头去了,李适去找崔颖请战,顾尚去集合自己的人马,因顾尚的手下也是李家旧部,与小方的人马配合起来那是一点悬念都没有,很快五百名死士融入到六千普通骑兵中,立在城门下,士气如虹。 崔颖,韩略,李适,骑马飞驰而至,崔颖抱拳道:“崔颖带全体战士上城头为勇士们助威!预祝将士们马到功成!擂战鼓,开城门!” 崔颖,韩略,杜萱娘登上城头,看着小方,顾尚,李适兵分三路向正打算埋锅造饭的吐蕃兵杀将过去。 吐蕃兵也确实是为战斗而生的,立刻丢掉手中的东西,拔刀上马,很快便凝聚起阵形,反倒向小方他们冲来,小方他们并不与他们正面接招,只是迅速地断了他们的后路,然后慢慢合围。 那吐蕃兵的头子果然强悍,见己方被多几倍的敌人包围,也不惊慌,竟是带领着所有骑兵朝最薄弱的李适方向冲去,连连砍翻好几骑,眼看李适那边就要守不住,小方一声唿哨,与顾尚的人马不要命地向吐蕃兵阵营冲去,立时便将二千吐蕃兵分割成好几大块,那些骑兵们也不要命地成团往吐蕃兵最集中的地方冲,吐蕃兵被分散得越来越小块,小方带出去的人马已经折损了好几十个,而吐蕃兵却无一伤亡,仅有几个挂彩的。 崔颖与韩略焦急万分,杜萱娘却稍稍松了一口气,现在该到小方他们收割人命的时候了,突然间那些被分割开的吐蕃骑兵阵营中突然腾起了丛丛火光,或者马儿齐齐腿软,或者是马上的人如同下饺子似的纷纷落马,死士们终于出手了,各种阴招损招齐出,怎么弄翻对方的人马怎么来,掩护死士们的骑兵们怎肯放过这种机会,狠狠地迎头痛打落水狗。 ------------ 二八七初捷 吐蕃兵们终于慌乱起来,那头领见势不妙,呼喝一声,打算撤退,但是吐蕃兵们已经陷入了了小方的人海分割战术中,想重新聚在一起谈何容易? 杜萱娘的眼睛只是追随着顾尚,生怕顾尚有个什么闪失,好在顾尚的表现可圈可点。他全身盔甲,周围总有三名贴身护卫跟随,顾尚引一个吐蕃兵来追,一个护卫从旁边杀出,一刀砍去,那吐蕃兵侧身避开,却不防顾尚手中的铁箭已经射出,一箭封喉,那吐蕃倒毙马下,另一个吐蕃兵见状,大叫一声冲过来,顾尚引马便退,两个护卫迎上,顾尚回头一声喊,一个护卫很有默契地让开一点,顾尚手中的箭又射出,直接没入吐蕃兵的马腹,那马吃痛,前蹄猛抬,吐蕃兵猝不及防之下空门大开,被另一名顾尚的另一名护卫直接砍翻。 战场形势迅速朝小方一方倾斜,两千嚣张狂妄的,明知以一敌三也不跑的吐蕃兵一个不留地被全歼,果州军民一阵阵震天价的呼喊,小方赶紧收拾战局回城,死士伤亡二十多人,杜家与顾尚的骑兵同时阵亡五百多人,但是收获的是吐蕃兵二千精骑的全歼,还有一千多骑战马,无数刀剑,崔颖不但厚恤了阵亡的将士,还犒赏了小方与顾尚和部下每人十两银子,同时,那些战利品崔颖没好意思收缴,也让他们两家平分了。 待到傍晚。小浑脱王带着号称的十万大军赶到时,迎接他的是一地的尸骸。小浑脱王大怒,不及安营扎寨便挥军攻城,崔颖的果州军刚刚经过一场大胜的激励,士气大振,将个果州城防得水泄不通。小浑脱王攻了一会儿不见成效。便鸣金收了兵。 原来果州城外的那一片沃野,如今是一片灯火通明,人喊马嘶,浑脱王的大帐也搭了起来,看样子是准备与果州死磕了。 果州城头上顾尚看着已经成了一片瓦砾的流云庄方向,神情惘然,穆先生一家已经避去蜀地。但蜀地又能保多久平安呢? 沈玲珑轻轻地扶着顾尚受了轻伤的手臂,心痛地看着顾尚眉间的忧虑,恨不能为夫君解忧,又回头看看站在姐妹们中间的杜萱娘,心中又出现今日下午这位身形单薄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婆婆几句话便带出了一场胜仗的情形,若不是杜萱娘及时站出来,动用自己的私兵。赢回了首场大捷。果州上下决不会面对漫山遍野的吐蕃铁骑还如此平静。 这个婆婆绝不可小觑,沈玲珑自此在心中得出了这个很重要的结论,决定将自己那些小手段雪藏,在这样的婆婆面前,什么样的招数都不够看,没的丢人显眼。 此时。杜萱娘心中也不平静,虽然下午险胜。但她深知那是因为二千吐蕃骑兵一路下来,未遇敌手,犯了严重的轻敌大忌,以为那六千人马只是普通的果州骑兵,所以明知敌众我寡仍不知退避,才着了小方他们的道。 而看这小浑脱领兵,军纪严明,训练有素,是比叛军更难啃的一块硬骨头,他们与史朝义部汇合后,就会补足吐蕃兵攻城不足的短板,果州城将更难防守。而李进手下虽有的五万人马之众,给了顾尚二万投靠东宫,只剩下三万,其中却又是江湖好汉居多,不擅长群体作战,呼儿韩却只有区区两万不到的人马,却是以步兵为主,骑兵都送进了果州城。 而那些援兵们却根本不敢指望,不何他们何时会至,也不知到来的是精兵,还是乌合之众。 所以,果州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杜氏一家更是到了最危急的时刻,杜萱娘回头看看城头上的一家子,心头是莫名的沉重。 不远处的崔颖回头痴痴地望着杜萱娘,从第一眼看到眼前这位穿着新娘服的再嫁寡妇,他便觉得她是如此的与众不同,这么多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她,而她总能不停地给她惊喜,于是,他自己也分不清一直深埋在心底的那份悸动是爱慕,还是欣赏。 直到今日下午,她就站在他身旁,一起淡然的面对着惊心动魄的血肉横飞,他心中的那份安稳和踏实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他终其一生都放不下这个女子了。 有杜萱娘在果州,他也当果州是第二故乡,有他的儿子叫她母亲,他也是无与伦比的踏实,即便她陪在另一个男人身边,他只要能遥望着她,他也心满意足。 如今虽随时都有城破身死的可能,但有了心爱的女人站在旁边陪他共生死,崔颖觉得此生再无憾事。 崔颖看一眼城外密密麻麻的帐蓬,又看看杜萱娘,突然豪气干云,指着城下说道:“任尔千军万马,管教尔有来无回!” 崔颖身旁的众将士听得,先是一愣,最后也被崔颖的豪情感染,高喊道:“有来无回!有来无回!”于是,高呼从城北传到城南,果州军的士气再上层楼。 回到杜宅,大家都因为那场大胜而兴奋难眠,杜萱娘趁势对四个女孩子及五个贴身女保镖说道:“既然你们对这些战场上的事情如此感兴趣,明日起你们便作战时打扮,女孩子们不着裙子,不梳高髻,一切以行动方便为主,说不定到了果州战至最后一个男子也倒下时,你们这些学过几天功夫的女孩子也得上战场。” “是,”众女齐声人答道,颜彦一脸羡慕地看着兴奋的妹妹们,沈玲珑虽有些害怕,但也很快恢复过来。 “小妩,小婉,你们两个是来家中最久的,你看看她们四个适合用什么样的兵器,暗器,甚至毒药之类的,也教些厉害的难她们防身可好?”杜萱娘又说道,临事抱佛脚,也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是,夫人,这事你便交给我们几个,保证她们一个人放翻三四个男子不成问题。”小妩,小婉连忙答道,若教会了她们自保的手段,她们保护起她们来自然也会轻松很多,从前杜萱娘不开口,她们纵有这心思也不敢教,这下子有了杜萱娘的允许,她们可以试着让这几个本身便有些功夫底子的小姐们武装到牙齿。 杜萱娘又回头对崔念说,“你也来与姐姐们一起学!”崔念欢快地应了,正不知如何开口混到姐姐们队伍中去呢。 王谏之与孙宝儿迫不及待地凑上前来,“母亲,我们两个呢?” 杜萱娘看着正与李适商议着什么的顾尚说道:“尚儿,两个弟弟明日起就跟着你去,让他们替你做一些不打紧的事,别让他们闲着!” “是,母亲,我那里正缺书记官与营官。”顾尚忙笑着就道,心中想的却是这两小子总算又落到我手里了,不好好使使怎对得起母亲的特意嘱咐? 孙宝儿从顾尚的眼神中看出了不妙,忙问道:“二哥,书记官与营官是做什么的?” 李适笑着解释道:“书记官除了管主将的书信往来,还管将士们的名册及书信往来,犒赏和抚恤的发放,尤其是将士们的名册很重要,否则阵亡的将士将无处发放抚恤,将士的亡灵也不能安息,所以那一大车的名册是书记官的根本,基本上是册在人在,册毁人亡。” 孙宝儿一听忙说道:“我对书册之类的不感兴趣,这个便让给三哥,我去做营官,不过那个营官是做什么的?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营官是顾参将新设的一个职位,主要是处理兵士们之间的各种纠纷,巡查营区,禁止将士们赌博和酗酒,禁止闲杂人等出现,尤其是女人,对了,还有将士们的军粮也归营官管理,这是最重要的工作,有些将士们将一天的军粮一顿便吃了,然后他们饿着肚子不能打仗也归营官管!” 孙宝儿汗水都出来了,“二哥,还有没有别的职位?” “没有,只剩下这两个!其实也没什么,四弟去做营官一定能胜任的,最多是贴点银子!”顾尚一本正经地说道。 杜萱娘见孙宝儿懊悔不迭,便上前揪了一下孙宝儿的耳朵,“你这脑袋瓜子是做什么用的?怕将士们不知如何分配粮食,你平时便辛苦点,一天一次发放,改为一天三次发放不行么?战时军粮是另算的,根本勿须担心,想事情不如直接去做事情,前人都能做的事情,你为何不能做?” 孙宝儿惭愧低头,牢牢记住了杜萱娘的话,其他人也各有感悟。 杜萱娘待大家都睡去后,才与雪竹一起去了有赵小六等候的书房。 赵小六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在果州城里也算小有名气,此时却有些凝重地等着杜萱娘开口说话。 “雪竹,你将书房门打开,在门口候着。”雪竹忙倒了茶水后去门口站着,杜萱娘的性子她也了解得差不多了,越是和人说要紧事,越是一副坦荡的样子。 “夫人急召小六来是出了什么事?” “我是想问你前年我让你挖的地道如何了?” “已经到了城外的莫家村,那里有一间我们的院子,出口就在那院子的水井里。” “很好,我这里有一张单子,你按上面的东西备齐,放到隐密的地方,方便我们危急关头出城!” ------------ 二八八余地 赵小六与雪竹都吃了一惊,明明才打了胜仗好不好? “难道果州将来会守不住?” “我无法预测未来,但是万事都得为自己留余地,万一有城破的一天,大家不至于太慌乱。”杜萱娘并不想撒谎,实际上崔颖,韩略等上层人士心里都清楚得很,他们守住果州城的机率是一半的一半,杜萱娘的打算是在城破之前利用密道至少要将自己的亲人朋友们救出,况且她总有不好的预感,仿佛再也见不到李进一般。 “是,夫人,我立刻便去准备,只是这马车恐怕有些难,因为不知道要藏到哪里才是最安全的。” 杜萱娘想了想,在这乱成一团的时候,倒真没可以藏下马车的地方,据探子来报,外面除了吐蕃兵和叛军四处烧杀抢掠外,难民们也是见东西便抢的,尤其是马车这种能逃命的好东西,除非你派足够的人手看着,否则有多少都不够他们抢。 “马车的事再说,你先将其它东西备齐吧。” 赵小六离开后,雪竹去水井里挑了一个镇好的西瓜出来,切好放在杜萱娘面前,看着鲜红的瓜瓤,白色的瓜籽,杜萱娘突然想起白天里战场上看到的红红白白的人脑浆,突然一阵恶心,伏到痰盂旁便吐了个天昏地暗。 雪竹忙皱着眉头去净房拿湿帕子给杜萱娘擦脸,突然雪竹紧张地问杜萱娘,“夫人,你的月事已经超过五天没来了。” 杜萱娘顺口气,再喝水漱口,“别瞎紧张,我月事时常不准时。” “可你从前没有想恶心想吐啊!” “我那是看到西瓜,想起了白天的人脑浆,呕……。”杜萱娘又是一阵吐。害得雪竹也嘴里直泛酸,想像力太丰富了吧?人脑浆! 史朝义的五万人马是那天夜里到的,人叫马嘶的吵得果州城内的百姓又开始人心惶惶起来。 杜萱娘请稳婆来看了颜彦,说是胎像有些不稳,可能生产就在这几天了。 如一只松软白面馒头似的沈玲珑只和妹妹们学了一天功夫便退却了,将四个妙字辈丫环给叫了去抵档着。自己跑去看杜萱娘与苟春花帮颜彦备产,还不停地抱怨着她那张嫩得都能掐出水来的脸在晒了一天后又长了一个斑。让杜萱娘三个相当的无语。 虽然杜萱娘不常上城头,却派了喜欢说话的小金每隔一个时辰回杜宅汇报一下战场上的情形。 果然,史朝义在攻城的第一天便将老夫人和陆掌柜绑上战车,推到城下向崔颖喊话,让崔颖用果州城换他母亲的命。 谁知崔颖更狠,一箭射去,差点将老夫人给当场射死,然后,假老夫人与假陆掌柜在城头上怒斥史朝义的无耻行径。 双方士兵都哗然。竟然同时出现两对一模一样的人?到底谁才是真的?大家尽情地猜测,场面一片混乱。 史朝义的惊怒是可想而知的,第一天的攻城便草草鸣金收兵。 夜里,崔颖抱着酒坛子来找杜萱娘,神情悲苦自责。 “萱娘,我今天那一箭差点就将母亲射死了。”崔颖灌了一口酒说道。 “你不都已经说了。是差点!既然没有发生的事,你还为他纠结有意义么?”杜萱娘觉得浑身懒懒的,刚入夜便想睡觉。 “萱娘你不会明白,我当时竟然想都没想就将那箭射了出去,射向我的亲母!今晚说不定史贼就会拿他们两个撤气,他们刚脱离儿子的射杀,又要面对叛贼的凌辱。我崔颖愧为人子!”崔颖有了很浓的醉意。 “十一,我们能不能不再说这个,多想想明天的事?那史朝义和他老子一样阴险狡诈,当心他又有阴招,还有他也有可能夜袭,到时你一个主帅却喝醉了,你让将士们如何想?” 崔颖醉意朦胧地看着杜萱娘说了一句。“有萱娘在,我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然后头一低,竟然伏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杜萱娘十分无语,原来男人脆弱的时候也与女人没多大区别。 雪竹叫来崔颖的随从,将崔颖扶进马车里回了他的郡守府。 当雪竹回到书房时,发现杜萱娘也伏在桌子上快睡着了,忙将她扶回卧房睡下,连洗漱都免了。雪竹一边给杜萱娘放下帐子,一边嘀咕,“现在又开始犯困,还说不像?不行,明天怎么也得去找个郎中来把把脉。” 小浑脱王的大帐内,夜宴正酣,只着轻纱的美女们不知疲倦地扭着,敞胸露乳的吐蕃将领们敲着桌子,扯着嗓子高歌。 史朝义眉头微皱,心中鄙夷着,果然是蛮夷,一点体统都没有,却忘记他自己也是突厥人。 大帐上方坐了个子矮小,两只眼睛却极有神的小浑脱王,此时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史思明的长子,大燕皇帝的继承人,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此人眼高手低,难有大成。 一个区区五万步兵的家伙来到他堂堂浑脱王面前却做出一副倨傲的样子,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明明是抓住了对方主将的老母,居然还被对方弄了个灰头土脸,这样的人能做得成什么大事? 可是旁边蒙着面纱的浑脱王妃却不这样想,从初见到史朝义进入大帐起,她便心中火烧火燎,如同坐在一盆火上。 竟然是他!她苦心积虑寻找了多年的人竟然是这个史朝义! 小浑脱王妃在小浑脱王的耳旁轻语几句,见小浑脱王点了头,才起身悄悄离去,而那史朝义仍然恍若未觉。 夜风中没有了往日的清草香,唯有浓浓的火把燃烧过后的熏人松脂味,浑脱王妃缓缓地拉下脸上的面纱,一张妖异的脸庞出现在夜色里。那脸白如凝脂,却在两腮纹上两朵缠绕而上的妖艳的蓝色莲花,让她有一种让人不可逼视的美丽和神秘。 蓝莲花在吐蕃一些部落内代表圣洁和高贵。 小浑脱王妃可不应该是圣洁而又高贵的?问题是她不但美丽圣洁,还聪慧无比,她帮小浑脱王顺利地打败其它王子,成为浑脱王膝下唯一的儿子,又献策让小浑脱王联系上史思明,与大燕皇帝一拍即合,商定瓜分大唐的花花江山,还得到了大燕皇帝的倾力支持,迅速武装起六万人马。她还让那个如猴子一般的小浑脱王在床上一刻也离不开她,将他帐蓬里的那些吐蕃女子,包括他的儿子女儿们统统赶去放羊,没人敢吭半句声。 当然,如果果州城里光顾过龙泉驿镇丽春院的老嫖客们一定会疑惑地说:“这个王妃怎么长得好像丽春院的曲老板娘?” 是的,她便是曲翠栊,李冰冰的生母,杜萱娘曾经的死对头,被杜萱娘交给吐蕃一个小部落的头人之子昆布带回高原去做奴隶的老鸨。 “去大帐看着,如果那个史将军出大帐便来回禀于我!”曲翠栊吩咐身后一个心腹侍女。 史朝义见小浑脱王自王妃离去后,便兴趣缺缺的样子,于是起身告辞。 小浑脱王因心中不屑这史朝义,简单挽留了一下,就让人送史朝义出去,自己的身子都懒怠动弹一下。史朝义心中更加恼怒,若不是你父皇与这小浑脱王定下盟约,一起攻下果州,断了唐庭的后路,消灭掉大唐后,以果州为界,二人对分大唐天下,他才不懒得与这蛮族人之人周旋。 史朝义刚出吐蕃兵驻扎的营地,便被一名着吐蕃服饰的侍女拦住,“请将军这边来,我们王妃有请!” 史朝义将自己的护卫留在一座白色的稍小一点的帐蓬外,自己傲然进入帐蓬,虽在吐蕃军营内,但他的手段也不是吃素的,况且在果州没有攻下之前,他更相信小浑脱王不敢对他怎么样。 曲翠栊白纱蒙面,双手负后,背对着帐蓬门立着,其他侍女们见史朝义到来,纷纷躬身退去,这一套唐人礼仪让史朝义倍感诧异。 史朝义朗声说道:“史朝义见过王妃。” 曲翠栊缓缓回过头来,轻笑一声,“请问客官姓甚名谁?家居何方?”这是十多年前曲翠栊常问史朝义的话,可惜从来都得不到回答。 史朝义愣住,这是什么意思?堂堂王妃竟然学勾栏女子说话? “是不是很耳熟?当初你和李进两个狼狈为奸,连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敢说,天可怜见到底让我再次遇到了你们这些无良男人!” “李进?”史朝义的记忆迅速倒回,那柔媚的声音,高佻的身段,如某种密码正确无误地打开了尘封的往事,“丽春院?翠翠?” 曲翠栊大笑,笑声说不出是意外,还是萧索。 “很荣幸史将军还记得丽春院的翠翠!如今李进与你的交易可达成了?” “我能与他有什么交易?我与他势不两立!”史朝义既震惊于小浑脱王妃的真实身份,又对曲翠栊的话莫名其妙,他从前为了拉拢李进,与李进有过几天来往,哪有什么交情?况且如今两军对垒,已经势同水火,更谈不上什么交易可言? “势不两立?冰冰如今在哪里?我要见她!”曲翠栊眼神复杂地看着史朝义。 “冰冰?你是说杜萱娘那个女儿?”在史朝义心中,龙泉驿镇的惨败是他的毕生之辱,那次抢夺杨贵妃行动的每一个场景都在他的记忆中历久弥新,他处心积虑培养奸细潜入龙泉驿镇对付杜萱娘一家子和此次的主动请战带领人马配合小浑脱王攻城便是为了顺便重回龙泉驿镇,找李进与杜萱娘报当日之仇。 ------------ 二八九死无二全尸 “冰冰不是杜萱娘那贱妇的女儿!”曲翠栊突然情绪激动,狂喊道“她是我女儿!是我女儿!是我生我养的女儿,是那贱妇硬生生地从我手中夺去的!”言语中竟然全是对杜萱娘的怨恨,仍然舍不得埋怨李进或者稍微反省一下自己的恶毒之意。 史朝义更加莫名其妙,她的女儿被杜萱娘夺去与我有什么相干? “请王妃息怒,那杜萱娘的确狡诈,据报杜氏一家已经避入果州,破城之日便是我们两家雪恨之日,王妃要夺回亲生的女儿自然也是易如反掌,王妃只需耐心等候便是。”史朝义终于从自己昔日的床上女人,摇身一变成了王妃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什么?冰冰还在杜萱娘手里?”曲翠栊大惊,霍地站起来“如今李进在哪里?也在果州城内?” “你说的冰冰在哪里,朝义可以让探子再探,想必多半还是在杜萱娘身边,至于李进在哪里,暂时还不清楚,有密报说昨日上午还见他在果州城内出现过。”史朝义不敢隐瞒,他听说小浑脱王妃深得小浑脱王的宠爱,同时也是小浑脱王的左臂右膀,他不喜那位蛮族小浑脱王,却对与曾是自己床畔女人的小浑脱王妃的合作很期待。 曲翠栊却眼神复杂地看着史朝义“你竟然还不知道?难道李进还没有对你说?” “说什么?” 曲翠栊权衡了一番,觉得还是说出李冰冰是史朝义的女儿为妙,李进当初想方设法让她生下史朝义的孩子,说不定便是为了今日,她不能让自己从小没怎么好好疼过的女儿成为绑在战车上,如崔颖的老母亲一样的人质,她更不能保证史朝义不朝这个从来不知道的女儿身上也来上一箭。 “李冰冰实际上是你的女儿。” “什么?我的女儿?你在说笑话?”史朝义嗤之以鼻,大唐朝最出名的太医诊断过,他得子不易,他家八房美貌妾至今一个蛋都没下出来,而且因他至今膝下无子女,就算他是正经的嫡长子,却至今未被史思明立为太子,这一直是他最大的隐疼,他怎会突然有一个十多岁的女儿? “没有说笑话,实际上在遇到你之前,我是李进的女人,李进将我献给你的目的是什么,现在不得而知,但当他得知我有了你的孩子后,便让我将孩子留了下来,我相信他是在下一盘大棋,你明白我的意思?” 史朝义被这消息惊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竟然有个女儿!也就是说他不算真正的无后,虽然仅仅是个女儿,但对目前的他来说意义的重大不言而喻,至少可以让他父亲及那些大臣们相信他并不是永远都生不出儿子,这个女儿便是明证。 “说她是我的女儿,你有什么证据?”史朝义的声音勉强保持着镇定。 “第一,冰冰今年十二岁,你可以算算时间,也可以去李进求证,以他的性子,你必能看出端倪。第二,冰冰耳后有一块火焰形的胎记,不知算不算证据。” “若果然有火焰形标记”史朝义难掩激动“那她的确是我史家的女儿,难怪上回我掳了她家一个姓顾的女儿,李进与杜萱娘来与我谈判时,竟然带了一个叫冰冰的女孩儿来,李进几次想说什么都被杜萱娘阻止。” “将军还真是拿着宝不当宝,你可知那个叫顾青橙的是谁?那是李进唯一的嫡亲姐姐的遗孤,你当时即便是叫李进自杀他都不敢说二话,难道你也和今日抓住的崔老夫人一般又不知如何利用?” 史朝义听明白了曲翠栊的话,一时之间脸色变得十分古怪“你果然很了解李进,只是你如何敢肯定那老妇真是崔颖的老母?世间有敢射死亲母之人?” “他可有真的将她射死?这是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先不说这个,重要的是冰冰如今在哪里,如果她在果州城中,老夫人便是最好的筹码,请将军看在昔日的那点情份上将那两个人送给我,冰冰一定要回到我身边,否则将军和我做任何事都有可能会受李进与杜萱娘的掣肘,还有我们从前的事一旦让大王知道,恐怕对将军也极不利。” 史朝义沉思了一下,李进那个从十多年前便开始布局的阴险家伙,若要利用冰冰出手时,不知会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当然得将冰冰换回来为妙。 “多谢王妃提醒,不过我打算自己亲自去向崔颖换回冰冰,毕竟她也算是我史朝义唯一的女儿,到时朝义会让我女儿常来拜访王妃的。”史朝义也不是傻瓜,立刻明白了李冰冰的重要性,这种好处当然不能让这个吐蕃王妃得去,曲翠栊一愣,没想到史朝义会拒绝将崔老夫人交给她,便冷笑一声道:“凭将军便能将冰冰换回来?你可了解龙泉驿镇上之事?你可知杜萱娘与崔颖之间的关系?若不仔细策划,我怕将军会偷鸡不成反蚀把你,将军不若将这事交给我来做,冰冰是你的女儿,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既然王妃也知道冰冰是我的女儿,王妃便更应该明白这事朝义不敢假手于人,多谢王妃为朝义生下这个女儿,朝义将来有机会时再来感谢!” 史朝义转身离去,带着几分得意,原来以为这一趟吐蕃大营之行是极为无聊的,谁知竟然得知了这样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不顾怎么说他史朝义也算有个女儿了,同时那曲翠栊也提醒了他,那两个人多半是真的,只是差点着了崔颖那一箭的道,当时回营便想将掳来的两个人杀了。 曲翠栊目送史朝义离去,目光中露出嘲讽之色,史思明一世英雄又如何,有这样的儿子即使夺来江山恐也守不住。 “可成?”曲翠栊突然阴森地朝帐角喝道。 “回王妃,幸不辱命,已将那老妇人偷捉来。”一个隐在黑暗中的人影答道。 “带上来!” 两个黑衣人抬进一个被黑布蒙住的人,放在地上便迅速隐去。 曲翠栊拉开黑布,蹲下身去仔细看那双目紧闭有老妇人,当年虽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崔老夫人的背影,但那雍容的气度却一直深印其脑海里,但此时的崔夫人却头发蓬乱,面目肮脏,连原本的肤色都看不出来了。 曲翠栊扔开同样肮脏的黑布,嫌弃地说道:“果真是落毛的凤凰不如……”突然瞳孔大张,地上那孱弱的老妇人竟然张开眼睛冲她笑了一下。 “不如鸡是吧,喝喝喝……”随着那老驴叫唤的沙哑声音传出,曲翠栊身子一软,被地上缓缓坐起来的老妇人伸手点了麻穴。 “噫,你竟然是曲翠栊?”那妇人站起来,扯掉曲翠栊的面纱,仔细端详面如土色的吐蕃王妃“原来是故人,那我们这生意便好谈了,先将你帐蓬周围那些狗赶远一点。” “你是谁?竟敢对本王妃无礼!”曲翠栊若失了水的鱼,瘫软在地,却偏要做最后的挣扎。 “你不必知道老子是谁?你现在的小命在老子手上,想活命便乖乖听老子的话,否则老子让你那脸更花上一点!”那妇人突然将脸一抹,赫然现出陆掌柜的长脸“嘿嘿,想必让你这狗屁王妃出马,史朝义那王八蛋的大营进出就容易多了!” 陆掌柜挟持着曲翠栊大摇大摆地出了的帐蓬“呔,叫你们那狗屁浑脱王出来见老子,若有片刻延误,老子便叫你们这狗屁王妃尸体!” 帐蓬周围的护卫与吐蕃兵大惊,不知这个着妇人打扮的刺客是从哪里钻出来的,竟然在大军中将她们的王妃劫持,不多时,小浑脱王领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从吐蕃大帐中冲将出来。 “何方刺客,胆子不小,竟敢闯我大营!”小浑脱王眼见王妃被擒,大怒道。 “嘿嘿,其实老子胆子很小的,所以先请了你们这群蛮子出来谈谈条件,看清楚了这个是你老婆,我老婆被史朝义那个王八蛋拿了,可惜史朝义那小王八蛋没女人,正好你老婆送到老子面前来,老子便沾沾你这蛮子的光,将我老婆拿来换你老婆,不二价,一个时辰内尔等不将我老婆寻来,老子便让你老婆陪老子去阴间做个小老婆!” 陆掌柜一阵你老婆,我老婆的,绕得小浑王脱大怒“兀你野汉,立刻放了本王爱妃,赐你全尸!” 陆掌柜冷笑一声,彪悍地将提着曲翠栊往地上一惯“老子先让你狗屁爱妃死无全尸!” 小浑脱王心疼得“嗷嗷”叫,却也不敢挥刀上前,正在对峙时,史朝义带着一队人马杀到“大王,刚才有人劫持了我营中的人质往你们这边来了,为何只见这一个人?” 原来曲翠栊从见到史朝义那一刻起,便定下了用崔老夫人去换李冰冰的计谋,知道那史朝义在阵前用人质与崔颖交换受了挫,看守一定会松懈许多,她退席后便让心腹前去史朝义大营去将老夫人抢到手,自己则拖延住史起义,为心腹争取足够的时间。 ------------ 二九零离心 可惜的是崔老夫人没抢来,却劫来了陆掌柜,同时明明是很成功的劫持计划,竟然如此快便让史朝义找上门来了。 “史将军这话是何意?明明是你的人质劫了本王爱妃,难道本王还会将那些人藏起来?”小浑脱王怒道。 史朝义一眼看到了被陆掌柜劫持的曲翠栊,突然明白过来他刚才被算计了,被迷晕的看守说是正好是两个吐蕃兵过来向他们搭讪的同时,他们就着了道的。 而能在他的千军万马中将人劫走的决不是等闲人,他正在想是谁这么大的能耐能从那么多的哨兵中将人质,神不知鬼不觉的劫走,现在看来与这曲翠栊有关。 史朝义手一挥,又将陆掌柜,曲翠栊,还有那座帐蓬给重重包围了起来。 陆掌柜更加开心了,“叛贼,你将老子掳来当你祖宗,老子现在不愿意让你侍候了,你还来做什么?” 谁知史朝义并不动怒,只是阴阴地一笑,“我若不来,你与崔老夫人便要双宿双飞快活去了,我史朝义怎能如此无礼,而且王妃好意将你们请到大王营中做客,你竟然如此对待主人,这是何道理?” “你这叛贼与这丽春院的头牌连女儿都生了,难怪你处处护着别人的老婆,难道你还想给这蕃贼再戴顶绿帽子不成?”陆掌柜似乎唯恐天下不乱,大曝猛料。 史朝义面对小浑脱王投来的狐疑的目光面不改色,地上的曲翠栊则气得浑身颤抖,猛然间心头一亮,这陆掌柜是与崔老夫人一起的,而此时陆掌柜单独在此,不见崔夫人的踪影,而且一来便将小浑脱王招来,又极力激怒史朝义与小浑脱王。绝对的另有目的。 “别上他的当,快追崔夫人!”曲翠栊突然大叫。 史朝义一愣,脸色大变,忙问道:“难道她不在你手里?” 陆掌柜一掌将曲翠栊拍晕,嘿嘿笑道:“当然就在帐蓬里,你敢进去搜?” 史朝义并不傻。立刻明白过来,回头吩咐了身后的两名将领几句。其中一个立刻离开,小浑脱王眼珠一转,也对手下的将领使了个眼色,也有两个将领立即离开。 小浑脱王忍怒说道:“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本王爱妃?” 陆掌柜说道:“当然是想要王妃送老子出大营!”这一耽搁至少也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崔老夫人几个应该出了叛军大营。 陆家的探子老早便潜入了叛军大营,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接近防守严密的,被囚禁的陆掌柜与崔老夫人。幸好白天时史朝义将陆掌柜与崔老夫人祭出,谁知人家崔颖的老母还好好的在果州城里呆着。这这样一来这两个人的身份便可疑了,再加上史朝义羞怒之下差点当场便想将这个两个人质给杀了。于是看守的人也松懈下来,想着两个假货,早晚也是个死,还费那么大的劲守着他们做什么? 于是陆家的人趁机潜入看守之地,陆掌柜为了引开追兵,利用前来接应他们的人带来的易容药品将自己扮成崔老夫人。崔老夫人则扮成了一名快死了的伤兵,由早混在叛军中的陆家探子们带着崔老夫人伺机出营。 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陆掌柜这边刚布置好,曲翠栊也派人过来了,陆掌柜当然不知道来劫持他们的是谁,但是却可以利用这伙人在叛军中引起混乱。让崔老夫人趁乱混出军营。 没想到陆掌柜他们低估了曲翠栊那些人的能耐,陆掌柜假扮的崔老夫人与陆家的探子们竟然真的被那迷药迷倒,陆家的探子们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陆掌柜被掳走,直到史朝义的人发现了他们的异常,才将他们救醒,那探子也甚机灵,说他们是被吐蕃人迷晕的,本意是想让这两家内讧,没想到吐蕃军那边也士兵哗然,似乎有意外事发生,史朝义借机进入吐蕃军大营,果然看到陆掌柜挟持了曲翠栊,联想到曲翠栊特意找他说话的目的,立刻明白过来是曲翠栊救女心切,想自己劫了崔夫人去换李冰冰。 不过史朝义最担心的却是刚才陆掌柜冒出来的那句话,小浑脱王信了多少,会不会影响到两家的盟约,如果因为这事让两家离了心,攻不下果州,不但父亲饶不了他,文武大臣们更不会轻易让他登上太子位。 想着最好的法子便是让这个陆掌柜永远闭口,曲翠栊永远消失,他只需知道他有一个女儿足够,史朝义眼中精光连闪,看向小浑脱王,发现这个浑脱王甚是爱重曲翠栊,不知他要如何解开这个局。 不过史朝义失望了,小浑脱王毫不犹豫的挥手让士兵们让开一条道,“请!” 小浑脱王很干脆,陆掌柜却不太高兴,这个小浑脱王果然是厉害的,已经知道崔夫人才是最重要的,用他的一条命换回曲翠栊的命是千值万值,与他在这里磨蹭不如抓紧时间去追崔老夫人。 陆掌柜挟持着曲翠栊慢腾腾地往营外走,小浑脱王与史朝义也亦步亦地跟着,直到来到营门外,陆掌柜仍然没有放开曲翠栊的意思,反而不停地抬头看天。 终于黑暗夜空中出现一道烟花,代表崔老夫人已经安全了,陆掌柜精神一松,畅声大笑道:“那个什么王,你总得送我一匹马吧,要不然我还没跑几步便被你们给射死,还不如老子直接抱着你的女人跑路!” 小浑脱王看看脸色已经铁青的史朝义,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声,“给他马!” 陆掌柜骑上马后,提起曲翠栊便向小浑脱王扔去,然后策马便逃,背后铁箭如蝗雨飞至,突然果州城方向杀声震天,似有大队人马袭营,小浑脱王与史朝义大惊,忙策马各自回营,集合人马迎敌,陆掌柜则趁机跑得无影无踪。 原来那道烟火不但是给陆掌柜的提示,同时也是向果州城内的陆忠陆勇的暗示,不论何时看到那烟花,代表陆家的人正在搭救老夫人与陆掌柜,果州军便立刻依约出城佯攻,拢乱叛军与吐蕃兵的追捕。 曲翠栊伤得不轻,小浑脱王心疼得什么似的,忙将曲翠栊移去大帐养伤,只扔给史朝义一句,“史将军,本王爱妃伤重,本王要暂陪爱妃养伤,明日攻城之事,便交给史将军了。” 史朝义大怒,暗骂小浑脱王,果州攻下也是分给你这蛮夷的,如今居然让老子给你攻城,难道我史家军几万将士是给你家做嫁衣裳的?休做白日梦了。 且不说史朝义在这这边生气,那小浑脱王不仅对这史朝义失望,还有莫名其妙的酸意,陆掌柜的话他听得一字不漏,对于曲翠栊的来历别的族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得很的,在他遇到她前只是一个小部落的女奴。 部落里的异族女奴除了做最重的活计,还是整个部落里男人们的玩物,生下的孩子也是奴隶。当小浑脱王还是老浑脱王众多的儿子中的一个时,可没有如今的风光,喜欢四处游历,结交各族能人,某日他在一个小部落中借宿之时,一个蒙着肮脏面纱,却身体妙曼的女奴出现在他帐蓬内服侍他。 也不知是何缘故,那夜里小浑脱王突然欲火难耐,拉过那名女奴,也不顾脏臭,直接便上了。 谁知女奴床上功夫极好,离开时小浑脱便以两块金子换了这女奴,为的是路上可找个人解解自己与随从们的生理需要,谁知此后小浑脱王便交上了好运,这个女奴不仅床上功夫好,还做得一手好吃食,更重要的是能为他出谋划策,为他解决了许多的难题。 唯一奇怪的是这女奴对他是百依百顺,却怎么也不肯将面纱取下给他看。 直到小浑脱王在女奴的指点下,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手段将几个兄弟弄得死的死,残的残,离家的离家后,打算正式纳她为妃之时,那女奴才坦承了她的名姓及悲惨经历,包括脸上一直不敢示人的两道伤疤,说如今她已经为自己心爱的男人得到了想得到的她便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如今她活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了意义,她早已计划好在他做吐蕃王时便跳入圣洁的仙女湖中,洗涤她身上的脏污,然后来生再与小浑脱王做一生一世的夫妻。 小浑脱王当然是大受感动,并不嫌弃曲翠栊脸上的伤疤,还将她送到大巫医处,为她纹上代表圣洁与高贵的蓝莲花,不但遮去了原来的伤疤,还让曲翠栊的美艳更胜从前。 于是,曲翠栊顺利当上了浑脱王妃,小浑脱王有志带领族人走出寒冷的高原,曲翠栊更有心回到果州为自己报仇,于是二人联系上史思明,吐蕃与大燕结盟反唐。 只是这个阴阳怪气的史朝义一直不对他的胃口,又听说他们之间曾生过女儿,而曲翠栊至今还没有为他生下一个王儿,小浑脱王十分的不爽,便想着原本他的目的便是将大唐防守薄弱的蜀地占为己有,如今他只要继续南进,打下益州,并好好地经营下去,为族人挣得一片温暖的生存之地的愿望便可以达到了,他为何要去啃果州这块明显难啃的硬骨头? ------------ 二九一黑油 史朝义与小浑脱王派去追赶崔老夫人的人当然都无功而返,史朝义尤其恼恨,如果不是这个曲翠栊太不将他放在眼里,居然敢在他的大营中劫人,怎么会被人所趁,让崔老夫人这个好不容易得到的筹码失去? 现在可好,这个浑脱王也以要照顾王妃为名,拒不出战,凭他手上这五万人马要如何攻打同样有五万训练有素的人马的果州城? 第三日一大早,史朝义在大帐内恼火地打转,一旁站立的手下俱都屏息静气。 “父皇让我十日内攻下果州城,各位爱将可有什么良策?”史朝义环视了一圈手下说道。 “如果没有浑脱大王在一旁协助,凭我们五万人是不可能破得了已经在此地经营多年的崔家军的!”一位年纪稍大一点的将领说道,随后又有多人附和。 “我岂不知攻果州难?只是总不能围面而不攻吧,我们的粮草也只够半个月的,那浑脱王也未必带着有多的,如今那浑脱王也不知抽了什么风,竟然为个女人就不出战了,哼,若不是那个蠢笨如猪的女人想到我们营中混水摸鱼,她又怎能被那老匹夫所趁?”史朝义很愤怒,却忘记了别人再不济也能从他的五万人马中将两个被囚的人质救走。 史朝义手下的将领有的不以为意,有的面露羞愧之色。 其中一个将领不得不上前说道:“将军,不如咱们也休战一日,让将士们好好休整一下,将军再劝劝那浑脱王,我们可是立了盟约的,哪有打仗时我们一家人上,打下来的果州却归他的?” 史朝义也正有此意,再看看其他将领,“你们几个意下如何?” 其他几个知道史朝义早有此意,他们不过是找个人帮他们主动说出来而已,听到史朝义一发问,立刻便点头附和起来,这些将领一半是史朝义的心腹,一半则是忠于大燕朝的,此番出来大家也都有帮着史朝义拿下果州与蜀地,为大燕立下一件大功,也好助他问鼎太子之位。 史朝义传令三军好好休整,只留几队人马轮流巡逻,自己却去了吐蕃大营。 “什么?大王今日不见客?”史朝义脸上阴沉,一旁的将领却忍不住替史朝义怒了。 “是,大王特意吩咐小的在此等候将军,说若是将军前来便告之将军,大王今日要好好地陪王妃养伤,一切事宜都待明日再说。” 史朝义铁青着脸回了自己的大营,此时小浑脱王却与曲翠栊带领两万人马在杀向龙泉驿镇的途中。 每日上午,果州军的议事厅内,崔念韩略与各大将领齐聚,杜萱娘被崔颖三请四请,死活从杜宅拉来旁听,果州军早听说过杜萱娘大名,对这个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女子尊敬得很,尤其是在她用自己私兵配合果州军将二千吐蕃骑兵砍杀之后。 “据报,小浑脱王居然领着两万人马往龙泉驿镇方向去了,史贼今日也闭营不出,不知这两拨人想做什么。”崔颖担忧地看了杜萱娘一眼说道,龙泉驿镇算得上是杜萱娘与李进的老巢,如今吐蕃兵一去,怕是要被夷为平地了,也不知镇上的人有没有撤走,李进与呼儿韩有没有做好准备。 杜萱娘与顾尚两母子看起来很平静,心内却是焦躁难安,龙泉驿镇是他们家苦心经营多年的地方,吐蕃兵一到,恐怕什么都留不下了。 “龙泉驿镇今日算是劫数难逃,但对我们果州军来说却是个难得的机会,小浑脱王与史朝义明显是疲军远至,想借机休整一番,攒足了精神再攻城,我们若让他们如愿,将来他们攻城之时,我们将更难承受,所以……”杜萱娘没有往下说,却将目光移向了韩略。 杜萱娘深谙女子在这个时代不能事事抢男人的风头的道理,她自己只需出言提醒,将剩下的交给男人们自己去处理即可,这样才不至于做了那出头鸟,让大家心生妒意。 韩略没有让她失望,很快便明白过来,“多谢杜夫人提点,大人,今日却是我们出城的大好时机,叛军想好好休整,我们便让他无法休整,而且果州军初胜,士气正旺,正好一鼓作气再次削弱叛军与吐蕃兵的锐气。” 众将领一想,露出喜色,纷纷叫道:“韩先生与杜夫人说得不错,老子们就让他们吃不好,睡不好,想休整好了再来打我们,门都没有!” 李适也点头道:“此战可打,但是一定要谋划好,如果我们的人马伤亡太甚也是不划算的。” 崔颖也点头同意,他与杜萱娘想的一样,吐蕃兵去龙泉驿镇烧杀,我们便操他老窝,就算不能挽救龙泉驿镇,至少也在让他们少被荼毒些。 “三军听令,今日除了一万人马守城门,其余人马在半个时辰内准备出战!”崔颖立身肃然道。 杜萱娘突然道:“大人,我家年前曾运回几车黑油,今日正好能用上,顾参将,你是知道这黑油如何用法的,我希望这次攻营除了扰乱他们的计划,还能想方设法毁去他们的粮草。” “是,母亲,到时希望大人能掩护末将,他们敢烧我老家,我定将他们的大营与粮草烧个干干净净!”顾尚恨声道。 崔颖与韩略深深地看了一眼杜萱娘,有这个可抵一万人马的杜萱娘在,何虑果州城破? 这个黑油的用法他们也听说过,只不过这黑油不好寻而已,她竟然早就备下了,可见女人的心思到底还是比他们细得多。 崔颖与众将领立即聚在一起商议安排起来,杜萱娘见已经没了自己什么事,悄悄退去,颜彦就要生产,她一刻也不便轻离。 城外杀声震天,许多胆大的百姓偷偷爬上城头观战,崔颖也不去阻止,将来他们若不能保护这些人时,他们也得拿起刀剑来上阵杀敌,让他们提前适应一下战场的血腥也是好的。 杜萱娘的女孩子们与小五崔念也在没日没夜地训练着,几个侍女也不藏着掖着,纷纷将自己的看家本领拿出来,给每个女孩子配了一把小巧的带毒箭的臂驽,可以弹出的毒针的鞋子,在杜萱娘的要求下又教了他们最快速的杀人法子,那便是无色无味的毒药与解药的各得用法,每人配了两种。 沈玲珑也是个乖觉人,成天除了服侍顾尚,便是想着法子将小姑子,小叔子们,包括自己将来的贴身保镖四个丫环们照顾得好好的,不让杜萱娘操一点心。 杜萱娘,苟春花,雪竹三个带着两个小的,陪着待产的颜彦,请了两个产婆随时候着,倒把颜彦弄得紧张起来,想着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老不出来,害得母亲小姑姑等啥事不做,每天只盯着她,同时心里的感动也是满满的,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嫌弃张义的屠户出身。 小金在院子里说话,表示城外又有了新消息,杜萱娘忙出了颜彦的内室,去到小客堂听小金饶舌, “夫人,你没去看真是可惜,咱们的二少爷那可真是神勇无比,先是带人扛了水枪,也不杀敌,四处喷一种黑乎乎的东西,一些无知莽汉竟然嘲笑我家二少爷是在洒符水作法,黑水洒完之后,二少爷的人突然点燃火把,四处放火,那黑油竟是一点就燃,烧得吐蕃蛮贼与史贼哭爹喊娘,我们果州好儿郎趁机追杀,直杀得个天昏地暗,尸盈遍野,现在打得正是要紧的时候,夫人,小金再去帮夫人观战去!” 说罢,小金这小子立即回头便跑,仿佛城头上有成堆的金子等着他,杜萱娘摇摇头也进了内室,却发现颜彦已经躺在床上,开始了阵痛。 下午城外大捷收兵之时,也是张义第二子降生之时,杜萱娘立即给这小子取名张捷,虽然家中的才子才女一大堆,但是这个取名权杜萱娘是坚决当仕不让的,因此家中这三个岁数最小的名字都是杜萱娘的手笔,比如张恒,苟春花的玛瑙。 崔颖,韩略,李适,顾尚特意来杜宅报捷,听说张义又得一子,而且已经被杜萱娘取名为张捷,是为纪念这次胜仗的意思,几人更是高兴不已,除了贺喜外,崔颖厚着脸皮请杜萱娘亲自下厨为他们整治了一桌饭菜出来。 席上,李适叹息道:“出其不意果然是战场上绝杀利器,今日一战适算是彻底信服。” 杜萱娘笑道:“这算不得新鲜事,这是诸葛先生早就总结出来的,他老先生还在战场用上了木牛木马,孔明灯呢!” 韩略心中暗暗叹服,诸葛孙明的事哪个能识几个字的人不知?却偏将他的事迹当故事听了,唯有杜萱娘能看到其中的门道,还将他用到战场上来。同时又暗暗叹息,可惜崔颖与这杜萱娘无缘,不能娶到这杜萱娘,否则何愁果州不是另一个荆州?(荆州是刘备借得和第一个城池,后以此发家称帝,三分天下) “萱娘你是如何想到早早便存下这黑油的?”崔颖好奇地问道,这也是其他人想问的。rs ------------ 二九二有孕 “难道你们没看过《奇物志》?”杜萱娘反倒奇怪了,明明记得古人对石油并不陌生,《奇物志》上就有详细记载,难道这一屋子书虫竟然没有看到? 崔颖与韩略,包括我们的明经才子,都面露惭色,他们这些读圣贤书的,哪有时间去看这些杂书?这些才子们决定以后要多看看这些方面的书籍。 李适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忙转了话题,“可惜今日那小浑脱王得讯后便立即赶了回来,否则我便不止杀敌七八千人。” 崔颖却很满意,“我算了一下,二万人马杀到龙泉驿镇,怎么也得三个时辰,想必他们刚到龙泉驿镇又赶了回去,也不知他们来没来得及搞成破坏。” “修建一座城池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时间,若要破坏一刻钟便足够了,我只希望人没事便成。”杜萱娘想起那些熟悉的乡邻的面孔,心中忧虑更甚,有能力避进果州城或迁往别的安全处的人毕竟是少数,最少有一半人还是留在了镇上。 龙泉驿镇的消息很快便传了过来,原来当吐蕃军杀到时,龙泉驿镇已经是一片空城,人员已经全部被李进留下的人员转移走。吐蕃兵便一家一户地砸开门翻找值钱的东西,不知何故又突然退去,所以龙泉驿镇暂时没有人员伤亡,只损失了少量财物。 李进的消息一天两次用信鸽传送,说是已经将李氏族人与大量物资移到更深的大山里,留下一万人马守护,自己带着两万多人马,正打算去与呼儿韩会合。 果州兵也损失了一千多人马,伤者数百,杜萱娘将早就备好的治伤药品拿了一部分出来,而且她家药行也早就培训了一批能治伤的伙计,此时也投入到了治伤行列中,弥补了部队郎中的严重不足。 为此,忙完军务的崔颖在入夜后,特意又上杜宅来见杜萱娘,感慨地说道:“萱娘,你果然是我们果州的福星,什么事你都提前想到了。” “你们想的是大事,我们这些妇人女子想的却是这些小事。”杜萱娘笑笑,心中却在想呼儿韩他们带的药物在餐风露宿中会不会失效,早知该每人给他们准备一个油纸袋的。 崔颖怔怔地看着杜萱娘,心中激荡,口里却不知说什么好。 正好雪竹带了果州城内最出名的专治内院妇女的女郎中进来,“见过大人,夫人,我请到林娘子来为夫人把脉。” 杜萱娘愣了一下,想到雪竹对自己一心一意关怀,心中感动,说道:“也罢,我就不等清叔伤好了,先请女先生为我仔细诊诊也好,免得你成天老挂着这事。” 崔颖大急,“萱娘,你哪里不舒服?” “也没什么,是雪竹老疑心我有孕,若不依了她请人诊脉,她多半晚上都睡不着觉。”杜萱娘笑着说道,那个叫林娘子的看得目光连闪,看来果州城内的传言不假,这杜夫人不但与李氏商行的大当家是露水夫妻,与这崔郡守恐也不清不楚,否则,妇人有孕这档子事她一个寡妇岂能当着一个不相干的男子随意说出?而且听说那李进不能生,若这果然杜夫人有孕,想来多半是这崔郡守的。 崔颖放下心来,随后又紧张地对那林娘子说道:“请林郎中用心给萱娘诊治,若有不清楚的不可随意诊断,我们可以多寻几名郎中来。” 杜萱娘伸出手,那林娘子仔细诊了又诊,半天才露出喜色,“恭喜杜夫人,我诊了三遍才确定,夫人这是喜脉!如果大人与夫人不相信,亦可再请郎中,我的诊金下回来取也一样。” 杜萱娘雪竹,包括崔颖似乎都不太敢相信,互相看着,想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这是不是一场玩笑话,半天雪竹才最先反映过来,眼眶立刻红了,咧着嘴笑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崔颖站起又坐下,像一只无头苍蝇,大叫道:“再请郎中,雪竹,快再请郎中!”仿佛杜萱娘肚子里怀的不是李进的孩子。 林娘子见状,忙低头告退,出了杜宅,回头瞪一眼大门,悻然骂道:“一对奸夫yin妇!” 崔郡守下令,两个出名的郎中从被窝里被请到了杜府,诊过脉后都道了恭喜,崔颖才呆呆地看着杜萱娘,神色怪异,“萱娘,先说好,你这个孩子不论男女都得叫我义父,我不能让我家念儿白叫李进几年父亲!” “好啦,义父也好,先生也罢都随你,不如你赶紧去娶个夫人,将来我家孩儿生下来也送到郡守府养好了!” 崔颖立刻摇头,“你自己生的怎能让别人养?明**便不用上议事厅来了,若是你这胎有个好歹,李进非把果州拆了不可,我家中还有两个崔念母亲留下的宫里专门侍候怀孕妃子的妈妈,我明日给你送过来,你看还能不能用,能用你便留下。” “嗯,谢谢十一!”杜萱娘心中想的却是崔念和生母就是在这两位妈妈的照料之下难产死了的,要这些空背个名头的老妇人还有何用?不过杜萱娘还是对崔颖的紧张表示感谢。 “你不打算告诉李进?” “暂时不必,战事凶险,我不想让他分心。”杜萱娘俏脸微酡,浑身散发着幸福的光辉。 崔颖有些失神,又有些担心,这是萱娘的第一胎,让他想起了崔念难产死的亲母,心内五味杂陈,便起身告辞,黯然离去。 杜家人听说杜萱娘有孕,俱都高兴不已,唯有小崔念闷闷不乐,从前他是母亲最疼爱的,也是最小有孩子,更是兄姐最疼爱的弟弟,如果将有另一个更小的人来占据他的位置,分去他的宠爱该怎么办? 饭后花厅喝茶闲聊,大家看着嘟着嘴的崔念,分外可乐。 一听到母亲有孕便乐得合不拢嘴的顾青橙道:“五弟,今天谁惹了你?难道是母亲肚子里的小六弟?” 众人大笑,崔颖小脸涨得通红,更委屈了,瘪了瘪嘴,恼道:“坏姐姐,明天我不要你们的荷包,也不去求韩先生给你们往京城送信了!” 众人又朝着赵韵儿与顾青橙意味深长地笑,赵顾二女刷地脸红了,低头不敢再说话。没心没肺的孙宝儿又凑上来说道:“你小子都六岁了,难道还想赖着与母亲睡?与个没出世的小六子去吃醋?” 崔念干脆将面前的茶怀一推,背过身去使起了小性儿,正在凉榻上喂张恒与玛瑙吃羊乳的杜萱娘不得不抬头说道:“念儿,你从前不是常说你也想当哥哥么?如今你也快和哥哥姐姐一样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这样子不好么?况且,即便是将来弟弟或妹妹来了,你一样是母亲的念儿,哥哥姐姐的小五弟,和从前没有两样的。” 崔念这才转悲为喜,“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和大哥哥二哥哥一样教弟弟练武还有写字?还可以像四哥哥一样哄弟弟的凤梨酥吃?” “当然可以!”杜萱娘笑着朝孙宝儿看了一眼,原来这家伙还如此贪吃。 众人又指着孙宝儿一阵笑,孙宝儿被羞臊得一脸红,一把将崔念从椅子上提起来,“我什么时候哄你凤梨酥了,我可是拿钱和你换的,你小子倒是忘得干干净净的,三哥,这小子昨天拿你写的字出去买钱,然后你叫他带纸回来他还收你二个钱的跑路费,我可是当场抓住你的,你个小财迷比我还财迷!你还敢说我骗你的东西吃!” 王谏之一脸茫然,“我的字还可以换钱?” “怎么不能换钱?一张字最少五百个钱,我也是昨儿个在集市上无意中看到的,有几个人在大街上传看一张纸,我也凑过去看了一眼,竟然是三哥的字,那人说是从一个扎红头绳的小童手上买来的,大家说,我们家的小子谁最爱扎红头绳?” 孙宝儿一激动便松开了崔念,崔念“赤溜”一声爬上凉榻,藏到杜萱娘背后去了,还不怕死的伸头喊,“那是三哥不要了的东西,我那是废物利用!” 王谏之也愣愣地说道:“是我不要了的字,不过卖五百钱也太贵了吧?” 赵韵儿笑道:“怎么会贵?颜太守一张字帖能卖百金,不过,三哥写坏了的字都能卖五百钱是很不错的了,若是写得好的字,怕是要一贯钱一张了。” 顾青橙与孙金铃赶紧说道:“三哥哥,明儿个也帮我们写几幅字吧!” 李冰冰是从来不愿意吃亏的,赶紧上前去殷勤地给王谏之倒了一杯茶,“三哥哥,下回你要写字时叫我来磨墨可好?”竟然也想打王谏之的废纸的主意。 王谏之刚想点头,崔念又不干了,也忘记害怕,从杜萱娘身后出来喊道:“三哥哥,我先答应了我的,可不许答应四姐姐!” 孙宝儿趁机又来抓崔念,崔念吓得一边躲,一边求饶,花厅里笑声一片。 苟春花从厨房过来,带来一大盘梨,抱怨道:“都怪这些叛贼们,往年这时候,一个钱可卖三只香梨,如今三个钱都买不到一只了。”rs ------------ 二九三未雨绸缪 大家才想起如今外面叛军围城,将士们还在苦战,如此笑闹实在有些不合时宜,才安静下来一人拿了一只梨吃了起来。 如今果州城物资紧张,这梨还是苟春花瞅见别人院子里有一棵成熟的梨树,想着家中有孕的杜萱娘和辛苦训练的少爷小姐们好几天没吃着水果了,下狠心花大价钱从那家人手中求购来的。 杜萱娘很欣慰孩子们的自觉性,“辛苦你了春花,捷儿的奶水可够?” “奶水已经下来了,如今二少奶奶与雪竹正照顾大少奶奶吃饭,以后这些事你也少操心些,先紧着你自己吧,你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胎,算是救了大当家的命,更是他李家的大功臣,可不能有半点闪失。” “我省得,不过你们也嘴紧些,别和不相干的人说这事,包括你们的四舅舅,我怕他在山里担心!” 一直留心着杜萱娘与苟春花说话的顾青橙忙大声说道:“是,母亲,我们也怕四舅舅听说后,会不管不顾地杀进城来。” 其他人听说后,也各自记下,李氏家主有后,的确是十分重要之事,在这乱哄哄的当口,低调一些总是没错的。 接下来几天,吐蕃兵与叛军联合攻城,崔颖与韩略实行敌盛我退,敌疲我攻的策略,占尽了地利之便,再加上准备充分,吐蕃兵与叛军不但没占到便宜,又折损了几千人马。 曲翠栊伤好得差不多了,日夜惦记着杀进果州城,活剐杜萱娘,夺回李冰冰,选择性地忘记当初她为了逃命,不惜在亲女身上下毒,以求阻延追兵。小浑脱王却想趁机杀进蜀地,抢占地盘,曲翠栊也不敢深劝,怕小浑脱王疑心她与史朝义之间的关系,便装着伤重难愈,将小浑脱王留暂时在了果州城外,心不在蔫地配合着史朝义攻城,同时也暗暗留心史朝义攻城的各种经验的法门。 李进与呼儿韩已经成功汇合,驻扎在靠近龙泉驿镇的山林中,随时监视着吐蕃贼兵与叛军的动向,龙泉驿镇的居民小部分不怕死的又回去居住,似乎一切都风平浪静,但从小浑脱王攻城不用心上,可看出这家伙另有打算,最大的可能是转道蜀地。 那便是李进他们的生死关头了,四万多人马,对上号称十万大军的吐蕃兵,实难让人乐观得起来,就算李进他们占了地利与人和之便,可那毕竟是真刀真枪需要拼命的事,容不得半点疏忽。 张义听说杜萱娘等人被困果州城,急得不行,无奈郭子仪部奉命拱卫长安皇城,手下将士无军令不敢擅离,只好一封封家信嘱咐顾尚如果城破一定要保护好母亲兄妹,还有嫂子侄儿。 李琦与韩子铮也很担心顾青橙与赵韵儿,时时关注着果州的局势,李琦甚至想派一队禁卫军伪装成商人绕道滇南来接应他们出果州城,然后再去长安。 益州的季瑁善也派人送信进果州城关心杜氏一家的安危,杜萱娘让王谏之执笔一一回信,说果州城坚固无比,勿须挂念。 此时,杜萱娘倒是认真地做起城破的准备来,除了那几箱金子,家中的贵重物品从搬来那天起就收藏到了密室中,倒不用去管他,只吩咐家下人等将来需要带走的东西尽量简单地收在一个小包裹内,方便随时撤离。 杜萱娘又找来女孩子们,让她们躲在自己的卧房内秘密地将金子缝到自己的鞋子里,或者中衣里,总之能藏的地方尽量藏,又给顾尚几兄弟缝了几双藏金的鞋子,一人一件藏金子的中衣。 沈玲珑另辟蹊径,在肚兜的夹层中也藏下不少,姐妹们又如法炮制,又各自缝了一个金肚兜,张恒和玛瑙的小衣服,与张捷的襁褓中也藏下不少,但到底还是只藏下一箱金子。 最后杜萱娘,苟春花与雪竹三个想办法又藏下差不多一箱子,至此还剩下三箱金子,杜萱娘最后将那块蜀王符想办法也缝进了肚兜里。 赵小六来回,旧衣服,干粮,皮水壶等若干已经备好,放在密道中。 杜萱娘又将小方与沙达叫来,让他们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同时让一部分死士先行出城安排各种逃亡事宜。 刚备好这些,姬银霜突然间上门来。 “杜姐姐,我公公病情有些不好,我们打算尽快送他出城医治。” 杜萱娘一愣,“果然是医者不能自医,一个小小的箭伤竟到了如此地步,只是你们如何出城?” “有密道啊,难道崔郡守没告诉你?”姬银霜诧异地问。 杜萱娘摆摆手,跳过这个话题,“那么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何事?” 姬银霜脸红红地说道:“按理说我们不该来麻烦你,但这事我们还真不知该如何处,我公公此去是到河南运城的师叔处治病疗伤的,路途上的凶险杜姐姐你应当想像得到,如果我婆婆的身子也是个强健的,我们肯定会带着他一同上路,可是……” “所以,你们想将你们婆婆留下,却不好意思向你大哥开口?那么你公公是什么意思?” “我公公当然是不愿意离开婆婆,又担心婆婆在路途上身子受不了,原本他是答应去运城的,现在他怎么不愿意离开果州了,说是死也和婆婆死在一起,这不,一个在床上病得快死,一个在家里哭哭啼啼,我和阿勇都快疯了。” “你婆婆的身子的确是经不起长途跋涉,但是我仍然希望你们将她带出果州!就算不能去河南,也可以将她另外安置在安全的地方。”杜萱娘一本正经地说道。 姬银霜一惊,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姐姐,你是说果州……” “我希望果州固若金汤,万年不失,但任何事情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你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那么姐姐这一大家子怎么办?” “当然是死守到最后一刻,再想办法退走!” “到时还来得及么?” 杜萱娘长叹一声,眼神时而迷惘,时而坚毅,“果州是我们的根本,我们又能退到哪里去?别说这些了,总之,你若能出城最好是将你婆婆也带走,此事我会去向崔十一说明。” 姬银霜又说了一会子话,满意地离开。 杜萱娘连夜去找了崔颖,说明了情况,崔颖同意再开密道,送陆掌柜与母亲出城,并且亲自去陆宅见了母亲,并配了四名心腹护卫保护老夫人。 战事到了第六天上,援兵仍旧没有消息,城外攻城的叛军却消停了下来,吐蕃兵的帐蓬竟然少了一大半,原来是曲翠栊终于说服了一心向往蜀地的小浑脱王,兵分两路,小浑脱王带领四万吐蕃兵沿龙泉驿镇向益州进发,而留下自己的心腹与王妃同共主持与史朝义一起攻打果州城。 史朝义虽不满,但也不敢多说,生怕小浑脱王一怒之下,撕毁盟约,将剩下的吐蕃军也拉走,果州城更难攻克。而史思明那边的战事却捷报频传,崇州在五天内被攻破,然后史思明部追着张延鹤的屁股到了巴州,龄州,一路攻城掠池,气势如虹。 杜萱娘接报大惊,忙飞鸽急信通知李进与呼儿韩,提醒他们早做准备。 顾尚与李适也忧心忡忡,“母亲,四舅舅他们也只有四万人马,他们挡得住吐蕃贼军么?” “你们也别太担心,你四舅舅是个通透人,打不过他不会硬拼,他只要保住山里面的族人及东西便足够了,倒是呼儿韩将军担负着保护家园,以及龙泉驿镇几万百姓的性命的责任,可能要难上一些。”杜萱娘安慰道。 李进与呼儿韩看了看杜家老宅及后面的竹林小院,不舍地出了大门,并让人用巨石封门。 “呼将军,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埋伏?这些房舍损坏了着实可惜。”李进环视了一眼熟悉的古朴的小镇,这里有他与心爱的女人第一次相见时的回忆,更有与孩子们拉着手在大街上卖糖葫芦的幸福时光,可恨的是万恶毁灭者马上就要到来了,这里的一切都有可能不复存在。 “正是要保这龙泉驿镇,我们才在这里埋伏,他们到时,我们中的一人拦阻并且激怒他,然后佯败,将大部分吐蕃兵引走,留下另一个人的人马在这里收拾想破坏这里的吐蕃兵后再跟来,形成前后呼应,慢慢地将小浑脱王向大山里面引,只要他们敢进山,便是吐蕃兵的死期!”呼儿韩不愧是行伍出身,行军打仗果然很有一套,李进自己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让龙泉驿镇免受战火之苦,只好按呼儿韩说的去做了。 “也罢,我的人马擅长奔袭,就让我的人马来引开小浑脱王吧,善后之事便交给你了。”李进豪气干云地说道。 呼儿韩也信心十足地说道:“如此甚好,战场围杀我最擅长,你我若配合得当,区区四万人马算得了什么?大当家,祝我们旗开得胜!” “我家萱萱说,胜利一定是我们的!”李进深情地看一眼果州方向,与呼儿韩双击掌后,迅速策马而去。 呼儿韩也立即带人隐蔽到各处房舍中,静候吐蕃大军的到来。rs ------------ 二九四诱敌 小浑脱王辰时拔营,午时后才来到龙泉驿镇,按他的行军计划,扫荡完龙泉驿镇后便让大军稍事歇息,吃点东西再继续南行。 只是当吐蕃大军来到寂静无声的龙泉驿镇时,长街当中竟有一骑傲然而立,颇有一马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此人着猩猩红的披风,金冠束发,身穿时下大将军才有资格穿戴的软金甲胄,手提偃月刀,腰悬宝剑,马鞍旁挂着一把强驽,光看这身装扮便让识货的吐蕃兵妒忌得眼中冒火,恨不得立时冲上前去将那人身上的东西全数扒下来,然后归为己有。 再看那人成熟英俊的脸宠,冰冷而又高贵的神情,犹如传说的神仙人物降世,连一马当先的小浑脱王都有些自惭形秽,大喝道:“李进,今日何故挡我路?” “小浑脱,你在装傻!早在七年前,我便警告过你,不要妄想觊觎我蜀地一寸土地,你偏不听,可惜了你一片心思弑父篡位,此时此地便你的葬身之处!如果你还有一丝明白,便立即滚回康定府之北,说不定还能保得尔等小命!”李进冷冷地说道。 “你既知我的生平夙愿便是带领族人离开那苦寒之地,况且大唐正值内乱,蜀地,滇南仿若无主之地,而且唐廷在北边受制于史思明,正是我等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李进,我敬你也是一方豪杰,不如你我合二人之力共分西南如何?”小浑脱王也是一个人物,基于对地下蜀王的了解,知道攻占蜀地最大的阻力不是唐廷,而是李进,于是自以为是地开出条件,说要与李进共分西南。 李进冷笑一声,“我本就是西南王,为何要与你共分?况且你既与史思明那种鼠辈合谋,还敢与我谈合作?你当我也与你们一样不知死活,非要逆天而行?休说废话,原本还同情吐蕃人生活在环境恶劣的高原上,物资匮乏,我李氏商行从前在暗中不知支持了你们几多,谁知你们竟然拿着我卖给你们的铁器来屠杀我的族人同胞,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你便让你们这群恶狼血债血偿。” 小浑脱王见利诱不行,目中凶光毕露,“不成同谋那便是死对头,儿郎们,杀啊!”左手一挥,一排弓箭手应声而出,齐齐对准李进,竟是上好的黄杨木硬弓,看来这史思明为了拉拢小浑脱王,还真是下了血本的。 李进那容对方的箭羽射出,冷笑一声,双手一翻,一把连发强驽便到了手上,“咻咻咻”一阵响,早就看准的小浑脱王身边的几名大将射去,随着一声惊呼,有两名大将中箭,应声摔下马去。 李进大笑一声,在小浑脱王弓箭手的铁箭射到之前,回头便跑,“吐蕃狗们,有本事便来追你爷爷,你爷爷们在前面等你们来送死。 小浑脱王大怒,带着手下的精骑潮水般追去。 李进跑得并不快,就在小浑脱王的大军面前时而叫骂,时而狂奔,将个小浑脱王激得红了眼地急追。 小浑脱王的人马如蝗虫般从龙泉驿镇中涌出,朝李进追去,李进一口气跑了三里多路,来到一处四处有山,山洼里有田野村落的地方才停下来。 回头看看差不多有一万多轻骑追了上来,突然冲着气势汹汹地追赶而来的小浑脱王大笑三声,大叫道:“兄弟们,练刀的时候到了!” 随着李进一声喊,四处的村庄里,山头上,草堆里,密密麻麻地钻出了几千拿着各种奇形怪状武器的青衣人,这些人高矮胖瘦不等,男女老幼皆齐,军不军,民不民,匪不匪,却个个凶悍无比地盯着吐蕃兵,似乎想将吐蕃兵们活活吞吃。 小浑脱王打了一个激灵,示意手下摆开阵势,严阵以待,他当然知道李进虽然只是大唐境内最大的商贾,没有一城一地为他训练一兵一卒,但是手下聚集的却都是天下那些很有本事且无路可走的亡命之徒,面对普通的兵士那绝对是一人横扫一大片,再不济以一对二是没问题的,好在看李进的人数只有几千人,自己这边至少追来了上万人马。 小浑脱王嗤笑道:“就凭你们这几只猴子?儿郎们,谁若捉了这李进,赏金千两,赏妇十名!”吐蕃兵们立即沸腾了,怪叫着就要纵马朝前冲。 李进见状,一声唿哨,转身便跑,那些青衣人也立刻抱头蹲下,同时好几声惊天巨响从吐蕃骑兵站立之处响起,立时人仰马翻,吐蕃阵营中传来阵阵惊叫声及惨叫声。 原来是李进埋在泥地里土陶炸弹发威了,这是由杜萱娘构思,李氏作坊刚刚造出来的第一批成品,竟被李进用到了这里。 小浑脱王也被四溅的陶片划伤了手臂,又惊又怒,再看吐蕃兵们,因这几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惊了马,正无头苍蝇似的四处冲撞践踏起来,忙一声声号令发出,试图安抚受惊的人马。 李进等怎肯放过这种好机会,早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这些江湖好汉们与群体作战的军队打法有很大区别,大体是采用分割打法,一上来便将敌人分割成小股,然后分堆撕杀,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武功路数和打法,那些吐蕃兵们见都没见过,要么被人夺了马,要么马腿被砍或被绊,要么莫名其妙地中了毒,任人宰杀,而且打法灵活多变,一击不中立时退去,一时间吐蕃兵伤亡惨重。 从前吐蕃兵仗着骑术精湛,打了不少胜仗,谁知他们这种优势在李进这些马下的江湖好汉面前完全失效。首先,军人爱马,知道养一匹战马不易,所以敌我双方作战的首要目标都不是马匹,除非不得已,属必败之局,才会去伤害战马。 而李家军的好汉们的首要目标却是那些精心喂养训练出来的战马,先将人从马背上弄下来再说,一些吐蕃兵爱惜自己和战马,不敢与李家军硬拼,于是战场局势开始向李家军急转。 小浑脱王又惊又怒,看着越来越多的青衣人从山野间涌出,自己的族人们则陷在泥潭里,越陷越深,忙传讯增援。 看着在远处周旋,根本不让他近身的李进,怒火冲冠,几下冲出重围,带领自己的贴身护卫朝李进方向杀去,李进轻笑一声,回身带着保护他的死士又跑,气得小浑脱王破口大骂,“无胆小人休跑,有本事与老子单挑!” “我呸,你个无耻贼蛮,谁有兴趣给你单挑,有本事你便杀来,老子的命是我女人的,你小子算什么东西,也想要老子的命!”李进不甘示弱地回骂,就是不给小浑脱王近身的机会。 这两拨近侍又杀成一团,李近看着远处不断赶来的吐蕃兵,大概到了三万之数,于是又一声令下,一支烟火升空,远处卷起一片铺天盖地的尘土,几千骑兵从对面山坡上杀下来,个个身披轻甲,手拿与李进手中一样的强驽,对准马上的吐蕃骑兵一阵射杀,吐蕃骑兵连忙后撤,于是那些浑身浴血的好汉们立即扶着伤者后撤。 骑兵后面还跟着无数空骑战马,这是要上马撤离的意思,小浑脱王哪有不明白的,立即下令冲杀,誓要将那些李家好汉们留下。 李进冷笑一声,朝小浑脱王一箭射出,“你小子不是想与老子单挑么,来呀!” 马上的李家军再次展开新一轮进攻,无奈人数太少了些,留给地上的李家军的时间很短暂,于是许多重伤者自动留下掩护其它人上马,上马后仍有战斗力的好汉们立即又操刀杀入敌群。 受了伤的或双人一骑,或单骑直接退走,很快战场上除了死者,李家军的先遣好汉们完全上了马,李进与小浑脱王两个杀得正酣,小浑脱王力大无比,耐力惊人,李进虽战场经验不足,但胜在武艺高强,时而大刀狂舞,时而拔剑便刺,冷不防还甩出几支袖箭,反倒迫得小浑脱王手忙脚乱。 眼看伤者退得差不多了,李家骑兵也开始慢慢后撤,小浑脱王自然是紧咬不放,试图将李进这几千骑兵包棕子。 看着黑压压的吐蕃大军,李家骑兵突然大白天地点燃火把,又从马后的皮袋子掏出黑色的陶罐,一声令下,点燃引线的陶罐飞入敌群,然后又是一阵阵巨响,炸得吐蕃兵哭爹喊娘,受惊的马群四散奔逃,而李家军的马匹却毫无影响,再仔细一看,原来每匹马的耳朵都被棉花塞住,再大的声音对它们都不过是蚊子哼哼。 于是,李进趁机逼退小浑脱王,领着人马迅速退去,小浑脱王哪受过如此折辱?正要收拾人马去追,却听一名浑身是血的吐蕃兵来报,说是断后的粮草还没进龙泉驿镇便遇劫,粮草辎重全数被焚,押送粮草的人马也全部折损。 小浑脱王差点跌落马下,方才发觉中了李进的计,自己带人轻骑来追,发现李进的几千人马连马都没有,以为可以顺势将李进拿下,又传讯大队人马速来,原来人家根本就是冲着他后面来不及跟上的粮草辎重来的。rs ------------ 二九五韩略的心思 这一仗下来,李进损失一千多人,战马一百多,而小浑脱王则损失三千多精骑兵,战马死伤更多,最惨重的是留在后面的大半粮草帐蓬被焚,押送的一千多吐蕃兵全部折损,抓来的民夫也尽数逃去。 小浑脱王一咬牙又追出几十里,直到李进一行的踪迹消失在大山里,才气急败坏地大喝一声,“点齐人马,就地休整!” 呼儿韩站在龙泉驿镇的东头,凝望吐蕃军消失的方向,一旁的副将担忧地说道:“吐蕃蛮贼这一回损失惨重,不知他们还会不会重新返回龙泉驿镇!” “之所以给他留下一部分粮草,便是想让他们报着侥幸心理继续南进,就是要回也得让他们另路返回,只是如何诱他们进山麻烦些!”呼儿韩倒是满怀信心。 “传令下去,打扫战场,将阵亡的李家军厚葬,这是大当家的特意嘱咐。”呼儿韩吩咐下去后,立即回去写信将龙泉驿镇暂时避过一劫的消息通知果州家人。 果州城内的杜宅,崔颖,韩略,李适,顾尚等齐至,大家传看了李进与呼儿韩的来信,露出各种表情。 崔颖叹息道:“想不到李进这家伙平时玩世不恭,关键时刻方显他大义本色。” 大家点头赞同,心内担忧的杜萱娘却很不以为然,李进的仁义无双,随时都有显现,只是一般人体会不到而已,他的隐忍与重情重义,在场之人无人出其左右。 “只是小浑脱王意在益州,若想让他改道进山肯定不易,益州危矣!”李适担心的是战火的漫延。 “吐蕃人擅长马上战斗。若要他放弃马匹进山,除非有足够的理由。”韩略说道,此人倒算得上是有志之士,为了果州明显地白了不少头发。 杜萱娘端起桌上的茶就要喝,冷不防被一旁的崔颖就手夺过,皱眉道:“这茶凉了,不能喝!雪竹,给夫人换杯热茶来!” 杜萱娘有些尴尬,在场之人除了知情的顾尚。其余人等都不知杜萱娘有孕,俱都露出奇怪的神色,崔颖也意识到了不妥,刚想解释,忽又想起杜萱娘叮嘱过不可宣扬此事,也怔在当场。 杜萱娘摇摇头,若不解释一下。恐怕大家不知会想到哪里去,便笑着说道:“是十一关心我,如今我有了阿四的子嗣,不能吃凉的东西。” 小方与沙达听说,高兴得立刻站了赶来,“恭喜夫人,恭喜大当家!” “多谢二位,不过你们两个暂时别和大当家说这事,我怕他分心!” 小方与沙达连忙点头道:“是。属下遵命!” 李适也过来道喜,唯韩略若有所思,看着崔颖与杜萱娘两个目光闪烁。 几人又商议了一下,给李进与呼儿韩写了回信,用信鸽当即传走,信上约定明日果州城不出战,让小浑脱王带吐蕃大军离龙泉驿镇更远一些。 郡守府书房内。崔颖与韩略对坐,崔颖忍不住问道:“先生今晚有话要和我说?”这韩略一晚上都用奇怪的目光不停地瞄崔颖,让他浑身不自在。 “我一直想知道大人何时才能放下杜夫人?如今杜夫人与李进有子,正式成亲也是早晚的事,大人注定将是一场空。” 崔颖茫然道:“我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放下,或许是一辈子,先生不觉得这样也很好么?因为不求回报,便没有了忧惧,更无所谓失去,只要她幸福我便心满意足了。” 韩略不答话。半天才说道:“如果没有李进,你觉得你会有多少机会?” “不知道,但是如果没有李进,我总有一丝希望,有了李进在,我是一丝也无。她的心里全是他,已经容不下别人,也正因为这样,她才让我更加放不下。”崔颖略带些悲凉说道。 这回韩略是彻底沉默下来,直到崔颖倦极回自己的院子歇息,韩略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年轻时他也心怀天下,无奈站错了队,他以为那个美丽的女人也会和她的母亲一样英名传天下,谁知他到底还是不懂女人,女人莫名的心软害了她自己,也害了他们这些跟随的人。 于是半生落拓,在病榻上等死时遇到寻上门的崔颖,救了他一命,好死不如赖活着,他便随崔颖来了果州。在果州这么多年默默无闻的生活才真正地让他品尝到了人生的乐趣。 因为崔颖的信任,郡守府不论公事,还是私事,他都可以做主,崔颖待他如父如兄,孤苦一生,无妻无子的他也将崔颖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他殚精竭虑地帮崔颖经营果州,将果州城经营成左近最牢固也最繁荣的大郡,即便是史思明也要出一半兵力联合吐蕃才敢来攻。 唯一让韩略挂心的便是崔颖的感情问题,他对杜萱娘的痴情一直持续到现在,仍没有结束之期,如今倒是有个绝好的机会。 如果李进在没有子嗣之前死去,那么李进的一切资源都将烟消云散,既落不到杜萱娘手上,更落不到崔颖身上,此时杜萱娘有孕,却是刚刚好。 以崔颖与杜萱娘亲人般的关系,即便是他们两个最终走不到一起,杜萱娘终生不嫁,杜萱娘也绝对是崔颖与果州最大的助力。 所以,李进得死,而且目前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韩略在心中的谋划渐渐成形,即便将来事发,用他一命偿还李进一命也算还了崔颖的情。 益州与果州的交界处,有一处山寨,名叫青牛寨,寨主很神秘,大家只知道他姓王,并称他为王寨主。自从这个王寨主入主青牛寨后,青牛寨更加威名远播。 不过这回传的却不是凶名,而是侠义之名,劫财只劫贪,劫富也只劫为富不仁,而且不管是何种劫都不乱伤人命,仍会留下五分之一的财物。 同时,这青牛寨周围盛产一种叫藏红花的药材,王寨主一声令下,周围山民采到的藏红花必须与其他药材商人相同的价钱卖给青牛寨,然后再由青牛寨高价卖出,垄断了藏红花,其他药材也渐渐被青牛寨垄断,打家劫舍的寨匪摇身一变,变成了药材商人。 亦商亦匪的青牛寨由此声名大震,周围贫苦的山民子弟纷纷来投,青牛寨日渐壮大,短短几年时间竟也聚集起了五万人马。 寨丁们农忙时回家务农,农闲时回寨里操练,吃穿住用都归山寨,还能得零花钱贴补家用,于是王亦诚王寨主在青牛寨周围的山民中是被奉为神明一样的存在。 这日山下探子传来消息,“果州城外吐蕃兵与叛军的战事时断时续,各有胜负,昨日吐蕃兵与李进,呼儿韩的人马在藩家坳大战一场,吐蕃兵败,且粮草被烧,李进大胜后退回鹿寨,呼儿韩驻龙泉驿镇断后。” 王亦诚放下手中的笔,“杜夫人一家如何?” “杜夫人一家仍在果州城,应该无恙。”探子回道。 “继续看着,有事随时来报。” 王亦诚沉思起来,“这个李进与呼儿韩胃口倒不小,竟然想吃下四万吐蕃兵!我倒要看看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能耐!” 小浑脱王在唯一一座没被烧毁的帐蓬内,大发雷霆,一溜儿战战兢兢的将领看着面前的被摔破的茶碗。一个自持心腹的将领说道:“大王息怒,明日我们必破鹿寨,报今日之仇!” “李进,老子与你誓不两立!”小浑脱王恼怒不已。“连夜给老子准备攻城之物!” 小浑脱王攻了两天鹿寨之后,才发觉自己这点攻城功夫想攻下鹿寨实在有点不够看,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最初目的,便悻悻然收兵,打算先放过李进继续南进。 这日夜里小浑脱王收到急报,说果州兵出城扰营时,中了王妃设下的埋伏,终于打了攻城以来的第一场胜仗,另外还抓到一名俘虏,提出向小浑脱王提供重要情报以求换命,那便是果州十万大山中藏有三万李氏族人及李氏在两京,崇州,果州一带的大量财物和珍宝。 小浑脱王半信半疑,这等机密之事岂是随便什么人都知道的? 小浑脱王部继续收拾起帐蓬准备南征,又有人来报说在营外抓到一名奸细,这名奸细是附近一名山民,鬼鬼祟祟地在附近窥探,被抓之后,这山民说附近有宝山,他想提供线索换银子。 巡逻士兵不敢擅专,又一层层上报到小浑脱王案前。 “你是说山里有人藏了粮食?你如何得知?”小浑脱王一听是粮食立马便心动了。 “回,回大王的话,上月有一天晚上,小民想到山上是去夹只兔子回来打打牙祭,却看到很多人推着马车,还有挑挑抬抬的,去了一处地方。小民一时好奇,便偷偷地跟上去看了,才得知他们原来是在藏东西。”那山民又胆怯地看了一眼小浑脱王,“小民原本想着进去随便拿点东西换银子,没想到东西没拿到,反被地方的看守毒打了一顿,前几日小民看到大王用兵如神,打得鹿寨那伙土匪连门都不敢出,想来大王去拿那些东西必是易如反掌,小民愿意为大王带路,只求大王赏贩点银子花花便是。” ------------ 二九六有后 小浑脱王一听心里乐开了花,果州来信说山里有李进藏的东西,这边就有人送来藏东西的地址,岂不是天佑吐蕃? “来人,赏银五百!”小浑脱王不动声色地说道。 这回小浑脱王也谨慎了些,先派了小队人马跟这山民悄悄绕过鹿寨,去了山民口中所说的藏粮之处虎跳崖察看,虽不知崖上到底藏了些什么东西,却发现了许多武功高强的看守。 于是,小浑脱王亲自带了一千多精兵,弃马绕行到虎跳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虎跳崖,果然搜得粮食若干,够他四万大军吃上好几天了。 小浑脱王尝到了甜头,觉得先将李进拿下也不错,于是又开始认真攻打起鹿寨来。 谁知,这次攻打鹿寨竟然十分顺利,李进弃寨败走,小浑脱王竟然将马匹养在鹿寨,派了一万人马沿痕迹追赶。 李进立在山头眺望着另外一座山头下面埋锅造饭的吐蕃兵,微笑道:“这韩略的计谋果然不错,区区几千石粮食便让小浑脱乱了心!明**们几个人继续带人将吐蕃兵往剑峡方向引,隔段路程便扔下一些财宝,不怕他们不急火火地跟着跑!” “是,大当家!”一个小头目兴奋地答道,那剑峡是一条死谷,周围埋伏着上万人马,这些下了马,走路都不利索地吐蕃兵想不死都不行。 鹿寨,李进曾经的白玉榻上,小浑脱王扔开名贵的玛瑙怀,直接端起葡萄酒坛狂灌,心头有隐隐的不安,派出去的人马每天都有信息传回来,事情似乎太顺利了一点,李进居然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只管埋头逃窜,这样的事太不符合李进的风格。 寨外,李进与呼儿韩再次碰头,呼儿韩说道:“大当家,这回由我们来打头阵,你们来捡漏如何?” “也罢,我们跑了这几天,也该呼将军出手了。” 二人击掌离去,开始了第二次对吐蕃兵的剿杀。 着黄衣的杜家军从地道中如蚂蚁般钻出来,呼儿韩呐喊一声带着兵士们朝亮着灯的小浑脱王住的主屋扑去,许多吐蕃兵在睡梦中便身首异处。 小浑脱王不愧是身经成战的主,很快便将惊慌的队伍集合了起来,呼儿韩的二万人马开始吃力起来,李进眼看小浑脱王没有弃寨的打算,立时明白了呼儿韩吃紧,立即下令攻寨。 小浑脱王见寨外也有人来攻才真正着起慌来,忙集合起人马朝寨外杀去,也不管方向,只管朝着人少的地方逃去。 这回小浑脱王又损失一千多人,只带了二万多人丢盔弃甲逃出鹿寨,重点是小浑脱王在李进的特意引导下逃向了深山里。 此时剑峡的人命收割也在如火如荼中,一万多吐蕃兵全军覆没,自此小浑脱王直接瘦身一半人马,士气跌落低谷。 果州城的战火却进入到艰难的拉锯战中,曲翠栊跟了小浑脱王这么年对打仗也不陌生,配合史朝义倒是打了几场胜仗,只是十天的期限快到,果州城的攻克仍遥遥无期,史朝义着急加上火,偏又无计可施。 杜萱娘家倒是相对平静,训练的训练,准备的准备,偶尔关心一下战事。 这日雪竹给杜萱娘送了莲子羹过来,“少爷小姐,还有两位少奶奶都送了冰镇的过去,这碗倒是温热的,夫人先用了吧。” 杜萱娘看着李进的来信,总觉得有哪里不妥,没有不好的消息,却是满纸的踌躇满志。小浑脱王被李进与呼儿韩的神出鬼没弄得心惊胆颤,吐蕃军抢了几个村庄,弄到一些粮食,便在剑峡一带按兵不动。李进与呼儿韩在周围远远跟着,虽然暂时找不到机会进攻,但是彻底断了小浑脱王攻益州的念头,一群连粮食都没有的败军如何敢再长途跋涉? 杜萱娘接过莲子羹吃了几口,看到雪竹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便笑道:“你又在操心了?” 雪竹皱眉道:“夫人,三小姐今天去城头了,只带了小梅。” “和李适?”顾青橙已经和李琦定婚,按辈分李适是李琦孙辈,如果她再和李适生了情愫,这辈份就全乱了,难道将来顾青橙见着孙金铃还得下跪称奶奶? “三小姐有太上皇作主,再加上十六王爷不在朝堂之上,做个闲散王妃倒也罢了,如今这个王爷可不一样,我怕三小姐将来会吃亏。”雪竹自从跟了杜萱娘,见识长了不少,竟然也能看清皇城里那些门道。 “雪竹,你虑得极是,可这事的根还是在金铃身上,你帮我看着点,别让他们太快了,对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是始终是最好的,得到后反而不稀奇了。” “雪竹明白,只是小梅的性子比较没主见,我想让小菊跟着三小姐,并嘱咐小菊机灵些,想必不会出太大的岔子。”雪竹想了想回道。 “雪竹,现在战事平稳些了,我想告诉阿四孩子的事,你觉得如何?”杜萱娘其实太想见李进了,又担心李进一高兴便不管不顾地进城来,打乱大家的计划,所以将这事询问雪竹,实际是想让雪竹给自己摇摆的心思拿个主意。 “夫人早该将这大事告诉大当家了,我早前看大当家为子嗣的事愁得头发都快白了,夫人好不容易有了却不告诉他,我看着都怪不忍心的。”雪竹急忙说道,生怕杜萱娘反悔,忙去拿纸笔过来放到桌前。 杜萱娘用颤抖的双手写下在心里酝酿了许久的几个字,“萱娘有孕二月,阿四保重!” 当李进收到来信,捧着纸条如同被人抽走了魂魄,突然仰天狂笑,不一会儿又抱头痛哭起来,李甲五,李乙六等被吓得一愣一愣,不知那信上是什么惊天消息,将个好好的大当家都弄得如同疯癫。 李甲五上前偷偷地瞄了一眼那小纸条,不一会儿也又跳又叫起来,“有了,有了!” “什么有了?有了什么?”李进的下属们个个急得不行,偏偏李甲五也是个说话都说不清楚的。 李乙六也上前去看了一下,竟然嘿嘿嘿地笑个不停,仍然是一句完整的话说不出。 李进稍微平息了一点,大喝一声,“备马,回果州城!” 李甲五与李乙六立即回头便往外跑,“我们有少当家了,有少当家了!” 李进有后,先不说对李进个人和整个李家的意义,实际上对这些跟随李进的忠实手下意义更大。听过太多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故事,经历过为争权夺位而血腥残杀的人一定会明白,目前的李家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的重要性。 消息如同狂风很快卷过两万李家军,李家军上下沸腾了,没有跟着李进回果州城的李乙六自作主张犒赏全军,将打算用来庆祝胜利的美酒全部拿出来喝了。 李进带着两千骑兵如旋风般奔向果州城,路经龙泉驿镇时,突然大街上出现一队送殡的队伍。 四名大汉抬着一副薄材,一名老妇扶棺而泣,后面跟着一群着麻衣的孝子孝孙,急驰中的李进眼看就要撞上前面的棺材,忙狠拉缰绳让到一旁。 一名抬棺的大汉却被惊得脚下一软,身子往后倒去,那棺材“哐当”一声掉落地上,刹那间长街上寂静无声。 棺材落地,大凶,送葬之人全被吓得呆住了,突然那老妇人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声,“老头子,作孽啊,棺材落地,子孙绝,我也随你去了吧!” 一时间大街上哭的哭,叫的叫,乱成一团,将个大街堵了个水泄不通,李进皱眉,回头看了看后面涌上了的护卫与兵士,示意让出一条道。 “死者为大,你们先过!”李进说道。 一个贼眉鼠眼的男子挤上前来,指着李进喊道:“你将人家的棺材撞落地上,就想这样算了?你这是什么英雄好汉?” 李进脸现不耐,“来人,赏银五十两!” “有钱就了不起啊,”李进的话竟然一石激起千层浪,孝子孝孙们立刻激愤了,“你们还是不是人啊,棺材落地,死全家,我们这么多人命你这几十两银子就能买来?” 李甲五拔剑上前怒指众人,“明明是你们自己没抬稳掉了的,竟然怪我们,你们是那里来的刁民,不知道我们是谁?” “我们是外乡来的如何?难道外乡人就该让你们如此欺负?”那老妇人突然尖叫道,头上因为对着棺材磕头而鲜血长淌,狰狞无比。 李甲五是个火爆性子,遇到不讲理的老妇杀也不是,不杀更难受,被激得脸红筋胀,剑架在那老妇的脖子上却砍不下去。 李进架开李甲五的剑,冷冷地对吵嚷的众人说道:“你们到底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李甲五数到十,你们还要混闹,别怪我李进血洗长街!” 李甲五一听,开口便数道:“一,二,三……” 那个猥琐男子似是这群人的领头者,眼睛一转,在李甲五快要数出“十”来时,急叫,“谁撞落棺材谁磕头赔罪!”rs ------------ 二九七遇险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这的确是解决出殡过程中棺材落地的最常见的法子,只是想让龙泉驿镇无人不识的李大当家当街给一外乡人死者磕头,不如直接让李进血洗长街来得痛快,这是不怕死的刁难! 李甲五与李进的其他下属怒不可遏,竟敢让他们的大当家给一副棺材下跪! 那猥琐男子突然高声道:“谁不知道我们的风俗中如果出殡过程中棺材落了地,是大凶之事,我们不要你们的银子,我们只要你们解了这场凶危便是,小民在此跪求这位英雄好汉了!” 在那男子的示意下,原本惊恐不安,哭闹不止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然后呼啦啦地跪倒在李进脚下。 李进一身甲胄,威风冷凛凛,为保族人与龙泉驿镇的乡民的生命安全,出生入死,绝对算得上英雄,所以英雄岂能在长街上仗势欺人?尤其是这回的确是李进的马惊了抬棺人,才导致这种棺材落地。 再加上这个猥琐男子一上来便称李进为英雄,李进若爱惜自己这点名声,便不可能没有半点顾忌。 李进皱眉看了众人一眼,“我今日有重要事,不与你们这些人计较,况且死者为大,实也不宜惊扰,不就是磕头么,你们全部让开十尺。” 孝子孝孙孝妇们一听,先是一愣,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站起来急急后退,只余一副棺材孤伶伶地立在长街之中。 李进似乎一刻也不愿意耽搁,跳下马来便走向地上的棺材,李甲五等四名贴身随从也急忙跟上。 李甲五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和那棺材。发现并无异常的地方,便与同伴们散在李进周围监视着人群。 李进单膝着地,低头便拜,眼看就要看到怀了自己盼了多年的孩儿的最爱的女人,他不想在此耽搁时间。更不想在这种大喜之时大造杀孽。 只是好像有些人并不如此想,就在李进低头的那一刹那,那棺材竟然轰地一声炸开来,绿色的毒烟中,银针四射,李进的身形急剧后退。 这个圈套很粗糙,粗糙得让李进明明觉得有问题也不愿意深究,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最好的方式解决掉此事,所以李进不出意外地中招了。 那个猥琐男子居然不怕毒烟。如蛇一般滑向李进,李甲五手中的弩箭急发,想阻止那毒蛇。 原本胆怯地散在四周的抬棺大汉,突然发了疯地冲向李进拔剑怒张的手下,“轰轰轰”又是几声巨响。毒弹再次炸响。竟是一千年后才有的人体炸弹出现了,人群全部陷入绿色烟雾中。 那些孝子们竟然对烟雾免疫,刀剑齐出,冲向李甲五等人。 中了毒烟的李甲五与三具贴身随从离李进最近,胆肝俱裂,不要命地冲向李进,可是当他们解决了阻挡他们的人,冲进毒烟的他们赫然地发现不见了李进的踪影。 一刻钟后,李进的人马几乎将龙泉驿镇掘地三尺,仍旧不见他们的大当家的踪影。然后一千人马将龙泉驿镇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只苍蝇也不许出去。 晚饭后,杜宅花厅中,杜萱娘一家人例行聚会,崔念嫌弃地看着面前干瘪的小甜枣,“母亲,我要吃大甜枣!” “忍忍吧,今年估计是吃不了大甜枣了,过两天园子里的桔子倒是快红了,可以给念儿解馋。”杜萱娘摸摸崔念的小辫子弯着眼睛笑道。 孙金铃鄙夷地瞪了一眼崔念说道:“就你这个小馋猫,少吃几只枣又不会让你少只耳朵,成天就惦记着这些,往年也不见你有多喜欢吃枣!” 李冰冰干脆将崔念面前的枣直接拿到自己小几上,“五弟不喜欢就给四姐吧,四姐可喜欢这小枣了。” 崔念当然不愿意吃这亏,忙跳下椅子就要去抢,却听小方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夫人,不好了,大当家在龙泉驿镇遇袭失踪!” 杜萱娘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到地上,摔成几瓣,其中一块溅到张恒身上,被吓得张口大哭,玛瑙听到张恒哭,也哭了起来。 空旷的花厅中,除了两个孩子震天的哭声,再无其它声响,杜萱娘的脸色从突然的胀红,再到瞬间雪白,瘫软在椅子山。 顾青橙大哭出声,其余几个忙叫小方说清楚些。 赵韵儿与孙金铃过来扶住杜萱娘,李冰冰忙过来抱着杜萱娘的双腿,三人俱都眼泪汪汪。 小方喘了口气才说道:“刚才李甲五来了最紧急的飞鹰传讯,说是大当家得知夫人有喜后,带了一千骑准备回果州来见夫人,经过龙泉驿镇时遇到送殡的队伍,原来这伙人竟是来杀大当家的,大当家的当场中毒失踪,如今李甲五带伤封锁了镇上,正在搜寻大当家。” 顾尚颤抖着声音大喊,“集齐人马,出城!” “等一下,”是杜萱娘变了形的声音,“立刻请崔郡守过来!小方,点齐五百死士,顾尚叫弟弟妹妹们立即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城回龙泉驿镇!” 等崔颖,韩略,李适赶到之时,杜萱娘仍闭目坐在椅子上,袖子下的十指已经抠出鲜血。 “萱娘,这消息可属实?龙泉驿镇相当于你们的老家,怎么可能出现埋伏?”崔颖急道。 韩略看了一眼屋内众人的神情,证实了李进的情况已经坏到不能再坏,“夫人,你们打算如何做?如果出城我们会派出人马掩护!” “谢韩先生!”杜萱娘用一种如飘拂在高空中的冷清空洞的声音说道:“我们将从城南的密道出城,请十一多派些人马出城掩护!” 崔颖看着脸色苍白却双目红赤的杜萱娘心痛如绞,“萱娘,我送你们出城!” “不可,”韩略与杜萱娘几乎一起出声。 “十一,果州城就全靠你了,阿四有我们一家子足够。”杜萱娘用尽力气站起来说道。 沈玲珑扶着还在坐月子的包着头巾的颜彦出来,雪竹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张捷,几个妙字辈婢女也背上包裹走进了花厅。 苟春花与雪竹也背了大大的包裹出来,苟春花一手拉着张恒,一手拉着玛瑙,雪竹怀里抱着小张捷,杜萱娘拉着背着包裹,手拿短弓的崔念。 王谏之几兄妹稍大一点,也已经换好早就备好的衣物等在院子里,一家子二十多口人,带着几个重要的帮工朝后院的柴房走去。 密道的入口就在平时极不起眼的柴房,四面八方涌来的黑衣人一队队地消失在密道中,顾尚挑选出来的几百人也在院子里整装待发。 同时,果州城东门大开,果州兵发出整天的呐喊,开始了又一轮夜袭,双方厮杀了一夜才各自收兵。 杜萱娘一家子带着一千余人也于黎明时分到达龙泉驿镇,大街上当时那场混乱留下的尸体仍然留在原地,而龙泉驿镇的所有幸存的居民都集中在杜家大宅后面的演武场上。 杜萱娘从软轿上下来,雪竹小心而又心痛地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杜萱娘越来越压向自己的重量。 李甲五等人跪在街道旁一动不动,有隐隐的低泣声传来,“你们都起来吧,李甲五,你将当日的情形,再详说一遍。”声音神奇地稳定。 李甲五中毒也很深,连站立都不稳,旁边一个递了一根拐杖过来才勉强站立,艰难地将当日的情形说了一遍。 “当场死亡的除了我们的五个兄弟,便是地上这些妇孺,据事后调查确实是洛阳那边过来的难民,也确实是死了父亲,只有四个抬棺人与那个领头的男子及孝子孝孙们来历不明,如今这家人全部死去,这些人如何混到这群难民中也不得而知。” “春花,你带彦儿与玲珑还有孩子们回家中歇息,韵儿,青橙,金铃,冰冰你们四个与李甲五一起将那个领头的男子画像画出来,然后去演武场上将这个男子是何时来到镇上,及在何处落脚问出来。当初从毒烟暴出到发现大当家失踪不过几瞬间的时间,大当家当时就算是受伤昏迷,却不可能那么快就被运走,当时一定就在现场,只是被匿了形迹,事发后是哪些人守候这条街,立即给我叫过来。” 很快就有一个小头目带了几十个人出来,垂头站在杜萱娘面前,“回夫人,属下当时奉命保护现场,” “当时只有你带领的手下看守这里?共有多少人?如今还有多少人?”杜萱娘急切地问道。 “是,夫人!只有属下的赤焰队,共有五十八人,昨晶受伤五人,正在接受医治,如信还有五十三人正地拜见夫人。” “那五人是何时送医的?” “当时因为现场混乱,大多数兄弟就算是有伤也不愿意轻易离开接受治疗,等到后来实在坚持不住时,那五人才去的李家商铺的后院敷药。” “你立刻随我前去李家商铺将那五人找出来!”杜萱娘连声音都变了。 雪竹担心杜萱娘坚持不住,早已经准备了一架竹椅,杜萱娘坐上后,几个死士上前抬着杜萱娘,一行人又匆忙赶往李家商铺后院。 ------------ 二九八李进遇难 同时,果州城东门大开,果州兵发出整天的呐喊,开始了又一轮夜袭,双方厮杀了一夜才各自收兵。 杜萱娘一家子带着一千余人也于黎明时分到达龙泉驿镇,大街上当时那场混乱留下的尸体仍然留在原地,而龙泉驿镇的所有幸存的居民都集中在杜家大宅后面的演武场上。 杜萱娘从软轿上下来,雪竹小心而又心痛地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杜萱娘越来越压向自己的重量。 李甲五等人跪在街道旁一动不动,有隐隐的低泣声传来,“你们都起来吧,李甲五,你将当日的情形,再详说一遍。”声音神奇地稳定。 李甲五中毒也很深,连站立都不稳,旁边一个递了一根拐杖过来才勉强站立,艰难地将当日的情形说了一遍。 “当场死亡的除了我们的五个兄弟,便是地上这些妇孺,据事后调查确实是洛阳那边过来的难民,也确实是死了父亲,只有四个抬棺人与那个领头的男子及孝子孝孙们来历不明,如今这家人全部死去,这些人如何混到这群难民中也不得而知。” “春花,你带彦儿与玲珑还有孩子们回家中歇息,韵儿,青橙,金铃,冰冰你们四个与李甲五一起将那个领头的男子画像画出来,然后去演武场上将这个男子是何时来到镇上,及在何处落脚问出来。当初从毒烟暴出到发现大当家失踪不过几瞬间的时间,大当家当时就算是受伤昏迷,却不可能那么快就被运走。当时一定就在现场,只是被匿了形迹,事发后是哪些人守候这条街,立即给我叫过来。” 很快就有一个小头目带了几十个人出来,垂头站在杜萱娘面前。“回夫人,属下当时奉命保护现场,” “当时只有你带领的手下看守这里?共有多少人?如今还有多少人?”杜萱娘急切地问道。 “是,夫人!只有属下的赤焰队,共有五十八人,昨晶受伤五人,正在接受医治,如信还有五十三人正地拜见夫人。” “那五人是何时送医的?” “当时因为现场混乱,大多数兄弟就算是有伤也不愿意轻易离开接受治疗,等到后来实在坚持不住时。那五人才去的李家商铺的后院敷药。” “你立刻随我前去李家商铺将那五人找出来!”杜萱娘连声音都变了。 雪竹担心杜萱娘坚持不住,早已经准备了一架竹椅,杜萱娘坐上后,几个死士上前抬着杜萱娘,一行人又匆忙赶往李家商铺后院。 李家后院最里面是一排平房。此时住满了李家军的伤患。照料伤者的仆妇与郎中们往来不停,看到杀气腾腾杀进来的一群人,吓得立时退到一旁站好。 那头目一把抓住一名郎中急切地问道:“我赤焰队的五名伤患去哪里了?” 那郎中被吓得一愣一愣,“我们已经尽力了昨天,你们赤焰队的两名伤患已经毒发身亡……。” “尸体在哪里?”杜萱娘已经从竹椅上站了起来,王谏之忙上前扶住杜萱娘。 郎中的手一指旁边一间小房子,顾尚已经一把拖起那郎中向那放尸体的小屋子,“是哪 两具?” 不一会儿顾尚面如土色地回来看着杜萱娘摇头道:“母亲那两具尸体已经不见!” 杜萱娘按着肚子坐回软椅上,“抬我过去看!” 已经有些异味的尸体放在一排还没有盖棺的棺材内,其中两口棺材空空如也。唯一的一扇窗户微微地开着。杜萱娘轻轻地推开窗户,窗户下面的泥地上有明显的脚印。 李家商铺左边是丽春院,右边是几排低矮的民房,后面是滔滔的青龙河河水。此时,李家军十步一岗,正严密地戒备着,这两个人到底去了哪里? 顾尚带着人觅着脚印追踪而去,杜萱娘又坐回竹椅上闭目送神。 这两个混在尸体中的人,已经肯定其中有一个是不见踪影的李进,只是谁劫持了他?李进回果州的消息又是如何走露的?如今他们又是如何突出李家军的重重包围的?或者他们此时正藏在哪里? “母亲,脚印在青龙河边消失!可是我问守卫他们从昨天到今天都没离开过河边……。”顾尚的声音中已经带了哭音。 杜萱娘睁开眼睛,“小方,你带人去右边那排房舍,先包围起来,尚儿带人与我去丽春院,再将丽春院的管事的找来。” 王谏之,孙宝儿最先跑了出去,崔念牵着杜萱娘的裙角也跌跌撞撞地跟着跑,很快一行人又转移到丽春院的大堂上,丽春院的老鸨飞快迎出来。 “见过夫人,院子里的姑娘都在三楼上,请夫人示下!”那老鸨曾经协助过杜萱娘寻找王谏之,对杜萱娘的行事风格也比较了解,所以半点不敢啰嗦。 “你是说姑娘们自从大街上的事故发生后,她们就去了三楼上,再没有客人上来。” “上次发现的地道当初是如何处理的?” “都让人给填了,甲五爷已经派人来检查了两遍,夫人是否再去看一下!” “不必,小方,你假扮那个刺客带一个行动不便的人想办法从那尸屋的窗户到这丽春院!”杜萱娘拉着崔念说道。 好一会儿小方扛着一个人从外面拨开二楼一个房间有窗户跳了进来,然后将那个放下,期盼地看着杜萱娘。 “你一路过来有没有看到别的痕迹?” “我在这个窗户下面看到有根被踩断的草茎,所以我也从这个窗户进来的。” “很好,尚儿去那个房间找,左边常有人往来,谏之。宝儿你们带人去右边三个房间仔细寻找,看有没有机关之类的。” 崔念一听,忙自告奋勇地说道:“我也去!” 直忙了半个时辰,顾尚三兄弟才垂头丧气地出来,杜萱娘身上越来越冷。越来越无力,一直紧张地关注着杜萱娘的雪竹大急,“夫人,你可要坚持住啊,你若倒下,大当家就真的危险了。” 顾尚几兄弟一惊,这才发觉到杜萱娘已经面若金纸,立刻就要倒下的样子。“母亲,你先回家歇一歇吧,这里的事就交给我们几兄弟。” “我若多歇一分钟。你们的四舅舅便多一分危险,你们的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都将失去父亲,你们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你们去将那些帷幔拉开些。透些气进来!” 崔念立刻跑去左边的帷幔边。使劲的拉拽起来,一个不小心被布绊了一跤,手中的弩箭飞出,“哐当”一声砸到了屋角一只花瓶上。 花瓶的上半部被砸成碎片,大家忙去将崔念从地上拉起来,杜萱娘却精神一振,那花瓶上面碎成那样,下半部却纺丝不动。 “机关找到了,就是那花瓶!” 丽春院竟然另有机关,最匪夷所思的是这刺客居然对这机关也了如指掌。这刺客到底是什么人? 花瓶下面的地道竟然也直通青龙河,一具烧焦尸体赫然出现,一只烧了一半的鹿皮鞋套在焦黑的脚骨上。 杜萱娘抖抖擞擞地接过那鹿皮鞋,脑子一片空白,雪竹跪在尸体旁捡起一块没有烧尽的中衣布料,一下子瘫软在地,杜萱娘突然发了疯似的扒开小方,抢过雪竹手中的布料。 鹿皮鞋是雪竹亲手缝制,那针脚稍微有点斜,如果那鞋不能证明这具尸体便是李进的话,那块布料上杜萱娘亲手绣上的李字,则是击垮杜萱娘的最后一根稻草。 杜萱娘茫然回头看向喧嚣的青龙河,全身的血流上涌,突然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向青龙河,抱着肚子缓缓倒下。 在杜萱娘倒下的同时,坐在大撵中的曲翠栊斜躺在虎皮软垫上,一边的侍女剥了新鲜的葡萄放进她的嘴里,两位侍女跪在她的腿旁轻轻地捶着。 “可到龙泉驿镇?” “回王妃,先头部队还有两刻钟就到了。” “见到镇上的人礼貌些,先让一个叫杜萱娘的女人出来说话!” “遵命,夫人!” 龙泉驿镇有李甲五的一千人马,又有杜萱娘从果州城中带出来的一千人马,曲翠栊却带了五千人马,轻骑向龙泉驿镇杀来。 顾尚,李甲五,小方三人聚在杜家老宅的院子里,围着两名郎中焦急地询问着。 “各位放心,夫人已经醒过来,虽然动了一点胎气,只要好好休息,吃几付药便没事了。” “你们两个都是这样的说法?” “夫人身体的底子比较好,今日之事虽有些伤害,但只要养几天便好了。” 三人悲凄的脸上终于出现一缕喜色,刚送走郎中,一名头目抹了脑门上的汗,急急地说道:“大概五千吐蕃兵向我们这边来,一个时辰以后会到镇上!” 李甲五一听,“立即传令集合,准备保护夫人撤离!” 小方却犹豫着看向顾尚,如今大当家遇难的事还没有传开,一旦传开,这李家还不知会掀起什么样的腥风血浪,他却是早就从李家脱离到了杜家,如今杜萱娘才是他的主子,顾尚是杜萱娘二子,又是李进的亲外甥,此时杜萱娘不在,他于情于理都该以顾尚马首为瞻。 李甲五也不笨,立即明白了小方的意思,便对顾尚说道:“甲五逾越了,请二少爷拿主意!” 顾尚却没有他们那么多的弯弯绕,他心中想的是母亲和家人的安危。“方管事,呼儿韩管事什么时候能与我们汇合?” “至少还有两个时辰才能赶到!”小方立即答道。 “吐蕃兵一个时辰后才到,甲五叔,我们能否坚持到呼儿韩先生到来?母亲此时需要静养,大嫂刚生过孩子也不能太奔波!”顾尚皱眉道。 “不就是一个时辰么?我们就是拼了老命也要维护夫人和夫人肚子里的少当家的周全,否则,我们怎么对得起大当家!”痛失出生入死的兄弟与主子的李甲五此时才放声大哭起来,小方也蹲到一旁默默流泪。 顾尚仰头望天,让风吹干眼中的泪水,别人可以哭,他却不可以。 一直藏在杜萱娘房门后的王谏之,孙宝儿,崔念,也含泪跑出来拉着顾尚的手说道:“二哥哥我们不哭,有我们几兄弟在,一定会保护好母亲和家人的。” 四兄弟抱成一团,默默地流泪,小方一看忙拉了李甲五退出了院子。 雪竹看杜萱娘喝了药睡了过去,便低声对屋内的女子说道:“小姑奶奶,大少奶奶,二少奶奶,你们都有要照顾的人,请先回去歇一歇,四位小姐与雪竹先轮流看着夫人。” 雪竹一直是杜萱娘的心腹,与家里人也处得极好,连苟春花对她都不得不服气,此时她的安排自然也没有人反对。 ------------ 二九九(上一章节大修了) ps: 感谢7643 猪may两位亲的粉红票,祝春节愉快! 顾青橙哭够了才放开雪竹,再看其他姐妹们也在抹眼泪,忙强颜笑道:“母亲从不轻易认输,我们也别太小看她,这一关,母亲会挺过去,弟弟也会没事的!” 孙金铃说道:“二姐姐说得没错,以后我们要自己将自己照顾好,不让母亲再操心,我们已经不在稍微安全的果州城中,吐蕃兵与叛军随时都会杀来,还有如果四舅舅的事消息走露,李家或许也会有什么变故,所以我们这几日最好是衣不解带。” 赵韵儿,顾青橙,李冰冰三人含泪点头,雪竹特意看了一眼孙金铃,想着这孩子经历了一番磨难后,倒是与杜萱娘越来越像,什么事都能想在别人前面。 四人呆呆地看着床上的杜萱娘,各有心思。 雪竹也不相信在人前冷得像冰,在夫人及他们这些家人面前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李进,居然会变成一堆焦碳。她亲自为那具疑似大当家的尸体收殓,亲自查看了那人的掌骨,那手掌虽已变形,上面还有一道依稀可辩的伤疤,她曾亲自为李进挑过手掌心的血泡,所以那手她也熟悉得很,最重要的是一名死士也证实这是一双经常拿剑的手,世上不可能有如此多巧合的事,所以她不得不信了。 李进一死,不仅仅意味着杜萱娘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生便没有了父亲,也意味着李家要重新选家主,如今杜家与李家在很多地方已经密不可分,难道还让杜萱娘再去淌李家这滩浑水? 雪竹忧伤地看了一眼床上的杜萱娘,脸色苍白如纸。被自己的指甲掐得血肉模糊的双手包得如同两只棕子。一直以来杜萱娘给了她尊严和信任,还给了家人的温暖,她更相信这位年仅二十五岁的主母是坚强的,但是能坚强到何种地步她心里也没底。 如果杜萱娘倒下了,这一家子便岌岌可危,张义远在京师,顾尚与颜彦二人能承担起这一大家子的重担么? 沈玲珑还没来得及涉及杜家的产业。唯有颜彦到杜家多年,对杜家上下十分熟悉,再加上是名正言顺的长子长媳,到时顾尚主持对外,家中事多半会落到颜彦身上,这孩子的身子却比杜萱娘还虚,再加上刚生了孩子,万一累出个好歹,又如何向张义交待?虽然王谏之。赵韵儿,顾青橙三个的婚事已经有着落,剩下的快到年龄的孙氏兄妹的婚事又该谁来主持? 雪竹忍不住问最持重的赵韵儿,“大小姐,大少奶奶的身子还见红么?” 赵韵儿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孙金铃却一下子明白了雪竹的意思,“我昨夜出城时,悄悄问过小姑姑。说已经退红了,饮食也很好,雪竹姨放心,我们姐妹三个定会齐心协力帮助大嫂将家中的事务主持下来,不让母亲再操心。 “这便好,你们母亲这一回能不能挺过来,就全靠你们了。” 赵韵儿终于忍不住低泣出声,顾青橙更是悲切,四姐妹又抱着雪竹开始低声哭泣起来,雪竹刚要提醒她们小声。床榻上的杜萱娘已经皱了皱眉头,醒了过来。 “你们几个不必悲伤,你们四舅舅不会轻易就死。那几样东西必定另有原因才会出现在那里。”杜萱娘盯着帐顶,有气无力地说道,看起来反倒更像是在安慰自己,看得雪竹与四女心痛得碎掉。 “所以母亲更要爱惜自己的身子,这样才能继续寻找四舅舅!” “嗯,雪竹,我饿了,我要吃烂烂的山药粥,放一些鸡肉进去。你们四个不必守着我,出去将小妩她们五个叫进来我有话和她们说,然后你们再吃点子东西歇一歇,帮着两位嫂子将家中的事安顿一下。” “是,母亲!” “是,夫人!” 几人出去后,小妩,小婉,与梅兰菊三女红着眼睛进来,青龙河边发现疑似李进尸体一事,她们也知晓,李进曾是她们的主子,李进之死意味着什么,她们也清楚得很。 “见过夫人,请问夫人有什么吩咐?” “大当家是因为听说我有孕才回的临时起意回的果州,想必我有孕的消息敌人比阿四更早知道,我目前虽然不知道是谁向大当家下的毒手,但是不排除李家人为了某种目的而下手,所以我和肚子里的孩子的安全便交给小妩,小婉两个,四小姐是大当家半公开的长女,如果有人真冲着大当家手中的权柄来的,那么四小姐也很危险,所以四小姐便请小兰单独看着了,小梅,小菊负责其他三位小姐。” “遵命夫人,我们一定不会让人再夫人和小姐们受到伤害。”五女齐声答道。 “小妩,小婉留下,其余的各忙各的去吧!”杜萱娘想挥一挥棕子手,却发觉没有一丝力气,只得仍闭上眼睛养神,只是脑子一停摆,那种尖锐的心痛又开始慢慢浮现。 “小妩,小婉,你们两个也看了现场,觉得哪些门派有那种可以暂时匿踪的功夫或门道?”杜萱娘虽然脑子里如有两台马达在轰鸣,却不敢让自己的脑子有半刻空闲。 小妩与小婉仔细想了想,“中原武功讲究正义正气,如这种旁门左道的东西一般门派都不屑于为之,唯有东瀛忍术有这方面的功夫传承。” “又是东瀛忍者,难道是史朝义干的?”杜萱娘随即又否定,如果是史朝义想出的如此周全的计划,他当场将李进毒杀便是,又何苦费那么大的劲,将李进掳走,又跑去河边焚尸? “自从这东瀛忍者来我大唐后,因其阴狠又出其不意的招数,在杀手界很有名气,但因酬金太高,请得起的人也不多。” “杀手?我们能否知道是谁最近请了东瀛杀手,然后这些东瀛杀手又去执行了什么任务?” 小妩与小婉对看一眼,犹豫道:“如果有陆二少爷在,或许可以一试。” “我明白了。”杜萱娘脑子里乱成一团,理不出半丝头绪,李进的音容笑貌却不停地在她眼前乱晃。 雪竹低头端了一碗山药粥进来,“夫人,这粥温度刚刚好,吃了雪竹再与你盛!” 杜萱娘强忍着胃里的恶心一口一口地吞着,直到粥碗见底,雪竹用帕子给她擦擦嘴,再帮她将手放好,刚要退下,却听杜萱娘说道:“说吧,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雪竹一愣,眼中出现一丝慌乱,随即又将头低了下去,“外面没什么事,夫人你好好养着吧。” “雪竹,你即使不说,我也可以立刻让小妩,小婉出去打听!”杜萱娘闭目说道。 雪竹突然泪如雨下,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小妩与小婉两个也紧张起来,“雪竹姨,外面真出什么事了?” “那些事有几位少爷与小姐,还有甲五爷,小方他们顶着,夫人,你还是小心自己身子吧!” “我知道雪竹你关心我,但是你觉得我放心得下他们几个?你先说说看是什么事,我度量着要不要放手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否则,我岂睡得安稳?”杜萱娘的声音轻飘飘,让雪竹与小妩,小婉三个心中更悲恸。 小妩说道:“雪竹姨,你还是别瞒着夫人了,夫人不知道情形会更担心!” 雪竹只得抹干泪水说道:“听说是吐蕃王妃领着五千吐蕃兵突然将我们围了,而呼儿韩先生的人马却要一个时辰后才能赶到,所以二少爷带着兄弟姐妹亲自去镇外见那吐蕃王妃了。”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从床上坐起来,“荒唐,为何不将大家提早撤走与呼儿韩先生汇合?这是二少爷的主意?” 雪竹低头说道:“二少爷担心夫人的身子,与甲五爷与小方合计后,觉得坚持到呼儿韩先生到来,应该没有问题。” 杜萱娘的头又是一阵眩晕,“当然可以坚持到,只要要拿无数人的性命来牺牲!我们的战士们的命是用来杀敌的,不是用来做无谓牺牲的,尤其是这种可以避免的牺牲!” 杜萱娘挣扎着起来,“雪竹,更衣,小妩,小婉,准备软椅!” 镇外,顾尚一身黑衣,双目红赤,左右两边是战意十足的李甲五与小方,身后站着全副武装的王谏之,孙宝儿,崔念;四朵姐妹花着黑衣,戴黑帷帽,后面拱卫着梅兰菊三女。 曲翠栊忍不住撩开大撵的轻纱,目光远远地落到四名女孩子身上,怎么四个女孩子都差不多高矮?谁才是自己被人夺走的唯一女儿? 顾尚不耐地说道:“吐蕃王妃,我母亲身体不适,不想见无关之人,若王妃只是为了来见我的母亲,那么可以请回了。” “本王妃岂是无关之人?顾家小子若不信,可把那杜萱娘叫来见本王妃,哦,本王妃还想问问她安的是什么心思,竟然将别人的女儿也赶到战场上来打打杀杀?她还配做母亲?”藏在帷幔里的曲翠栊的声音婉转如黄莺出空谷,让人遐思无限。 ------------ 三零零堂前教子 顾尚大怒,“休对我母亲无礼,我母亲抱恙,是妹妹们主动要求来帮我们呐喊助威的,贼妇,你只管放马过来,我顾尚接着便是!” 别人不知道大撵上的人是谁,李冰冰却不能不知道,当她听到曲翠栊开口说第一句话便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越到后来,那种感觉越强烈,直到曲翠栊说出杜萱娘不配做母亲那句话,她便知道了这人绝对是五年前抛弃自己的生母,丽春院的老鸨曲翠栊! 只是曲翠栊为何会变成了吐蕃王妃?她此次前来意欲何为?李冰冰在帷帽下面,置身午后的强烈阳光下却冷得如置冰窖。 曲翠栊轻笑一声,“顾家小子,你果然让杜萱娘给教坏了,见着尊长就是如此说话的?看在你舅舅的份上,本王妃不与你一般见识,还是赶紧叫杜萱娘出来说话为是,否则别怪本王妃手下不容情!” 孙宝儿再也忍不住了,跳出来骂道:“呸,你这贼妇,也配我母亲亲自出来见你?要打便打……。” 突然,一支箭矢如流星般飞向孙宝儿面门,孙宝儿当场吓呆,完全不知如何反应,身旁的王谏之见状低头便向孙宝儿撞去,那箭矢便贴着王谏之的头皮飞过,带起一片发丝,然后没入不远处的泥土中。 顾尚目眦疪裂,正要号令弓箭手发射,却听一声清叱,“尚儿,且慢!” 杜萱娘坐在一张软椅上,由四个健儿抬着,后面跟着端了茶壶与厚衣物的雪竹,苟春花,小妩。小婉。此时的杜萱娘一身白衣,没有戴帷帽,头发简单地挽了一个髻,脸上的胭脂有些浓,更衬出欲盖弥彰的虚弱。 李冰冰一见杜萱娘,飞奔着过来扑进杜萱娘怀里,浑身抖得如风中的梨花。“是她,母亲,是她!她又回来了!” 杜萱娘赶紧抱住李冰冰,急声说道:“冰冰,别害怕,你说的她是谁?” “那个王妃,是曲翠栊!” 没有时间让杜萱娘震惊或者感慨,炉火中烧的曲翠栊立刻高叫道:“终于装不下去了?别人的始终是别人的,偷了别人的东西更要还回来!杜萱娘。本王妃可以饶恕你当初对我的冒犯,只要你将冰冰还回来,今日本王妃便撤兵,饶尔等性命!” 杜萱娘抬起李冰冰的小脸,用帕子轻轻擦干她脸上的泪,柔声说道:“你可愿意随她去?” 李冰冰急忙摇头。突然想起什么,抬头看了看周围的亲人们,又犹豫了。杜萱娘心中一暧,她养大的孩子如何不知?杜家无忧无虑,最受宠爱的小冰冰,即便不是她杜萱娘亲生,她相信李冰冰也不会离她而去,她的犹豫只是在为了亲人们的安危担忧。 “我明白了,无论如何母亲都不会让她将你带走,除非你自己愿意!”杜萱娘目露灼人精光,仿佛从前的活力又回到她的身上。 杜萱娘示意将她抬到最前面,“曲翠栊。很意外你还能特意前来看望冰冰,当初你为了自己逃命,将毒下到冰冰身上。我以为你自己已经很明白,从那时起你们的母女情缘已断,再说,如今你虽然已经忘记自己的祖宗,但是好歹也是做的王妃,难道你觉得将你从前的不堪大白于天下很有意思?” “什么从前的不堪?纵然有,也是你这贱妇加予我的,哼,大白于天下,也看是谁的天下!成王败寇,当你寇我王时,谁还敢说本王妃半句是非?” 曲翠栊的见解很独到,让人一时不知如何反驳,所以她又继续说道,“就算本王妃当年被迫在自己女儿身上下毒,那也是因为本王妃知道你这个假慈悲的贱妇一定会救她,当初你以为她是李进的女儿,便想方设法地将她从本王妃手中夺去,不过是想引起李进的注意。哼,果不出本王妃所料,本王妃的女儿长得很好,倒是让你这贱妇逃过今日的灭门之灾。少说废话,立刻将冰冰送过来!” “用冰冰换我杜氏一门的性命?这个生意看起来很不错,不过,我们信不过你,你如何能保证冰冰到了你手上后,你能践诺?”杜萱娘嘲讽道。 “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本王妃不敢杀进镇来?或者你以为本王妃真担心你们拿冰冰作人质,伤害冰冰?”曲翠栊让人撩开帷幔,站到了车前,满身的金饰闪亮。“本王妃只不过是不想冰冰觉得我这母亲不通人情而已,怎么说你也养过她几年,这次就算还报你这个人情罢。” 杜萱娘见曲翠栊渐渐朝自己挖的坑迈进,便冷笑道:“你既如此诚意,我也不多说,只要你们撤兵退回三里,让我们的人出镇,我便亲自送冰冰到你帐前!” 曲翠栊也冷笑道:“你当本王妃还是从前那个傻女人?” 这时,李冰冰突然掀开帷帽说道:“王妃难道还怕我们跑了不成?” 曲翠栊一见李冰冰那张清丽中稍带些稚气的面孔,一时百感交集,虽然从前总想着自己和女儿为何不是李进的种,对她从不在意,更不将她放在心上,但是当她将毒下到这个唯一的女儿身上之后,唯余的那丝亲情迸发,以后几年竟然十分挂念这个女儿,尤其是坐上王妃宝座后,除了对李进的不甘心,便是对李冰冰的这份执作。 曲翠栊思虑半晌才说道:“我的好女儿,你既然如此说,我便后退三里又如何?”其实曲翠栊想的却是她的另一队从果州城外的站场上撤下来的五千骑兵,正打算去接应陷在果州山区里的小浑脱王,以一万人马对付区区二千人,再抓捕几个妇人女子,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待到吐蕃骑兵果然次序回撤,杜萱娘才缓缓紧握李冰冰的手,示意后退,赵韵儿几个也打算随着软椅离开。 “尚儿,你也带弟弟们一起回家,这里暂时用不着你了。”杜萱娘特意吩咐顾尚,自顾尚看到杜萱娘到来,便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此时正看着三个垂头丧气的弟弟,自己心里也打起了鼓。 杜萱娘一家子走在大街上,气氛有些沉凝,呼儿韩的先头军已经进镇,二万大军离龙泉驿镇也只有一里路,不要说曲翠栊的五千人马,即便是再来五千人马,龙泉驿镇也可暂保不失。 一家子回到杜家大宅,杜萱娘坐上主位,身边依偎着李冰冰,“你们对今日之事有什么想说的?” 李冰冰最先抬起头来说道:“母亲,我要永远和哥哥姐姐还有弟弟在一起。” 杜萱娘摩挲着李冰冰的头顶,动情地说道:“我们也不愿意你离开我们,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个,只要你愿意,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我们永远都是你的亲人。” 李冰冰含泪点头,继续将自己的身子伏在杜萱娘的双腿上,生怕自己一松手杜萱娘就会飞走一般。 “你们还有谁想说什么?”杜萱娘的目光落到顾尚的头上。 顾尚原本低着的头猛然抬起来,懊丧地说到:“母亲,我错了,我不该让弟弟妹妹也上战场。” 杜萱娘目光一凝,“只有这些?” 顾尚上前一步跪倒堂前,“尚儿不该冲动!” 杜萱娘脸色如冰,沈玲珑在一旁吓得低泣起来,偏又不敢上前求情,“我知道你心疼母亲与大嫂,但是如今你是家中最大的兄长,负有保护弟弟妹妹的重责,你想让他们上战场去历练也好,让他们去给大家打气也罢,你就没有想过,一旦双方冲突起来,刀剑无眼,你弟弟妹妹们虽会一点点拳脚功夫,怎是吐蕃兵的对手?你如此置弟弟妹妹的安危于不顾,你让我们情何以堪?” 顾尚的头越垂越低,杜萱娘继续说道:“这个暂且不提,再说你作为主帅,竟然如此轻贱人命,以两千对五千,即便是能守到呼儿韩先生的援兵到来,那损伤该是多少?你难道不会算?我们一家子只要避开就可以解开这个危局,为何定要去和他们硬碰硬?如今你们的四舅舅生死不明,我们更应该爱惜自身和部下的性命,能不折损便尽量不折损,尚儿,你一直是稳重的,想不到你这次竟如此意气用事?” 杜萱娘的声音不疾不徐,但是语意的激烈让客堂内众人的心里战栗,王谏之三兄弟大气不敢出,赵韵儿四姐妹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这倒也罢了,战场之上作为主帅竟然如此沉不住气,连对方的意图都没有弄清楚,便打算贸然开战,这是战场大忌!我知道你们是因为四舅舅之死心中激愤,但是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考验人的意志,越要冷静沉着!尚儿,这三点你可知错?可认罚?” 顾尚“扑通”一声跪倒在堂前:“尚儿知错尚儿认罚。” “春花,将四舅舅留下的马鞭拿来。你们的四舅舅生死未知,你们竟然首先乱了阵脚,所以这五鞭,母亲一定要罚你!” ------------ 三零一进山 王谏之孙宝儿崔念三兄弟也挨着顾尚跪下,哭道:“母亲,这次是我们逼着二哥答应的,我们愿与二哥一起受罚,” 他们三个一跪下,四个女孩子也跟着兄长们跪下,一时间客厅里就跪了乌压压一片人,哭的哭,磕头的磕头。 杜萱娘在雪竹和苟春花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大声说道:“我从前常对你们说,惜命,度势,冷静,你们竟然一个都不记得了,母亲虽然很感动你们事事为我着想,但是你们中任何一个有个好歹,母亲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大家一起去死好了。” 杜萱娘积攒了许久的泪终于流下,高举马鞭一鞭一鞭的狠狠抽到顾尚的背上,五鞭抽完,杜萱娘身上的力气仿佛也被抽空,软软的瘫倒在地,顾尚膝行两步上前用自己的身体垫在杜萱娘的身下,雪竹连忙用手去掐杜萱娘的人中,苟春花大声叫道:“叫郎中!快叫郎中!” 正打算后撤的曲翠栊突然发现龙泉驿镇中突然出现的异常情况,知道又着了杜萱娘的缓兵之计,大怒之下,挥兵攻镇,与李甲五与小方的人马在镇外大打出手,直到呼儿韩的人马越来越多地加入战团,曲翠栊才不甘心地收兵与前去大山里接应小浑脱王的几千人马汇合。 杜萱娘只在床上躺了一天便被呼儿韩请到了客堂内,得知杜萱娘回了龙泉驿镇的张管事,帐房胡小二,老王掌柜等大小管事也从山里的隐藏处回到了镇上,与顾尚几兄弟一同参与议事。 “芦杨村被吐蕃军发现后,幸好我们撤退及时。只有少量粮食被他们搜去,其他几个隐藏地点倒是很安全。”张管事回道。 “我们一家明日进山,另外李杜两家的关系将会有变化,你们吩咐下去,让大家提防些。” 这几人对李进失踪一事有些耳闻,此时听杜萱娘这一说,心中更是恻然。 “尚儿。我已经传令给郡守大人,约定好你们明日进城,另外杜家留在果州城内的二千多人马,从此后也归你调遣,希望你好好爱惜他们。” 因杜萱娘力气不大,顾尚的鞭伤不过是很浅的皮外伤,上了伤药后不到两个时辰,又开始活蹦乱跳起来,此时却红着眼睛说道:“照顾母亲与弟弟妹妹们。还有大嫂侄儿,是尚儿的责任,请母亲不要让尚儿回果州城!” “母亲也不想一家子分开,但是尚儿你到底还是有职在身的,再加上李家的动荡也即将开始,母亲希望你能远离这些麻烦。你四舅舅的事,让母亲一人来处理。”杜萱娘的语气很坚决,因为她昨日突然发现顾尚还需要磨炼。而呆在她的身边是不会有机会让他成长的,只能让他的眼光与气度更窄小。 抱着玛瑙的呼儿韩也说道:“尚儿,你母亲说的极是,你如今的职责是保护王孙李适,先生我深知官场的那些勾当,你不要为他们留下将来诟病你的理由。再说夫人如今有我们自己家的二万人马保护着,安全倒是不用担心,大不了我们在山里坚持个一年半载的,看他们能围果州城多久!” 顾尚不得不回答,“遵母亲与先生命。尚儿一定尽快配合郡守大人扫平叛军与吐蕃兵,让母亲与先生从深山里回到家中。” 呼儿韩又说道:“还有一事,你也需要留意。先不说大当家的行踪是如何泄露的,单说你们回果州城这样的机密之事,那个吐蕃王妃居然也清楚得很,你们前脚刚到,她后腿便杀来了,所以你此去要回禀你们的郡守大人,将这事调查清楚。” “是,先生,这两件事看似不相干,实际上大有关联,尚儿一定会仔细调查果州城内的异常处。” 众人散去后,大家又开始收拾行藏准备进山。杜萱娘之所以进山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关,留住李进的骨血已经成了杜家上下的首要之务,至于李进的生死,虽包括呼儿韩在内的人都持悲观的态度,只有杜萱娘坚信李进并没有离开她,一定如孙金铃一样,被人劫持,藏在某个角落,只要假以时日,总有蛛丝马迹会露出。 杜萱娘从远在河南给陆掌柜治病的陆勇手中,得到了陆家留在当地的暗探的指挥权,让他们重点留意四个方面,一是李家那些有能力争夺家主位的人的动向,特别是那些蠢蠢欲动的;二是最先知道杜萱娘有孕及替他们传信告之李进这个好消息的那几个重要人物,因为大街劫人这种大手笔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准备好的,一定是消息早有曝露;三是曲翠栊的行为也很可疑,况且她也是最有动机与能力设计李进的人;四是动用陆家的力量调查在大唐活动的忍者们最近的动向。 而做这些事需要时间,所以杜萱娘首先要做的是保存自身实力,她打算暂时让杜家置身战事之外,如今小浑脱王受创甚巨,就算他还有能力进犯益州和果州城,那也不在她考虑的范畴内了,对她来说,目前除了李进的安危,没有什么事能再让她浪费一丝一毫的精力。 崔颖来了无数封信询问李进的状况,包括韩略也来信关心此事,同时征询他们何时回返果州,杜萱娘只得亲自写了回信,言明她们一家打算避往深山,顾尚将回城,而且在果州的一切杜家物资,只要是他们用得着的,只管取用。 崔颖与韩略大惊,连连来信劝说他们放弃进山的打算,理由是山里条件恶劣,况且马上剑南道的二万人马就要杀到,小浑脱王被李进与呼儿韩重创后,已经没有当初的张狂,也就是说果州的胜利在望,而杜家又大多为女流,实不宜进山去受那跋涉之苦。 杜萱娘当然是坚拒,既然果州无恙,就更没有她什么事了。 夜里,杜萱娘看着雪竹收拾李进的衣物,眼神空洞无物,心思回到与李进的相知相识上,那些旖旎时光,那些油盐小事,那些生生死死,一桩桩,一件件轮流回放。 如今桃花仍旧,良人安在? “夫人,大当家的东西都要带走?”雪竹抱着李进的一堆穿过的衣物说道。 “阿四很惜物的,他的东西不能随意丢弃。” “夫人早前说要扔掉的的鞋也要留下?”雪竹担心杜萱娘憋坏身子,总是有事无事与杜萱娘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嗯,还有……,你先将河边那个骨灰坛子拿来我看看!” 雪竹一个激灵,手中的衣物纷纷滑落,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当初替青龙河边那具尸首收殓之事,她怕杜萱娘伤心,并没有回禀于她,只是将那骨灰盒悄悄地收藏着。 雪竹将用洁白的绸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骨灰坛子远远在放到杜萱娘左边的桌子上,杜萱娘一瞬间身子僵硬,呼吸急促,想用手去摸摸那盒子,却又怯懦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将他埋到院子里那棵桂花树下吧!”杜萱娘好半天才有气无力地说道,那桂花树原来是旧院子的水井填上土后栽种的,当年李进为了逃避追兵,曾带着顾尚兄妹从那水井里钻出来过。 雪竹赶快抱起骨灰坛子离去,置身一刹那,眼中的泪汹涌而出,原来杜萱娘一切的镇定自若,一切对李进未死的坚信都是假装的,她也与他们一样惶恐不安,一样怀疑那具尸体极大可能便是李进,只是她却是李进最近的,也是唯一没有资格软弱的人,哪怕是她一滴担忧的眼泪,一个惊恐的眼神。 第二日清晨,呼儿韩便护送着杜萱娘一家再次向深山里转移,顾尚拜别家人,带着他的人马仍从密道回了果州城。 这次杜萱娘选择暂时落脚的地方是一个叫无忧谷的小村落,四面环山,中间一片肥沃的谷地,已经开辟成农田,修建了成片的房舍,中间一道平缓的小河穿过,可以乘小船直达青龙河。 呼儿韩将两万人马驻扎在四面的山坡上,保护着这个主要是由杜氏家族那些帮工,及院丁们的家属组成的小村庄。 李甲五带着手下的兄弟回山,将李进失踪后,有可能身亡的消息告诉了李乙六。 这二人都是李进最信任之人,同时也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二人悲痛之余,既不敢声张,也不知该何去何从,但纸始终包不住火,李进失踪,生死未卜的消息还是渐渐扩散开来。 李进最亲信的三万人马立即分裂成两派,一派是李姓派,主要是李氏子弟,觉得群龙不可一日无首,不管现任家主李进有没有遇难,至少在他没有出现之前,选个代理家主和大当家出来是很有必要的。另外一派便是杂姓派,这些兄弟对李进忠心耿耿,要让他们听命于他们不信服,不认可的李家人有些困难,所以他们坚持大当家有遗腹子,家主和大当家根本不必再选,即便李进不幸遇难,也应该先将凶手找出来为大当家报仇后再说其他。 ------------ 三零二取舍 就连李甲五与李乙六二人也有了不同意见,他们两个都是李氏旁支,但是李乙六比较偏向于李姓派,李甲五则站在杂姓派一边,他还有没说出口的想法,既便是家主不在,还有家主夫人杜萱娘,这二人虽没有正式拜堂成亲,但是李进早在多年前便交待过,他若有事,希望大家能听从杜萱娘的号令,保护顾氏兄妹。 惊魂未定的小浑脱王在深山中休整了几天后,再也不敢在深山里转悠,与来接应他的曲翠栊直接回了果州城外的大营。 李甲五则直接带了忠于李进的杂姓派也来到无忧谷左近扎营,李乙六无法,也只得带着李姓旁支跟了过来,二人同时来见杜萱娘。 “我们两个今日前来是想向夫人请教,大当家是否真的遇难,如果夫人有最新的消息,还望不吝赐教!”李乙六说道,李甲五则站在堂下沉默不语。 “阿四于你们是家主和大当家,于我来说阿四只是夫君和我孩子的父亲,所以我想拜托二位对那些觊觎家主位或者大当家权位的李氏族人说一声,我杜萱娘及我肚子中的孩儿对李家的一切不感兴趣,希望他们不要来骚扰我和我的孩子。”杜萱娘不客气地说道。 李乙六面现喜色,有了杜萱娘这句话,家族里又会少许多纷争,“李乙六谢夫人深明大义!” 李甲五见状也上前一步道:“甲五也多谢夫人对大当家不遗余力地寻找,若有用得着我李甲五的时候。也请夫人开口,大当家为我们操劳多年,他的仁义在李家上下还是有所留存的。” “我也多谢甲五爷,在这说不清的当口中。我觉得我杜家还是少麻烦李家的好。”杜萱娘垂首表示谢意,错过了李甲五眼中深深的失望。 李甲五与李乙六离开后,杜萱娘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很显然李家的动荡已经开始,李进不在,他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杜萱娘不可能真正的撒手不管,但现在离她出手的时机还很遥远,她需要时间来厘清一切,只要时机一到。该李进的她一定要帮他守住! 杜萱娘对身后的小妩说道:“小妩。你跟着这两个人出去。想办法告诉李甲五,让他单独来见我一回。” 小妩领命而去,赵韵儿几姐妹很快便适应了山里悠闲的生活。每天在田野里忙着骑马,钓鱼,挖野菜,甚是开心,唯有王谏之仍然抱着几本书趴到稻草堆上,一坐便是半天。 孙宝儿则对山里野生的矮马兴趣深厚,叫人捕获了好几匹,成天便是围着他的马儿打转,颜彦的月子也快满月了,小张捷不吵不闹。长得极好。又因杜萱娘有身孕,不敢再劳烦她养着,只好由奶娘两个人轮流带着,二岁多的张恒只好与玛瑙一道跟着呼儿韩一家子吃,住,睡。 李冰冰似乎并没有受到曲翠栊的影响,每天与兄姐们玩到一处,但是细心的小梅还是发现了李冰冰的不同之处,那便是冰冰常在姐妹们都睡下后,一个人跑到村口的树屋里去呆着。 这天夜里,杜萱娘由雪竹搀着,来到树屋下面,听了一会儿,似乎有低低的哭泣声传来。 “冰冰,母亲不方便上树来,你下来陪母亲说几句话可好?”杜萱娘轻轻地说道。 树上先是传来一阵慌乱的声响,然后便是李冰冰低哑的声音,“母亲请等一等!冰冰立刻便下树来!” 李冰冰在初秋的夜露中,只穿了一件薄衫子,雪竹忙将一件大红的绒披风给她披上,“夫人一猜便知道四小姐一定没有穿够衣服,特意让雪竹姨给你带了来,快穿上,别回头又着凉了!” 杜萱娘将手伸给李冰冰,三人并排行走在秋后平坦的乡间小路上,“冰冰,母亲给你说个故事可好?” 李冰冰黯淡的眼神亮了一下,“母亲请说,冰冰最喜欢听故事了。” “从前有三个寻宝人,在一处宝藏里迷了路,三个人分头向三个方向走,一个人为了保存体力,将所有的宝物都扔掉,轻装上阵,另一个只留下一件宝物,还有一个人比较贪心,他一样东西都舍不得扔掉,你们两个可以猜猜这三个人最后的结局!” 李冰冰不假思索地说道:“那个贪心之人一样都舍不得放弃,当然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杜萱娘点点头又看向雪竹,雪竹笑着说道:“如果我是他们中的一个,一定舍不得将宝物全都丢掉,多少都 要留一两件吧。” “这三个人的结局,与你们猜的差不多,贪心的人总会因为负载太重,而至覆舟沉船,如果没有意外,最后走出宝藏的一定是另两个人,但是,这两个人的结局也不太妙,那个空手逃出来的人,因为身无分文,冻饿而死,而那个只拿了一件宝物逃出来的人,因为这件宝物而获得了想要的一切,却仍念念不忘那些没有带出来的宝物,终于有一天,他又回去了那个宝藏,最后一次却真正地迷在里面,再也没有出来过。” 雪竹与李冰冰都沉默不语,有些不明白杜萱娘话中的含义。 “我知道你们一时还领悟不了其中的意思,但是你们可以慢慢想想看,我们每一个人是否都可以在这三个人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李冰冰低头说道:“我明白母亲的意思了,我是那个死在宝藏里的人,曲翠栊便是那个去而复返的人!” 杜萱娘欣慰地点头道:“我们的宝藏便是那些无法重来的过去,冰冰,母亲虽然不知你捡了什么东西放到自己身上,让你走得如此艰难,我只想说,你如果不放下一些,便会一直走向死胡同,再也法走出来。” “可是我一想到他们一个做了蛮贼的王妃,一个是叛军的首领,我便十分痛恨自己这一身低贱的血肉,有时我真恨不得他们,还有我自己立时便死了。”李冰冰的脸上满是恨意。 ------------ 三零三李家内乱 杜萱娘心内一紧,原来李冰冰还挂着那个史朝义,“冰冰,你很在意他们?” 李冰冰不说话,脚步也慢了下来,杜萱娘继续说道:“不论如何不堪,他们都是你的生父生母,你挂着他们是很正常的,但是他们的行为,行事,实在与你无关,你如果将他们全部捡起来却不知道放下,你就会如那个捡了财宝却丢了命那个人一般。” 雪竹也笑道:“况且那还不是财宝呢。” “人生的每一样经历都是财宝,不论是好的,坏的,都是你不可逆转的生命痕迹,你可以对他们愤恨或自豪,也可以当他们是一种历验,但是不要让他们成为你生活的全部。以后你想哭的时候,可以来母亲房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也可以随时告诉雪竹姨与母亲,千万不可夜里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仿佛是为了印证杜萱娘的话,田埂的阴影下竟然传出一道声音,“李甲五见过夫人。” 李冰冰吓得差点惊叫出声,杜萱娘忙一把抓住她的手以示安慰,“别怕,是我们的人。” “夫人,我怕有人在四近监视,便在这里与夫人说话了,请夫人恕甲五失礼!” “这种时候哪里还计较这个,你就在下面说话,我们三个就站在这里。” “夫人上回让小妩姑娘传话,甲五立刻明白了夫人的意思,这几天甲五做了不少事,所以今日才来见夫人。请夫人见谅。” “李乙六的背后是谁?”杜萱娘也有些激动了,这个支持李乙六的李家人浮出水面,意味着伤害李进的又一个嫌疑人浮出水面。” “大当家几个亲伯父因在二十多年前设计谋害了老大当家,所以当大当家坐上家主位时。这几房基本上是被大当家灭门,唯有二房一个叫李送的嫡子逃了出来,现在这个人做了太原的李氏商行的大掌柜,聚集了当年的一些漏网之鱼,听说大当家失踪,立刻便站了出来,因他可以算是大当家的亲堂弟,现在李家要求让他来暂代家主的呼声很高,另外几个便是与长房稍远一点的在李氏商行有些地位的大掌柜,倒不足为虑。” “别人倒罢了。你个李送若是当了大当家。还有你们活路?这个李乙六难道连这个都看不明白?” “乙六家族观念比较重。他认为如今唯有这个李送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所以即使当年他也参与了灭杀行动,他也宁愿冒着被人秋后算帐的危险扶那个李送起来。” 杜萱娘摇头。“甲五你回去后好好留意一下乙六,他应该还有别的原因才会想将李送扶起来,总之这个李送不行,你现在立即去调查其他几个有资格的大掌柜,然后找出于你们最有利的那一个,将他也抬出来,我会想办法从旁协助于你,总之,在没有确定大当家真的遇难之前,我们一定要帮他将属于他的东西守住。” 李甲五激动地点头。“甲五与兄弟们愿听夫人的吩咐,等候大当家归来!” “日后你若有事要告之于我,便将纸条放到你坐骑的马鞍里,自有人来取,我有事也会派人前来送信,记住千万不要试着去打探那人的身份。” “甲五记住了!”李甲五暗暗心惊,这个夫人也太神通广大,将细作都安排到他们身边了。 杜萱娘似是明白李甲五的心思,又说道:“不用担心,那不是我的人,是大当家的另一支力量,我们先离开,你呆一会子再出来,自己多保重!” 李甲五心中既是释然,又是感动,想到杜萱娘连这等事都愿意告诉他,可见对他是相当的信任,难怪李甲一当年去了杜家后便没有了再回李家的心思。 杜萱娘三人缓缓往回走,小妩从草丛中跳出来,“夫人,有两个人远远地跟着那个李甲五,我在他们走着的路上动了一下手脚,让这两个碰到了一起,谁知这两个竟然打了起来,我从他们的争执中听出来了,他们一个是李甲五的手下,另一个李家的什么人。” “看来这大当家的位置远比我们想像中的激烈,但愿李甲五不要太轻敌!”杜萱娘的声音中终于带上了忧色,小妩轻喊一声,小婉从一棵树上跳下来,一行四人心情沉重地往回走。 果州城的援兵陆续到来,吐蕃与大燕的联军开始人心浮动起来。 曲翠栊将那个空有雄心壮志,却时运不佳的小浑脱王从山里接回来后,竟然生了一场重病,卧床不起,于是吐蕃兵的大权渐渐落到曲翠栊手中。 史朝义的大帐内,地铺虎皮地毡,帐悬夜明珠,两名金发长腿的波斯美女一丝不挂地斜躺着,史朝义只着一件胯裤,头枕着一名美女的巨乳,手抚着其健美光滑的大腿,另一名美女则翘着屁股在他身上忙碌着。 曲翠栊被人单独引进大帐,看到这香艳一幕,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心中鄙夷更盛,这个史朝义居然想用这种方式来折辱她,现在倒不必想着他是李冰冰的生父而不忍了。曲翠栊款款来到一旁的小几旁,矮身坐了下去,自己倒了小几上的美酒,摆好一个舒服的姿式,认真地欣赏起来,偶尔也给个点评。 不到一刻钟,史起义便再也玩不下去了,没有人愿意当供人欣赏,外加点评的交配动物。 史朝义挥退两位美女,起身走向曲翠栊,愤怒地叫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自大王从山里出来后,你们一次都没出兵攻城,想撕破盟约你们只管开口,你们这么吊着算什么意思?” “大王在山里被那李进与呼儿韩算计,如今感了风寒,岂是一日两日便能好的?所以这攻城重任,还是得靠史将军!”曲翠栊瞄了一眼史朝义的下身,明显偏小,这种蔑视更让史朝义怒不可遏。 “是不是王妃的床上问题也得靠老子啊?”已经半醉的史朝义朝曲翠栊扑去,被曲翠栊轻轻让开。 曲翠栊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丑态毕露的史朝义,心中不自觉地将李进与小浑脱王,史朝义做了一番比较,还是她的大当家像个男人。 “我今日前来,原本是有话要与你说的,既然你如此轻慢于我,我便揭过这事,临走我只想奉劝你一句,冰冰虽是你的女儿,但我宁愿她长在我最痛恨的女人身边,也不想你将她接回你们史家,希望你以后不要去骚扰于她!” 史朝义嗤之以鼻,“老子如今已经是大燕未来的群主,冰冰便是我大燕郡主,竟敢说我史家不如那商户家,老子一定将冰冰抢回来,让她做我大燕最尊贵的郡主和公主!” 曲翠栊眼看曲翠栊醉得不轻,知道再多说无益,便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第二日一大早,当史朝义从宿醉中醒来,手下几位将领已经在外面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将军,大事不好,浑脱王妃昨夜已经起营拔寨,回康定府去了!” “岂有此理,为何不早点回我?”史朝义披了衣服便往帐外跑,却见昨日还一眼望不到边的帐蓬此时已经了无踪迹,只余下满地的垃圾与马粪便。 手下的将领们低头站着,撤营岂能没有动静?只是史朝义有个习惯,若有人在没有睡醒的情形之下敢去叫醒他,这人不死也得掉层皮,再加上因为果州久攻不小,唐廷的援兵源源不断地到来,不但吐蕃兵选择了撤退,他们也早已有了退意,只是没人敢在史朝义面前提起而已。 如今吐蕃兵已退,看这史朝义如何拿他那四万多疲兵去攻打不断壮大的果州城! “将军,如今我们还打果州城?据探子来报,泷西的二万援军在这一二天也要到果州了。”其中一个将领忧心忡忡地说道。 见史朝义不说话,另一个将领说道:“李豫的长子就在果州城中,只怕将来援兵会更多,将军我们要早做打算啊!” 史朝义恶血上涌,从旁边的侍卫手中夺过一把剑,朝说话的将领扔去,无奈宿醉无力,手中的剑只到一半便掉了下来,“我知道你们就想着撤兵,难道老子想来打这个果州?如今老二老三跟在父皇身边,父皇对他们是言听计从,我若再不立个战功回去,将来大燕朝连老子站的地方都没有,你们也跟着喝西北风去吧!” 众将领大气不敢出。任由史朝义发泄。 “将军息怒,”好半天才有一个人上前说道:“如今洛阳与崇州只留宋将军的二万人马,我们正好回去接手,加强防务,想必皇上也不会怪罪。” “将军,我们此次攻打果州损失巨大,而皇上得来的东西大都送往了洛阳,我们还可以帮着皇上整理整理,免得让人混水摸了鱼去!” 史朝义一听便冷静下来,吐蕃兵已经撤走,果州肯定是攻不下来的了,不如回洛阳去捞点好处,若自己将来有没有机会继承皇位,至少也得保证自己的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进帐议事!”史朝义大手一挥,带着众将领回了帐篷。 ------------ 三零四艰难的真相 “将军,我们此次攻打果州损失巨大,而皇上得来的东西大都送往了洛阳,我们还可以帮着皇上整理整理,免得让人混水摸了鱼去!” 史朝义一听便冷静下来,吐蕃兵已经撤走,果州肯定是攻不下来的了,不如回洛阳去捞点好处,若自己将来有没有机会继承皇位,至少也得保证自己的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进帐议事!”史朝义大手一挥,带着众将领回了帐篷。 果州城头,崔颖,韩略,李适,顾尚四人迎风而立,看着史朝义大营中的人在做着撤退的准备。 “昨夜吐蕃军已经撤走,看这样子史贼也想撤走,我们要不要出城去送他们一程?”顾尚说道。 “当然要,他们抢了我们那么多东西,总得让他们留下些什么,要让他们永远记住,咱们果州不是他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 叛军们正要将一路抢掠来的东西装上马车,突听果州城四门大开,杀气腾腾的果州兵几乎倾巢而出,冲向贼营,史朝义也不是傻蛋,早布置了人马掩护,于是双方再开大战。 由于叛军心中有了退意,士气已泄,那里还愿意再拼命?不到一会儿功夫叛军便溃败不堪,扔下辎重,裹携着史起义轻装逃往崇州去了。 崔颖带领数万军民,坚守果州一月有余,除了歼灭叛军无数,还缴获了无数金银财宝,够果州军好几年的军响了。 捷报传至长安。北线作战的唐军士气大振,尤其是各地方军镇,有了果州的例子在前,许多地方的军民仿佛看到了希望。叛军到来,逃亡不再是唯一的选择,坚守也一样有出路。 李亨龙心大悦,发下圣旨嘉奖崔颖,并官升三品,仍领果州郡守之职,望其能扼守入蜀要冲,尽量保蜀地不失,有了圣旨在手,也顾不上什么地方军队的人数限制。果州军迅速扩充到十万人马。 史朝义回了洛阳后。第一件事便是接手洛阳。崇州军务,将个史思明劫掠来的大量财物补充了自己在果州的损失,也迅速壮大了自己的实力。居然也有了十万之众。 史思明虽然作恼,但是因为与郭子仪等厮杀正酣,也顾不了天高皇帝远的不争气的长子,更在心中厌弃这个长子,不时向大臣们透露想立二子为太子的想法。 消息传到洛阳,史朝义更加肆无忌惮,在洛阳,崇州等沦陷之地,弄得是天怒人怨,消息传至各地。唐人抵抗叛军的意志空前坚定,叛军逐渐势微。 杜萱娘一家子仍住在山中,各大管事,及家属们先行出了山,将各项生意陆续运作起来,呼儿韩先带了一万人马回了龙泉驿镇的王家庄与孙家庄,治铁场也从果州城里陆续搬了出来。 杜家大宅在那场大战中也有少量损坏,苟春花与雪竹不得不趁还没有下雪之前回了一趟龙泉驿镇,除了修缮院子,还将搬去果州宅子的东西又搬了回来。 布置好后,雪竹一个人返回山里,“大少奶奶的院子是新造的,门窗俱都牢固,偷儿们进去后,只损失了几只空的红木妆盒。一个大箱子都搬到院子门口了,因没办法打开那院门,只好扔下,其他倒没丢什么,我叫了张管事照着大少奶奶的样子又做了几只补上。另外果州那些东西搬回来后,常用的我都放回了原位,贵重的仍放回了夫人屋里的大柜子中。猪场的第一批生猪苗已经入了猪舍,猪肉铺子也开了,因为山里的药材还没来得及运回,所以药材铺子还得晚几天,如今有小姑奶奶带着玛瑙守着大宅,夫人尽可在山里住到过了冬天。” 雪竹见自己说了半天,杜萱娘仍是恹恹的,心中一惊,忙问道:“夫人,家里出了什么事?” 杜萱娘突然抱紧雪竹的手臂,泪水无声无息滑落,李进出事后,杜萱娘常常在无人之时抱着她无声地哭泣,但在她肚子渐渐变大后便很少出现了。 “夫人,你别哭坏了身子,到底是什么事?难道是大当家……。” 杜萱娘摇头,“不是阿四,是十一。” 雪竹更不明白了,“崔大人也很好啊!果州大捷,声震朝野,我回山时,崔大人还特意让人给夫人带了一大车礼物。” “给李家养信鸽的那个信奴已经招了,自阿四进山的那一天,我们的每一封信都落到了凤仙楼手中,这个凤仙楼专门以收集和出售各种消息为主。我们的人又去寻了凤仙楼,凤仙楼的楼主亲自出面说明,他们再厉害也不敢打李氏商行的主意,尤其是大当家的私信,线索就此断了。” “后来阿勇请了西域来的摄魂师,一遍遍地重现他们当时见面的情形。得知与那个信奴见面的人每次都是一身蓑衣竹笠,嘴里含了大枣,听不出真实的声音,也看不出这人的身形,唯有最后一次,那人身上带了一丝雪豹油燃烧后的味道来。” 说到这里杜萱娘再一次泪如雨下,“整个果州城只有郡守府才有那南海极地出产的名贵雪豹油,也只有十一书房才用它!” 雪竹惊呆了,“夫人……,你怀疑那人是郡守府的人?不,这怎么可能?” “雪竹,你也不相信十一是那样的人?”杜萱娘如溺水之人抓到一根稻草。 雪竹担忧地看着杜萱娘,“夫人,雪竹不相信崔大人是那种无耻小人,这事或许另有原因,夫人先不可自乱阵脚,或者当面将这事向崔大人问清楚。” 杜萱娘摇头,“这不是问清楚的事情,而是十一是我这一生之中最信任的朋友,我根本不敢去想如果阿四之死真的与十一有关,我将如何面对他!” 雪竹心中揪痛,杜萱娘最爱的男人是李进,最信任的朋友便是崔颖,如果这两个男人真的是互相残杀,最伤心的人自然是她。 “夫人,你真的能确定只有郡守府才有那雪豹油?” “我已经让人在果州城里掘地三尺地寻找这个东西,同时严密监视了所有能接触到十一书房的人,相信很快便消息有传来。”杜萱娘擦干眼泪说道,“有时候再难选择也得选择,不论谁不可以伤害他!” ------------ 三零五选择 雪竹看着伤心欲绝的杜萱娘,一时之间不知拿什么语言来安慰她,只好紧紧地抱着杜萱娘,默默流泪。 果州城的消息很快传来,雪豹油的确只有郡守府才有,但是不仅郡守府那些有资格接触崔颖书房的人没有异常,包括其他没有资格接触的人也给调查了一遍,仍然一无所获。 凭这个雪豹油的确很难断定收购消息的人一定就是郡守府的人,再者说就算证实了此人的确是郡守府的人,也不代表这人一定与崔颖有关。冷静下来的杜萱娘想通这事后,在继续监视郡守府的同时,立即掉转方向,调查那些东瀛忍者的动向。 李家的纷争已经进入白热化状态,李甲五推举果州李氏商行的李珏暂代大当家一职,李乙六则坚持由河南李送暂代,由于李甲五掌握了李家大部分力量,包括死士营,他的话在李家也是不容忽视的,所以基本上是李送派与李珏派的对峙。 这个李珏比李进长一辈,平时他们的关系并不亲厚,李珏性子比较刚烈,对李进当年灭几位亲伯父满门,颇有微词。但这次李进生死成谜,李家眼看就要分崩离析,在李甲五的肯求与杜萱娘的暗中操作下,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公道。 李珏在老一辈中还算有些威望,召集李家各路有头脸与有实权的人于十一月十五日,齐聚果州聚宝楼共商推举副大当家之职。这个“副”也是杜萱娘替李甲五出的主意,意思很明显。新选出来这个大当家只能屈居大当家之下,一旦大当家回来,一切还照常。 十月底,身怀六甲的杜萱娘接到益州季家来信。说战事不知何时才能消停,他们一家打算去郑蔡季广琛处团聚,估计是让蜀地差点被吐蕃军攻占的事件吓着了, 同时也暗示王谏之可以在十一月底之前迎娶季琳儿,免得他们到了郑蔡后,离果州太远,不方便办婚事。 杜萱娘想了想,也觉得季家的顾虑可以理解,只是只剩下一个月时间,怕时间上来不及。另外杜萱娘也担心李甲五与李珏在聚宝楼应付不过来。思虑再三。决定不等到生产后回镇上。便在第一场冬雪后,带着一家子出了山。 杜萱娘出山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前去益州送期,日子定在十一月二十六日。又给青牛寨的王亦诚送了信。 十一月十五,果州最大的酒楼聚宝楼戒备森严,门口停着的各式豪华大马车一直排了半条街。李进失踪一事早已经传遍了果州城,又听说李氏商行将推选副大当家,于是前来看热闹的人们又堵了半条街。 杜萱娘与雪竹坐在自家特意打造的,朴素结实的黑色大马车里,身旁的顾青橙,李冰冰神情紧张却又难掩兴奋,李家并没有邀请她们,她们打算去做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 不怒自威的呼儿韩骑马缀在后面。长刀在手,果州人就算不认得杜家那辆低调的马车,也认得呼儿韩这位彪悍的异族将军,于是人群自动散开,屏息静气地目送杜萱娘一行来到聚宝楼前。 早有伙计迎上前来,在马车前面放上一只脚凳,雪竹首先跳下车,顾青橙与李冰冰二女扶着裹在一身白色貂皮大衣里的杜萱娘慢慢下车,雪竹在下面接应着,直到杜萱娘稳稳地站到地上。 突然人群又是一阵骚动,几匹健马踏着长街的青石板,“得得”而至,为首一人赫然为戴着竹笠的王亦诚。 “萱娘,我就知道今日只有在这里才能寻到你!”王亦诚含笑说道,犹如多年的老友相见。 “王寨主近来可好?”杜萱娘也淡笑着回应,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浓,王亦诚极少踏足果州,今日破例前来寻她,必定有非常事发生。 “托萱娘的福,亦诚极好,听说今日聚宝楼热闹非凡,亦诚也想去凑凑热闹,萱娘可愿与我同行?” “求之不得!”杜萱娘并不介意王亦诚的反客为主,这世上能让她信任的人,除了李进与崔颖,这个王亦诚也应该算上一个。 如果杜萱娘算是意料之中的不请自来,那么王亦诚则是真正的不速之客,而此时的聚宝楼内,两派人马正吵得不可开交,若不是那些辈份高的族老们压着,估计里面早已经血流成河,这些人一听居然杜萱娘与王亦诚一同上门来了,立刻炸了窝。 “这两个人算什么东西?竟敢在我们李家推举大当家的当口前来捣乱!来人,给我打出去!”李送派有人站起来大骂道。 李珏派立刻反唇相讥,“说清楚点,是副大当家,不是大当家!” “李进没死老子将头割下来给你们当凳子坐,你们这些居心叵测的,硬说李进没死,不就是想将我李家的东西据为已有……。” “你放屁,从前的李家是什么样?现在是什么样?难道你们眼睛都瞎了?大当家为李家做了那么事你们都看不见?现在大当家生死未卜,你们不想着寻找大安家,却在这里为个大当家的位置斗得头破血流!你们还是不是李家的子孙了?”这是李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掌柜在怒拍桌子。 大厅内稍微安静了一下,李四五,李乙六忙带人赶到大门口,俱是一脸的戒备,杜萱娘倒罢了,那王亦诚却是远近闻名的土匪头,此时前来,他到底想做什么? “二位不必紧张,我今日是陪同萱娘前来的。”王亦诚取下斗笠,傲然而立,只见他穿了一身黑色长衫,绿色头巾,一派成熟俊雅的中年男子形象。 李乙六抱拳对杜萱娘说道:“夫人今日来得不巧,我们聚宝楼关门歇业,恕我们无法接待!” 杜萱娘笑道:“我和王寨主,呼先生三个可没兴趣来这聚宝楼吃饭,不过是想来拜访一下这里的掌柜李珏先生,乙六爷,这也不允许?” 李乙六面露为难之色,正要说话,却见李甲五上前一步说道:“既是李掌柜的客人,便是我们的客人,夫人,王寨主,呼先生,里面请!” 李乙六面色一变,里面虽吵得天翻地覆,但到底还是顾忌着同为一家子,不敢太过火,若这杜萱娘往里面插一脚,恐怕立刻就要血流成河了。 “夫人,请体谅!”李乙六上前一步拦住三人,“若是平日里,夫人在这聚宝楼想做什么都可以,唯独今日不可,现在李家已经乱得无法收拾,请夫人看在大当家的面子上不要再添乱了。” 李乙六的话说得相当的重,在场之人俱都变色,呼儿韩首先按奈不住,一把抓住李乙六的衣领吼道,“你小子敢说我们家夫人上聚宝楼来添乱?” 李乙六与李甲五同为李进贴身护卫,武功极高,此时任凭呼儿韩将自己如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般摇来晃去,却不肯还手,周围想上前来帮忙的手下也被他挥手阻止。 杜萱娘皱眉,看来这个李乙六的脑子里仍然是一笔糊涂帐,“乙六,我与大当家相识相知多年,你也是看在眼里的,李家对于大当家的意义大家都知道,你觉得我会伤害大当家的最在意的?” 呼儿韩放开李乙六,“你们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夫人会看得上你们李家那点子东西?” 李乙六低头不语,但仍然没有让开的打算,杜萱娘再次摇头,“乙六,我原本以为你是明白人,现在看来是我高看你了,你已经亏欠了那孩子,难道你还想让他连命都搭上?” “你,你怎么知道?”李乙六脸色惨白,一连后退好几步。 “我当然知道,前几天我已经让人将他带到了果州悦来客栈梅字号房,想着等李家的事了结之后,便亲自送到乙六面前,算是我与大当家送与乙六的一份大礼,如今看来,乙六仍然有些不明白。另外客栈里人来人往,一个孩子孤伶伶地呆在那里,恐怕有什么变故,我觉得乙六应该立即前去将他带回。”杜萱娘淡淡地说道。 李乙六的秘密是陆勇打探出来的,他家中有一名年轻的寡嫂,一直由他奉养,五年前突然生了一个男孩,别人都以为寡嫂偷了野汉子,其实那孩子是李乙六的。 李送得知这个秘密后,将李乙六家的寡嫂母子掳走,用以要挟李乙六支持他当上家主位。 杜萱娘就算不相信李乙六,也决不会怀疑李进用人的眼光,李乙六应该是忠于李进的,所以当他突然转投李送时,杜萱娘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李乙六定是有了无法言明的难处。 “甲五,麻烦你带我们去见见各位掌柜,我们说几句话便离开。”杜萱娘绕过六神无主的李乙六,带着王亦诚与呼儿韩,及一群女孩子上楼而去。 聚宝楼二楼大厅内,此时人声鼎沸,大家都在猜测杜萱娘与王亦诚的来意,当杜萱娘一行人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大厅内的现时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到杜萱娘一行人身上。 杜萱娘雍容,王亦诚儒雅,呼儿韩威武,后面还有三名头戴帷帽的女子,五名冷面侍女,这一群人仿佛黑暗中突然出现的清风,将众人心中的暴虐吹散了些许。 “杜氏萱娘见过各位族老,掌柜,希望萱娘没有惊扰到各位。”李四五赶紧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请杜萱娘坐下。 ps: 感谢starforever9亲的评价票,祝各位亲马上有福! ------------ 三零六聚宝楼(一) 李甲五又叫人搬了两张椅子请王亦诚与呼儿韩在杜萱娘身旁坐下。 李珏见到杜萱娘到来,心头涌上一丝感激,从前他也曾想过请怀着李进孩子的杜萱娘与李进的长女李冰冰前来助阵,但想着她们一个是大肚子妇人及一个是未及笄的女子,实在不好意思让她们来沿这趟浑水,没想到她们还是来了。 李送是一名眼神阴沉的中年男子,此时一身狐皮大衣敞开着,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看着杜萱娘高挺的肚子,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一名既是族老又是老掌柜的老者咳嗽一声说道:“杜夫人虽怀有李家骨血,但你与李进到底没有行大礼,杜夫人出现在这里的确不妥,还请杜夫人暂行回避。” 另一位支持李珏的老者却不以为然地说道:“既然她怀的是李进的种,若她到时生下男婴,不管他们两个有没有拜堂成亲,那孩子都是李氏长房唯一的儿子,所以杜夫人也有资格来选这个副大当家!” “多谢堂祖父,及各位族老及大掌柜,萱娘与大当家相知多年,深知大当家如何为李家日日操劳,用尽心血,如今萱娘有幸怀了他的骨血,决不想自己的孩儿再重蹈他父亲的覆辙,今日萱娘只想给各位送一份大礼来。”杜萱娘恭敬地说道,让这个被称为堂祖父的老者老怀大慰,对杜萱娘的好感是直线上升。 “杜夫人要送什么东西给我们李家?我们李家可不敢受!”李送站起来阴森森地说道,直逼杜萱娘。小妩等立即上前两步,将那李送与杜萱娘隔离开。 王亦诚突然冷笑道:“李送掌柜居然想威胁一名身怀六甲的女子,王某对李送掌柜的人品大大不齿,王某与大当家及杜夫人相识一场。绝不会对此视之不理,所以李送掌柜若想在对杜夫人有任何不敬,我王亦诚必荡平你河南李家庄!” 王亦诚的话对李送起了震慑作用,河南李家庄是他的根据地,虽不惧外敌来犯,但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便悻悻然回了自己的座位,但是他的话却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毕竟这聚宝楼是李家地盘,王亦诚的狠话算得上是一种对李家的蔑视与挑衅。于是众人看着杜萱娘的眼神也有些不善起来。李送更是暗暗得意。 杜萱娘见状慢慢站起来。由雪竹来到搀扶着上前几步说道:“萱娘肚子里的孩儿乃大当家最珍视的孩儿,他当初便是因为得知我有孕,高兴之下从山里赶回果州。才会在半路上被不知来路的贼人所暗算,至今下落不明,各位李氏族人公务繁忙,没时间寻找大当家,萱娘亦能理解,不过若有人敢对我家的孩儿们下手,不论李家是大当家如何珍视的,我杜萱娘必穷毕生之力,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力量让伤害我孩儿的人从世间消失,包括他三服内的亲属!” 杜萱娘的声音很轻很淡。不见半分慷慨激昂,但是没有人有丝毫怀疑她的决心与能耐,大厅内顿时安静下来,一些人脸现惭愧,另一些人明显愤怒,杜萱娘将这些表情一一看在眼里,好在惭愧的人比愤怒的人多。 一名族老站起来说道:“杜夫人此话有失公允,我们岂会不想尽快找到大当家,让他出面琮平息李家内部的这场乱局?只是当日留下的线索实在太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们要去哪里找他?总不能为了寻找大当家让我们李家人全体什么事都不做,整天去寻人吧?还有你肚子的孩子没有过明路,都算不得李家正式的子弟,我们去加害他做什么?” 杜萱娘更加气恨,李进为李家耗尽心血,李家人却如此凉薄,实在让人寒心,若将来寻到李进,一定劝他让出这个家主位,凭他的能耐,十年八年后,何愁另一个简单的李家不风升水起? “萱娘的夫君自会自己去寻回,只不过在他还没有回来之前,若你们还有半分惭愧之心,便放弃争权夺利之心,为李家守住根本,不要让大当家半生心血付之流水。”杜萱娘说道。 “哼,说得比唱的好听,偌大的李家岂能没有一个主持之人?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李进若一直不出现,难道我们还一直等着他?族里的大小事由何人来决断?若遇外敌又有何人出来抵挡?”李送咄咄逼人地说道,他的话音一落,便引来许多赞同声,包括李珏派。 杜萱娘冷笑一声,“李送掌柜虚得极是,萱娘也以为需要一个人来替大当家暂时守卫李家,只不过这个人选除了李送大掌柜,在场各位谁都可以!” 众人顿时哗然,说什么的都有。 李送大怒,“我李送行不行,岂是你一个几嫁寡妇说了算的?你连李进的妾都算不上,还敢站在这里说话?来人,给人我打出去?”李送身后窜出十几名杀气腾腾的随从,就要向小妩等人动手。 李珏见状,知道该是自己出手的时候了,大手一挥,几十个着黑衣,拿着雪亮朴刀的护卫从四面涌出,将现场围了个严严实实。 “李送,我已经忍你很久,聚宝楼历来禁动刀兵,今日也不能例外,况且杜夫人,王寨主,呼儿韩先生是我聚宝楼的客人,动他们便是动我李珏!”又来一个保杜萱娘的人,在场一部分人不禁对杜萱娘另眼相看。 “李送退下,今日乃推举副大当家的重要时机,休得无礼!”几名族老立即站起来,阻止现场局势的继续恶化。 李送在河南或许可以称王称霸,但在果州,在各大族老及掌柜面前不得不有所顾忌,于是悻然退下。 杜萱娘从一上来便在暗暗观察这个李送,发现此人眼神深沉,却行动鲁莽,在聚宝楼上的一切做法恐怕另有目的,杜萱娘立即决定不再给他机会。 “李送掌柜质疑我的身份我无法可说,但是萱娘在这里另有话说,虽然今日推选的这个大当家位置是暂代的副职,但也十分重要,因此这人的品行一定要得到大家的认同,不知各位族老及大掌柜们对萱娘的话能否认同?” ------------ 三零七聚宝楼(二) 几位老者商议了一下,“按说杜夫人不宜在此说话,但看在你怀着大当家的孩子的份上,我们便给你一刻钟时间,有话请尽快说!如果你说的话无根无据,或胡乱攀诬,你休怪我们立刻赶你出去!” 杜萱娘缓缓来到场中,“李送大掌柜,经营河南多年,尤其是李家名下的四十多家粮油铺子,十多万亩良田,每年可为李家带来一万多两的利润,为年轻一代大掌柜中的佼佼者,所以李送大掌柜才能在这次推选副大当家的角逐中脱颖而出,杜萱娘说得可对?” 李送傲然道:“不错,我这个大掌柜之职,是我实打实干出来的。” “可是据我所知,李送大掌柜在五年前,已经做了五年的大掌柜,却是在所有大掌柜中排名最未的,每年不过赢利二千两银子,如今之所以如此风光乃是战乱前大量囤粮所致,后又大量收购私地,在这几年粮价飞涨之时大肆赢利,我说得可对?”杜萱娘又问道。 此时李送已经不屑于回答,另一人接口道:“这是李送大掌柜的精明之处,料到战乱之中,粮食会涨价,谁没有发过战乱财?难道这也有问题?” “萱娘没有说战乱之财不该发,只是谁下令让你囤粮积田的?是谁从各地商行急调银两于你的?李送大掌柜装糊涂倒罢了,可也不能蒙着不知情的族老及老掌柜们啊!” 李送脸色微变,“李进不过是写了张条子。收粮存粮,买地那样不是我李送亲自出马,劳心劳力的安排?李进也给别的商行下了同样的命令,为何只有我河南存够了粮食。赚了钱?你少在这里巧言如簧,李进是大当家,统筹全局是他应尽之责!” “好吧,这个可以不算,那我们又来算一算另一笔帐,你帐上第一年购粮一百万担,以二百个钱一担购入,卖出时均价五百钱一担,也就是说第一年你便赚了三十万两白银,就算人工。利息。损耗了一半。那也应该有十多万两银子,可是最后帐上却只余下二万两不到的银子,李送大掌柜可否给我们解释一下其余银子的去处?” 杜萱娘话音一落。全声立刻炸了锅,那李送也一脸猪肝色,李家对贪墨的掌柜的处罚极重,最轻的是逐出族去,最重的惩罚便是这人及其全家莫名其妙地消失,所以李家大大小小上千名掌柜,不管是李姓的,还是外姓的极少听说有贪墨的。 “杜萱娘,你今天若不将这件事情说清楚,你别想走出聚宝楼!”李送气急败坏地叫嚣道。 那些族老也被惊得纷纷站了起来。指着杜萱娘说道:“贪墨之事,可大可小,攀诬他人,更加不可饶恕!杜夫人,你今日若不拿出证据来,便是与我们所有李家人为敌!” “族老与老掌柜们要证据还不简单,麻烦李珏大掌柜派人去将聚宝楼后厨一名叫小汪的厨子带上前来!”杜萱娘清亮的声音拂过众人的耳朵,让大家终于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人群自动分成两拨,一拨对杜萱娘的话半信半疑,另一拨是力挺李送的,俱都紧张地看着李珏的手下前往厨房寻人。 杜萱娘觉得有点累,便坐回自己的软椅,选了个舒适的姿式坐好,“各位是否很好奇那个叫小汪的人是谁?萱娘提前给各位露个底,四五年前河南李氏商行的大帐房名叫汪蒌诚,这个汪蒌诚在李家做了近二十年的帐房,忠诚老实,人送外号汪老实,四年前突然要求辞工回蜀中老家养老,按李氏商行的惯例,族老们负责发放在李家做了二十年以上的帮工的最后一笔安家费,不知各位族老对汪蒌诚还有没有印象?” 一个白发老者想了一下,“是有这么个人,当时说的是家有八十老母卧床,想辞工回家亲自服侍老母,我感其孝道可嘉,还特意多给了十两银子,这事与那汪老实有关?” 李送的脸色此时已经由紫红变成了青白,突然站起来对上首的族老与老掌柜说道:“这妇人已经疯了,以为随便找个人来就想诬我贪墨,各位老祖宗们,既然你们如此相信这个来路不正的疯妇,李送无话可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李送不想再与这疯妇共处一室,恕李送不能奉陪了!”说罢抱拳就要离开,李送一听汪蒌诚三字便急着想走,让许多清醒之人暗生警惕。 几位老者面面相觑,也觉得冒然让杜萱娘带人来指证李送,对他有些不公,便安慰道:“你且稍安勿躁,就如你所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所有的事情都有个真相在,假如她说的有半分不实,我们定为你讨回这个公道!” 那些一直支持李送的人也有些傻眼,为何这个李送连对峙都不敢? 杜萱娘也轻笑道:“看在这人曾喊你义兄的情份上,李送大掌柜还是见见他吧!” “谁叫这个恶贼义兄?我们全家十八口全死在这个恶贼手上,今天我汪旭总算等到为父报仇的机会了。”一个脸上有一道狰狞伤疤的大汉一上来便指着李送骂道。 李送此时反而从最初的章法大乱回复到镇定自若,也冷笑道:“呔,你这小人休得胡言,就你这模样也敢冒充我义弟汪旭?各位祖宗,我义父回老家时,除了商行与李家的馈赠,还有我孝敬给他老人家的五百两银子,他的儿子岂会沦落成一名低贱的厨子?杜萱娘你想攀诬我李送,手段也请用得高明些!” 杜萱娘但笑不语,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这个汪蒌诚与李送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但是汪蒌诚的确是在回老家的路上遇到强盗的,他那个儿子也的确是死里逃生,然后年前才流落到果州的。 杜萱娘相信这个让陆勇动用所有的力量,寻找了两天才找到的汪旭不会让她失望,果然汪旭直接无视李送,来到各位族老与老掌柜面前,从怀里摸出一个油腻腻的布包,小心地呈上,“这是我爹当年偷偷留下的河南李氏商行半个月的实物帐本。各位老祖宗,老掌柜都是个中好手,想必不难分辨出这个帐本,至于我是不是汪旭又有何要紧?” ------------ 三零八聚宝楼(三〕 上首几位族老和老掌柜犹豫了半晌,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住好奇叫人将汪旭手上的帐本拿过来,越看脸色越难看,又郑重将帐本交给另几位老者传看,同时看向李送的眼神便有些不对了。 李送脸色变了几变,随便又恢复成胸有成竹的样子,让杜萱娘心心警惕,都这样了,这个李送还如此沉得住气,不是此人定力极好,便是他还留有极厉害的后手。 杜萱娘心中更加不安,便去看旁边坐着的王亦诚,王亦诚冲她温和地笑笑,示意她放心,一切都有他。 厅内众人俱都紧盯几位老者,想从他们的神色中看出端倪,无奈这几块老姜个个端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半晌不出声。 地上的汪旭急了,“难道各位族老也要包庇此恶贼?” “地上的小子休得胡说,我们几个一生公平持正,既没有放过一个坏人,也没有冤枉过一个好人,来人,将这个汪旭好好看管起来,这个帐本一时难辩真假,我们几个要仔细求证一番才能做论断。”一个年岁最大的老者说道。 厅内一片哗然,没有立即惩罚杜萱娘与汪旭,便代表上首几位已经开始在怀疑李送,或者根本已经相信了李送的贪墨,只不过此时不便发作而已。 李送也不傻,当然嗅出了危险,便对上首几位抱拳说道:“既如此,便请几位老祖宗好好查查,为我李送正名!”又回过头来对厅内那些拥戴他的人说道:“李送不幸被奸人陷害。有负各位厚望,今日李送决定这大当家之位,李送先拜别各位,后会有期!” 这是想溜走的意思。杜萱娘正寻思着如何将李送这个祸患留下,却见老当益壮的李珏稳稳地站起来高喊一声,“李送大掌柜且慢!” 杜萱娘顿时失笑,她竟然将李珏这个厉害的正主子给忘记掉,便亲自为他倒了一杯热茶,悠闲地品起茶来。 “李珏大掌柜还有何话说?”李送回头阴狠地盯着李珏说道,李氏商行的规矩是只论职位,不论辈份! “有关你贪墨之事,不归我过问,我便不再多说。我只想说说李送掌柜八年前所做的那件事。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我才决定出来与你争这个家主位,各位长辈,李送大掌柜是否曾在你们面前保证过。若他当上副大当家,决不为难当初跟随李进大当家的兄弟?” “这是他当初向我们所有人保证过的,难道你又有什么话说?” “如今暗算大当家的黑手仍逍遥法外,凡与大当家有仇隙的人都有谋害大当家的嫌疑,尤其是那种有着杀父之仇的!” “你说我暗算了李进?”李送立时顿住了脚步,杜萱娘心内也一惊,当初她也调查过李送,证实此人虽然对李进满腔仇恨,但是真的要他谋害李进,他却没有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耐,要在龙泉驿镇布置那样一场暗杀,非得是对龙泉驿镇十分熟悉的人,想到这里,杜萱娘脑子里突然闪过曲翠栊的名字!” 当初曲翠栊在他们刚回龙泉驿镇时便发兵来攻,杜萱娘曾将曲翠栊列为重点怀疑对象,所以派了很多探子去曲翠栊身边,既没有发现她与东瀛忍者往来,也没有发现李进的踪迹,曲翠栊也只是一个很有野心的汉族王妃。但是今日这个李送再次提起那场暗杀,杜萱娘忽然有种预感,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是自己忽略了。 杜萱娘越想越觉得有此可能,顿觉手足发凉,身子发冷,雪竹见杜萱娘抖成一团,忙上前握住她的手,顾青橙则忙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奉上,李冰冰则赶紧将手中的铜手炉放到杜萱娘衣襟里,王亦诚也一脸关心地看着杜萱娘。 李珏歉意地看了一眼杜萱娘,以为是他们讨论李进的生死让她伤心了,“李珏没有确实的证据可不敢这样说,但是在李家李送掌柜却是最有嫌疑的,当初上一辈的权位之争,让大当家幼小失怙,当大当家登上家主位时,又杀了几位亲伯父满门,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李送大掌柜难道从来就没有想到过报仇?” 李送脸色难看,“既然是上一辈的恩怨,大当家又不计前嫌,让我继续做到大掌柜之职,就算有仇恨也抵消了,再说我也得有那个能耐跑去李进的地盘谋害他!” “你有没有能力谋害大当家另说,但是你当年算计益州刺史之事却是板上钉钉的,当年大当家前来向我求证你是否从我手里购走了陷害顾廉的那几样东西,我一时心软,不想让你满门死绝,便替你遮掩下来,之所以旧事重提便是想向大家提个醒,你李送大掌柜绝不是不计前嫌,不敢报仇之人。”李珏一说完,再傻的人也知道该如何站队了,尤其是李进那些老部下不自觉地向李珏阵营靠拢。 李送此时已经再无刚才的狂傲,变得焦躁不安,“口说无凭,你们休想将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不就是个大当家之位?还是个副大当家,谁稀罕谁拿去便是,至于如此诬陷于我?” 李珏还待乘胜追击,尽其所能地动摇李送派的人,杜萱娘却再也坐不下去了,李送有了前面的贪墨,自有李家人去对付,就算他能侥幸逃脱,也别想再觊觎大当家的位置,她的目的算是达到了,至于李珏如何收服那些李送派便不是她所考虑的了,最要紧的从前许多被自己忽略了的东西正在浮出水面,她要立刻回去重新布署。 便站起来说道:“各位老祖宗,萱娘在大当家出事后,已经暗中调查了李送大掌柜,他确实是没有机会暗算大当家,不过李送大掌柜在河南,泷右一带大概有一万亩良田,奢华宅子一座,牧场三个,铺子若干,财产的来源的确可疑得很,因此李送大掌柜应该是没有资格再选大当家了,至于各位要选谁做副大安家,萱娘都在此先行祝贺,大当家留下来一些有关李家商行的重要文书,谁当选了便来我家拿走!各位,萱娘身子有些不适,就此告辞!” 杜萱娘又回头对王亦诚与呼儿韩说道:“我突然想到一样重要的事,请两位先生立即跟我回镇上。” ------------ 三零九好消息 杜家老宅客堂内,杜萱娘抱着铜炉,吃下两碗热腾腾的汤面才觉得身子有了些力气,早已吃好撂碗的王亦诚体贴地为她送上一杯消食的饵茶,呼儿韩抱着苟春花特意为他备大瓷碗,“呼哧,呼哧”地正吃得欢快。 “王寨主在聚宝楼外说是有事找夫人,到底是什么事?”呼儿韩竟然比杜萱娘还要性急。 “不急,等你们都吃好我再说。” “无碍,我马上就吃好了,请寨主只管说。” 王亦诚见杜萱娘也巴巴地看着他,便喝了一杯茶说道:“因为谏之也快要成亲,我想着去淘换些好东西送我未来的儿媳,便去了益州几家银楼,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王谏之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放在桌上,然后一层层地打开,竟是一枚碧绿通透的扳指。 杜萱娘如遭重击,立刻抢过那扳指去看内圈的图案,赫然刻着一个“进”字与李氏商行的标记,竟是李进随身不离的东西! “的确是阿四的!”杜萱娘激动得声音抖如风中的落叶。 “我当时看到这个李家标记及“进”字,便想到了失踪的大当家,于是立刻找了店家来问,说这扳指是从一个当铺老板那里收购来的,当铺老板又是从一名洗衣妇那里得来的死当,洗衣妇却是从租了她家破房子的病得快死了的异乡租客那里,抵她家的饭钱和房租钱得来的。” “当我们找到那个异乡人时,很幸运那个所谓的异乡人还剩下一口气。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的命延长了几个时辰,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果然不假,当我们问到那戒指的来历时。那人倒也没有隐瞒,一五一十说了,只是目前无法求证真实程度!” 听到这里,杜萱娘与呼儿韩两个已经紧张得仿佛连呼吸都快要停止,雪竹更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瞬不瞬地盯着王亦诚。 “原来这人不是唐人,而是东瀛来大唐杀人淘金的忍者,半年前与一个同伴接下了一个紧急任务,那便是去龙泉驿镇劫持大当家,主顾将所有计划都拟定好了。包括在什么地方设伏。如何隐藏与出逃。他们只需要按那计划执行便可。所以那天他们的行动分外顺利,他负责将那中毒昏迷的大当家运到青龙河边,又将大当家身上的东西全数剥下。换上女子的衣衫,当时他一时贪心便将贵重的东西藏了私,衣服扔进了草丛里,他的同伴找了早就藏好的船打算将大当家运走。谁知此时突生意外,五个蒙面杀手突然出现,目标直指地上的大当家,于是他的同伴断后,他立刻乘船将那大当家运走。” “可惜的是那五个杀手是中原顶尖的存在很快便杀了他的同伴,并且一直追着他的船不放,他便将那大当家藏在一处隐秘所在。给上一级忍者留下信号后,打昏一个路人抱着其继续逃亡,终于将那个五个杀手引离了藏人之所,他也因为受伤过重,又一直联系不到同门,伤势恶化之下,不得不变卖身上的财物,大当家的扳指才会出现在益州的银楼之上。” “雪竹,将韵儿她们当日为那送殡队伍的领头人画的画像拿出来给他看!”杜萱娘勉强维持镇定。 王亦诚只看了一眼那画像便立即确认道:“正是此人!” 杜萱娘积攒了半年的泪水再也关不住闸门,狂泄而出,而目睹了这半年来杜萱娘如何自责,惊惧,思念的雪竹也泪如雨下,二人再次抱头痛哭。 王亦诚带来的消息太珍贵了,这个消息不但证实了半年前暗算大当家与东瀛忍者有关,更重要的是证实了青龙河边那具尸体果然不是李进的。而且东瀛忍者的目的是劫人,而劫持一个人远比杀死一个人难得多,那人既然只是想要李进的人,而不是他的命,说明李进有八成的可能仍与他们同在一片蓝天之下。 李进的生死对杜萱娘来说比她自己的命还重要,如果李进真的已经死于这场由她那封信引发的暗算,她一辈子都将活在痛苦的自责与悔恨虽,活着与死去没有多大区别。 待到两个人终于哭够,雪竹红肿着双眼,咧嘴笑道:“自从大当家出事后,若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夫人早不知成了什么样子,如今得知大当家没事可真好,王寨主,你真真是救了我们夫人的命!夫人你且坐着,雪竹去打热水来给你净面!” 王亦诚只是默默地看着双目红肿的杜萱娘,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心痛,这样坚强美好,而又情深意重的女子竟然与他失之交臂,何偿不是他一生的憾事? “亦诚,谢谢你!”杜萱娘自动改了称呼,王亦诚唯有将这事默默地放在心上,才会在看到那扳指的第一时间便想着去寻找那扳指的来处,才会让那名忍者在临死前说出真相,否则他们就算是寻找到老死,估计李进如何被暗算都是一个谜。 “萱娘不必对我说谢,实际上我王家欠你更多!” “现在有了几个问题,被那忍者藏起来的阿四最后是被他的同伙接走,还是被那群杀手找到?另外便是那群杀手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明明阿四已经被人劫走,为何这群杀手还要将现场伪装成阿四已经被烧死的情形?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现在我们能肯定的是在那次暗算中有两拨人出了手,好在我今日在听到李送的话的那一刻,突然意识到我们从前犯了一个大错,我们错过了一个很重要的女人,那便是如今手握大权的吐蕃王妃,也就是从前丽春院的头牌曲翠栊!她从前对阿四痴恋成狂,唯有她有动机不想要阿四的命,却只想劫持他!”杜萱娘的精神空前的好,又高声叫小妩去陆家请陆勇过来议事。 “曲翠栊?我们从前最先便是查的她,不是说没有问题么?”呼儿韩吃惊地问道。 ------------ 三一零道歉 ps: 谢谢snowlyliu亲的粉红票,因要从老家回去上班,所以这三天只有单更,抱歉亲们,十一号后恢复正常。 “是我从前太急躁,现在认真想来,既对丽春院的地道熟悉到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的,又有能力对阿四下手的人,除了在丽春院经营多年的曲翠栊,世上再无第二个,如果真是她劫持了阿四,明知全天下都有人在寻找李氏商行的大当家,以曲翠栊的个性,她一定是将大当家藏到只有她一个人知晓的地方,所以我们的人暗中根本无法查获。” “夫人这样一说,倒还真有几分道理,不过打探之事还是陆家最在行,这事还得靠他们。”呼儿韩也有些兴奋起来,如今他已经将杜家人当自己的亲人,龙泉驿镇当自己的老家,李进能回来意味着又多了一个人保护杜家与龙泉驿镇。 “如今曲翠栊有了吐蕃这棵大树,倒还轻易动她不得,所以我们目前首要做便是找到那些东瀛人,从他们口里得到确切的消息,证实阿四确实去处,然后我们才好安排下一步动作。” 沉默半刻,王亦诚说道:“既然我们已经知道此事与东瀛忍者有关,我们直接打上门去倒是最快获知内情的方式,他们若不对这件事情有个满意的交待,我们便灭他们满门!” 呼儿韩也恨恨地说道:“这些东瀛人在自己的小岛上活不下去了,流落到我们大唐仍让人不省心。早就该将他们灭掉,还我大唐江湖清静了!” 杜萱娘也目光毅然,“他们若识趣交待出阿四的去处便罢,若不肯配合。先拿他们开刀也不错,若没有他们从旁协助,阿四岂能在自己的地盘上翻船?” 正说着,小婉在外面说道:“见过崔大人,见过陆二少爷,夫人正在屋里议事!” 几人一楞,陆勇是小妩请来的便罢了,这崔颖来得却正是时候,枯萱娘想了一下,便扬声道:“请崔大人与陆二少爷进屋说话。” 这二人与王亦诚。呼儿韩寒暄一番后落座。杜萱娘笑问。“你们两兄弟怎么聚到一处了?陆掌柜与夫人的船什么时候才能到果州?” “刚接到银霜来信,说是五日后让我们去码头接他们。夫人今日叫我来有何事?”陆勇说罢又看了一眼崔颖,自从雪豹油事件后。有关寻找李进的事情他们便有意回避了郡守府的人,包括崔颖。 “的确是有一件喜事要告诉你,正好十一也在此,顺便也听听可好?”杜萱娘又转头询问崔颖。 崔颖有些受宠若惊,他何尝没有意识到自从李进出事后,杜萱娘对郡守府,以及对他本人有意无意的疏远?他在苦恼之余,也大度地将之归结为杜萱娘痛失所爱后,对身边人的无理迁怒,过段日子她对李进之死变淡了些便好了。如今看来他的猜测还是很有道理的。 “萱娘肯将喜事分享给十一听,十一求之不得!”同时也戒备地看了一眼王亦诚,杜萱娘曾做过王亦诚的典妾,若不是王家时运不佳,被李林甫害得家破人亡,估计这会子杜萱娘还是王亦诚家中的一名姨娘呢,所以对他来说,这个王亦诚也算是他的情敌之一。 杜萱娘便将王亦诚带来的消息说了一遍,陆勇高兴得站起来又坐下,“太好了,我回头便写信将此事告诉我父亲!” 崔颖则直接愣住了,“这样说来,李进仍然活着?” “我一直认为,像阿四这样的人必不会如此短命,他当然应该活着。”杜萱娘双颊泛红,目光湛然,与李进出事后的清冷判若两人。 “对了,十一,你对这事怎么怎么看?”杜萱娘突然问。 “你们怀疑曲翠栊做的这事也有几分道理,但最可疑的是这个突然冒出来要杀李进的人,这两伙人是互相联手,然后内讧,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有个要杀李进的人不但想要李进死,还想让所有的人都误以为他已经死了,也很可疑,他这样做是什么目的?针对的是谁?李家,还是杜家?这个倒不得不提早防范。”崔颖的肚子里倒是有货的,一下子又说出了一个重点。 “其实还有一个重点,”陆勇看一眼杜萱娘,暗示她不方便开口,便由他来开口,“那便是这两伙人是如何知道大当家当日要经过龙泉驿镇的?” “不是说是李家信奴走漏了消息么?”崔颖皱眉道。 “信奴不是走漏了消息,而是有人冒充凤仙楼的人到他那里重金卖走了夫人与大当家通信的内容,最重要的是那个来买消息的人,最后一次来时身上带了燃烧后的雪豹油味道。”陆勇说完,与呼儿韩,王亦诚两个一瞬不瞬地看着崔颖,杜萱娘则转过头去不忍卒看。 崔颖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了,他们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自己,这半年来为何杜萱娘有意地疏远自己?原来竟是为这郡守府才有的雪豹油! “你们怀疑这人是郡守府的?或者根本就怀疑是我做的这事?”崔颖勃然变色道。 “十一,换作是你,你当如何想,如何做?” 杜萱娘轻轻柔柔一句话,便将崔颖的愤怒浇灭,“我,我会当面将这事问清楚!” “我也想,但是我更愿意相信你与此事无关,所以不想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将这事告诉你,增加你的烦恼。” “但若你证实我确实与这件事有关,萱娘你会如何做?”崔颖仍然感觉受伤。 “因为你是我最相信的朋友,从来与别人不同,我会首先正式向你求证,然后请你给我一个你杀阿四的理由与我不能为阿四报仇的理由!”杜萱娘心痛地说道,声音清冷,却又掷地有声,让人无法忽略她的决心与伤痛。 “如果你能说服我阿四的确该杀,我可以不为阿四报仇,反之,你死后我会善待你的亲人,让他们一世无忧,而且决不阻止他们将来向我复仇!理由同样是因为从前你我那段友情。” 崔颖收回放在扶手的双手,定了定神,他爱杜萱娘,却不代表他必须卑鄙无耻,或者不择手段,在杜萱娘心中,到底最重要的,最相信还是李近,于是,崔颖心中一片空落,“那么如今你可已经查出什么?” “没有,但是我们将果州城搜了两遍,证实的确只有郡守府才有那雪豹油,那人与郡守府有关无疑,所以十一若还认萱娘这个朋友,便请十一帮我们暗中再留意一下那些有可能接触到你书房中的雪豹油的人!” “请我帮忙?你不怕我自己便是那始作俑者?”崔颖无力地问道。 “那么请告诉我,你是吗?” “我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 “既然你说不是,便不是,如果你对当初我没有直接问你此事而介怀,萱娘在此向十一郑重道歉!”杜萱娘站起来对着崔颖施了一礼。 看着杜萱娘高挺着肚子,颤巍巍的样子,崔颖没来由一阵心痛,忽觉自己一个大男人对一个孕妇太苛责了些。 “雪竹,快帮我扶着萱娘,我崔颖还不至于如此小肚鸡肠。雪豹油之事,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崔颖目中愤怒隐现,如果证实了此人确系郡守府之人,他绝不会轻饶。 “谢十一,不过为防人多口杂,打草惊蛇,我希望此事只有在座几人知晓,包括你们的至亲都不能告诉。” 几人郑重点头,此事的确重大,尤其如今已经过了半年之久,稍有不慎,那些潜在暗处,到现在仍不知身份的两拨人便会隐藏得更深。 王亦诚不愧是做惯老大的,想了一下便做了最合理的安排,“那么现在我们就兵分三路,我在江湖上还算说得上几句话,那几个追杀东瀛忍者的特级杀手由我去查访,东瀛忍者太神秘,只好请陆二少爷去寻找,那个买消息的人便请崔大人费心了,这三处地方有任何进展,我希望我们三人都能与夫人或大家商议后再行动。当然,呼先生的担子就更重了,正如崔大人所说,要杀大当家那伙人的目的不明,杜家上下的安危便交给呼先生了。” 大家都点头默默认下,在心里思量着如何尽快完成分配给自己的事情。 在后院攻读的王谏之听说父亲与崔颖都来了,本想早早地过来见王亦诚,无奈崔念正是淘气的年龄,根本坐不下来读书写字,稍不留神便跑到椅子山掏鸟窝捉兔子去了。 此时王谏之带着崔念候在门外,出来打开水泡茶的雪竹看到二人,便扬声对屋里说道:“夫人,三少爷与五少爷在外面候着。” “让他们两个进来罢!”杜萱娘高声道,这两个小子想来是想念自己的亲父了。 二人进来与大家一一见礼后,便站到各自的父亲身后,王亦诚看到快要成家的仪表堂堂的儿子,想着王家从前的风光与劫难,一时之间有些百感交集。 “你马上就要成亲了,父亲也没什么好给你们的,只四处搜罗了一些古书,字画,还有一些给我家新儿媳的新鲜玩艺儿带来。” ------------ 三一一教子 “谢父亲,父亲在山上也请多保重!” “父亲省得,你母亲给了我几张戒酒的方子,调养下来如今我已经每天只喝一小碗酒,倒是你成亲后,切记不可荒废学业,眼看天下太平在即,科举也会随之重开,我们王家是否东山再起,便全靠你一人了。” 杜萱娘见王亦诚的话题有些沉重,便插言道:“亦诚,谏之一直都很懂事,除了游学便是苦读,琳儿虽性子活泼些,也是个懂事明理的,你只管放心,他们必不辱没王家那诗礼传家的门楣的。” 王亦诚见杜萱娘开口为王谏之说好话,便住了口,谁知崔念那小子平日里被王谏之拘束得狠了,见杜萱娘对王谏之赞誉有加,甚是不服,想着让他也在众人面前难堪一下,便顾不得失礼,在崔颖背后喊了起来,“母亲,王世伯,你们都给三哥给哄了,他根本就没有读书,每天都要对着我三嫂的画像,呤诗作对,颜先生交待让三哥哥读的书他才读完一本!” 崔念的话一出,王谏之立刻满脸通红,愣了一下,便“扑通”一声跪在了杜萱娘与王亦诚面前,“母亲,父亲,谏之知错了,谏之立刻便将那画像收起!” 王亦诚刚刚才满怀欣慰,突然被崔念揭穿王谏之并不是那么专心读书,脸色一下子便搭拉了下来。 崔颖也有些不好意思,忙喝道:“小小年纪,你知道什么,休得胡说!”崔念吓得头一缩,再不敢说话了。 杜萱娘眉头微皱,都怪自己这半年来忙着寻找阿四,忽略了对这半大小子的教育,竟让他养成了如此莽撞的性子,这是在自己家里和兄弟间,若是在外面,他这种不管不顾,想说什么便说什么的性子还不知会闹出什么祸事来。 “念儿,你也过来跪下!”杜萱娘淡淡地说道,崔念乖乖地过来与王谏之并排跪下,同时也将王谏之的衣角跪在自己膝下。 这番小动作落在众人眼里,都想着这小子如此淘气,想让他归正恐有些难了,尤其是崔颖更是气得脸色铁青。 “念儿,你今年已经七岁,按说也该懂事了,你当着母亲,父亲,先生,还有两位长辈说说看,你三哥哥待你如何?可有随着意刁难,苛责于你?”杜萱娘温和地说道,杜家九个孩子都知道,杜萱娘越是温和地说话,说明她越是生气,崔念刚才那点小得意立即给吓得全部消失不见。 “回母亲,三哥哥除了在我不肯读书的时候打我手心,将我关在书房,对念儿极好!” 崔念的声音已经带了哭音,崔颖心中则对杜萱娘对崔念的毫不姑息感动不已,自己儿子的性子他清楚得很,杜家帮工中就有他的眼线。 这小子因是杜萱娘九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兄姐俱都宠着惯着他,养成了他如今这种冒失的性子。崔念的两个在家的兄长中,王谏之的学识连他都赏识,由王谏之来教崔颖读书他也是最满意的,无奈崔念总嫌王谏之管束太紧,没少在暗中捉弄这位兄长。崔颖又想着崔念是杜萱娘从小养大的,他这生父反不好管得太多。 他今日上杜家来的目的就是想着暗示一下杜萱娘这件事的,没想到这个倒霉孩子比他还性急,自己跳出来撞枪口上了。 “你三哥哥为何会打你手心,关你书房?” “念儿不肯用心读书,所以……”崔念的声音越来越小。 王谏之反倒不忍起来,“母亲,不怪五弟,都怪谏之口笨舌拙,说服不了五弟,才出此下下之策。” “这事不是你的错,你用心教导弟弟,为母亲解忧,母亲心中一直是有数的,母亲感激你还来不及,岂会怪你?琳儿已经是你未婚妻子,你念着她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你可不能拖延了颜先生布置下来的课业,你且先起来罢!” “是母亲,谏之谨记!”王谏之抖袖欲立,崔念赶紧移开自己膝盖压着的王谏之的衣角。 杜萱娘回过头来看着崔念,“你三哥哥的学识,连许多学界大儒都自愧弗如,念儿你觉得三哥不配教导于你,不能因为你的不用心读书而责罚于你,那么从今后母亲为你另外延师,或者由你父亲亲自教导你如何?” 崔念愣了一下,想明白了杜萱娘话里的意思,张口便“哇哇”大哭起来,“呜,母亲,念儿知错了,母亲不要赶念儿走,念儿还要三哥哥教导,念儿不要离开母亲,不要回郡守府!” “念儿你父亲是进士出身,你曾祖父更是翰林院士,俱都是名扬大唐的仕林楷模,你若跟在母亲身边连个贡生都考取不了,除了母亲愧对你父亲及你泉下的生母,你又如何对得起你自己姓氏中这个‘崔’字?再者说你四个兄长中,连最不喜读书的四哥哥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你如果将来就是一介庶人,你不但丢了你父亲的脸,也丢了你四位兄长的脸,你可想明白这些?”杜萱娘这段话说得极为沉重,不仅崔念动容,连在座其他人都被其言语中的语重心长所感染。 崔念放低了哭声,杜萱娘继续说道:“我们家里人知道你这莽撞性子,一些小事可以不与你计较,可是你在客人与长辈面前便给你兄长难堪,实是有违兄友弟恭的圣人之言,从前母亲太惯你,所以才让你做出这许多张狂之事,这实是母亲之过。你三哥哥的婚期临近,恐怕也没时间再教授于你,从明日请安起,你便跟着母亲罢,除了完成三哥哥布置的功课,还须再临三十张贴,你若不愿意回郡守府,便得收起你的顽心,正正经经地读书习字。” “是,母亲!”崔念赶紧答道,“念儿一定用功读书,再不淘气!” “母亲可是记住你这句话了,你也起来罢!”杜萱娘也不习惯在这么人面前教子,她打算过几天再好好地找找崔念的毛病,督促他改了。 崔念偷眼看到杜萱娘的脸色缓和下来,立时如小皮球一般从地上站起来,将个脏兮兮的小手拉住杜萱娘的衣袖便撒起娇来,崔颖看得一头黑线,原本以为他刚才被杜萱娘吓得大哭,总会消停一会子,没想到立时便恢复了原形。 王亦诚看了便说道:“老五毕竟才七岁,还是个小孩子,不淘气倒不正常了,大人倒不必放在心上。” “我本以为他跟着谏之读书,会老实些,结果反倒让谏之受委屈,我书房里还有几本好书,过几天我便让人给谏之送来,他读好了,才能教授念儿。” “崔大人的书,想必都是极难得的,谏之,快过来谢谢崔大人!” 这两个父亲因为自家的孩子而变得热络起来,倒是个意外。 雪竹忙过来拉起挂在杜萱娘双腿上的崔念说道:“五少爷,雪竹姨先带你去洗手换衣衫,要不等一下开饭时,可就没人等你了哦。” 崔念乖乖放开杜萱娘,顶着一张小花脸冲王谏之做了个讨好地笑脸,然后跟着雪竹进了净房。 最后崔颖对杜萱娘说道:“谢谢你萱娘,念儿是你从小养着的,你吓他归吓他,你不给他也娶了媳妇儿,我是不会让他回郡守府的。” “只要你不埋怨我教坏了他,他想在家里住多久便住多久,只怕你到时又舍不得了。”杜萱娘笑道。 杜萱娘看着微笑的王亦诚,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你们家当年的旧宅子一直有姜妈妈看管着,倒也没毁败多少,谏之的新房是安在王家大宅,还是与尚儿一样,暂时住到新院子里?” 这回没等王亦诚开口,王谏之便上前说道:“母亲,谏之当然是和母亲,兄嫂,弟弟妹妹们住到一处。至于大宅,等将来时机到了再回去住不迟。” 王亦诚也点头道:“谏之虑得极是,萱娘你养了他这么多年,当然是要让他们呆在你身边多尽点孝道才行。” 新房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反正那三间新院子里家具什么的都是齐的,季家送过来的嫁妆单子上也有成套的红木家俱,到时直接换过来便成了。 正说着,沈玲珑来回说,饭菜已经备好,于是一行人移步客堂,简单地用了些饭菜后,崔,王,陆,呼儿韩便匆忙告辞而去。 离十一月二十六日只剩下十来天时间,颜彦与沈玲珑两个在苟春花的协助下忙前忙后,按前两场婚礼的标准将杜家上下布置得一团喜气。 因为杜萱娘的肚子大得有些异常,有产婆说她怀的是双胎,害得杜萱娘心中忐忑,在这个医疗水平极端低下的时代,妇女生产便是过鬼门关,尤其是她这种怀双胎的。 姬银霜终于陪着公公婆婆回到龙泉驿镇,杜萱娘第一时间便请了陆掌柜过来。 “杜丫头,你这肚子果然才六个月?”陆掌柜上下左右将杜萱娘的肚子仔细打量了一番说道。 “清叔,我这生产之事便全部托付于你了。”杜萱娘对陆掌柜的医术深具信心。rs ------------ 三一二追查到底 谁知陆掌柜双手乱摇,“别的都可以,唯独这妇女生产之事我可不会,不过,我倒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那就是我师妹了缘师太,她学了我师父有关妇女方面的医术,平常时候云游四方,专门救治那些无钱治病的贫妇贫女,至于能不能找到她就看你们两个的缘分了。” “这个倒好办,我们尽力去找便是,不过若是找不着她,我便多请几个产婆,还得请清叔在一旁压阵可好?” 陆掌柜只好硬着头皮点头应允,又为杜萱娘把了把脉,开了几剂药膳方子让雪竹照着去弄才离开。 反倒是陆老夫人听说杜家又有喜事,又听说杜萱娘怀了双胎,现加上儿子与新儿媳也回了镇上,便在山里再也呆不住了,与陆勇夫妇急急地搬回了对面的陆家院子,与儿媳妇及孙媳妇时不时过来照看生头胎的杜萱娘。 仍然是王亦诚那边的消息最先传来,那几个杀手都属于一个暗杀组织,这种组织接活的规矩都是不问对方的身份来历,只问价钱高低及活的难度,而且这几个杀手当初被那两个忍者干掉两个,只剩下三个,王亦诚也不知动用了多少力量才诱出其中一名杀手,并将之活捉。 于是,又进行了一场四方会审,郡守府仍是由崔颖独自前来,韩略的自动回避,让杜萱娘对其更具好感。 审问方面自是陆氏父子最拿手,那位四肢俱废的杀手。瞪着怨毒的双眼看着众人,无奈下巴被错开,口水横流,连说话都不能。 陆勇飞起一脚。将那杀手的下巴踢正,阴森森地说道:“你若敢玩咬舌自尽,拒绝回答的把戏,我也不会把你怎么的,我敢保证,立刻让你五十多岁的老母与十一岁的侄女一起去做三等窖姐,这些地方反正你们常去,想必不太陌生。” 那杀手脸色变了几变,果然不敢乱动,转过头去干脆不看恶魔般的陆勇。 “你也别觉得亏。我这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你和那个屠夫联手灭人家满门时。唯有你还有一丝天良未泯,曾经放过五个小孩没杀,这些我们都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所以。你若老实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们保证只废你武功,还帮你隐瞒你还活着的消息,现在给你一刻钟时间,你一家子是生不如死,还是找个地方好好活着?” 那杀手汗落如浆,只坚持了半刻钟时间便彻底崩溃,“我要见到我母亲和哥哥一家子,还要五百两银子做安家费。” 几人互看一眼,王亦诚大手一挥。表示同意,连安家费都提出了,那算是彻底投了降。 陆勇将那杀手提到窗户边看马车的惊恐的妇孺后,又将那杀手扔回地上。 陆掌柜最先跳出来问道:“青龙河边的尸体是谁?是谁让你们将大当家的衣物穿到那人身上,冒充大当家的?” “这人是屠夫找来的,他只说这是个外快,让我们不许向上面说。这事是常有的,比如杀人顺便劫财,挖了人心悄悄买给那些做药的人,或者是将那些人家好看的女子直接卖给人贩子,所以我们都没有问这人与我们一起是做什么的,不过这个人与大当家长得没有十分像也有八分像。而且我们四个去追那逃走的忍者了,最后屠夫是怎么弄的,我也不得而知,不过我知道那个人长得像大当家的是微音杂耍班的。” “屠夫现在何处?微音杂耍班又是那里来的?” “屠夫已经死了,一个雇主指名让他去杀一个人,任务失败死亡。微音杂耍班是由运城那边的难民组成的什么都干的草台班子,统共三十多人,如今也不知道他们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个让屠夫用死尸冒充李进的人很明显就是那个幕后黑手,找到他,就能找到是谁从李家信奴手上买的消息,知道李进如今的去向。谁知竟然这么巧,最重要的人证屠夫居然死了!那个微音班在这半年来早不知去了何处,就算是将当时所有人都找齐了,能否找到有用的消息也难说得很。 线索又断了! 大家陷入沉默,杜萱娘突然问道:“屠夫要杀的人是谁?” “平阳晓义庄庄主朱大义。” “朱大义?”陆掌柜皱眉说道,“这里面有问题,一般人只知道这朱大义是一名爱施舍乡邻的大善人,朱家也只是普通的大户人家,却不知道这朱大义是螳螂拳的正宗传人,家里是藏龙卧虎,连扫地的都是江湖归隐的大盗。若真要杀那朱大义,恐怕十个屠夫都沾不了他的边,而这雇主竟然指明重金让屠夫去刺杀朱大义,这明显是在杀人灭口。” “这屠夫是几个人去的?” “与三个人同去的,其中有一个是他最要好的兄弟屠狼。”那杀手也有些后怕的样子,幸亏他知道的不多,否则也难逃被灭口的命运,同时也对这个幕后之人生出了好奇之心。 “这四人都死了?”陆掌柜又问。 “是的,无一生还!” “这就好办了,这个朱大义的外号叫朱善人也不是欺世盗名的,他之所以归隐,便是不喜手上沾血,所以就算有人冒犯了他,或者他的门人弟子,也只是以教训为主,从不滥伤人命,像这种同时杀死四人之事实属反常,所以,这个朱大义是很必要去见见。” 那个杀手突然道:“你们再给我们五百两银子和一辆马车,我便告诉你们从何处去找我们的接货人银狗,你们只要抓到了他,你们想知道的一样可以问出来。” 杜萱娘立即让胡小二捧上一小匣子金子,“你的家人就在门外的马车上,这是一百两金,但是你如何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那杀手抬起红肿的下巴,“反正我们全家都是你们毡板上的肉,我说的若不是真的,最后你们抓不住银狗,你们想要我们死也不过是一刀一个而已,但是银狗若知道我出卖了组织,可能我们全家要半年后才死得了,我为什么还要骗你?” 于是,仍旧是兵分两路,因陆掌柜在江湖上还是颇有名气的,于是父子二人一起去见朱大义。 王谏之与呼儿韩两个则带了各自的人马与那杀手一起去诱捕银狗。 待到屋子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杜萱娘才发现神色异常的崔颖正坐在椅子上发呆。 “十一,你怎么了?难道你想起了什么?”杜萱娘期待地问道。 “没事,只是肚子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府了,待到他们都有消息时请及时通知我。” “雪竹,快拿两粒霍香丸给十一服下!” “不,不用了,萱娘,我真有急事,我先走了。” 看着崔颖差不多落荒而逃的身影,杜萱娘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曲翠栊那边也有消息传来,小浑脱王离开果州后,便驻扎在了康定府,但是自从小浑脱王大病之后,身体每况愈下,部落大权逐渐落到曲翠栊手中。 曲翠栊也是个很有手段的,霸占康定府衙,将康定府土著部落一一收服,不过半年时间,康定府在她的经营下汉族与吐蕃族人口越来越多,货物也越积越多,大有将康定府经营成吐蕃族的长久定居点的趋势。 最离奇的是年富力强的小浑脱王竟然一病不起,然后病亡,因小浑脱王的几个儿子年幼,而怀了小浑脱王遗腹子的曲翠栊顺理成章地掌握了军政大权,大力扶植亲信,铲除异己,将个吐蕃军内部杀得个血流成河。 陆家的探子趁机将曲翠栊的寝宫搜了一遍,仍无李进的踪迹,杜萱娘并不死心,要求继续打探。这世上的女人除了她杜萱娘宁愿伤了自己也舍不得伤害李进一丝一毫外,便是这个对李进痴恋成狂,却又求而不得的曲翠栊了。 很快十一月二十六日便到来,已经是副将的张义与升了将军的顾尚同时告假回果州庆贺,顺便与亲人团聚,东宫,十六王爷的昭王府,郭子仪的将军府,沁阳沈家,俱都派了重要管事前来送贺礼。 赵梓农与周玉娥的贺礼与韩子铮的贺礼一同送到,最让人惊喜的是颜放夫妇到底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儿和外孙,还有那一门有出息的学生,居然变卖了家乡的一些不当紧的家产,带着已经成了亲的颜临举家来投。 在得到消息的当时,杜萱娘便拿出一张离龙泉驿镇不远和一个名叫果子林的小庄子的地契单独交给颜彦,“这个叫果子林的小庄子你也去看过的,果树成荫,一面背山,三面环水,有三进八成新的院子,离镇上也很近,马车只需半个时辰便到我们家了,你父亲曾感叹过好几回,说那里的风景好,风水也好。你先将这地契拿去,让张管事改成你父亲的名字,如今你哥哥已经成家,不适宜再住在我们后院,至于需要修整或添置什么的,你自己看着办,那银子就不必公中出了,你身边的银子若不够,悄悄地问雪竹姨要去。” ------------ 三一三婚宴风云(一) 颜彦两目含泪,接过地契,郑重地给杜萱娘磕了三个头离去,实际上当初那家人在战乱初起,刚有搬走的意思时,杜萱娘派人随时留意着,果然抢在别人前面将那小庄子用私房钱高价买下,买来的目的便是打算留给喜欢清静的颜放夫妇的。 二十六日一大早,近处的客人便开始登门了,演武场上则搭了凉棚,凉棚下面摆放的是京城里来的贵人们的礼盒,尤其是正那明黄绸布下的八抬大礼盒十分显眼,当地那些小官员围着那块黄绸布,羡慕地指指点点,能得东宫青睐,前程无量啊。 因孙宝儿与崔念两个则陪着新郎官去半路上迎接新娘子去了,男客由长子张义带着顾尚出面接待。女客则由颜彦与沈玲珑两个出面周旋,陆家祖孙三代婆媳,县丞夫人,还有崔颖的一位在府中管事的姨娘,陈,吕等几位掌柜娘子,及赵韵儿四姐妹则在起居室里陪着行走都已经不太方便的杜萱娘说话。 正在听陆老夫人说山里的有趣事儿,却见顾尚在门帘旁晃了一下脸,杜萱娘便对一旁的姬银霜使了个眼色,“银霜,你替我陪老夫人与各位太太们说会子话,我想起还有一件事没有吩咐他们,怕他们有所遗漏,我去去就来,请各位勿怪!” 县丞冯夫人说道:“你慢些去,我们光听老夫人说笑话就不用吃饭了,你就别管我们了。” “好啊,梅林居士今天说她不吃饭。你们可都是见证人,到时她吃一口汤我们便罚她下回请我们吃三台酒!”两个人立刻笑闹到一处,逗得陆老夫人笑得眼都不见了。 顾尚一见杜萱娘出来,急忙上前来搀住杜萱娘的手。雪竹与小妩小婉三个严阵以待,生怕杜萱娘有个闪失,“母亲,东宫来人了!尚儿已经将那位小黄公公请到宝境院。”顾尚将他住的院子取名宝境院。 “到底是什么事?尚儿你可先与我透个底!” “是,母亲,不过尚儿也是猜测,估计是与李适的婚事有关。尚儿在长安时便听说了太傅的孙女,与冯相的嫡三女同时属意李适,二女由私下的争风吃醋已经上升到两个家族的龌龊,太子与太子妃甚是恼火。这事若真闹开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于是将李适狠狠地训了一顿,然后将其禁了足,原本李适是计划亲来果州的。这下子也全泡汤了。而且今日前来的小黄公公是太子妃跟前的,此时突然前来,怕是与此事有关。” 杜萱娘皱眉,也懒得去猜这些贵人们的心思,决定先见了这个小黄公公再说。 “哟,可折煞奴才了,夫人你可是四品夫人,奴才哪敢受你的礼。”那位小黄公公麻溜地从椅子下来避开,然后吩咐门外的御林军,将两个盖了黄绸的托盘送进来放到桌上。二人才按主宾落座。 “夫人,这两样东西是太子妃娘娘特意赐给贵府三小姐的,听说三小姐貌美如花,德才皆备,太子妃想邀请三小姐参加东宫里每年都要举办的万梅宴,实际上京中的名门闺秀,俱都以能得到太子妃亲自书写的请帖为荣,还请三小姐早做准备,明日便随奴才们进京,若再迟恐误了那万梅宴。”小黄公公一脸倨傲地说道,想必在京中见多了为了得到太子妃的请贴而低三下四的贵人们,所以见到果州乡下的杜萱娘后,那种优越感不自觉地冒了出来。 谁知杜萱娘笑笑,“我家金铃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太子妃青睐,这真是我杜家无尚荣光,只不过实在不巧了,我家金铃近日感了风寒,正在家中静养,按说太子妃娘娘召唤,只要还能动,我们就是爬也得立即爬去京城,只是我怕这风寒邪气染了其他贵人们就不好了,所以可不可以请小黄公公在太子妃娘娘面前替金铃告个罪?” 杜萱娘说着便将雪竹悄悄放在桌子上的小匣子推到小黄公公身边,“这个匣子是刚才在院子里捡到的,小厮们都说是公公掉的,还请公公收好这个。” 这位小黄公公明显有些意外,竟然还有人拒绝太子妃的请贴的,所以对那匣子反倒视而不见,“这个匣子不是我掉的,杜夫人另找失主吧。可能夫人还没有明白奴才的意思,那么奴才便详细与夫人说说吧,这个贴子是适主子在太子妃娘娘的寝宫外面跪了一天一夜才求来的,夫人你可不能辜负适主子的一番心意啊!”因为李适还没有封王,他只是皇孙身份,所以下人们叫他什么的都有。 杜萱娘笑道:“杜家小门小户,金铃也不过是蓬门碧玉,难登大雅之堂,再者说贵人们的事太复杂,可不是我们这类平民百姓能承受的,所以萱娘与金铃只好退避三舍,以保自身,望公公见谅。” 小黄公公有些急了,“夫人可要三思,你若不去,便是拂了咱东宫的面子,顾将军还在东宫做事,夫人不怕影响他的前程?再说了夫人家也算不得蓬门,不但夫人有品级,还富甲一方,更与沈,季两家联姻,大公子与二公子俱在朝中任职,比起朝中那些贵胄们是要差一点,但也绝不会拿不出手,况且若娘娘无意,任适主子跪个十天十夜也无用。” “哦,娘娘她是什么意思?还请公公不吝赐教,否则萱娘心里若不能踏实,即便是圣旨来了,我家金铃也是要静养的啊。” 那小黄公公绷着脸看着杜萱娘,估计是想不到这个杜萱娘如此难缠,思量半晌,才低低地说道:“杜夫人也是做了母亲的,难道没听说过“儿大不由娘”,“母子连心”这两句话?” 杜萱娘又接着问道:“公公常在贵人面前走动,太子爷又是个什么意思?” 小黄脸现恼意,这个杜萱娘也太得寸进尺,他刚才已经犯了禁,这回还要他犯更大的禁,正要拂袖而起,却看杜萱娘顺手打开那小盒子,只见盒内光华灿灿,竟是一整盒鸽子蛋大小的南珠,“我们哪有这样贵重的东西,定是公公刚才掉的,这回公公千万不要推辞了。” 小黄公公立时咽了一口口水端正了身子,沉吟了一下说道:“太子殿下十分敬重娘娘,适主子还没有封王,亲事可由父母作主,况且娘娘又是适主子的亲母,杜夫人还猜不到太子殿下的意思?” 太子听太子妃的,那就好办了。 杜萱娘起身施礼道:“既然如此,我去问问金铃身子好些了没有,明日能不能起床跋涉,尚儿,你便替母亲好好招待一下公公,切不可怠慢了。” “是,母亲!” 杜萱娘一走,小黄公公顺手将盒子扫到自己的袖子里,看着微笑的顾尚抹了一把汗,“顾将军,你母亲真厉害!” 杜萱娘几个直接进了孙金铃的卧房,小妩奉命转身去起居室寻找孙金铃。 “母亲,唤金铃何事?”却是与顾青橙一同来的,二人脸上都笑得红晕朵朵,显见得刚才十分开心,害得杜萱娘一时不忍心开口。 “母亲,是不是身子不舒服?”细心的顾青橙紧张地问道。 杜萱娘摇头,“你们两来得正好,母亲便一同与你将有些话都说了,你们两个先坐下。” 待二人坐好后,杜萱娘才说道:“青橙,当初你与昭王府的十六王爷的婚事由太上皇做主,母亲无法左右,只在暗中都不知担了多少心事,生怕你将来到了王府后适应不了那里的生活而后悔,只好早早让你们的梓农哥在京中训练了十多名孤女,以期将来当嫁妆,让你在王府中有自己人好使唤,又在京城四周置了二千倾地,五个庄子,二十多个铺子,每年的收益如今已经达到万两白银了,虽然母亲将来不能再保护你,但想来有了这些人和嫁妆,凭你在家中学到的那些管家的本领,只要你自己不犯糊涂,倒是勉强能过上安稳日子。” 顾青橙先是脸上菲红,后又是感动,抱着杜萱娘的膀子又想哭鼻子。 杜萱娘看向隐隐有些明白的孙金铃,“只是母亲没想到的是,母亲还有可能操第二回心,金铃,太子妃娘娘传你明日立刻进京赴万梅宴,这是李适硊求来的,你可明白太子妃与母亲的意思?” 孙金铃脸色转了几转,又低头沉思,室内众人都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她的思绪,影响她的决定。自从孙金铃经过那番磨难后,就如完全变了一个人,变得极为成熟稳重,虑事也极周到。 “母亲,金铃愿意明日随公公前去赴那万梅晏,因为李适还是让女儿动心的,女儿也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女儿也在宫中呆过,对宫中那些龌龊最清楚不过,只是女儿怕此生再也遇不到让自己动心的人了,所以女儿不想错过。” “金铃有三点你要思量清楚,李适是东宫嫡长子,将来登大宝的可能性极高,也就是说他身边的女人决不可能只有你一个,而且围绕他而展开的明争暗夺,将是最激烈和残酷的,你可有信心为一个男人而战斗一生?第二,如今有冯相之女与太傅之孙女为嫁给东宫这位准太子,而斗得头破血流,如果我们冒然插进去,很可能成为这两家人的炮灰,所以母亲也有理由相信这是太子与太子妃的计谋,有些暗箭母亲可以为你挡了,但有些事必须得你亲自面对,你可有心理准备?第三,你真能确定李适对你的心意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 三一四婚宴风云(二) 孙金铃缓缓来到杜萱娘跟前,将脸贴在她的肚子上,“母亲,你可知道你最幸福是在什么时候?就是在母亲一手抚摸着肚子里的弟弟,另一只手拿着四舅舅的扳指看,脸上散发着温柔与慈爱光辉的时候!每到那时女儿便想,女儿将来也要嫁一个互相喜欢的人,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操劳一生都心甘情愿。女儿这一年来也想了许多,实际上女儿在第一眼看到他时便有些预感他便是女儿的命定之人,果然是他将女儿的荷包带到母亲面前,让母亲寻回了女儿。就凭这一点便注定了我与他之间的缘分,因此不管这条路有多凶险,女儿愿拿命去博一博,免得将来遗憾终生,请母亲帮帮女儿!” 杜萱娘抚着孙金铃柔顺的长发,长叹一声,“痴儿,竟与你父亲一样的执着,既然你已经拿定了主意,母亲便不再多说什么,先将这万梅宴这一关过了再说,母亲会尽力为你争取正室或者王妃的身份,如果不能成,将来你的路便会难走一些,但那也是你的命数,怨不得别人。” “谢母亲,金铃永远铭记母亲的恩德。”孙金铃抬起头来,坚定地看着杜萱娘,眸子里闪烁着昂扬的斗志。 “只要你们过得好,母亲再累也值得。”杜萱娘怜爱地拍拍孙金铃的脸,“雪竹,你去将我屋里大橱柜上层刻着金铃名字的妆盒拿过来,那是你们四舅舅在出事前为你们四个准备好的嫁妆首饰,专门请京城里最出名的银楼的大师傅。按照你们的脸型,身段精心打制而成,每一件都不重样。还有上次陆掌柜从西域胡人手上换来的孔雀毛与金线编织成的碧绿缎子,据说大唐境内这缎子不超过十匹。既不奢靡,也不显得寒酸,再用上等白狐皮做领,做成大氅刚好,另外用白色与娥黄色杭绸做两件短袄,两件及膝袄,裙子就带上平时你们自己做好的,四条及祼短裙,两条长裙。对了,还有我们自己家做的能在雪地上行走的木履!雪竹你等一下便让冯氏几个连夜赶做。若忙不过来便立即叫张管事派人去多请几个绣娘回来。一定要在明日一大早赶出来。” 雪竹赶紧去做准备。杜萱娘又继续提点这两个将来都要在皇宫里讨生活的女孩子。 “此次去万梅宴赴宴的女子们非富既贵,我们虽不常住京城,妆容上一定不能输人太多。我会让秦妈妈跟你一同上京专门负责给你梳头。赴宴那天,你便梳你们平时自己弄出来的蝴蝶髻,只用一两件贵重首饰点睛,这样既雅致又不失活泼,一般中年妇人都喜欢这样的女子。还有切忌浓妆,也不可太素净,金铃的皮肤很好,勿需脂粉,描描眉,贴朵吉祥云(一种花黄)即可。另外。举止要尽量低调,不要往人少的地方去,最好是一直呆在那些贵妇人眼睛看得到的地方,她们的话题再无聊也要认真急听着,尽量少说话,若不得不说话,也要尽量让自己说的话能给别人留下点印象。” 杜萱娘说一句,孙金铃与顾青橙两个便认真听着,并且牢牢记在心里。 “还有一件最要紧之事,在那天金铃千万不可多看一眼李适,一定当他普通的认识之人,若你们的情愫被太子妃看在眼里,恐怕会将他儿子的不顺她意迁怒到你头上,同时我也会请人特意提醒李适,千万不可失了礼数,若不能忍这一时,将来会麻烦无穷。” 顾青橙看着孙金铃笑笑,孙金铃终于有些脸红了,“是,女儿一定谨记。” “这会儿我只想到这些,今晚我再想一想有哪些遗漏的,你们两个就不必去陪客了,好好呆在房里想想还准备些什么。” 杜萱娘感觉又快要站不住了,忙扶了小婉的手出了顾青橙与孙金铃的屋子,刚来到院子里站定,便见王亦诚,崔颖,呼儿韩三个从花架下转了出来。 “亦诚,你还没去换衣服?再过一个时辰新娘子的花轿就该到了。”杜萱娘居然看到王亦诚青色襦衫上面被勾了一个洞,露出白花花的棉花。 “我们先与你说几句话,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先去堂屋吧。” 几人依次落座后,还是王亦诚抢先说话,“萱娘,在我们去到他姘头家的前一个时辰,银狗也被人毒死了。” 杜萱娘一呆,黯然道:“线索又断了?” “银狗虽然死了,却给我们留下一个重要线索,那便是他身上的一个装银子的荷包,据他那姘头说,她曾听银狗喝醉了说过,这个绸布荷包价值万金,是他一个主雇留下的把柄,有了那个荷包便能证实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呼儿韩说道,“现在这个荷包已经找到,我们便先回来让夫人过一目,看夫人有什么看法。” 崔颖迫不及待地先将荷包拿过来仔细查看,脸色终于放缓,“这是女子用的荷包,难道这个主顾是个女子?”然后递给杜萱娘。 那荷包是藕合色的,上面用绿色丝线绣了几朵梅花,确系女子之物,不过此时却肮脏不堪,连本来的颜色都看不出来了。 王亦诚再次出言提醒,“萱娘,你看那荷包角上那个小字!” 荷包上面居然还有一个“曲”字,不仔细看,还当他一种新款花样,“你们怀疑这个荷包是曲翠栊的?”杜萱娘对与曲翠栊有关的任何事都不再觉得惊讶。 “不,我反倒觉得这事越来越有意思了,我们一直是怀疑曲翠栊的,却苦无证据,但是很明显凭她一人之力是做不了这样的大事的,一定有人在暗中策应她。而这个人便是买通屠夫杀死微音班的酷似李进的戏子,扮成阿四尸体,然后千里追杀阿四幕后黑手。银狗是最近才得到这个绣有“曲”字的荷包,他从没去过康定府,曲翠栊也没有来过益州,所以这个荷包一定是那个人用来转移我们的视线的,现在问题又来了,这人为何如此熟悉我们的行动?总是抢在我们的前面下手?”王亦诚疑惑地说道。 杜萱娘回头想问问崔颖的意见,谁知见他又在走神。 “萱娘以为抢在我们前面只是巧合,计杀屠夫也好,毒杀银狗也好,都不是想杀便杀得了的,可见从做下那件事开始,这个幕后黑手便开始在杀人灭口了。这个人应当是相当有智谋的,先是从李家信奴手中收集消息,等着我忍不住将怀孕之事告诉阿四这一天,这人还十分熟悉阿四的性子,他知道阿四一旦得知这个消息一定会不顾一切的赶回来。” “而这个劫持的地点也选得极好,就在空了的龙泉驿镇上,任何人面对自己熟悉的环境都会生出那么一丝松懈,再加上这事没发生之前谁会想到,竟然有人敢在一千多号人马面前劫持他们的主帅?这个幕后黑手将劫持的每一个步骤都计算得分毫不差,仔细推敲下来不得不让人服气。他留下这个绣有‘曲’字的荷包的目的应该不仅仅是将我们的目光引向曲翠栊那么简单!” 呼儿韩皱着眉头又将那荷包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仍没看出个名堂来,只得放下,杜萱娘却觉得那荷包有一股怪味,让她极不舒服,便让小妩将那荷包先拿远点。 这几人嘀咕了半天也猜不透这个荷包是什么意思,正打算先去外面陪陪客人们,突听办完孙金铃之事,顺便给杜萱娘端了一碗小米粥进来的雪竹惊叫道:“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小妩,赶紧扔出去!” “怎么回事?”崔颖惊问。 “这上面有藏红花味道!”雪竹伸出两根手指将那荷包拈住就要扔给小妩,突然又将那荷包拿到面前仔细看看,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王亦诚眼现精光,显然没有错过雪竹的异常,“雪竹姨,你认出了这荷包的主人?” 雪竹刚进堂屋,并没有听到有关这荷包的故事,犹豫了一下说道:“原本这个荷包是四小姐收到箱子底下的,如今却弄得这样脏,还不知跑哪里去沾了这个藏红花药粉回来,我忙过了今天便给她洗洗收起来。” 杜萱娘此时的记忆大门也洞开,这荷包可不就是李冰冰小时候从丽春院带过来,一直用来装私房钱的? “为何四小姐的荷包会出现在银狗那里?”呼儿韩的脑袋都给绕晕了,“难道那人还想将此事嫁祸给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娃?” 雪竹越听越糊涂,“什么嫁祸?这荷包早在两年前便被三少爷要去了,一直是三少爷随身带着的,若是在四小姐手里,岂会弄得这样脏?” 这下子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到王亦诚身上,原来这个幕后黑手嫁祸的对象是他! 王亦诚面不改色,可谓君子坦荡荡,右手摸着下巴说道:“佩服,佩服,若将来能揪出这个幕后黑手,我一定给他一个全尸。这世上若有人想劫持李进的人是曲翠栊,那么想杀李进的人便一定是我王亦诚了!” ------------ 三一五婚宴风云〔三〕 突然崔颖也苦笑一声,“若有人怀疑王寨主想杀李进,我崔颖岂不是更应该被怀疑?不出意外,这个荷包说不定崔念也有份!” 很少出言的小婉吃惊地嘀咕了一句,“崔大人连这都猜得到!这荷包虽然一直是三少爷在用,却是五少爷几天前不小心弄丢的。” 呼儿韩恼火地说道:“这家伙可真是居心叵测,这是想先让我们几家人自己先打起来!” 杜萱娘低头抚着肚子沉思,“这种栽赃法子虽然低劣,却是最有杀伤力的,即便不能让我们三家打起来,但也能在我们几家人心中埋下一颗种子,待到合适的条件下这颗种子就会生根发芽,我们将开始互相怀疑,以致误入岐途,所以我们几个更要紧守自己的心志,不要给这幕后黑手可乘之机。” 呼儿韩,王亦诚,崔颖三个默默点头,杜萱娘又接着说道:“在这件事上,我们并非一无所获,至少已经确定这人对我们几家人的关系极为了解,连冰冰的荷包给了谏之,然后那荷包到了念儿手上这样的事都清楚得很,这也极大地缩小了我们调查的范围,等念儿回来后我们可以问问他那荷包是如何掉的。” 这时,小婉又开口忐忑地说道:“夫人,不必去问五少爷了,那荷包掉时,我正好在旁边。前几日五少爷去郡守府看望崔大人,我正好也要亲自去果州替夫人买两味药,便与五少爷几个一起上路。那天五少爷在半路上对我们几个说。三少爷让他去城里将先前在书铺里订好的书带回来,将荷包都给了他,还说若有剩余的便请我们几个去燕回楼喝酒,说罢五少爷还将荷包拿出来给我们看。谁知五少爷的马突然惊了,我们都忙着去扶五少爷,怕他摔着,那荷包在我们大家的慌乱之时,不知被谁踢到一堆马粪上去了。当时是我对五少爷说这荷包反正也旧了,不如扔掉再找大小姐做个新的,五少爷便将那荷包里的银子取出来,将荷包扔路边,至于被谁捡去,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这路上人来人往的。再加上又是几天前的事。要去哪里寻这个捡荷包的人?”呼儿韩焦躁地说道。 杜萱娘却沉吟道:“做过总会留下痕迹。这个幕后黑手想玩花样,我们便陪他玩,看谁手脚更利索。请呼儿韩先生立刻将那天随念儿出去的人秘密监视起来。如果三天内看不出谁有异常,便一一审问这几个人,念儿的马不会无缘无故地在他将那荷包拿出来时受惊,那荷包更不会那么巧就掉到马粪里了。就算这几个人当时没有机会回去捡这个荷包,但也肯定是有人用某种方式通知了同伙前去捡走了那荷包。” 王亦诚与崔颖心内叹服,还是女子心细,一下子便发现了其中的蹊跷处,呼儿韩一听,哪里还坐得住,立刻就要去安排这件事。杜萱娘忙叫住他,“这事不急在这一时,请先换衣服,今日你与颜先生可是要一同受新人大礼的。” “我省得,我可不像颜先生,洗个澡都要点支香,我只需一会子功夫便回来换衣服。”呼儿韩突然又回过头来问道,“怎么到现在不见颜先生?” 杜萱娘也有些疑惑,虽说颜放一家子也是昨天才到的,但歇息了一晚上,这么近的路程也不可能到现在都没到,雪竹正要出去打发人出去询问颜彦,却见颜放不经通报便急匆匆地闯进客堂。 “哈哈,我们正念叨先生,先生就到了,啧,你这衣服怎么弄成这样?”呼儿韩一提醒,大家才留意到颜放的衣衫的确有些不整,像是与人干了一架似的。 “我与夫人有话说,呼儿韩先生有事便先去忙吧!”颜放的脸色明显不善,而且话里有让人回避的意思。 于是,王亦诚与崔颖都知趣地说要去外面会会老熟人,先后离开,呼儿韩当然也自觉地先去办自己的事了。 “颜先生,你先喝杯茶再慢慢说话。”杜萱娘也平息了一下心情,从一见到大失常态的颜放起,她心里便有了准备,颜放嘴里说出来的事情肯定小不了。 “这个宝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净做些荒唐之事!”颜放在杜萱娘面前再也不想掩饰自己的恼怒了。 杜萱娘一直都知道颜放对喜欢经商的孙宝儿不怎么放在心上,但也从来没见他对自己这个学生如此强烈指责过。 “宝儿他现在随谏之一起去迎亲了,先生可先把事情讲与我听。”知子莫如母,杜萱娘对孙宝儿的性子是了解的,孙宝儿本性善良,聪颖不下于几位兄长,反比几位兄长多了几分机变,他若喜欢读书做官,成就绝不会低于几位兄长,所以他的小毛病常有,但是要他做出大奸大恶之事也是不可能的。 “我今天一大早出门之时,正好听到果子林后山上传来一阵熟悉的琴音,却是多年前一位同窗所作,便起了好奇之心,向管事娘子打听是谁在奏琴,夫人猜这管事娘子怎么说?”颜放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怎么讲?那果子林是彦儿在收拾,难道是宝儿又跑去烦她了?” “若真如此倒罢了,那管事娘子说,果子林原来的老夫人奉佛,在后山上修了一座小庵堂,里面请了一个老尼住着,这弹琴的人却是一个二八女子,带着两个小丫环在里面借住,早晚奏琴的便这位小姐。我当时更好奇,便继续打听这个女子的来历,管事娘子却神秘地说,这位小姐是果州万花楼的青倌人,是四少爷偷偷买回来,不敢带回家见夫人,便托了彦儿藏在后山上的。夫人,你看看这个宝儿荒唐不荒唐?这些年的圣贤书都不知道读到哪里去了,进青楼倒罢了,竟然将个青楼女子带回家藏着,这宝儿到底想做什么?” 颜放喝口茶水,顺了一下气,突然又激动起来,“这倒罢了,我想着过了今日再来与他计较此事,谁知我们的马车一出门便被果州万花楼的人围了,那老鸨说不怕杜家势大,今日若不交出他们家的姑娘,她便吊死在果子林大门前,再让人抬着她的尸体来杜家讨说法。我一急,想着今日是谏之的大喜之日,可不能让这伙人去镇上的家里闹,便将这群人请进果子林说话。” 杜萱娘听到这里,也不禁有些恼火孙宝儿做事的不顾首尾了,唐朝的风气便是读书人以狎妓为风流,却视携妓私奔为最不耻之事,更没听说将妓子不明不白带回家中藏起来,还让人追上门来的,这孙宝儿平日里的机灵劲跑哪里去了?竟然连这点子都算计不到。 “还是先生想得周到,今日若让这些人来这婚宴上一闹,宝儿在果州就算是身败名裂了。这些人后来都说了些什么?” “那老鸨倒是个晓事的,知道见好就收,只带了两个人进了果子林,然后说了事情经过。原来这个小姐艺名叫红酥,刚从南边买来,据说祖上是做大官的,遇到乱世家破人亡,只剩下主仆三个,便被投靠的无良亲戚一古脑儿卖到青楼。在给这红酥开脸那天,恰好遇到宝儿也去了万花楼,在与众嫖客的竞价中,以一万两银子的高价将这位小姐的初夜买下。老鸨当然晓得杜家四少爷的名头,也没有让宝儿当场掏银子,谁知当天夜里,宝儿竟然偷偷地将这主仆三个弄走,将她们藏在了果子林。万花楼吃了这个大亏,当然不可能善罢干休,于是明查暗访之下,打听到果子林有一个极会弹琴的女子,又打听到这果子林原是杜家的产业,也不声张,打算趁杜家办喜事,果子林的防备不足时,先把人抢回来再说,反正那杨素素的卖身契还在万花楼,不怕杜家到时不拿高价来赎。” “让老鸨没想到的是,只不过隔了一天,果子林便突然多了我们一大家子,除了十多名下人不说,光护院就有二十多个,硬抢自然是行不通的了,于是这老鸨便直接拦了我的马车要人。” “现在他们去了哪里?” “那老鸨后来非要亲自来见夫人不可,否则他们就在果子林不走了,让我们有本事就将他们二十多号人全部打杀,再毁尸灭迹,要么就拿一万五千两银子赎人。我想着宝儿做了这荒唐事,到底还是我们自己理亏,不论是见官,还是吵嚷开去,都毁的我们杜家的名声,便将老鸨一行与那红酥主仆一起带了过来,让人暂时安置到后院里,最好等婚礼结束,问过宝儿之后,我们再来处理此事。” “先生处理得极妥,若是萱娘必定手忙脚乱,疲于应付。”杜萱娘由衷地说道,这老鸨不过是要银子,但是用银子能解决的事,又能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呢?只是这回孙宝儿做的事不像他平时做事的风格,其中必有内情,当然得先听听他本人的说法再作决断。 “夫人客气了,若是夫人来处理此事,必不至于如我现在这般狼狈,这不讲理的妇人果然是世上最可怕的,啧啧,骂她,她听不懂,打她,她不怕死,与她讲理,她竟然只讲她的理,不让人说话。夫人,你可才早点想好对策。” “先生放心,既然是女人,自然只能由女人来对付,请先生先去准备一下,花轿即刻就要上门了。” ------------ 三一五婚宴风云(四) 由于李进的缺席,男方高堂便成了杜萱娘与两位先生,在演武场搭起的大棚里,一对新人在宾客的祝福声中顺利结束一整套繁琐的仪式。 在被送入洞房之前,一对新人又来到客堂单独给王亦诚行了跪拜礼,因为在场有众多朝廷官员,王亦诚仍是远近闻名的大匪头,让他们面对面实在有些不太妥当。 季家来送亲的是季琳儿的两位堂兄,由谈吐风雅的顾尚领着弟弟们陪着,自是没有二话。 待众宾客上了筵席后,杜萱娘借口身子不适,说想暂时回房一下,请姬银霜与冯夫人带着赵韵儿,李冰冰,及两位当家主事的媳妇代为招呼客人。这些知交好友当然知道杜萱娘目前的身体状况,忙不迭地请她先回房歇一歇。 “夫人,我看那乌鸡汤还不错,我去给你盛一来可好?”雪竹在杜萱娘坐下之前又一个软垫放在了太师椅上。 “不必,我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吃得下饭?这事都赶到一块来了。”杜萱娘疲倦地说道,“雪竹,我们是先见那红酥,还是先让宝儿过来?” 雪竹太了解杜萱娘的性子,她对这几个孩子看似都很严厉,实际上她是最惯这几个孩子的,有很多只要是无关大事大非的事,最后她都是顺了孩子们意的。比如,已经成家与定亲的这几个孩子的婚事,除了张义与顾尚,其他几个的婚事实际上杜萱娘最初都是不太满意的,但最后她还是选择了成全。结果给自己找了无数的麻烦事。 赵梓农虽然名义上是在京城里做生意,实际都是在为将要嫁进京去的赵韵儿与顾青橙准备嫁妆和铺路,现在又要加上一个有可能嫁入东宫的孙金铃,不知又要耗损杜萱娘多少心神。 季琳儿原本是与顾尚定亲的。最后竟然与王谏之凑成了一对,害得杜萱娘亲上益州折腾了一大圈,到今日才算是交了差。 谁知孙宝儿这个家伙突然又冒出来搞出一大摊子事,等着杜萱娘为他擦屁股。 别的妇人怀了孩子,就算不是怀了双胎,也会有亲人夫君呵护着,他们家这位夫人却什么都没有,不但要寻找生死未卜的孩子的父亲,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她去操心。 想到这里,雪竹心里不由地一阵心疼。便沉吟了一下说道:“四少爷年纪到底还小。有些事始终还是要夫人把持才行。夫人不能太惯着四少爷,雪竹觉得还是先把那红酥叫来看看再做决定为好。” 杜萱娘点头道:“将那两个丫头也一起叫来!” 不一会儿门口响起小妩冷淡的声音:“请三位脱了鞋进去!”妓女身份本就卑贱,即便是小妩也看不起。何况这三个还是害得孙宝儿快要身败名裂的罪魁祸首。 杜萱娘放下手中的艾叶茶,抬起头来细细打量面前显得有些惊慌的三名女子。走在前头的女子一袭白衣,乌黑长发只挽了一只松松的髻,用白玉簪子插上,瓜子脸,容色动人,十七八岁年纪。杜萱娘有些诧异,这红酥美是美,除非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否则说她值一万两银子。倒真是有些亏。 再看那两个丫头,一个稍大,一个十四五岁的样子,大的满脸雀斑,小的左脸上却长了红色的胎痕,将个左脸遮了大半,不过眉眼倒还周正,杜萱娘心中了然,难怪这主仆三人被卖到妓院还能呆在一起,实在是这两个丫环实在是长得有些寒碜,不过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杜萱娘也没时间与他们客套,淡淡地说道:“请姑娘说说身世来历!” 那主仆三个显然有些意外,按说这个时候主母发现儿子将妓院拐回来的妓女藏到了家中,不是该大发雷霆,然后将她们打出去?或者干脆杀人灭口,免得名声受损的么? 杜萱娘的客气让那个红酥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回道:“是,夫人!” 这句话让雪竹也忍不住抬头看了那红酥一眼,难道是妓院呆久了,连官家小姐的气度都丢了?杜萱娘却发现那个脸上有红斑的丫环抬头看了她主子一眼,杜萱娘突然觉得这事有点意思了。 “红酥本姓杨,名素素,祖籍杨州,祖父曾任翰林院士,安贼杀进长安时,我们一家人随太上皇避走蜀地,谁知在马崽坡遇到兵变,我们一家子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便去了泷右投靠亲戚,后来祖父与父亲相继去世,家道便艰难起来,不得不依附堂伯父一家人生活,谁那黑了心的堂伯父,为了贪图我们家最后那一点子东西,竟然将我们骗到果州,卖给万花楼,幸好遇到孙少爷,我们主仆三个才免遭凌辱,红酥在这里拜谢夫人了。” “谢我做什么?救你的是宝儿,据我所知马崽坡兵变,受牵连的只是与杨相有关联的人,难道你们祖父曾与杨家走得近?”杜萱娘突然问道。 那红酥竟然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眼神不自觉地飘向一旁的红脸丫头,那红脸丫头眉头微皱,突然上前说道:“回夫人,那时我们小姐还小,老爷太太是不会将这种事告诉小姐的。” 杜萱娘突然来了兴致,顺口问那丫环,“哦,你又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奴婢名唤秋菊。”那秋菊柳腰微折,声音恭敬柔和,神情坦然恭敬,动作丝毫不差,骨子里却透着一股贵气,除去外貌上的天差地别,这叫秋菊的倒比那杨素素更像世家小姐。 杜萱娘一直以为一个人的气质不是天生的,是需要后天培养的,什么样的环境生成什么的气质,乌鸦变不了凤凰,鱼目也冒充不了上好的珠子,既然杨素素祖上曾为翰林,那绝对是清贵世家,那杨素素的气场竟然压不过身旁的丫环,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你们有什么样的拿手绝活,才让万花楼的人答应让你们两个继续跟着你们小姐的?” 除了那红脸丫头神色不变,另外一对主仆俱都露出惊愕之色。 “奴婢会做一手杨州菜,万花楼来了贵客,一般都由奴婢下厨,奴婢的姐姐秋霜梳得一手好头,常为楼里的头牌姑娘梳头。”红脸丫头不亢不卑地说道。 “你们两个不错,雪竹,她们应该还没吃午饭,将这桌上的枣泥糕给她们吃了吧。”杜萱娘越来越有兴趣了。 雪竹将那枣泥糕端给三人,故意斜着身子,好让杜萱娘看得更清楚,红脸丫头的手指纤长白皙,没有蓄指甲,这让杜萱娘想起爱抚琴的顾青橙的手,不也是这样的么? 红酥与秋霜细细地将那枣泥糕吃了,红脸丫头只吃了两口,便将剩下的掩到了袖子里。 杜萱娘与雪竹两个互看一眼,说道:“小妩,去将万花楼的人请进来,当心别让人看到他们。” 万花楼的老鸨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长得倒有几分姿色,带了两个得力的打手过来,却被小妩拦在了屋外。 那老鸨一进屋便用精明的眼神将红酥上下打量了一番,以她阅女无数的经验一下子便看出了这红酥仍是完璧,立即拉下了脸,孙宝儿没与红酥同房,意味着她那一万两银子便难拿了,便冲红酥主仆恶狠狠地骂道:“好你几个贱蹄子,胆儿长肥了,竟敢从我万花楼私逃,也不打听打听我赛金花是干什么的……。” 杜萱娘轻咳一声,那赛金花立时知趣地住了嘴,给杜萱娘行了一礼道:“赛金花见过夫人,果州上下谁不知道杜夫人的仁善?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我这不争气的女儿……。” “说说你的来意?”杜萱娘再次打断赛金花的话,今日正是忙乱的时候,谁有耐心听这种人闲扯? 赛金花假笑一声说道:“是,夫人,那我就直说了,当日夫人家的四少爷当着我万花楼一干子贵客的面,竞价一万脸银子要给我们红酥开脸,谁知四少爷睡了我们红酥不说,一钱银子没给,反倒在夜里将人给拐跑了,夫人,你看这事怎么弄?” 红酥红说着脸喊道:“夫人别听她胡说,红酥与四少爷什么事都没有,是我们求四少爷带了我们出万花楼,四少爷看我们主仆可怜,才将我们带出来藏到果子林的,并非四少爷拐带我们!” 赛金花眼一眼瞪,想发作,又惧于上座沉默的杜萱娘身上那股冷冽,便转头对杜萱娘赔笑道:“请夫人明鉴,这红酥与四少爷共处一室,又将她带回家中,说他们没事恐怕无人能信,如今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们万花楼也只好吃了这个看管不严的哑巴亏,也不管他们拐带也好,私逃也罢,总之与四少爷脱不了关系,所以只要四少爷将那天晚上竞价的银子与我们万花楼结清,此事便就此揭过,夫人觉得如何?” 杜萱娘沉默到赛金花脸上的假笑快要挂不住时才说道:“赛老板娘说的也是那么回事,这事的确也与我家宝儿有关,一万两银子倒没什么,只不过我们若付清了那夜的银子,这主仆三个是仍算万花楼的人呢,还是就归我们杜家了?” ------------ 三一六婚宴风云(五) 赛金花听见杜萱娘愿意给银子,差点没乐晕过去。一万两银子给一个清倌人开脸,不但是果州城,恐怕就是整个大唐都是绝无仅有的。 当时是赛金花见孙宝儿儿似乎对那红酥有些意思,便想着孙宝儿虽有小气的名声,但身家不菲也是在果州出了名的,再加上还有杜萱娘这个财大势雄的坚强后盾,打定了主意要赚孙宝儿一笔,于是叫一个帮闲扮成外地来的富商,另一伙人在孙宝儿旁边架秧起火,直接将价钱抬到了一万两白银,也怪这赛金花被这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砸晕了头,一时疏忽,没有让孙宝儿当场付钱,最后又让得手之后的孙宝儿直接把人给拐跑,真正地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回杜萱娘亲口答应要付这一万两银子,这事就算真正的成了,赛金花那里还在乎这三个二十八两银子买来的丫头?况且有两个还是不能见人的,当即答应道:“既然夫人这么爽快,我赛金花也不好意思太小气,夫人若看得顺眼,这三个丫头送给夫人又何妨?” 雪竹与小婉皱了皱眉头,不明白杜萱娘这么轻易地便答应了给赛金花银子,一万两可不是小数目,杜家再有钱,也没有这种花法的。 红酥与秋霜面露喜色,唯有那秋菊仍面不改色。 杜萱娘看了看赛金花流到嘴角边的口水,说道:“这样不好,我杜家岂会是连几个丫头的赎身银子都出不起?我给你五十两银子,算作这三个丫头的赎身钱。不知她们三个的卖身契,赛老板可带来?” “带来的,带来的!”赛金花忙不迭地说道,她原来就是打算拿这个卖身契来威胁杜家的。当然是随身带着,便从怀里摸了几张纸出来。 杜萱娘见状,便对小婉使了个眼色,“小婉,去请方爷准备好赛老板娘要的东西送去万花楼,顺便让他们写个条子带回来。雪竹,你去我屋里拿五十两银子,这钱我们自己出了,不必去和大少奶奶说。” 雪竹看到小婉走到门口说了几句,小妩立刻进来站到杜萱娘身旁侍立后。才回身进了内间。不一会儿便拿了五只银锭子进来。放到桌上。 赛金花看着那银子眼睛突突放光,杜萱娘不失时机地说道:“赛老板娘,可否先将那卖身契给我们看看!” 赛金花顺手便将那几张纸递给了杜萱娘。杜萱娘也不看,招手让红脸秋菊过来,“你来看看,可是你们自己的卖身契?” 秋菊脸上终于有了激动之色,接过那三张纸仔细看了,才点头说道:“正是这个!” “你们可收好了,若再被人得去,赛老板娘未必就有这好心放你们一马了。” 赛金花突然意识到了不妥,突然伸手来抓那身契,却被一旁的小妩一脚踢开。然后高声叫到,“可以进来了!” 随着房门的大开,小方带着两个护院进来,不等惊恐怕的赛金花发出声音,便一掌切在她的脖子上,然后将软麻袋一般晕过去的赛金花扔给两个护院,赛金花带来的两个打手早就被人捆了棕子,扔在墙角。 “夫人,怎么处置这几个?” “你们将这二十多人统统送回万花楼去,不管用什么法子将宝儿留在他们手里的条子给弄回来,只要不闹出人命就行。”杜萱娘相信小方做这样的事是驾轻就熟的,敢上杜家来挑事的如今是越来越少,赛金花是近半年来的第一人,杜萱娘觉得很有必要再给那些跳梁小丑们敲些警钟了。 午饭后,京城来的及远一点的客人相继离去,只剩下一些近亲及离家近的客人。当地风俗,婚礼是要进行一天的,下午至晚上才是重头戏,主要是看戏及闹洞房。 戏班是专程从京城请来的,戏台就搭在演武场的西南角。陈掌柜夫人,崔府姨娘等女眷都坐在棚子里,由沈玲珑陪着,四周燃了碳盆,倒也暖和。一些客人带来的丫环婆子也取了长凳在后面坐着听戏,场面上甚是开心热闹。颜彦与苟春花则一个在戏棚子里面陪着,一个在老宅内院客堂侍候着陆家,冯县丞家,及果州城来的世家的女眷们。 因为没有时间午睡,杜萱娘精神有些不济,姬银霜见状悄悄地在陆老夫人耳边嘀咕了几句,陆老夫人立刻心疼地说道:“杜丫头,这儿不用你了,你去歇歇午,我好久没有赢她们的钱了,看她们一个个钱袋子厚实的,我老婆子心里就不得劲!” 老夫人的话一出,立刻得到大家的响应,冯夫人立刻说道:“哎哟,老夫人,瞧你说的多穷的似的,我们就盼着老财神给我们发过年钱呢,雪竹,多摆几桌,让那些小姐们也上,虽说这打马吊也不是什么正经玩艺儿,但我们这样的人家出去的小姐一点都不会,也不好,至少将来如何讨长辈欢喜就少了一个法门。” 这下子赵韵儿几姐妹与相熟的小姐们也乐了,很快便凑了五桌人,杜萱娘看这边安置得差不多,便随雪竹回房眯糊了一下。 半个时辰后,杜萱娘起身问雪竹,“她们玩得还好吧?” “可起劲呢,这回老夫人与冯夫人手气顺得不行,陆二奶奶已经叫人回家拿了两回银子了。戏班子那边有两位少奶奶及小姑姑照看着,也热闹得很,不过前院的酒席全撤了,男客分了两拨,一拨好动的去了庄子上骑马,另一拨喜静的去了颜先生的果子林,四少爷想去,我让小金给拦下来了。” “趁现在有一会子空闲,立刻叫了他过来,这事也是拖不得的。” 不一会儿,有些微醉的孙宝儿推门进来,看到杜萱娘斜躺在软榻上,忙笑着拉了个软垫靠着杜萱娘坐下,又顺手给杜萱娘轻轻捶腿,“母亲找孩儿有何事?” “看来你今天是上心在忙,家里发生了这样的大事,都没人来给你通风报信?” 孙宝儿一愣,随即神情不安,“我的人都让大嫂子借去用了,连个小厮都没有留下。” “你先与我说说那个红酥是怎么回事?” 孙宝儿大惊,“母亲,你是怎么知道的?” “人家找上门来了,母亲再不知道的话,那我这做母亲的还真是不称职了,一万两银子给一个妓子开脸,你是在唐人中数第一,宝儿你现在恐怕早已经声名远扬了。只是不明白你最后为何还要将人家姑娘拐跑?你是嫌你的名气还不够大?”杜萱娘是真心恼火,不管孙宝儿将要说出来的理由是什么,他这种不顾首尾的行为,都不是成熟男子该有的。 孙宝儿低下了头,脸色又红又白,“母亲,宝儿知错了,实际上宝儿当时并没有醉,也知道那万花楼的老鸨在合伙算计我,但当时情势紧急,来不及另外想办法,只好先将她们竞下再说。晚上我也是被那红酥要挟着将她们三个带出来万花楼的。” “这倒是奇怪了,你这只猴子竟然也有被人拿捏的时候,你先从头说起。”见果然事出有因,杜萱娘的怒火消了些。 “这事得从前年夏天说起,我带人上泷右去送盐,在一条偏僻的驿路上,先是遇到流民拦路,施舍掉一些东西,后又遇到贼匪抢劫,将我们所有的货物马匹与行李包裹都抢去。也话该我们倒霉,所有的值钱的东西都没放身上,我们在庆幸保得性命时才发现,十多人身上就只剩下几钱碎银子。当时物价猛涨,食物也很紧缺,尤其是小店家,不先给银子绝不卖给人东西,那日我们十几个人从早上走到晚上,莫说住店,连一人一个馍馍都吃不上,只得找了间破庙住了,第二日饿着肚子继续赶路,希望快点走到大一点的城镇,就算没有李家商铺,也有姬家的生意,那时就不愁没有银子了。” “俗话说人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好端端的天气后来竟然下起雨来,十几个人淋了个透湿,好不容易找了个茶棚歇脚,当时我与另一个手下便发起烧来,其中几个手下一急,瞅着一辆过路的马车想讨点银钱,谁知那赶车的车夫不容我们说完劈头就开骂,还抽了我们的人一鞭子,这下子我们的人也恼了,想动手教训那车夫,当然也存了想混水摸点鱼的心思,因为当时我们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谁知这时那车厢里出来一名丫环,也就是红酥,喝住了大家,问了几句后,回去似乎又与主子商量了几句,再出来时便给了带头伙计一包东西,说是送给我们救急,将来有机会是要报还的,还劝我们就算是乱世也得奉公守法,不可起不轨之心,然后马车便绝尘而去。” “当时我们也顾不得羞惭,打开那个布包一看,竟是一些女子用的钗环首饰,样式虽不新,但都是真金实银的,我们十多个人凭了这包首饰,渡过了那次难关,后来我们又特意回头去打听那马车的来历,却没有人知道,只好又将那位恩人的首饰一件件地赎回来,以期将来遇到这位恩人好还给她,并且加倍报答。” ------------ 三一七婚宴风云(六) “这事得从前年夏天说起,我带人上泷右去送盐,在一条偏僻的驿路上,先是遇到流民拦路,施舍掉一些东西,后又遇到贼匪抢劫,将我们所有的货物马匹与行李包裹都抢去。也话该我们倒霉,所有的值钱的东西都没放身上,我们在庆幸保得性命时才发现,十多人身上就只剩下几钱碎银子。当时物价猛涨,食物也很紧缺,尤其是小店家,不先给银子绝不卖给人东西,那日我们十几个人从早上走到晚上,莫说住店,连一人一个馍馍都吃不上,只得找了间破庙住了,第二日饿着肚子继续赶路,希望快点走到大一点的城镇,就算没有李家商铺,也有姬家的生意,那时就不愁没有银子了。” “俗话说人倒霉时,喝凉水都塞牙,好端端的天气后来竟然下起雨来,十几个人淋了个透湿,好不容易找了个茶棚歇脚,当时我与另一个手下便发起烧来,其中几个手下一急,瞅着一辆过路的马车想讨点银钱,谁知那赶车的车夫不容我们说完劈头就开骂,还抽了我们的人一鞭子,这下子我们的人也恼了,想动手教训那车夫,当然也存了想混水摸点鱼的心思,因为当时我们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谁知这时那车厢里出来一名丫环,也就是红酥,喝住了大家,问了几句后,回去似乎又与主子商量了几句,再出来时便给了带头伙计一包东西,说是送给我们救急。将来有机会是要报还的,还劝我们就算是乱世也得奉公守法,不可起不轨之心,然后马车便绝尘而去。” “当时我们也顾不得羞惭。打开那个布包一看,竟是一些女子用的钗环首饰,样式虽不新,但都是真金实银的,我们十多个人凭了这包首饰,渡过了那次难关,后来我们又特意回头去打听那马车的来历,却没有人知道,只好又将那位恩人的首饰一件件地赎回来,以期将来遇到这位恩人好还给她。并且加倍报答。” 杜萱娘突然问道。“这位恩人是男是女。年龄几何你们也不知道?” 孙宝儿摇头,“我们对这个一无所知,我们只记得红酥的样貌。万花楼给红酥开脸那日我本来是在铺子里忙活的,却突然接到一封秘密书信,说是如果想知道野鸡镇赠银之人的消息便来万花楼,我们本就存着报答这位恩人的心思,所以当即就应约去了,当我们看到当晚的开脸姑娘红酥竟是当时与我们说话的丫环时,也顾不得许多,便与人一路喊价,得到与红酥单独说话的机会,谁知那红酥却说。想知道那位恩人的下落必须立刻想办法让她们离了万花楼,没有办法,我们只好当晚就将她们三个带回了果子林。” “因担心万花楼的人发现她们的行踪,我们都没敢到果子林去,只想等着三哥的婚事过了,我解决了万花楼的麻烦后,再去询问恩人的下落,谁知万花楼的人都是属狗的,不过三四天时间就让他们找着了,还惊扰了母亲,这回我绝不轻饶万花楼!” “不必你再出手,方爷已经出面替你解决这事了,以后做事切记多用脑子,想阻止那晚上的事情有很多种法子,你却用了最笨的一种,你虽然不想做官,但也得顾及一下你三个兄长,一个人想博好名声难,想败坏名声却是容易得很,现在你万金买笑的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看你将来去哪里寻好媳妇去!” 杜萱娘又是疲累,又是挫败,声音十分低沉,孙宝儿低垂着头,心内后悔不迭,自己当初的确是轻狂了,想着小小一万花楼莫说是撼不动杜家这棵大树,连他自己都可以轻松将其推倒,却没有想到人言可畏这上头。 “母亲,红酥与那两个丑丫环现在何处?” “我已经将她们的卖身契要了过来,正好你大嫂那边缺人,暂时将她们安置在家中,等风声平息了些再作打算,你可不能再生事了。” 孙宝儿面露感激之色,“谢谢母亲,这样安置最好不过了,不过,宝儿还想问一下恩人的消息,宝儿保证以后再不见那红酥!” “如果真让你们找到了那马车中人,你们打算如何报恩?” “当然是看情形再说,那首饰肯定是要物归原主的,他家有困难当然要能帮则帮,如果他们不需要这些,我们也可以成为互相照应的朋友。”孙宝儿想了想回答道。 杜萱娘点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是做人的根本,但是你们最好也尊重恩人的意愿。红酥与你们的恩人同乘一辆马车,又做丫环打扮,一般的公子哥,带丫环出行常有,却没有随时将钗环首饰带身上的,难道这样你们都猜不出恩人的身份?” “我们当时也猜那位恩人多半是位小姐,所以在万花楼见到她的丫环流落到万花楼那种地方,就想着那位恩人的境地也很不妙,我们才着急将红酥从万花楼里接出来,谁知到了果子林那红酥却怎么都不肯说恩人的下落,只说恩人暂时还不需要帮忙,让我们记得这件事便是,这红酥竟然出尔反尔!”孙宝儿无奈地说道。 “她既然已经这样说了,说明那位恩人的境地并非危急,我劝你们还是暂时放开报恩这件事,她们如果真的需要你们的帮助,一定会再次找上你们的。” 孙宝儿点头表示赞同,“母亲说的极是,大嫂历来仁厚,红酥三人在她手下做事,也算得了个好去处,母亲,你又乏了吧?宝儿先出去了,你再歇歇!” 孙宝儿出门后,杜萱娘特意吩咐雪竹,“你去对彦儿说,让她们三个专门打扫整理空着的那两间院子,可以住在里面,那里面也有小厨房,让她们自己做饭吃,怎么说当初她们也于宝儿有雪中送碳之恩,等过了这阵再好好安置她们!” 崔颖不等晚宴便打算回府,临走还将崔念带回去住一夜,说是韩先生想见一见他,这个韩略对崔颖也真是忠心耿耿,为果州军政事务也是殚精竭虑,可以说没有韩略,便没有今日果州的繁华如昔。 崔念却满心不情愿,非不让也前来赴宴的小他两岁的庶弟与他同坐一辆马车,不得已崔颖只好把崔念叫出来与他同乘一匹马,才将那小子哄回了郡守府。 杜萱娘的心思一直是敏感的,崔颖在她面前虽然与从前没什么两样,但是她仍能从他的笑容得看出了那一丝愧疚,尤其是刚才崔颖临走时回头看她那一眼,更加让她心烦意乱起来。 李甲五带领的人马回到桐庐的死士营驻地,厉兵秣马,明里听命于李家,暗地里几乎每隔一天派人来打听李进的消息,随时准备着在得知大当家的消息后前去迎接,这才是真正的生死兄弟。 李珏暂代大当家一职后,虽然借口商行的事务十分繁忙,对寻找李进的事情不怎么上心,但还是明令李家在各处的暗桩也听从杜萱娘的指挥。杜萱娘也不推辞,虽然不敢抱有多大的期望,但到底是多一分助力多一分希望,所以这些人只负责在各地搜集一些不当紧的情报,或者盯梢之类的,这部分力量杜萱娘便将其交给了小金联络。 “小金,郡守府这几日有什么事情发生么?”杜萱娘回头便召了小金来问,因那个幕后黑手来自郡守府的嫌疑并没有解除,所以对郡守府的监视也从没松懈过,这些崔颖与韩略早就知情,但都睁只眼闭只眼。 “据李乙九回报,那雪豹油仍旧没有眉目,只不过韩先生好像是病了,连着好几日都没有出房门,府里与军中的大小事务如今都靠崔颖大人一个人,另外两个姨娘为了争权越斗越厉害,才四岁的大小姐不知怎么的就掉进了金鱼池,差点淹死。” 杜萱娘思量半晌不得要领,便作了罢,唯一肯定的是崔颖不可能为这种事心事重重,困扰他的当是另外一件事,只是他不说,就算是朋友不好直接动问。 杜萱娘正犹豫着去戏棚子坐坐,还是去客堂看老夫人们的战果,却看冯氏拿了块料子上前说道:“夫人,这块料子不够尺寸,恐怕是做不成长袄了。” “这时间太紧,也来不及重新去买,你便做上次我教你们做的两边开衩的紧身样式,两片衣襟之间用白缎子连起来,免得走动之时将里面的裙子露出来。” 冯氏迟疑着说道:“这样式从来没人穿过,听说三小姐是去见贵人,若贵人不喜欢怪罪下来怎么办?” 雪竹见杜萱娘微微皱眉毛,忙上前说道:“冯妈妈只管放心做去,真出了你说的那样的事,也怪罪不到你们做衣服的头上来,请尽量在明日一大早缝制出来。” 经过冯氏这一打岔,杜萱娘才惊觉还有孙金铃这一桩更棘手的事情来,便转过墙角,过了夹道,出了后门,来到竹林小院。 风吹着干枯的竹林“沙沙”作响,杜萱娘的心情一阵浮动,便拉了雪竹一起到竹林里一张木头长椅坐下。 “雪竹,这回请谁一起与金铃进京最稳妥?” ------------ 三一八取舍 “夫人不是说让秦氏随三小姐赴京?” “秦氏当然也是要去的,但这次的事太重要,必得一个能主持全局的人前去打点,否则一步错则全盘皆输。”杜萱娘心底对李进的思念再一次汹涌而出,如果有他在,这些事情哪里还用得着她在这里操心? 雪竹心中也恻然,这便是没有一家之主的悲哀,女人们纵然是坚强如山,也有累得走不动,想坐下来歇歇的时候,杜萱娘的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要不然, 我们请张总管或者赵六管事亲自跑一趟?” 杜萱娘摇头否定,“他们一个智谋不足,一个见识不够,都不是最好的人选。” “那么就只有请颜先生亲自出马了。”雪竹脱口而出后才觉得不妥,黯然道:“可惜颜先生昨天才长途跋涉到这里,这时候请他帮忙是有些不好意思。” 杜萱娘考虑的则是另一方面,从前颜放在他们的诚心相邀之下,答应来杜家做一年先生,因实在舍不得这几个学生,才在杜家又呆了一年又一年,后来还将唯一的女儿嫁给了张义。 杜家人自己知道颜放是最尊敬的老师和最亲近的亲人,但是在外人眼里,颜放是杜家花钱请来的西席与谋士,在某程度上也算是主子与属下的关系,对骨子里有一种近乎偏执的读书人傲骨的颜放来说,有些让他接受不了。但是嘴又长在别人身上,他不可能见人就给人解释这事。 所以颜放夫妇在颜彦与张义成亲后。怕别人看低颜家,轻视颜彦,便借口为儿子娶亲回了老家,这些别人看不出来。杜萱娘心中却是雪亮的。 这次也是因为实在担心这个女儿与两个年幼的外孙,怕又来一次叛军围城,才再次回到龙泉驿镇的。人家才到这边不到两天,就又要请他上京城办事,杜萱娘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这事除了颜先生,杜家还真的找不出别的合适人选。我们若求颜先生,他必会应允,但是我怕颜先生仍然会和从前一样放不下心结,颜彦好不容易才盼来父母亲,我不忍心再让他们一家子分开。” 雪竹愣了一下。直觉杜萱娘多疑了。颜先生和和气气一读书人。怎么可能如此小气? “要不,我们让大少奶奶去求颜先生?” “我不想让彦儿为难,想来想去只有麻烦你与赵六管事跑这一趟了。到时你们在京城汇合梓农,你们三个人再按我提点的去做,至于成与不成便看天意了。” 夜里,喜欢热闹的客人全去新院子里闹洞房,张义,顾尚,王亦诚,赵小六四个被请到了客堂里,雪竹搬了个软凳坐在杜萱娘旁边,小妩与小婉守在门口。 杜萱娘正要说话。却听颜彦在门外说道:“请小妩妹妹通传一下,说我父亲有事想与母亲说。” 众人有些意外,颜先生从下午回果子林后,便没有随他们一道回镇上,这会子怎么又回来了? 杜萱娘侧头看了一眼雪竹,雪竹不自然地低下了头,应该又是雪竹自作主张了,便叹息一声,对外面说道:“义儿,你快去迎颜先生进来!” 颜彦等他父亲入座之后,借口倒茶又迅速退了出去,屋内有一阵微微难堪的安静,颜放板着脸说道:“夫人是看不起颜某,还是觉得颜某老而无用?” 顾尚忙说道:“先生莫怪,今日我们只是议议明日金铃进京之事,想着先生这几日舟车劳顿,需要多休息休息,便不敢再劳烦先生,实无他意!” 颜放脸色好看了些,对杜萱娘说道:“我从前的性子是有些别扭,想着不让彦儿被人看低,又加上义儿几个的学识也再用不着我教导,所以才回的老家,后来听说彦儿在叛军围城之时生的我那二外孙,大当家又遭人暗算,亏得其他人都平安无恙,否则我颜放必得愧悔一辈子。如今,我既然决定再回来,便是将这里当成了我自己的家,将你们当成我自己的家人,你们有什么事就不必瞒我了。” 杜萱娘摸出帕子来拭眼睛,张义与顾尚两个连忙硊下给颜放磕头,一个称岳父,一个称先生,俱都感动不已。 顾尚又将东宫太监小黄公公的来意说了一遍,五亦诚与赵小六惊喜不已,“这么说来,我们家又要出一位王妃了!” 唯有颜放,张义与顾尚面色沉凝,杜萱娘苦笑道:“一个不好便是祸乱的源头,这样的事我倒希望是越少越好。李适的身份炙手可热,他的王妃人选大家都在盯着,东宫未必不想借联姻更加巩固自己的位置,我们家的身份与朝中的权贵比起来,实在是拿不出手,就算金铃有李适与太子妃的支持,可最后还得看各方势力角逐的结果。所以这次我想请要座各位中的一人随金铃进京主持这件事,当然义儿与尚儿是除外的。” 王亦诚与赵小六互看一眼,又看一眼颜放,几乎是齐声说道:“这事请颜先生出面正好!” 于是大家齐齐将期待的目光投注到颜放身上,半晌颜放才说道:“既然你们都觉得我去比较合适,那么就请各位回避,我与夫人单独说几句话。” 待到屋内只剩下杜萱娘与颜放时,颜放铁青着脸说道:“夫人果真要金铃现下入东宫?” “不是我想,是金铃想博一博。” “她想博一博,夫人便答应了?如今朝中由官宦张辅国一手把持,张皇后与越王李系沆瀣一气,母系不显的李豫在太子位上能坐多久还不得而知,此时巴巴地扑上去,一旦李豫失势,连累绝不可能是一人两人。到时夫人将杜家置于何地?夫人想让义儿与尚儿将来前程受阻?官场之人最忌介入皇权之争,死的人从来不比死在战场上的人少多少。青橙倒罢了,李琦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对皇权没有威胁的闲散王爷,只要他们两个脑子不发热,不乱掺和,倒能富贵尊荣一辈子。那李适将来有可能是太子,也有可能什么都不是,若金铃嫁了他,杜家未必沾她多少光不说,一旦被人推下马,那是要抄家灭族的!”颜放越说越激动。 “先生别急,这些萱娘也早已经想过,宝儿与金铃的户藉不在杜家,如果金铃真的能够入宫,必定用她原本的户藉,就算是真到了那一步,也无我们无涉。只不过这样一来,金铃就与一介平民女子无异,要想入了太子,太子妃的眼就更难,所以才想着请先生前去帮忙打点。”杜萱娘忙说道。 “说得轻松,杜家养了她,这是众所皆知的事,岂有不被连累的?所以夫人,恕颜放这次不能从命,就算你不为其他几个孩子想,我可要为张义与彦儿一家子作想!”颜放断然拒绝。 “先生,如果我说最多两年叛军便会平定,明年太上皇与皇上将同时殡天,太子顺利登基,李适会封王,你会怎么看这事?”为了不让颜放将她当作疯子,杜萱娘没将李适将来也是唐朝第九位皇帝的事说出来。 果然颜放惊得目瞪口呆,指着杜萱娘“你,你……”,半天才颓然放下手指,因为他突然想起了杜萱娘从前无数回预言成真之事。 “金铃嫁入东宫风险固然是大,但是对几位兄长未必就没有帮助,最主要的是金铃她有了这种想法,如果我们能在一旁襄助于她,未必就不能保她一世平安。”杜萱娘不再说话,留时间给颜放重新评估这件事。 “李豫果然能顺利登基?” “虽然会有些波折,但我笃定下一个皇帝必定是他!” “如果李豫真的能顺利登基,那么这个李适倒值得金铃及我们家去赌一赌。凭金铃的相貌与才学,就是将来封后都绰绰有余,现在的重点是如何在周太傅与冯相两家人之间的争夺中渔翁得利。对于太子来说,当然是希望自己的亲家能对东宫的所襄助,太子妃是做母亲与婆婆的,会更注重儿媳的品行,而不是儿媳的家世地位,这也是金铃的一个机会,只要金铃能在万梅宴上讨得了太子妃的喜欢,我们再在一旁加点力,让太子意识到,现在这种情况下,若与朝中权贵联姻,恐会惹来皇上及各方势力的猜忌,引火烧身。以李豫谨慎的性子,多半会避开风头正劲的周太傅家与冯相家,将选择权交给太子妃,这更是我们金铃的机会。”颜放抚着胡须,沉吟着说道。 杜萱娘大喜道:“先生果然足智多谋,一下子便看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太子的性子的确谨慎,否则也不会在众多王子中脱颖而出,得了令人垂涎的太子位。先生还可以动用我们家在京中的一切财力与物力,让李豫看到我们隐藏的实力,只要李豫不是太笨,他自然知道如何选择!” 最后颜放又提醒道:“如果明年最高的那两个真的会殡天,按例天下会守制三年,尤其是李家,青橙的婚事不能再拖,否则一拖便是三年。而李适已经二十出头,婚事一旦定下,肯定也不会久拖,倒是不用担心。” ------------ 三一九相信 ps: 亲们,最近家里有点事,就一更了,明天试着两更看看,抱歉了亲们! “亏得先生提醒,我还真没想起守制这一茬,不如等开春,将韵儿的婚事也一并办了!” “我看不用等开春,反正她们的嫁妆都是现成的,韵儿是大姐,她先出了阁,两个妹妹才好接着来。” “嗯,就这样办,我立刻休书两封,一封送去昭王府给李琦,让他赶紧请旨成婚,一封给梓农,让他先将韵儿与韩子铮的婚事办了。说不得,这些事又要让先生费心了。” “夫人不必说这样的客气话,大当家不在,你又身子不便,即便不看在你对我家彦儿如自己的女儿一般的份上,这家里的事我颜放也不好意思袖手旁观,事情既然说定,我就先告辞回家准备了。” 同时定下几桩大事情,杜萱娘当晚睡得极为安稳,待到第二日卯中,雪竹来唤才慢慢起身。 “三小姐的东西已经备齐了,夫人要不要再去看一看?” “现在即便发现有什么不好也已经来不及修改,你去看看没有缺少就行,然后叫金铃来我屋里吃早饭,再迟谏之他们就要过来敬茶了。”杜萱娘到底还是放心不下马上就要独自一人去面对和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的孙金铃。 “多喝点薏米粥,在马车上也要多喝水,不要想着不方便就不喝水,到时皮肤会缺水,几天都补不回来,你们也跟着曾妈妈学了好几年的规矩,万梅宴上的事我便不多说了。去了京城后,一时半会儿恐怕是回不了果州了,以后万事多想着自己的身子,如果身子熬坏了,就算给你万千富贵繁华你也无福消受。另外。一切事你都要听从颜先生的安排,切不可自行其事,记住,别的女子的幸福是得来的,你的幸福是谋来的。” “金铃明白。母亲也要放宽心。当初金铃离家那么远也有回家的一天,所以四舅舅也一定会回来的。”孙金铃红着眼睛说道,这世上给她最多温暖及安全感的便是这位年轻的义母。一朝别离,心中的不舍压下去,又涌上来,十分酸涩难受。 外面颜先生的马车已经到了大门外,孙宝儿进来催促正在伤感的母女二人。杜萱娘亲自送孙金铃出大门外,这回陪同她一起进京的除了颜放和会梳头搭配衣物的秦氏,还有老成持重的小婉,心思灵活的小梅,四个女子同乘一辆大马车。颜放,张义,顾尚,孙宝儿则陪着小黄公公说话。 杜萱娘在人群中看到了颜临,成家后的颜临明显成熟了许多,从前的青涩少年如今变成了拘谨守礼的青年。此时站在他父亲身后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地瞄向孙金铃的黑色大马车。 杜萱娘心中叹息,又是一段孽缘,如今孙金铃正奔向她命中注定的去处,颜临也已经成家。但愿他能早日回头。 小黄公公来的时候是一个人坐的马车,回去时则多少了两个会唱凤阳小调的十四五岁的小丫环及两匣子金子,看到杜萱娘送出了门口,亲自过来辞行。 “杜夫人盛情款待,奴才是铭感于心,夫人请放心,夫人所想之事便是奴才所想之事。”小黄公公笑咪咪地罕见表态,让杜萱娘觉得这几千两银子花得还是值得的。 “萱娘先谢过公公,若大事得成,他日定当另谢公公。” 小黄公公脸上的笑纹绽开,拱手满意地告辞而去。 送走颜先生一行,大家又回到客堂等着新妇前来敬茶认人,杜萱娘当然是高倨主位,左右坐了王亦诚,呼儿韩夫妇,张义与顾尚夫妇,赵韵儿三姐妹及孙宝儿。 王谏之与季琳儿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客堂,从前舞刀弄枪的季琳儿此时成了正宗的看着脚尖走路的小媳妇。 王谏之与季琳儿给杜萱娘,王亦诚,呼儿韩磕头后,又一一给季琳儿介绍其他人,身后的小丫环端着的托盘里已经堆了小山似的红包。 沈玲珑仔细盯着季琳儿看,然后捂着嘴笑着:“昨晚灯下看得不真切,今日里才发现三弟妹可真是不折不扣的大美人,把我们几个都给比下去了,难怪三弟非三弟妹不娶!” 或者沈玲珑是言者无心,可在场的听者却听出了意味,明明是季琳儿先找上门来,然后才有杜萱娘 带了一家子去益州向季家提亲的,这事在杜家上下是公开的秘密,怎么就成了三弟非三弟妹不娶? 一时堂内的气氛怪异,沈玲珑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脸上的红云一下子腾了上来,苟春花最听不得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又一直对小姐作派的沈玲珑不喜欢,此时立即接口道:“谏之娶媳妇又不是看人长得漂亮不漂亮,不但谏之不是,义儿与尚儿恐怕也不是看你们长得好看才娶的你们,你们三妯娌都是你母亲三媒六聘来的,如何又扯上非谁不娶了?” 沈玲珑低下头去,将个手中的帕子揉成了麻花,心中是又羞又恼,又着急。原本想着她们两个都不是长媳,管家暂时还轮不到她们,再加上季家乃一方节度使,与自己娘家的权势地位不相上下,和出身低微的颜彦是不一样的,所以才想夸赞季琳儿一番,接拉进彼此的关系,却没想到一出口便触雷。 王谏之小口子站在屋子中间不知说什么好,苟春花还待再说,杜萱娘见状立即开口道:“春花,玲珑说的也没错,琳儿原本就是我们家千辛万苦求来的好媳妇,你就别乱挑字面子意思了,早饭估计都热第二回了,难道大家还不饿?” 大家便一笑揭过此事,由杜萱娘带头往饭堂去,季琳儿放开王谏之的手,跑来搀杜萱娘的手,大眼睛里满是感激,刚才若不是杜萱娘出言解围,那场无法辩解的难堪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杜萱娘也回头报以微笑,“那事家里只有我与雪竹知道,你自己带来的人倒是要留心些。” “我带来的人都是刚买来充门面的,我知道母亲家里不许有奴婢,过一阵子我摸清他们的性子再来看是留还是放人。”季琳儿当然明白杜萱娘说的是季家当年与顾家订亲之事,季瑁善更狠,将当年对这事知情的都远远地发配到庄子上去了,所以这事除非有心人专门找他们的麻烦,否则没有泄漏出去的可能性。 因王亦诚与其手下为追踪银狗等杀手的行踪,前后已经有一月余没有归寨,因此饭后他们便向杜萱娘告辞。 临走时杜萱娘与王谏之小夫妻一直送他们到大街上。 “萱娘,陆掌柜他们回来后一定要通知我。另外,明年我还想制一批弩箭,想赶在立夏之前来提货,可来得及?” “如果你要得急,我可以让沙达他们先紧着你的做。朝廷最多两年便能平叛成功,你们到时若还挂着匪号,终是不妥,你要早做打算了。” “两年就能平叛?这么快?” “经过六年的休整,唐廷已经慢慢缓过劲来,收复失地的大战已经在酝酿之中,而叛军那伙乌合之众,那点子战斗力早被骄奢淫逸的日子消磨得差不多,被剿灭是早晚之事。” “谢萱娘提醒,我回去便与大家商量一下这事,倒是大当家……,唉,郡守府……。”王亦诚欲言又止,最后到底还是没有说完全。 杜萱娘笑笑接口道:“我已经在郡守府外派了三拨人守着,单等他出来,别的不敢说,我的耐心倒是足够的。” 王亦诚又呆了呆,半晌才说道:“我相信这事与他无关,你相信么?” “我一直都相信他,但是我更想快点将阿四找回来,不惜任何代价!”杜萱娘声音很轻,却透出了如山的决心。 王亦诚点点头,再次不舍地看了杜萱娘一眼,绝尘而去。 回程时,季琳儿悄悄地问王谏之,“母亲与公公所说的他是谁?” 王谏之的神色也有些忡怔,“应该是在说崔大人,母亲一直以来最好的朋友!” 张义顾尚又在家住了几天,才绕开洛阳崇州各自归队销假。家里突然间冷清下来,让大家很是怅然,好在春节马上就要到来,大家忙着准备年货,家里才又渐渐充满了笑声,尤其是沈玲珑与季琳儿两个不管事的,更是兴奋得紧,将娘家带来的稀奇东西翻出来,天天跑到杜萱娘跟前来献宝,逗杜萱娘开心。 冯氏几个绣娘及外面前来的几个针线好手,连夜赶制赵韵儿的嫁妆。 孙金铃的那边的消息与韩家的聘礼前后脚到来。 颜先生一到京城便让赵梓农准备了万两白银,直接送进了东宫,只说是顾尚小两口给李豫与沈珍珠的孝敬。 即便是准太子,未来拥有整个天下,但是在他没有得到之前,那白花花的玩艺儿还是有些让人心动的。李豫与沈玲珑两个商量了一下,决定在万梅宴上留意一下顾尚这个义妹。 孙金铃当然也没有让李豫与沈珍珠失望,不但长得好,举止得宜,性情温顺,还呤得好诗,抚得好琴,除了家世稍差了一点外,倒还真是一个好媳妇人选。 ------------ 三二零媒婆 于是,李适婚配人选中又多了一个孙金铃。但是好戏才刚刚上演,太傅的孙女儿在一群下人的保护下,居然在骑马时惊了马,摔折了手臂,须得将养几个月,直接出局。 冯相当然不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搭上了李豫身边最受信任的大太监周公公,希望这位周公公能替她女儿在李豫面前美言几句。 因为太傅那边的意外退出,呼声最高的自然是冯相之女,周公公并不傻,送上门来人情岂有往外推的道理?当即便答应下来。 冯相乃久居官场之人,当然更明白光凭嘴皮子是办不了事的,连夜遣心腹之人送了一匣子东西到周公公宫外的私宅里。恰好周公公有个亲弟弟叫周明,少时家穷,既没读几天书,又缺少管教,如今因太监兄长得势,便忘记了自己姓什么,整日里借了兄长的名头有外头招摇生事。 这日见冯府的人来给兄长送礼,想着必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待冯府的人一走,就将那匣子打开来,竟是一匣子银锭子,两兄弟大失所望。 后来这周明在与一伙人吃花酒时,遇到冯相一名不争气的庶子,二人一言不和便闹起来,周明喝多了些,再加上对冯府的小气极为不满,便将那匣子银子的事吵将出来。 恰好有与太傅家亲厚的人也在楼里,听到这事后立即去回了太傅,那太傅也是个不肯吃亏的,得空遇到周公公,明里暗里地敲打,直到面如土色的周公公保证太子也没将冯相之女看上眼这类的话说出来,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也不知那周公公在李豫面前说了些什么,冯相之女也在候选名册上被删掉,于是在一干家世普通的女子之中,孙金铃就像耀眼的明珠,让李豫与太子妃越看越喜欢。 从不往权力中心跑的往李琦破天荒地去东宫喝了一回茶。提起打算向太上皇与皇上请旨完婚,同时暗示太上皇年数已高,将来要守制的问题,当夜太子妃便与李豫商量,定下了孙金铃。 如今李适与孙金铃的生辰八字已经交到司礼监。只要二人合婚成功。便由司礼监呈上给皇上与皇后最后定夺,一般情况下,皇帝与皇后是不会过问还没有封王的孙子辈的婚事的。 回来报喜的是颜临。 “那太傅的孙女儿不会留下残疾吧?”杜萱娘不忍地问。 “有宫里的太医轮番前来医治。应该很快就痊愈,只不过引那冯相家的庶子与太傅家那个门生到翠云楼去费了点力气,赵大总管都亲自出马了。倒是小婉姑娘那一招偷梁换柱最厉害,冯相那匣子里装的是两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却莫名变成了银子,父亲说,刚好能抵送到东宫那一万两银子。”颜临略带点兴奋地说道。 “不错,辛苦你们了。” “夫人,父亲还让我捎话回来。据从周公公那里探听来的意思,太子妃有意让李适在明年元宵节时完婚,三小姐恐怕是来不及从果州出嫁了,最好是由二少爷代表三小姐的娘家人,从落云巷直接入宫,到时仍有一番繁琐的礼节。父亲的意思是,须请二少奶奶与四少爷一同进京主持。” 杜萱娘有些伤感,看来自己是不能亲自为孙金铃送嫁了,不但如此,恐怕以后想见一面都很难了。杜萱娘突然后悔她们小的时候自己的忙碌,没有更多的时间陪这些女孩子们,转眼间她们就要飞走,去过她们自己的人生了。 “我明日开始准备,后日便送他们两个及金铃的嫁妆上京,你这回还要与他们一同进京么?” “回夫人,父亲说京城已经没有什么重要事,让我在家中照看家人,还有姐姐与外甥。”颜临眼中迅速闪过一丝黯然,杜萱娘却明白这定是颜放的特意安排,毕竟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嫁给别人,那滋味并不好受。 “颜先生的话总是有道理的,这样很好。你先去见见妹妹与外甥,恒儿一直念叨着舅舅回来给他带好东西呢。” 颜临一离开,雪竹便迫不及待地进来回道:“夫人,韩家请的是号称天下第一官媒,在门口故意转了一圈子,将镇上的乡亲们都给引来了,陈掌柜娘子她们说,这镇上还从没有京城过来的官媒,尤其是请官媒下聘这事也是第一回见,都想来见识见识,现在门外候着呢。” “那就请几位有头脸,有见识的进来,毕竟韵儿是龙泉驿镇土生土长的,从前也受过乡亲们诸多照顾,请她们来给我们捧捧场也好。”杜萱娘的心情也随即好起来,无法为金铃送嫁,赵韵儿与顾青橙却是要在家里发嫁的。 于是,雪竹请了陈,吕,王几位走得近的掌柜娘子,这回连香草都有份,将个香草高兴得什么似的,也不落座,直接站到杜萱娘背后去帮她揉肩去了,她这一手绝活是原来当丫环时就学会的,连秦掌柜都很难享受到。 苟春花,颜彦,沈玲珑几个也簇拥在杜萱娘旁边,兴致勃勃地想看韩空到底会送什么聘礼来,赵韵儿三姐妹自然是躲在屋内不敢露头。 首先进来的是一位着红袄,戴绿花,四十多岁,神情倨傲的妇人,后面还跟着两名端着托盘的小丫环,站在客堂中间才微微一礼,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便拿眼瞅着杜萱娘,不说话了。 雪竹在杜萱娘背后拉拉她的衣角,示意该她说话了。 “看座上茶!”杜萱娘有意逗逗这个被人捧得落不了地的媒婆,说了这几个字后也不再往下说了。不就是帮人家家里没有合适的长辈,请她帮着送个聘礼么?自己出了钱还得看她的脸色,这是个什么道理? 客堂内众人的目光都齐注杜萱娘与那媒婆两个身上,不知她们两个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最终还是那媒婆绷不住了,干笑一声说道:“想必夫人已经得了信,韩家特意托老婆子来果州送聘礼,顺便也将日子定下来。” 杜萱娘也笑笑道:“信倒来早得了的,我们一直等着婆婆上门,既然婆婆是为韩家来下聘的,还请婆婆将聘礼拿来给我们看看。” 那婆子也跟着笑了笑,有些高深莫测的样子,“你们将布拿开,让众位夫人都过过目吧。” 那两个丫环奉命上前两步,然后扯开盖着托盘的布,那托盘上只放了两样东西,一本厚厚的帐薄,另一样则是红色面子的绣鞋,一只图案为百合花,寓意百年好合,另一只为石榴花,寓意百子千孙。 “这是韩家亲自交到我手上的,这里还有一分礼单,请夫人过目。”媒婆的语气里有一丝讥讽,“若不是看在韩老大人从前对老婆子有恩的份上,我老婆子还真没心思亲自跑一趟果州。” 除了媒婆的揶揄,堂内众人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原本想着杜家的女孩子金贵无比,二小姐马上要去做王妃了,这大小姐嫁到京城,怎么也能做个只管坐着享福的大户人家少奶奶,谁知韩家送来的聘礼竟是如此寒酸。那双鞋倒罢了,有讲究的人家,婆婆为了表示对未来媳妇的满意,或者是疼爱,亲手做了新娘子成亲当日穿的红绣鞋,既有讨个好彩头的意思,也有告诫儿媳既然穿了夫家的鞋出门,便要彻底地离了娘家,一心一意地在夫家过日子。 这个帐薄又是什么意思? 仿佛为了回应大家的疑惑,杜萱娘让雪竹将那帐本拿过来给她看。 杜萱娘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仔细看了最未一行数字,嘴角慢慢浮起微笑,“好,很好,我家这女婿真不错,当初我让他在一年内挣回一千两银子再来娶我家韵儿,没想到只半年多时间,我女婿开的古玩楼竟然挣了五千多两银子。” 杜萱娘合上帐本,对那媒婆说道:“婆婆不会看帐本不要紧,我家女婿是不是说将这帐本交给我家韵儿保管?” 那媒婆犹豫了一下,点头称是,杜萱娘立即笑呤呤地对陈掌柜娘子几个说道:“我这大女婿是已故的韩参大学士的嫡长孙,才学出众不说,还懂得经济事务。如今他将这帐本交给我家韵儿,意思是想让我们韵儿一进门便掌家,他自己好腾出空来继续攻读,继承祖辈遗志。嗯,这媒是当初他祖父与大当家一起定下的,可见还是爷们的眼光独到,早早地做下这门亲事。” 这时众人才发出惊叹声,还有由衷的羡慕,有几个女人是一进门就掌家的?这帐薄便是夫家对新妇最大的爱重与信任。还有人家诰命夫人的婆婆亲手做了红绣鞋送过来,可见这婆婆也是极好相与的,将来那日子还不跟掉在蜜罐子里似的? 杜萱娘见大家都高兴得差不多了,便对那媒婆说道:“韩家对这日子是怎么说的?”意思是两家选定一个范围,然后请人在这段日子里挑最吉利的那一天。 “韩夫人说,明年忙完元宵后,不拘那一天都行。” “这就有点难了,韵儿三姐妹是同年的,所差的不过是月份,我家二小姐与三小姐也定亲的定亲,议亲的议亲,明年都有可能办事。韵儿是大家,我的意思是最好是在元宵节之前将她的亲事办了,她的嫁妆是早就在京城置办好的,留在果州的不过是些随身之物,到时一辆马车便拉走了。要不,婆婆先去问过韩夫人?” ------------ 三二一备嫁 那媒婆听了,心中恼怒,这不是故意唱对台么?韩家要元宵节后,杜家却偏要在元宵节前,这远天远地的,难道还让她来回再跑一趟? “我们京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年头年尾都不嫁女娶妇,除非那些家里揭不开锅的贫苦人家。”这话说得有些难听了,陈掌柜娘子等脸上都浮上忿然之色,在座之人虽不是大富大贵出身,但也绝不是吃不上饭的人家。 “你们京城有京城的规矩,我们果州也有果州的规矩,我家二小姐的婚事也在即,难道韩家是想让韵儿这个当大姐的排在妹妹们后面成亲?如果你们愿意那样,我也不勉强,婆婆带着聘礼请回吧。” 杜萱娘这是直接要悔婚的意思,在座众人都惊呆了,那官媒婆的脸上也胀得通红,媒婆是做什么的?那 是专门拉线搭桥的,如今帮人送个聘礼却让人家婚事散掉,以后她还要不要在媒婆界混了? “瞧夫人这话说的,这日子是两家人商量着定的,夫人觉得那天好,先说给我老婆子听,我再回去问问韩家再议如何?”那媒婆也是个惯于见风使舵的,知道这回在杜萱娘面前是讨不了好去的,立即便转了话风。 杜萱娘微微一笑,“我家的意思便是订在十二月二十二日,日子虽紧了一点,好在我家准备得充分,韩家不必费太多心思,我想这婚事定能办得风风光光的。” 那媒婆再无话可说,片刻不留地含怒而去。 苟春花等官媒婆一走立即说道:“二嫂。这媒婆会不会去韩家将今日之事添油加醋,她婆婆将来给韵儿小鞋穿?” 杜萱娘挺一挺酸疼的腰,对众人安抚地笑道:“这媒婆回去在韩家面前肯定是没好话的,但是你们也不必担心。今日这一出我是故意的。我虽不知梓农是如何给韩家说韵儿的婚事的,但是韩家肯定是清楚我们家想在年前办喜事的意思,却故意找个媒婆来说将日子定在元宵节后,这是韩家那位夫人想给我们家韵儿立规矩呢,我们家当然不能一开始便将这位婆婆给惯坏了。”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说道,“夫人,你这样做是极妥的,若我们在这婚期上先让了步,倒让韩家人觉得我们家好欺负。大不了将日子往后推。看到时候谁更着急。” 香草却迟疑地说道:“韩家会不会因此悔婚啊。” 季琳儿却用帕子掩着嘴唇说道:“他们家舍得?若不是这亲事是早就定下的。我们家韵儿哪里还轮得到韩家?不说别的,光我们韵儿的嫁妆便可以让韩家一家子五代内什么都不用做,却不愁吃喝。” 众人更是大惊。都听说杜家这几个女儿嫁妆丰厚,却没想到竟然丰厚到一家子五代人不愁吃喝,那得多少银子来堆? “别听琳儿瞎说,韩家眼里也不是只看得见银子的人家,我们也只想韵儿能一辈子与夫君和谐顺遂到老。嗯,我想着韩家若还想结这门亲,十二月二十二便是韵儿的好日子了,到时各位长辈可要来给韵儿添妆哦!” “那是自然,韵儿几姐妹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们的添妆礼我们一个都不能拉下。只是到时小姐们可别嫌我们拿不出好东西来。”陈掌柜娘子与赵家沾点亲,知道赵韵儿有了个好去处,自然是高兴的。 话说那媒婆回到长安后,果然在韩夫人面前一番气愤说辞,将个杜家说得是天下第一不知礼数,非要在腊月里嫁女,还说杜家人根本就看不上那聘礼。 这个韩夫人表面上一笑置之,实际上心里老大的不爽,想着从前她给韩子铮相了那么多的名门小姐,他都一口回绝了,一门心思认定了杜家那个乡下丫头,如今还没进门两家人便开始较上劲了,将来那日子还能过? 更可气的是儿子明确提出将来她与儿媳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意思说家里大笔的银钱都得媳妇掌管着,韩夫人虽生气,但也无可奈何,毕竟那古玩楼是儿子在赵家舅兄的帮忙下才开成的,如今家里的开支都靠这古玩楼赚钱,儿子又一直想从古玩楼抽身回家攻读,好早日考取功名,恢复韩家昔日的荣耀。 而韩夫人自己对那生意又一窃不通,古玩楼不得不交给有舅兄帮衬的新儿媳,真心不是这位韩夫人喜欢赵韵儿,一进门便让她掌家,所以想不过的韩夫人才打算在婚期上找回一点场子。 谁知杜家更绝,直接抛出年前不结干脆连聘礼都不收,连官媒的面子都说驳便驳。 偏偏她还不敢生气,那赵韵儿长什么样,是什么品性,她也只从两个儿子嘴里听说过,但是杜家的陪嫁丰厚她却是早有耳闻的,再加上杜家有个二女儿要嫁到昭王府做王妃是太上皇允了的,光凭这两点她都不可能退婚,如今他们不过是普通官宦人家,祖父死后早已没有了往日风光,能娶到杜家女说实话还是让很多人家羡慕的。 可是要让她依了杜家提出的日子她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便让人将韩子铮从古玩楼叫了回来。 “杜夫人果真是这样说的?”韩子铮沉思着道。 韩夫人立刻来了劲,以为儿子也开始厌弃杜家人了,“周官媒从前犯了点事,亏得你祖父出面才护了她周全,人家记着前情才替我们跑了这一趟,岂有说些有的没的来糊弄我们的?” “母亲,儿子看婚期就定在十二月二十二吧,虽然时间有些紧同,好在我那院子也是才修整过的,东西也不用添置,韵儿的嫁妆我曾在赵掌柜那里看过一眼,什么都是齐的,再重新置办那就是浪费了。” 韩夫人脸色立刻便垮了下来,“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儿子?这媳妇还没进门呢,你就惯她成这个样子,谁家娶媳妇是在腊月底的?是她们不好嫁了,还是我们不好娶了?连个请客的时间都没有,再说凭什么她们说什么时候便是什么时候?” “母亲息怒,这婚期是长辈们定的,与韵儿实在没什么相干,或许是杜家真有什么事,腾不开日子了。”韩子铮想了想决定明说,免得让母亲心里存了疙瘩,将来韵儿进门后不好处。“母亲有没有听说头一段日子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万梅宴,还有太傅与冯相家争相嫁女入东宫这两件事?” “是听她们闲聊过,人家想让女儿攀高枝,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母亲有所不知,杜家长得最出众,才情也最好的三小姐也出席了万梅宴,听说还是太子妃亲自下的帖子,最近几日我那未来的舅兄疯了似的花银子,光在我们家的古玩楼便花出一万多两银子,何况别处?另外我还听说李家商行也在四处买地与庄子,那李家商行与杜家是什么关系从前儿子也与母亲说过,这些田地和庄子分明是帮杜家买的,而韵儿与嫁入昭王府的二小姐的嫁妆是早就置办了好的,母亲想想,此时杜家大把大把地撒银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韩夫人大惊起立,“你是说杜家三小姐要嫁入东宫了?” “儿子猜这事十之八九是成了的,杜夫人虽没有上京城来,但杜家的谋士与亲家颜放却一直在长安的落云巷里住着呢。杜家让我们的婚期提前,也是为我们家与韵儿着想,若是等到韵儿的两个妹妹都高嫁了,然后再来办我们的婚事,恐怕母亲心里会更不舒服。” 韩夫人讪讪地道:“我能有什么不舒服的?你将来有两个贵人连襟那可是好事,我们韩家多少也能跟着沾点光吧。” 直此韩夫人心里的那点不爽全部丢开,将来说不定连皇帝都得叫儿子一声兄长,那韩家的富贵尊荣还不滚滚而来?这样的儿媳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那便真是不知好歹了,尤其是她想到那些嫌弃她们母子的韩家人羡慕的目光,心里如同六月饮冰。 赵韵儿的婚事定下来后,杜家上下又开始忙碌起来,赵韵儿与顾青橙之前自己做的绣活也一一整理出来,发现差漏的,立刻该赶做的赶做,该添置的添置,而那些积年存下来的私房也收拾好装到了箱子里。 杜萱娘特意找来陆掌柜,让他从李进的藏宝洞里扛了三大箱子金子出来,将那些金子分装到早就打好的三十六小箱子里,赵韵儿,顾青橙,孙金铃一人十二只,那便是李进早就许诺的杜家每个女儿出嫁时他都将陪送的十二抬大礼。 李进人虽不在,但他交待的每一句话杜萱娘都记得清清楚楚,不敢将半句话遗忘。 杜萱娘不喜欢用奴仆,但也只是个人喜好,别人家却未必如此,所以赵梓农专门给赵韵儿几个准备了几十名陪嫁丫头与婆子在京城调教着,只等她们三个进京,便可以自己挑人使唤了。 呼儿韩又从护院中挑了一百名老家在北方的好手归入陪嫁人员的行列,赵韵儿分给二十名,其余两个因是嫁入王府,排场较大,便各分了四十名。 ------------ 三二二揍出来的亲事 至于一直跟着她们的小妩,小兰,小菊三个,因为她们与跟了孙金铃去京城的小婉和小梅一样早已经是自由人,杜萱娘便找来她们说道:“你们五个人当初是大当家送来我家为了保护四个女孩子的,你们几个与韵儿姐妹年岁相差不大,处得也极好,说是姐妹都不为过,而且我们也从没将彼此当外人。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如今她们都有了自己的去处,你们也早过了及笄的年龄,我若再留着你们在家里就太过缺德,所以你们这几日也该认真想想自己的去处了。” 小妩有些难过地说道:“夫人,你不要我们了?” “傻小妩,这与要不要你有什么关系?你们三个在别人看来是花银子请来做事的人,实际上我们早已经是一家人,我的意思是韵儿她们比你们小都快要成亲,你们也该考虑这个问题了,难不成过了二十岁,你们便将自己的终身大事交给官府去官配,或者每年交好几两的罚银给官府?如果你们心里有觉得合适的人选,可以对我或者雪竹说,我尽量帮你们做成大媒,当然如果你们暂时还没有,也可以交给我和雪竹去张罗。”杜萱娘想着这五个女孩子的嫁妆比着中等人家嫁女的成例置办也差不多了。 小菊突然说道:“夫人,我不放心大小姐,我想随她去京城,我也与大小姐说好了的!” 小兰看了看小菊,也鼓起勇气说道:“夫人。我也想随二小姐去京城,我唯一的亲姐姐嫁在京郊,我想离她近一些。” 小妩也忙不迭地上前表态,“我一直是跟着夫人的。小婉跟三小姐去了,总得留下个人来保护夫人,夫人你还让我跟着你吧?” 杜萱娘与雪竹对看一眼,这不正是她们想要的结果?但是被杜萱娘这一弄,全变成她们自己心甘情愿的选择了。 “也罢,既然是你们自己的主意,我也不勉强,好在你们的嫁妆也和韵儿几个一样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到时你们离开时便一起带走。我会嘱咐韵儿与青橙为你们两个在京城留意合适的人家,争取在明年将婚事办了。” 小菊与小兰含羞称谢。跟赵韵儿和顾青橙两个去京城也是她们两个早就商量好的。京城繁华地谁不向往?再说她们负责保护的赵韵儿与顾青橙一出嫁。她们留在杜家也没了意思,杜萱娘身边有雪竹与小妩,根本用不着她们。难不成还叫她们去保护三个少奶奶?人家都有用不完的陪嫁或亲信之人,那时才更没意思,不如趁早跟着原主子去京城看看,说不定还能寻个好婆家。 小妩这时小声嘟囔道:“都走吧,剩我一个人住那屋子,省得再有人跟我争床!”声音里有浓浓的不舍。 雪竹听见暧昧一笑,“你还有心思想床的事?赶紧求了人去向周书生家提亲吧,省得晚了让别人定了去!” 小妩大窘,小兰小菊两个也露出调笑的神情,唯有杜萱娘不明究里。 等三个女孩子出去后。雪竹才笑着说道:“我也是昨儿个才听说此事,还没来得及和夫人说。我们家铺子左边有一个摆了好几年的书信摊子,摊主便镇头东杨寡妇的独养儿子周旭生,据说读书极用功,才学不输于人,连二少爷与三少爷都赞叹过,所以才让周管事允了他在我们铺子旁边摆摊。要说这周旭生也算生不逢时,偏偏遇上这几年战乱,朝廷没心思开科取士。再加上家贫,母子二人只靠几亩薄田维持生计,于是周书生便出来摆摊替人写书信,本就赚不了几个钱,偏这周书生是个热心的,遇到那些个贫苦可怜的,他不但白帮人写信,还将纸钱都奉送了,在街头上倒是博得了好名声。看到他二十几了还没娶妻,有热心人便给想给他做媒,谁知这周书生都回绝了,一门心思等我们家小妩呢。” “哦,这中间又有什么典故?”杜萱娘越听越感兴趣。 “我也好奇这事,小妩这丫头成天跟在我们身边,哪有机会让这周书生给看入了眼,便问了几个门房,说是上半年时,周书生替人写书信时,遇到个山里来的不讲理的汉子,两个人不知为什么争执起来,周书生便被这汉子揍了,恰好遇到小妩路过,看这山里汉子不依不饶的吵闹不休,觉得心烦,几拳头便将这山里汉子打跑了,算是给周书生解了围,谁知这周书生由此便对小妩入了魔,声称此生非小妩不娶。每天除了写书信,便是巴巴地守在门外,只要一见着小妩便上前去一通之乎者也,夫人也是知道的,小妩这丫头拳脚功夫在五姐妹中排第一,却只会认自己的名字,那里听得懂这周书生掉文?开始时倒还耐住性子听他念叨,多得几次小妩也恼了,作势要将这周书生揍一顿。” “啊,小妩这丫头性子怎的这样暴?” “可不是?看她平时斯斯文文的,打起架来四五个男人都不是她对手,这周书生那经得起她那拳脚的惊吓,当天回去便病了,这周书生的老母却是个成了精的,哭哭啼啼地上门来给小妩道歉,说周书生病得快死了,临死前想亲自给她道歉,所以她特意来请小妩到她家里走一趟。于是,小妩这傻姑娘便上了这周家母子的套,听说小妩到周家后看到周书生屋里全是她的画像,你说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那经得起这阵仗,当即便落荒而逃,后来更是连我们家大门都不敢出了。”雪竹笑是甚是开心,在五个女孩中她最喜欢的始终是爽朗而又没心没肺的小妩。 “怪道小妩今年突然转了性,从个毛毛糙糙的丫头变成了一个成熟稳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姑娘,原来是让人给逼的!”杜萱娘也由衷地替小妩开心,这周书生应该是真心爱重小妩的,周家虽穷了些,胜在人口简单,适合小妩这样的性子。 “夫人,这事你就别操心了,我抽空去周家走一趟,看看周家的情况与大家所说的是否相符。我觉得将小妩许配给这样的人家也不错,穷点不打紧,凭小妩的私房与将来夫人为她准备的嫁妆,生活当无虞,等到战乱平息,说不定这周书生还真能给自己挣个身份回来,到时小妩的日子就更不用愁了。” “也罢,我知道你当小妩亲侄女一般,这事便交给你去办了,还有小妩她们三个的嫁妆钱是三百两银子。小兰与小菊的让她们直接带银子走,小妩那份我便交给你去置办,不够再来找我拿,她们五个人中只有小妩是从我们家嫁出去的,可不能太寒酸了。” “这个雪竹知道,不过银子的事夫人也不必操心,我这个当姨的岂能一点银子不花?夫人与大当家这几年赏了我那么多的东西,我又没个儿子女儿来享受,不如早点当个散财童子,得两句好话罢了。”雪竹倒了一杯热水给杜萱娘,虽是笑着的,却带着几分凄凉。 杜萱娘心中一动,自己怎么将雪竹给忘记了?她从不提她夫家的事,只说生了一个儿子早早便夭折了,如今到杜家这么些年,既没见她与那个男人多说一句话,也没见她夫家的人来寻。 “雪竹,你忘了你自己!”杜萱娘看着雪竹的眼睛说道。 雪竹脸上的笑容消失,眼睑垂下,好半天才说道:“谢谢夫人从来不问雪竹的过去,实际上我也一直想找时机与夫人说说我的那些破事。我出生在岭南,六岁时家乡遭了水灾,亲人将我放在家中唯一的木盆里才让我捡了一命,却从此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准确地说我是被我亲舅舅卖掉的。人贩子将我带到长安,卖给一大户人家服侍长我两岁的小姐,后来又成了陪嫁丫头。” 雪竹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看不出悲喜,“陪嫁丫头是做什么用的?不过是女主子给男主子预备的通房,我那短命的儿子是我十七岁的时候怀上的,那时候怕死,直到六个月才敢说自己有了孕。孩子倒是生下来了,却从此与女主子离了心,我那儿子因先天不足,折腾来折腾去才两岁就去见了佛祖,孩子一死,男主子的恩宠也就到头,当时我在心灰意冷之下,故意做了几件出格的事,那家人果断地将我贱买了出去。第二家的女主子对我很好,却也是个苦命人,正室居然被个妾室压得死死的,说不得我又帮她出了几回头,于是又惹来祸端,主子保不住我,怕我会被男主子及那妾室害死,只得又托人贩子将我远远地卖了,离长安越远越好。我来夫人家时,已经被转卖了好几家,当时我提出要回京城一趟,便是不放心这第二位主子,谁知我还是回去得迟了,她已经被人害死。凭我的能力当然是不可能为她报仇的,我便去洛阳见了女主子的娘家人,将里面的内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主子的娘家人立即带着我打上女婿家,将那个妾室直接划了花脸,让她再也无法迷惑男人,这段事情了结之后,我便来果州寻找第三个主子,也就是夫人你!” ------------ 三二三迟到的真相〔一) 杜萱娘疼惜地拉着雪竹的手说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忠义仁善的,谁对你好,你一定加倍对别人好,幸好我们从来没将你当下人看待过。雪竹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寻找一门好亲事,让你正正经经地做女主人。” 雪竹低下头,“只要不让我离开夫人身边,雪竹的一切都听夫人安排。” “我怎么可能舍得让你离开?就算将来我们两个成了牙齿都掉光的老太婆,也要在一起喝白米粥,这是我们两个的约定。” “嗯,我一定努力活着,服侍夫人一辈子!”雪竹声音虽低却异常坚决。 昭王府也派了府里的大管事及司礼监的官员前来杜家送期,日子定在开年的二月初八。 由于洛阳与崇州仍被叛军控制着,赵韵儿的送亲队伍必须绕道泷右,平常果州到长安也要五六日,这一下要多绕一半的路程,尽管是轻装上路,果州到洛阳也得十日左右,于是杜萱娘决定在十二月十日那天发嫁赵韵儿。 颜彦自从嫁给张义后,前后也经历了好两场喜事,这次由她操持赵韵儿的婚事,虽然日子紧了些,但是将王谏之成亲时一干人员和现成的用具又重新调配起来也不费事,于是几天时后杜家老宅与新宅又被布置得喜气洋洋起来。 季琳儿在家里是小霸王一个,对持家管家一窃不通。杜萱娘便让她跟在颜彦后面学些管家的经验,还将礼宾这一摊子交给她去管,季琳儿便与王谏之两个找出一本古书,说是要让家里的帮工严格按照《周礼》上所记载的的礼节来给赵韵儿送嫁,一时间二人将个杜家后院弄得是鸡飞狗跳。 杜萱娘只在一旁看着,既不出言阻止,也不让雪竹等人去帮忙。反正这些个帮工对寻常待客那一套当已烂熟于心,至于季琳儿搞那些新花样,便随她去,若到时实在看不下去。让帮工还照原来的行事便是。 给赵韵儿送嫁的头一天。去平阳晓义庄的陆掌柜父子及时赶了回来,与他们一起的还有早得了信的王亦诚和呼儿韩,杜萱娘一看这四个人的脸色便知道,陆掌柜父子此行一定又没有结果。 “这也算是我陆家难得的一次失手,我们用尽了各种法子,包括将朱大义那老小子唯一的孙子都抓到手中来要挟他们,朱家人仍然不肯松口说出谁让他们除掉屠夫几个的。”陆勇懊丧地说道。 “郡守府还没有消息?”陆掌柜一脸的疲惫,为了寻找李进的下落,陆家,尤其是陆掌柜算是李进旧部中最不辞辛劳的。 杜萱娘心下焦虑不堪。偏又不能形诸于色,朱大义这边打不开缺口。意味着寻找李进的步伐又得延后,郡守府那人狡猾无比,到现在仍无动静。 “还没有,他在与我们比耐心。” 呼儿韩一拍桌子说道:“大当家的事一直这样拖不去也不是办法,我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人绑了来,再请陆老爷子亲自审问,不怕他不说实话。” 陆掌柜瞄了呼儿韩一眼。冷笑道:“如此容易,我老陆家早这样干了,先不说郡守府如今在果州是一家独大,谁敢轻易冒犯?否则就先得做好与郡守府撕破脸的打算。再说,那郡守府也不是那么好进的,那只老狐狸虽然不敢出府门,可是我们的人也进不去郡守府,只能在郡守府四周盯着那老狐狸的动静。” “实际上我们等的是崔大人的态度,”王亦诚悠悠地说道。“他不说话,我们谁都无法动他。” 于是,大家又将目光转向杜萱娘,杜萱娘与崔颖之间的过命交情果州上下无人不晓。 崔颖容许杜家在自己地盘上开治铁场,买卖铁器,屯驻大量私兵,杜家更是无限度地支持崔颖,尤其是在果州被围时,杜家与李进主持下的李氏商行没有选择逃避,不但直接带兵协助崔颖守城和牵制吐蕃兵主力,还在财力与物力上倾力支持,可以说果州大捷,里面绝对有一半是杜家与李氏商行的功劳。然而最让人痛心和意想不到的却是李氏商行大当家李进在这场战役中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如今的杜家触角已经伸向京城与皇家,六个子女也与权贵联姻,地位是水涨船高,再加上青牛寨的王亦诚与杜家千丝万缕的关系,若杜萱娘愿意为了李进孤注一掷,与郡守府撕破脸,未必就没有胜算。 但是杜萱娘放得下她与崔颖的那份生死情谊? “再给我两个月时间,等我将韵儿几个人的事办完,郡守府之事一定要有个了结,清叔,阿勇你们刚到家,先去歇息,明日早点过来喝韵儿的喜酒,亦诚你今晚去谏之他们院里住,让他们小两口好好孝顺你们一回。呼先生,你也去看看春花吧,她怀的这一胎吐得厉害,已经好几天没吃啥东西了。”杜萱娘神色如常,唯有雪竹明白杜萱娘在话多的时候必定是心里最难受之时,忙过来给杜萱娘轻轻揉肩。 王亦诚几个也神色黯然,他们也不想看到杜家与郡守府反目,那意味着又一场腥风血雨的出现,但是李进也不能不寻回,他的下落与生死不但是杜萱娘的命门,也已经成了他们几个的心病。 “也罢,我们便先回了,这事是得从长计议,就算与他们翻脸,我们也得有时间做好充分的准备。” 陆掌柜说罢,站起来就要告辞,却听小金在门外说道:“夫人,崔大人与韩先生来了。” 几人神色一凝,该来的总算来了,纷纷又回身坐好,杜萱娘深吸一口气,对雪竹说道:“给崔大人与韩先生准备新茶,再去与小方说一声,说韩先生来我们家作客了。” 陆掌柜却抬手阻止道:“我们暂时不要动,看看他们的来意再说,这只老狐狸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他既然敢出府,必定已经做好了周全的安排。” 王亦诚也点头道:“萱娘,你先稳住了,我们几方加起来未必就输了他!” 杜萱娘眼眶一热,仔细看了屋内众人一眼,缓缓点头,所谓患难见真情,这些情谊应当永远铭记。 “萱娘,听说陆先生回来了,我特意带了韩先生过来,你们不会介意吧?”崔颖神情憔悴,语气也很萧索。 而最让众人吃惊的却是坐在一辆被人推进来的木轮车上的韩先生,原先一头的黑发雪白如银,双眼无神,脸颊深陷。 “各位,好久不见,韩略着实想念大家,所以今日才特意央了大人带我前来。”韩略说道,竟然连声音也嘶哑难听。 杜萱娘最先从惊讶中回复,脸上牵出一抹笑,“的确好久不见韩先生,没想到韩先生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夫人没想到,实际上韩略也没想到,虽然我从来没为我做的事后悔过,但是如果你们实在好奇我变成这样的原因,我也只能告诉你们这便是你们所说的报应,不知这样说,各位可有些解气?”韩略一字一句地说道。 杜萱娘等人,包括崔颖都脸色骤变,不能确定韩略自己报料的报应指的哪件事。 “韩先生可以说得更明白些。”杜萱娘稳住心神说道。 “给我沏上好的西湖龙井来,我可以慢慢地给大家解惑。”韩略抬手捊着额下几根花白的胡须,做出回忆的姿态。 雪竹忙将早就泡好的龙井茶沏上,端到韩略跟前,却见韩略无动于衷,崔颖过来拉起韩略的手放到杯子上。 众人又吃了一惊,这韩略原来眼睛也瞎了,难怪会说自己报应,看来李进之事真的是与他有关了。 崔颖此时却说道:“先生不必说了,你身上仍有余毒未清,就我来说这件事吧,我让王宝先送你回府。” 韩略却笑笑说道:“大人是又想将这事往自己身上扯吧?大人又没有做那些事,如何说得清楚?我知道大人心中也有很多的疑问,你也坐回去好好听我说道吧。” 崔颖迟疑着,眼睛闪过痛苦和自责,但最终还是回到在椅子上坐好。 “韩先生请说,我们洗耳恭听!”杜萱娘的声音中有着明显的颤抖,那是久盼不得的谜底即将揭开时的激动与恐惧。 “先从哪里说起呢?嗯,就从夫人决定在李大当家与大人之间选择李大当家开始吧,韩略不懂什么男女之间的情爱,但我还是替我家大人的痴情不值,为夫人的眼光而叹息,我家大人的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只知道打杀,而且满身铜臭的俗人?夫人此时可否为韩略解惑?”韩略的脸朝向屋角,眼神无光。 “看来韩先生确实是不懂男女之间的情爱,如果此种情爱能用语言说清,便也不叫情爱了,那是一种没有理由的情不自禁,不受任何外物所左右。即便李进是一介大字不识的乞丐,他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李进,就像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崔十一一样,唯一的区别是李进让我爱了,十一让我信了,所以我与李进是恋人是夫妻,与十一只能是朋友是亲人,我这样说先生可明白?”杜萱娘脸上浮起激动的红晕,雪竹忙递过一怀静心茶。 ------------ 三二四迟来的真相(二) 韩略认真地思索了一下,似懂非懂地点头又摇头,崔颖心神不定,似乎并没有听到杜萱娘的话,王亦诚脸上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个问题暂且不提,大人是守礼的读书人,更是有抱负的好男儿,感情事虽然让他郁怀,但也不影响他经营果州,造福百姓,这样的人历来是我韩略衷心佩服的,所以我韩略甘愿一辈子效忠。夫人借助李家的势力,在果州渐渐风生水起,对于一方父母官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但是大人却选择无条件信任夫人,甚至连李大当家在果州的动作都忽视不见。好在夫人也是个奇女子,大人也没信错人,果州面临危难时,夫人与李大当家俱都挺身而出,与果州共存亡,韩略由此对夫人与李大当家刮目相看,同时另一个问题又出现了。” 韩略停下来喝茶,转动了一下脖子,杜萱娘的脸色渐渐地变得苍白,她已经隐隐猜到了答案。 “经过夫人谋划的果州首战大捷与李大当家在山里对吐蕃兵的围杀堵截,夫人与李大当家不但在果州兵之间声名大振,在果州民间也是如神人一般的存在,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果州的地盘并不大,夫人乃女子,又是土生土长的果州人倒罢了,但是李大当家风头太盛可不是好事。李大当家是什么身份,想必在场各位都心知肚明,即便是大人能暂且饶过他,朝廷能容忍李大当家么?一旦战乱平息,铲除李家势力的重责,十之八九仍会落在大人头上,因他是果州郡守,责无旁贷,于是韩略便在想,用什么法子才能让李大当家从果州消失,又能免去将来的刀兵之祸?” 杜萱娘双手紧握,骨节泛白。李进的无妄之灾。竟然来自这么个可笑的理由!陆掌柜等人脸上也都出现了愤然的表情,唯有崔颖呆坐地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恰闻夫人有孕,韩略觉得这是上天赐给郡守府的良机,此时,铲除李大当家有许多的好处,其一,果州战事已经进行到胶着状态,没有李家协助,果州也能等到援兵到来。若李进此时突然死在敌军手中,则更能激起李家军与杜家军的同仇敌忾之心。其二。夫人虽没有与李大当家正式成亲,可是李家的事务却是渗入很深,恰好夫人又有了李大当家的骨血,李大当家一死,他的死忠必然归附夫人,到时夫人的势力将更加强大。夫人是果州人,必会用心经营果州。这与我们郡守府的目的是一致的,再加上夫人与大人相交莫逆,即便将来夫人与大人仍无缘成为夫妻,夫人也必不会背叛大人,这真正是一举几得的事!” 韩略说到这里,突然得意地笑了,目眦疪裂的陆掌柜一掌拍过去,却被一旁的王亦诚架住,“陆先生请听他说完!” 崔颖也忙着过来将韩略护在自己身后。也不说话,只是哀痛地看着杜萱娘,常说崔颖与韩略情同父子,此时崔颖的动作将那传言做了最好的印证。 “清叔,让他说完!”杜萱娘声音清冷绝然,已经没了刚才有激动。 “可惜啊,夫人竟然将李家大权拱手让出,只凭一已之力寻找李大当家。”韩略摇头晃脑地叹息一阵后,才又接着说道:“我费尽心机得到李家信奴的信任,知道了夫人将有孕的消息山里的李大当家的确切时间,由此推算出盼子心切的李大当家回果州的路线与时间。便将这消息有意透露给吐蕃人的探子,想借吐蕃人之手灭掉李大当家,谁知人算不如天算,那吐蕃王妃竟是李大当家的旧相好,她得知消息后不是去杀人而是去劫人,而且还重金请来东瀛忍者。也亏得我心思转得快,知道李大当家出道多年,岂是那吐蕃兵杀得了的?又请了江湖上最出名的几名杀手,跟在李大当家后面,想趁乱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李大当家暗杀掉,做成吐蕃兵杀了李大当家的假象,为保万元一失,我还找了与李大当家长得极像的人让屠夫带着,不管当时他们有没有暗杀成功,都将那人伪装成李大当家的样子当场杀死。” “吐蕃王妃的手段也确实高妙,利用她对龙泉驿镇地形的熟悉,还真的让她在千军万马之中劫人成功,当时差点连我请来的那几位暗杀高手的都被瞒过,好在李大当家也是个厉害的,在昏迷前留下了暗记,只是他做梦都没想到的,他引来的人却是他的催命鬼。可惜我韩略的眼光实在太差,竟然找了屠夫几个废物,不但连两个忍者都干不过,还让他们分开逃了,不过好在李大当家到底还是回不来了,我的目的也算达到,后来杀他们灭口也是从请他们出手之前便想好的,这事我连大人都没有告诉,自然不能让这几个人怀惴着这个秘密活在世上。现在我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你们要如何处置我,息听尊便。”韩略说完之后便浑身脱力般,软软地靠向椅背,双目紧闭,崔颖则紧张地看着众人。 陆掌柜悲愤得泪流满面,陆勇怕父亲伤心太过,忙将陆掌柜拉到椅子上坐好。 杜萱娘却艰难地笑笑道:“虽然韩先生说的这些与我们之前猜测的差不多,我还是要谢谢韩先生今日特意前来说明此事,只是韩先生为何说一半,留一半?阿四果然是给屠夫几个杀了?别忘记了我们也曾抓到过其中一名杀手,所以我们从来都不相信阿四已经不在这个世上,所以还请韩先生告之阿四的下落,杜萱娘将感激不尽,之前先生做的那些事我们也可以一笔勾消,不知韩先生意下如何?” 韩略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冷笑一声说道:“夫人以为李大当家是铜铁做的?他先是中了东瀛忍者的毒,又被屠夫几个亡命追杀,夫人觉得他还能活命?那忍者带了一个行动不便的人能跑多远?为了自己活命,勉强逃了两天到底还是扔下人质跑了,至于要找李大当家的埋骨之处,请去找那个阴间的屠夫。至于我,早已经成了废物一个,早死晚死都一样,只要你们不再对大人猜测怀疑就足够了。” 杜萱娘突然冷笑一声,“原来你是想让我们相信十一没有参与此事!不知是否韩先生眼盲心瞎的缘故,韩先生竟然觉得自己身为郡守府最受十一看重的谋士,做了这些丧尽天良,人神共愤之事后,会有人相信十一没有参与此事,或者毫不知情?就算我杜萱娘看在与十一昔日的情分上,不亲自出手,难道你觉得李家人会放过你们郡守府?尚儿兄妹能放过残害他们亲舅舅的凶手?韩先生是否太真了些?我保证只要阿四一日不出现,李家与杜家的报复便一日不会停止,韩先生既然视十一为子,你岂能如此为他四方树敌?所以韩先生还是说出阿四的下落的好,我可以尽量让李家与尚儿兄妹相信此事与十一无关,否则我也爱莫能助!” 杜萱娘的话准确地戳中韩略的痛处,他当初铤而走险便是为了崔颖,却没想到反而弄成如今这种局面,崔颖受连累是免不了的了,呛咳几声后,才不甘不愿地说道:“我比你们还想知道李进是死是活,当初听屠夫回来说,他们一直追着那忍者,但是那忍者的逃命功夫着实厉害,竟然让他一直逃到益州,那忍者眼见实在逃不了,才将手中的李进扔给他们,竟是一个穿了李进衣服的稻草人,后来他们沿来路回去找,也是一无所获。我一直想不通为何吐蕃王妃不是去杀人,而是去劫人,便集中力量调查吐蕃王妃,才知道那王妃的真实身份,想来想去觉得李进十之八九还是落到了她手上。我先后派了五六拨探子去康定府,都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倒是发现曲翠栊十分喜欢一名戴面具的哑巴侍女,同食同宿,一旦我们的探子费尽功夫接近这位侍女,立刻便会被察觉,先后已经有五名探子折在她手里,如果康定府真有什么可疑的便是这位侍女了,或许你们的人厉害些,能抓到这名侍女,从她口中或许能得到李大当家的下落,毕竟她是曲翠栊的心腹,曲翠栊若有重要的私密之事不可能都自己动手或者出面,总是需要人协助的,至少口风总会透露一点。” 屋内一片沉静,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崔颖突然出声,“萱娘,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韩先生会偷偷做下这些伤天害理之事,我若知道半点风声,这事便绝不可能发生。我从来没想过要去伤害李进,因为我一直都知道李进痛,你会比李进更痛,而我……,又怎么舍得让你痛?然而如今这事我虽然没有参与,但到底韩先生是郡守府的人,我怎么也脱不了干系,该得的惩罚我崔颖绝不推诿,只是韩先生中了那个银狗的毒,眼睛看不见,也不能行走,至今身上仍有余毒,太医说……他只有几个月好活了。我也知道这相比起你们受到的伤害,这些远远不够,所以你们若还不解气,我崔颖愿代韩先生受过,崔颖只想请各位高抬贵手,网开一面,让崔颖能在郡守府中送走韩先生!” ------------ 三二五谢罪 说着说着,崔颖的泪水已经盈眶,再正直的人也无法将是非观念正确地用在自己亲近的人身上,这是人类的通病,可是杜萱娘仍然觉得很受伤,韩略是崔颖的良师益友,是崔颖的亲人,他可以为他求情,但她杜萱娘又算崔颖的什么人?她痛失夫君,肚中的孩儿有可能连他们父亲的面都见不到,难道崔颖看不见?或者他们之间的情谊根本就是一场笑话? “崔颖,你还真将这歹毒的东西当成你的亲老子了?如今看来说你对此事不知情谁敢相信?”呼儿韩跳起来指着崔颖的鼻子骂道,“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大当家对你,对果州如何?夫人对你,对果州又如何?你们竟是这样对待他们的!我呸你个无耻,无良的狗官!老子生平最看不得你们这起子阴险狡诈的小人!” 杜萱娘突觉有些万念俱灰,看着鞋尖淡淡地说道:“呼先生你别生气,十一要对韩先生全他的情义,我们这些不相干的人也不好妄加指责,对韩先生的处置也不是我们几个说了能算的,但是我刚才既然答应他只要说出阿四的下落,我个人可以对他既往不咎,现在我们便等着康定府那边的消息,如果韩先生说的那侍女果然是一个突破口,我刚才的话便算数。” 王亦诚担忧的目光在杜萱娘脸上转了一圈,再去看脸色苍白,石化当场的崔颖,心中泛起一丝对这个心软得没有原则的男人的同情,韩先生视他如子,他不能眼看着韩略死在他面前,可杜萱娘也是视他为最好的朋友和亲人啊!他刚才为韩略求情,便是对他与杜萱娘之间的情分的践踏,这个可怜的男人怎么说怎么做都是错。 “崔大人,请带这位韩先生立刻离开!面对杀夫仇人,我也不知道还能忍耐多久。” 崔颖机械地推着韩略往外走,缓缓回头凄凉地看一眼同样木然的杜萱娘,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反倒是韩略长叹一声说道:“杜夫人。所有的恩怨都因我而起,我会给夫人一个满意的交待的!一人做事一人当,韩略希望夫人不要迁怒于大人。” 杜萱娘看着崔颖一行消失在大门口,心中的锐痛在渐渐扩散,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没有料到这割舍之痛来得如此猛烈。 “杜丫头你尽管守诺,我陆家几代人都忠于大当家,不可能就这样放过他!”陆掌柜站起来,绝然说道。 “这是你们的事,与我无涉。我虽答应了我自己暂时不动韩略,却不一定能劝服你们不找韩略报复。只是请你们尽量做得干净些。”杜萱娘淡淡地说道,杜家与陆家到底还是要继续在果州这块地盘上扎根下去,与郡守府是不可能明着翻脸的。 几人心思各异,俱都坐着不想动弹,突听门外一阵喧哗,小金又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回禀,“夫人。韩先生死了,是自杀死的,就在我们家的大门外!” 好一个门前谢罪!韩略至死都在维护着崔颖,维护着郡守府。 雪竹扶着杜萱娘跟在王亦诚几个往大门处去,只见大门外已经 围满了行人,韩略胸口插了一把匕首,鲜血洒落一地,崔颖则呆呆一站在一旁,看着韩略的尸体不言不语。 陆掌柜上前探了一下死者的鼻息。确认韩略死得不能再死,再看一眼面前从来没叫过自己继父的失魂落魄的崔颖,小心地说道:“他这是求仁得仁,你别太伤心,否则你母亲又该担心了。” 对门得了消息的崔念与祖母急匆匆地奔向崔颖,陆掌柜忙上前去搀着自己的夫人,“夫人别着急,崔大人他没事!” 陆夫人看到鲜血淋淋的韩略,再看看众人的神情,想着陆掌柜曾经给她透露的一些事,立刻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便点点头,吩咐王宝道:“你们立刻厚葬韩先生,然后回去对府里的姨奶奶说你们大人今日不回府了。” 陆夫人与崔念一人拉了崔颖一只膀子,将木偶人一般的崔颖拉去了陆家。 “夫人,这里风大,我们也回吧!”雪竹将杜萱娘的披肓拉了拉说道,孕妇见血始终是不太好的。 杜萱娘却看着王亦诚不说话,王亦诚很快便从杜萱娘的眼里读懂了她的意思,见崔颖进了陆家,上前仔细揉捏韩略的脸部,折腾了半天,证实了尸体的确为韩略本人。 原本在季琳儿院子里准备红封的赵韵儿三姐妹也被惊动,因为有两个即将出阁,不敢再跑到大街上去,只好在门内向外面张望。 “母亲,为何韩先生要在我们大门外自杀?难道他不知道明日是大姐姐的大喜之日?”李冰冰不满地跑过来抱怨道。 “那是自己寻死之人,但凡他还想着一点别人,便不会去走那一条路。妹妹就别抱怨了,再说了的死也与大姐姐的亲事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好不好的。”顾青橙冷静地说道。 杜萱娘看着顾青橙,想起李进从前曾念叨过,他唯一的外甥女出嫁,他要如何如何的让她十里红妆,风光出嫁,如今却连他的人在何处都不知道,于是,心底的悲恸再也压制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杜萱娘这一倒下一时半会儿肯定是起不来的了,第二日,穿着鲜红嫁衣的赵韵儿出门之前来到杜萱娘床边,正正经经地磕了三个响头,“若有来世,韵儿愿做母亲的母亲,原样还报母亲的恩情!” “我也但愿有来世,如果我们几个还有缘做母女,母亲一定会多抽时间来陪陪你们,不要等到你们都长大成人,快要出嫁时才想起母亲已经好几年没为你们做一顿饭,洗一次衣了。母亲只希望你们将来都能过得比母亲幸福,夫妻携手到白头。” 一旁的顾青橙,李冰冰也与赵韵儿一起哽咽不已。 “母亲还有几句话要叮嘱你们,虽说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有一点你们一定不可忘记,你们自己也是一个独立的人,婆家对你们好,你们要知好歹,婆家对你们不好,也不可一味的忍耐将就,只有你们自己活好了,你们的夫君才可能过得好,你们的孩儿才可能不被人欺负。” 赵韵儿重重地点头,“韵儿谨记,韵儿一定会先照顾好自己,得夫君爱重,公婆喜欢虽然很重要,但是韵儿从来没想过为此将自己全搭进去。” “很好,韵儿已经明白母亲的意思,今日你一旦踏出这个家门,未来的路便只能靠你自己了,母亲与兄弟姐妹帮你也只能帮你一时,不可能帮你一世。母亲不能亲自送你出门,母亲便提前祝福我们的韵儿一生顺遂!” 赵韵儿出嫁后,家里又开始张罗起春节的大小事情来,因为季琳儿个性爽朗的缘故,很得家里人的喜欢,尤其是颜彦与苟春花两个,因苟春花要养胎,她自己手上的事务便全部交给了季琳儿,自己只在一旁看着。 陆掌柜的师妹到底还是不能来,好在陆掌柜还有几分面子,他这位神龙不见首尾的师妹便将自己的大弟子给杜家送了过来,陆掌柜考校了一在番后,很满意,立即便让这个脸上长了大黑斑的名叫乌闲的中年妇人住进了杜家,负责杜萱娘的膳食与起居。 康定府那边因为交通不便,再加上冬天大雪封路,消息传递得就更慢了,陆掌柜知道杜萱娘很想知道曲翠栊身边的那位侍女的情况,便允诺等明年开春,杜萱娘顺利生产后,亲自跑一趟康定府,这才将焦躁的杜萱娘安抚住。 崔颖将韩略安葬后也病了一场,陆夫人便带了崔念回去照顾病人,谁知崔念那个魔王回去后便将他那几个庶弟庶妹欺负得连屋门都不敢出,被崔颖连夜赶回杜家。 崔念回到杜家后倒是老实得很,尤其是见了颜彦及比他还魔王的李冰冰。颜彦从来都是和颜悦色,连句重话都不曾对他说过,崔念却对她十分服贴,对张恒与张捷两个小家伙也爱护得很。至于崔念对李冰冰的服帖,则是硬生生地让他这位四姐的拳头给打服的。 从前崔颖还可以欺负一下书呆子三哥王谏之,但是自从王谏之娶了季琳儿后,崔念则是连王谏之的院子都不敢进了,他那好看的三嫂揍起人来可比四姐李冰冰痛多了。 无可奈何之下,崔念只好窝在杜萱娘屋里看看书,写写字,最起码母亲这里随时都有雪竹姨做的好吃的饭菜,以及各处搜罗来的精致小点心,小零食。每当看到张恒,玛瑙两个小馋猫为了吃到一块芝麻酥,围着他百般讨好时,受伤的小魔王可以由此得到极大的心灵慰藉。 孙金铃与李适的婚事也定了下来,佳期就在正月十六,比太子妃的预先选定的日子只差一天。 杜萱娘又让颜彦收拾了几大马车车山珍,名贵药材,自家种植的辣椒,蕃薯,蜀缎等年货,与孙金铃的十二箱金子,在四十名护院的保护下送去京城,此时京中有顾尚小两口,孙金铃两兄妹,还有颜放及赵梓农一家子,他们想必会聚在一起过年,这些年货除了他们几自用,还可以拿去送礼,既然想在京城立足,这些功课也是不可缺少的。 ------------ 三二六洗白计划 战乱第六年的春节就这样在大家伙掩盖着轻愁的欢乐中一晃眼便过去了。 虽然最少有两天的时间差,可是京城天天都有一封信传回,赵韵儿成亲时那嫁妆曾让半个长安轰动,韩家那些叔伯及姑奶奶们听说后,又腆着脸寻上门来,那些过得不好的甚至还想找借口住回韩家老宅。 韩夫人又恨又解气,为绝了这些人的心思,便将后院的管家之权与古玩楼一起交给赵韵儿,所有的东西也不过几本帐薄,几十两银子,家中从前余下的银子都被韩夫人留着当自己的零花钱了。 赵韵儿也不计较,笑着接了,除了让韩子铮重新回家安心读书外,又拿出自己的嫁妆银子将韩家修饰一新,买了三年活契的丫环奴仆,为年幼的小叔,小姑子们请了先生和教习姑姑,韩家终于有了重振的迹象,赵韵儿也在韩家站稳了脚跟。 在京中待嫁的孙金铃也不轻松,每天都有太子妃派来的麽麽教她各种礼仪和规矩,还有如何服侍,取悦夫君。孙宝儿则是如鱼得水,不但将他的盐铺开到了京城,还将与杜萱娘合伙的酒楼增至五家。这小子想着贵人们喜欢喝花酒和赌钱,也想借助两个妹夫的名头开赌场和花楼, 孙宝儿写信回来征求杜萱娘的意见,被杜萱娘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赚钱的路子千万条,唯独昧良心的行当不能做。” 于是,孙宝儿只好又去找李琦商量,二人决定到海边去开盐场晒盐。写信来找杜萱娘要详细的图纸与晒盐的具体细节,说好所得利润分给杜萱娘二成。 不得已杜萱娘只得绞尽脑汁回忆前世那些快要忘记得差不多的知识,仔细写好专门让人送进了京城。 沈玲珑总算怀上第一胎,意味着她再也不用马上离开自己熟悉的京城,回果州乡下地方了,于是赶紧写信回杜家报喜,杜萱娘也顺势让她好好在京城养胎。最好是生了再回果州,同时又托李氏商行的人送去几匣子珍贵药材。 正月十六,东宫张灯结彩,百官云集,李适与孙金铃大婚。张义,顾尚,孙宝儿三位兄长一起代表孙金铃的娘家人送嫁,朝中权贵们齐贺,李享更是一纸诏书直接封在果州及洛阳战功赫赫的李适为雍王,这可是天大的殊荣。皇帝的孙子辈一般称郡王,很少有封王的,后来才听说这里面还有太上皇的意思。 杜萱娘虽远在果州。但在长安却开始声名鹊起。一个年二十多岁的寡妇,不但家中富可敌国,早重要的是收养的子女中,有四个儿子考取功名。三个女儿高嫁京城,不但儿子们争气,娶的媳妇也要么是大儒之后,要么是朝中显贵之女,这寡妇该是有多厉害的手段? 李适封王,意味着他将搬出东宫住到自己的祖父赏赐的王府里去,谁知那王府荒废已久。根本无法住人。好在京城里的赵梓农及孙宝儿听说后,商人本性尽显,立即便分头行动,一个人花高价重修王府,另一人四处搜罗好东西,誓要李适牢牢记住杜家这份人情,将来孙金铃这个王妃的地位越稳固,对大家越有好处 。 李适打的却另一个主意,写了一封信给杜萱娘,挑明如今李唐与杜家已是一家人,他想留颜放在京中做他的军师,希望岳母杜萱娘能帮忙劝说。 杜萱娘想了想,将李适的信交给小金,让他亲自给颜放送去,颜放不是她杜家的谋士,是亲家,是亲人。去留都只能颜放自己拿主意。 小金没有带回颜放去与留的决定,但是颜放却一直呆在京城,暂时没有回果州的打算。杜萱娘心中叹息,看来颜放是心动了。 名利这东西,即便是潇洒的颜放也勘不破,李适封王,不出意外,太子之后的另一位太子多半就是他了。若能得到李适的青睐,做了他的谋士,意味着颜家将来有无限的可能。 为了成全颜放的这番心思,杜萱娘又将记忆中将来几年唐廷有可能发生的事,用一种只有他们几个才明白的方式记录下,派亲信之人再次送给了颜放,也算是报答他对这几年来对杜家的尽心尽力。 日子很快便跳到二月,轮到顾青橙出嫁,李琦保持着低调,亲自来果州迎娶顾青橙,一对有情人总算修成正果,二人在太掖宫中风烛残年的李隆基亲自主持下完婚。 三场婚礼下来,杜家人基本上算是人困马乏,尤其是颜彦与季琳儿两个,最值得欣慰的是季琳儿如今也被颜彦与雪竹调教出来,算帐管家已不再一窍不通。 于是,杜萱娘又将王家老宅及王家庄的房契与地契,还有王家从前的干果铺子全数交到季琳儿手上,与颜彦手中的猪肉铺与养猪场一样,人员不能动,收益在没有分家之前归公中,她们只有管理之责。 杜萱娘腹中的胎儿已经七个多月,因为肚子太大,基本上已经不能下地行走,睡也睡不好,还全身浮肿,雪竹,乌闲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陆老夫人及陆 掌柜更是天天上门探望。 崔颖在家养好病后,也常来杜家看望杜萱娘,二人经过韩略那场变故后,似乎再也找不到了从前的那种默契,常常是相对无语。 王亦诚则在开始自己的洗白计划,趁战乱时地价低得惊人,暗中派人四处购进田庄,房舍,还有店铺,渐渐将一些不想长期做土匪的亲信转移出去,方便自己到时抽身而退。 然而在二月底,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史朝义那个小人竟然也学安庆绪弑父篡位,当上大燕的第三位皇帝。此事的直接后果便是本就是一盘散沙的叛军更加人心浮动,尤其是那些与安禄山和史思明一同起事的契丹,室韦等少数部族人马。 原本是唐廷反扑的大好时机,没想到唐室内部也不平静。 四月,李享病重弥留,张皇后与越王李系密谋,企图诛杀专权的宦官李辅国。这个李辅国深得李亨宠信,朝政与后宫许多事都由他说了算。一心想将自己的亲儿子拉上太子位的张皇后自是不能容忍于他,两派人马明里暗里斗得你死我活。 原本张皇后与越王的计划很是周详,没想到风声早已走漏,张皇后与越王反被李辅国所杀,深知宫变的残酷的李享当场受惊吓而死。 即便张辅国再厉害,他也只是一个阉人,是依附皇帝而生的,李琦与李豫出面全力将李辅国剿灭,李豫顺利登基,李适作为皇后所生长子,行情猛涨。 颜放也正式接受李适的邀请住进了雍王府,别人不知道内情,杜萱娘却能猜个八九分,张皇后与越王的事败,绝对离不开颜放的精心谋划,否则张辅国再怎么嚣张,他也不敢杀一国之母及一位王爷,除非是被迫得急了。 此时,杜萱娘已经顺利产下龙凤胎,刚出满月,曲翠栊身边那名侍女的消息也传了回来,说这宫女十分神秘,有专人服侍,几乎与曲翠栊寸步不离,而大着肚子的曲翠栊与那名侍女竟然在刚开春时回了高原攻打另外几个吐蕃部落,只留了小部分人在康定府,看来是想一统高原,在高原上称王了。 “这倒是收回康定府的一个好时机。”杜萱娘沉呤道。 “杜丫头是想将这消息告诉郡守府?”陆掌柜一边捏摇篮里小婴儿的小脚一边问道。 “我想的是另外两个人,这对他们来说应该是个恢复身份的好时机。” “你是说青牛寨的王寨主和呼先生?” “不错,亦诚手下的人马虽然没有受过专门的训练,但胜在人数众多,怎么也有个四五万人,如果再加上我们家的二万人马,攻下康定府应该不算太难。到时再献给朝廷,不说加官进爵,摆脱罪奴身份总可以吧?” “这事可行,别忘记了你们杜家在京城的势力,两个王妃,两个副将,还有两门显贵姻亲,只须请他们稍微活动一下,莫说免去他们两个的罪名,就是让他们受朝廷招安都不是不可能的。” 崔颖,王亦诚,呼儿韩,陆掌柜父子再次齐聚在杜家客堂,杜萱娘照样坐了上位,往常在这屋里倒茶水的不是雪竹,便是小妩,此时一个要照顾双胞胎,一个待嫁,只好由小金顶上。 “我的意思便是这样,你们觉得此事可行么?” 王亦诚与呼儿韩激动不已,每个男儿都有个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梦想,谁想顶着罪奴的身份在这乡下地方窝一辈子? 崔颖想了想,点头道:“即便吐蕃王妃没有离开康定府,凭我们三方之力要收复康定府也是轻而易举之事,既然你们两个想以此来谋求新身份,我便不好再来掺一脚,不过我倒可以帮你们上书朝廷,替你们争取最大的功劳。” “只要十一愿意详尽地为他们上疏,上面的事自有义儿几兄妹周旋,我想此事的胜算还是比较大的。亦诚,呼先生你们两个愿意去冒这个险么?”杜萱娘又回头问道。 ------------ 三二七别样心思 “谢萱娘处处为亦诚与谏之作想,谏之不能有一个流犯和匪首身份的父亲,否则他将来如何去参加科举?即便是考上了,恐怕也不能走仕途这一条路,所以,就算是拼上我这一条命,我也要将康定府拿下,洗去王家的污名。”王亦诚站起来激动地说道。 “我呼儿韩此生最大的愿意便是还能有机会与从前的兄弟们上战场杀敌,若能被朝廷重新招录,这个康定府我是打定了!” 听到这两人信誓旦旦的样子,杜萱娘忙坐直身子,“既然如此,你们几个便好好商量一下如何拿下康定府,我只想拜托你们一件事,那便是那些服侍过曲翠栊的人,不论是门房,还是扫地的,统统都帮我生擒,然后送给我如何?” “这个好办,凡是与曲翠栊相近的人我们都只抓不杀。”王亦诚一听便明白了杜萱娘的用意。 崔颖最后也表示要派二千专门用于攻城的果州兵与他们同行,增加收复康定府的胜算。 陆掌柜突然问,“杜丫头,你家那两个小毛头还没想好名字?” “大名我想留着他们的父亲回来再取,不过小字还是很有讲究的,不如请各位帮我想两个如何?”杜萱娘期盼地看着众人,崔颖的学识不用说了,王亦诚也是读过几天书的,都比杜萱娘有见识得多。 “女孩子就叫一个‘敏’字,男孩子就用一个‘卓’字如何?”崔颖不假思索地说道,想来是早就想好的,只是碍于杜萱娘没有开口,自己不好意思说出来而已。 “敏,卓……。”杜萱娘眼前一亮,“这两个字不错,谢谢十一,以后他们的小名就叫敏儿,卓儿吧!” 崔颖灿然一笑。看向杜萱娘的眼眸里总算有了些神采,自从韩略死后,他与杜萱娘之间的关系有了一丝看不见却体会得到的裂痕。杜萱娘肯用他想的名字给李进的孩子命名,他心中的愧疚稍微得到了一丝抒解。 李豫刚登基不到两天,享年七十多岁的李隆基也病逝,自此李豫的皇权才算真正的稳固,雍王府的声望也渐渐高涨,这其中少不了颜彦与孙金铃的功劳,当然也有杜家人的鼎力相助。 杜家军。果州兵。还有青牛寨的乌合之众经过呼儿韩两个月的突击训练。终于在六月初沿青龙河北上,杀向康定府,杜萱娘坐镇龙泉驿镇,专管粮草与武器的输送和征集,陆家人也没有闲着,派了一百多名暗探提前进入了康定府,将曲翠栊从前住的府衙严密监控起来。只等大军一到便进去搜查。 同时期,孙宝儿在海边的盐场大获成功,听说呼先生去攻打康定府了,便捎了一封信回来,说正收拾东西打算回家,唯有杜萱娘清楚,这家伙根本不是想家,而是又想发战争财了。 “夫人,五小姐今天有些吐奶,怕是昨夜凉着肚子,要不要去陆先生过来瞧一瞧?”雪竹抱着粉团子一样的李敏儿轻轻拍着,一脸的慈爱。 “没事,等一下给她喝一点姜茶便是,雪竹把敏儿给我,你去问问小金,上次让他找的杨家人找到了没有?”杜萱娘放下孙宝儿的来信说道。 雪竹将李敏儿放到杜萱娘膝上,又去逗弄摇篮里的李卓,“小金头两来说,已经找到了,正在客栈里住着,我看你这两天事多,便暂时没有回你。” “宝儿就要归家,红酥几个也不能老在我们家住着,我们帮她找到亲人,还赠她一笔安家费,让他们一家子衣食无忧,再叮嘱他叔父好好替她寻一门亲事,这样也算对得起她当初对孙宝儿的赠银之恩了。”杜萱娘说道。 雪竹有些意外,轻笑一声,“我看你将她们三个小姐一样养着,我还以为你有别样心思呢,那个秋菊将那红胎记褪去后,模样儿着实不错,行事稳重,性子也温柔,撇开她的身世不说,倒是好媳妇的人选。” “你也知道说要撇开她的身世不谈,可这世道就这样,落魄倒罢了,我们杜家不稀罕媳妇的嫁妆,可是她终归进过万花楼,在妓籍中留了名的,即便是从了良,改了籍,那也是子孙三代内不许科举入仕,所以她再好,也不适合宝儿。反正宝儿也不知道小姐与丫环调换了身份,那就让他永远不知道吧,我们替他将这恩情还了便是。”杜萱娘苦笑道,“怕只怕,这主仆三人自己起了别样心思,所以要将他们送得越远越好!” “还是夫人虑得长远,这事要办就快点办,免得多生枝节,我去让小金领那人去客堂候着。” “嗯,还要家里人都来给我们做证!” 雪竹愣了一下,立刻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笑道:“夫人,真不知道你这脑子是什么做的,做事情怎么就这么滴水不漏?” “还不是和你们一样的血肉?你们自己懒,不肯动脑子而已!” 杨素素的亲叔叔杨宪业是在马崽坡之乱时失散的,后来这位有几分学识,却身无分文的年仅十八岁的读书人流落到一个没有受到战乱波及的小村庄里,做起了私塾先生,想着攒够了银子便去寻找家人,谁知几年后得知家人的消息时,却早已是家破人散,根本不知道去哪里寻人,只好又回去小村庄做起了先生。 小方他们去杨素素住过的舅舅家打探消息,听说杨家还有一个儿子活着,曾来他们家打探过杨家人的消息,在被他们赶出去前说了句他自己在崇州某个小镇上做先生的话,小方他们这才顺藤摸瓜找到了杨宪业。 当这个满脸风霜之色的杨宪业被请到客堂内,被一屋子穿红着绿的妇人女子给惊得不轻,低着头行了礼,通了名姓后,便不敢再说话。 堂上的杜萱娘客气地问道:“先生可有一位侄女儿名叫杨素素?” 杨宪业猛地抬头,惊喜地问道:“夫人见过我那侄女儿?” “你那侄女儿身边有两个贴身丫环,你可还记得她们叫什么名字?” “我与素素失散时,她才十岁,我记得她身边的丫环都是秋字起头的,其中有一个叫秋菊。” “正好我们家也有一对主仆,两个丫环便是一个叫秋霜,一个叫秋菊,我立刻请她们出来,看看是否杨先生的侄女。” 颜彦忙派人去新院子里请红酥三个过来认亲,季琳儿则笑着说道:“我道是母亲有好事要告诉我们,原来是为四弟带回来那几个丫头寻亲!” “不错,她们曾对你们四弟有恩,我这样做也是替你们四弟报答杨小姐,若他们果然是一家人,你们呆一会儿也要替你们四弟出头还这个人情的。” 季琳儿想着既然是四弟的恩人,她们出面还情算怎么回事?反正人家在家中已经住了好几个月,四弟又不是永远不回来,还差这一时半会儿?还待再说,却被沈玲珑拉了拉袖子,再看雪竹姨也在看她,便疑惑地住了嘴。 红酥三个掀帘进屋,也没在意客位上的杨宪业,给屋内众人行了礼后,便垂头站到了一边,那杨宪业果然盯着秋菊看,一副激动难耐的样子。 “素素,我是你七叔,你还记得我么?” 那秋菊猛地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看杨宪业,泪水瞬间盈眶,上前几步扑到杨宪业怀里便痛哭了起来,红酥与秋霜两个也掩面低泣。 看来这几人是一家子是错不了了。 杜萱娘突然轻咳一声,笑道:“到底你们谁才是杨小姐?都把我给弄糊涂了!” 三个女孩子慢慢停止哭泣,那红酥上前跪下说道:“请夫人恕罪,当初我们也是不得已才主仆易位的,到了夫人家里,一时也不敢改过来,只好将错就错到今日,夫人若要怪罪,请责罚奴婢!”那红酥找回自己的身份似乎也松了一口气,毕竟扮小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杨素素也上前直直地跪下,然后磕头道:“杨素素拜见夫人,再次叩谢夫人的搭救之恩,素素知道夫人仁厚,必不会计较我们三个弱女子的无奈之举,秋菊秋霜忠心为主,已经吃了不少的苦头,素素也早已视她们为亲姐姐,我们三个没有什么小姐与丫环的区别。” 杜萱娘点头道:“快别跪来跪去的了,你们来我家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我们家最不喜这一套的么?如今你与你的亲叔父相认,你再也不是无依无靠的孤女,应该高兴才是。宝儿当年得你的赠银,至今念念不忘,想着要报答你,但他在京城一时半会儿又回不来,我便按照他的心思,帮你找到亲人,又在你们的老家置了五十亩良田,一个庄子,还有二百两银子,想来这些暂时能让你们安顿下来,将来你们若还有困难,我们也决不会袖手旁观。” 那杨宪业一听,大喜过望,他们如今正好无处容身,杜家这个报恩来得实在是太及时了,忙不迭地上前称谢。 ------------ 三二八李冰冰的心事(一) 杨素素则有些愣神,秋菊秋霜两个面面相觑,她们在新院子里住着的时候,虽是自己做饭吃,但好衣 料,好吃食不断地送来,平日里只打扫两个院子,却比别人多好几倍的工钱。 有好事的帮工与她们开玩笑说,她们住的可是四少爷将来成亲用的院子,人家正经的夫人还没住过,倒先让她们住了,说不定将来那院子就有她们的一席之地。 当时杨素素听着有些着恼,渐渐了解了杜家后,惊叹于杜家的家大业大,低调却又有格调的生活,尤其是杜家的家风十分清正,虽然都是来自不同家庭,不同姓氏的兄弟姐妹,却能兄友弟恭,姐妹和睦,且个个有出息,娶的嫁的都是人尖儿。 杨素素突然想到以她目前的身份,即便是嫁到杜家来做妾都是高攀了。好在杜家主母有训示,儿子们四十岁后无子息,方可纳妾,这又给了她希望,只要孙宝儿喜欢上了她,凭她对孙宝儿这份恩情与杜家的仁厚,在杜家谋个正妻之位倒是看得见的。 此时的杨素素突然有些后悔当初自己的矜持,至今孙宝儿连她这个恩人的面都没见着,她就要离开杜家回老家了,以后再难相见,更不用说能发展一点什么来了。 杨素素眉头一扬,说道:“谢谢夫人,当初我们太不懂事,以告之赠银之人的下落要挟四少爷,让他帮我们逃出火坑,结果我们又食了言,到了夫人家中后,每思及此,心中有愧,想着有机会定当当面感谢四少爷的仁义。请夫人容许素素与四少爷亲自告别?” 杜萱娘与雪竹交换了一个眼神,果不出所料,这杨素素起了别样心思。 谁知不等杜萱娘说话,一旁的李冰冰柳眉一竖说道:“我看杨小姐还是免了吧,当初你既然不故意让我四哥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如今还亲自道什么别?母亲,杨小姐于四哥哥有恩,只给庄子和银子恐是不够。你再多给些吧,反正四哥有的私房钱,到时候找他补上便是。” 这是暗讽杨素素嫌银子太少,想亲自像孙宝儿讨要,杨素素与两个丫环岂有听不明白的?脸上顿时出现羞愤之色,杨宪业赶紧说道:“夫人恩赐的已经足够我们几个生活,岂能再让四少爷破费?既然四少爷不在家。我们也不敢多作叨扰。反正夫人也知道我们老家的地址。将来若有缘分,自然有机会当面向四少爷表示感谢!” 这话既是对杜家人说的,也是对杨素素说的,杨素素总算冷静下来,此时孙宝儿不在家,她们有再多的话与再多的谋算都无处着力,不如依了她叔父之言。先出了杜家,恢复了自由身,将来再慢慢作打算。 “夫人,四小姐,素素当年只不过偶伸援手,算不得什么恩情,却得夫人及四少爷的鼎力相助,夫人与四少爷才是素素的恩人,岂敢再嫌夫人给的银子太少?素素与叔父既与团聚,便不敢再打扰夫人全家,素素收拾了东西便随叔父去了,愿夫人,各位少奶奶,小姐福泰康临,好人一生平安。” 杨素素这话算是说得极为妥帖,偏李冰冰仍不满意,“什么恩人不恩人的?你当初赠银于我四哥哥,我们怎么做都是应该的,杨小姐千万别放在心上,此番家去最好是口风紧一些,果州万花楼的事想必也还没有传到你们老家去,凭杨小姐的才貌,定能觅得佳婿,到时我家四哥哥再来寻你,方没有瓜田李下之嫌,在这这前,你们最好别见面,否则更加坐实了我四哥哥万金买笑的荒唐之举,于你于四哥哥的名声都不好。” 杨素素心中暗恨,但也无言可对,只好又对杜萱娘磕了一个头,随她叔父告辞去了。 “母亲,我去派马车与护院送他们到家中,再给他们准备一些新家必需的东西,我们倒是在热心地帮四弟还恩,可别有了遗漏,将来遭四弟抱怨才好。” 杜萱娘点头说道,“还是彦儿想得周到,怎么说人家当年在日子也不好过的情形下,帮了你们四弟,这个是实实在在的恩情,再多给她们一百两银子吧。” 颜彦,季琳儿,苟春花等离去后,走在是最后的李冰冰仍然愤愤不平,杜萱娘好笑地说道:“冰冰,你今日是怎么了?像是吃了炮仗似的,人家杨小姐足不出户,又是怎么招惹你了?” “什么足不出户?她那两个丫环哪天不出来转悠两次?还敢打我四哥哥的主意,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雪竹听不下去了,嗔道:“周妈妈教四小姐的那些规矩都到哪里去了?这是一个女孩儿该说的?你四哥哥又不是个傻子,岂能是让人家想打主意便能打主意的?以后这话在外人面前可不能说了。” 李冰冰除了对杜萱娘服帖外,对这个雪竹姨也不敢随便犟嘴,便狠狠地跺了跺脚出去了。 杜萱娘与雪竹对看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不安,这李冰冰素来与孙宝儿亲厚,可千万别生出别的什么事来。 “雪竹,冰冰今年也快十四,是不是该给她慢慢留心婆家了?”杜萱娘不确定地问道。 “我倒觉得应该先给四少爷定一门亲事,若等到三年后再寻,恐怕又多生许多枝节。” “可这小子看起来好说话,却极是圆滑,我问了他三回,想寻个什么样的亲家与夫人,他都找各种借口搪塞了过去,看了今天这阵势,我心中七上八下地,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似的。” “夫人,也别太忧心这事,即便真发生了我们担心的那事,想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四少爷的户藉本就不在我们家,他们又不是亲兄妹,于礼法上也说得通,只不过是多听些闲话罢了。” “倒也是,只是若真有那么一天,冯夫人多半就要与我们家断了往来了,她家那儿子一直等到现在,前面三个没轮到他们家,现就等着冰冰长大一点,现在看来他家的希望多半又要落空了。”杜萱娘惋惜地说道。 “若要真论起来,冯夫人那娇生惯养的书呆子儿子哪及得上我们家的能文能武 ,还懂经济的四少爷?”雪竹说得高兴,一抬头才发现杜萱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方才发觉自己刚才说漏了嘴,说冯夫人的儿子比不上孙宝儿,岂不是说明她其实也是赞成李冰冰与孙宝儿两个好的?忙讪讪地补充道:“我不信你就真看上冯夫人的儿子,想把四小姐许给冯家!” 杜萱娘摇摇头说道:“暂时不去想这事,先看看再说,你以后也帮我多留意些他们两个,别让他们做出太出格的事便成。” 雪竹忙点头道:“你就放心吧,这两个孩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绝不是那种不顾首尾的,那种事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李冰冰一个人回到屋里生闷气,三个哥哥三个姐姐娶的娶,嫁的嫁,如今家里在就只剩下四哥哥对她最好,又最能说上话了,偏这都还有人来和她抢。 在杜家,孙宝儿在四个兄长中岁数与她最接近,也是爱玩受闹的性子,孙宝儿虽嗜财如命,但对几个妹妹却是最舍得花钱的,尤其是对没有亲兄弟姐妹的李冰冰,总是将最好的留给她,再加上别人不知道李冰冰的真实身份,她自己却是最清楚不过的,外人都说她是李进的私生女,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实际上是叛军头子的私生女,说出去都有可能被人打死的结局,再加上她对李进早没有了年幼时的濡慕之情,于是对他最好的四哥哥,他在她心目中是兄长与父亲的集合体,是除了杜萱娘外对她最亲的人,更是世上最美好的男子。 年前,她看到那三个孙宝儿从万花楼拐出来的女子住到四哥哥将来成亲用的新院子里,又听帮工们闲话说,那杨小姐是四少爷花了万两银子买来的,多半是留着将来做妾室的,李冰冰心中相当不爽,跑去质问大嫂,才知道是母亲的特意安排,心中更恼,便将一腔子恼意全部发泄到杨素素主仆身上,所以才有了客堂上的一番夹枪弄棒。 李冰冰将手中的枕头狠狠地扔到对面赵韵儿曾经住过的床上,带着哭音吼道:“呸,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青楼女子都敢打我四哥哥的主意,有我在,你们这些狐狸精休想!” 几天后,孙宝儿回家,接风宴后,大肚子的苟春花与乌闲回了竹林小院,其余人等又坐到了杜萱娘的起居室内,崔念带着张恒,玛瑙两个跟屁虫,将张捷,李卓,李敏三个围在中间逗弄。 其他人则围着孙宝儿听他说京城与海边的事情,见大家的兴致歇了些,杜萱娘便对孙宝儿说道:“你的恩人我们已经替你找到了。” “在哪里?明儿个我就去拜谢恩人去!” 李冰冰在一旁冷哼一声说道:“母亲给了她们家许多银子,还有庄子田地,送她们回老家去了,你的恩情也算还了,记得将银子还给母亲,这个可是我们家帮四哥哥还情的。” ------------ 三二九李冰冰的心事(二) 孙宝儿对杜萱娘称谢后,又笑着对李冰冰说道:“我那恩人叫什么名字?四妹妹快点告诉四哥,明日带你去果州吃凉粉!” “呸,谁稀罕你的凉粉,将你允诺给我带的荆州铁剑给我就行!” 孙宝儿立刻变了脸,“母亲,你看看四妹妹,她还惦记得练剑的事!上次她将自己的脚戳了个窟窿,保证不再玩剑的,现在又好了伤疤忘了痛了。” 杜萱娘只好对李冰冰说道:“你这性子也收收吧,眼看就要十五了,你这成天武刀弄剑的,到时怎么好给你说婆家!” 李冰冰却一仰脖子道:“母亲不用操心这个,我才不会和大姐姐她们三个一样嫁人,我要一辈子守着母亲!” “说什么傻话?母亲总有一天会老死,哥哥们也有自己的一家人,你到时一个人孤苦无依的,你后悔都来不及!”杜萱娘皱眉道,这个李冰冰是个犟驴性子,认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她若真有了这想法怎么得了? “我才不会后悔,到时我住到四哥哥家去,他那么有钱,多养我一个人便是!” 季琳儿咬着一颗梅子说道:“养你还不容易?只不过到时你四哥哥若娶了个厉害四嫂,天天给你脸色看,看你怎么办?” 李冰冰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四哥哥,你将来会让你老婆欺负我么?” “四妹妹,你放心吧,四哥哥也不成家,与四妹妹一起在家陪着母亲!”孙宝儿忙笑着去哄李冰冰。 这下轮到杜萱娘的脸黑了,察言观色的颜彦见状忙对说道:“你们两个都说些什么傻话?母亲有我们这些做嫂子的孝顺陪伴,用得着你们两个?你两个不成家便是对母亲天大的不孝!” 王谏之也放下手中的书说道:“四弟。你是兄长,是弟弟妹妹们的表率,岂可说如此轻率的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成家立业。孝顺亲长是男儿的根本!” 孙宝儿也觉得刚才那话说得有些孟浪了,讪讪地挪到杜萱娘身边,说道:“请母亲饶恕宝儿刚才的失言。我将来肯定会娶妇生子的,刚才那话不过是顺口说说,四妹妹还小,不懂事,她也是乱说的。” 李冰冰也低头认错,但从她手上的动作可看出她心中的不服,杜萱娘给孙宝儿顺了一下衣领。正色说道:“我以后若是再听到你们说这样的话。小心我用家法伺候你两个!罢了。暂不说这个,我们刚才明明在说你那恩人的事,却扯到成家的事情上去了,彦儿,你给宝儿说说杨家的事吧。” 于是,颜彦便细细地说了如何寻找杨素素失散的亲叔父,如何在他们老家买庄子。并给了他们三百两银子的事,李冰冰在一旁皱眉听着,时不时插上一两句,言语里尽是对那杨素素的不满,“四哥哥,你那恩人可真有心机,与自己丫环交换身份,扮丑女就不说了,那也算她们自保的手段,可是她们利用三哥哥来为她们脱身就不怎么光明正大了,她只需当场亮明身份,你们当时就不必将事情闹得那样大,到现在都还有人在说四哥哥你万金买笑的事呢。” 季琳儿也点头表示赞同,“这个杨小姐是不简单,她临走时还说想见四弟一面,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还能打的什么主意?还不是想……。”李冰冰的话被杜萱娘重重的咳嗽声打断,一惊才收住话头,憋得脸上红晕绽现,便狠狠地白了孙宝儿一眼。 孙宝儿深觉莫名其妙,“四妹妹,怎么说一半留一半?她想做什么我怎么知道?不过她到底是我的恩人,等我得空,我还是去当面谢谢她吧。” “我不许你去!”李冰冰突然站起来吼道,将孙宝儿惊得一愣一愣,半晌才说道,“不去就不去,四妹妹你做什么这么凶?” 杜萱娘担忧地看了雪竹一眼,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便说道:“天也不早了,你们也该歇了,宝儿与谏之明日上午别出门,我有事情要交代你们做。” 杜萱娘与雪竹两个在屋里忧心忡忡,孙宝儿与李冰冰两个人之间有情分,很明显已经超出了兄妹之情,可他们自己还没有发觉。 颜彦与季琳儿两个并排着往新院子走,丫环们在后面远远地跟着,季琳儿突然小声地说道:“大嫂,今日的情形你看出点什么来了么?” 颜彦忧心地说道:“早看出来了,幸好母亲与雪竹好像也有所察觉,这事还真难办,稍有不慎,他们两个的名声毁了不算,还得连累家里人。” 季琳儿也担上了心,“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夫君将来的科举!” “唉,我们也不过是瞎操心,母亲什么大风大浪都经过了,这点事应该难不倒母亲!”颜彦最后安慰季琳儿道。 第二日上午,王谏之与孙宝儿两个早早便到客堂候着,各大管事也相继来到,杜萱娘干脆利落地将有关康定府那边的事务全权交给王谏之与孙宝儿两个。 王谏之倒罢了,孙宝儿回来是想赚钱的,没想到一回来便让杜萱娘拉了来帮忙,更方便他发财了,满口答应下来。 李冰冰每天跟在孙宝儿后面跑进跑出,孙家商行有事孙宝儿也让李冰冰帮忙,李冰冰俨然成了李孙家商行的二掌柜。 呼儿韩与王亦诚在一个月后打到康定城外,预料中的抵抗与你死我活的攻城根本没有出现,两队人马只在城外围了两天,那康定城中的残余吐蕃兵便打开一角城门,果断地逃了。 呼儿韩与王亦诚也不追赶,直接挥军进城将康定府给接手过来,消息传来,崔颖立即按原计划上疏朝廷,说二人愿意献城于朝廷,盼朝廷来人接收康定府。 于是,王家军与杜家军在康定城中驻扎,一边剿灭周边的吐蕃残余,一边等候朝廷的消息。 杜家在京城的关系网也开始动作起来,尤其是雍王府的李适。 ------------ 三三零情乱 由于康定府那边的战事没有想像中的紧张,王谏之与孙宝儿并不忙碌,孙宝儿时常跑去自家商行里处理事务。 一日,李冰冰兴冲冲地带着小妩去给孙宝儿送冰镇梅子汤,到了铺子上却没看到孙宝儿本人,忙问伙计孙宝儿的去处,一个新来的伙计不小心说了漏了嘴,说是去驿栈了。 李冰冰疑窦顿起,将那伙计叫来一顿威胁利诱,伙计最终说了实话,居然是一位漂亮的小姐住在客栈里,而孙宝儿则每天都要去客栈一趟见这位小姐。 这还得了?李冰冰撒丫子朝驿栈跑,正好撞见孙宝儿与杨素素两个在驿栈楼下用饭。 “四哥哥,你有好吃的怎么也不叫上我?”李冰冰声音里的火药味儿浓得连一旁的小妩都开始为孙宝儿担心了。 孙宝儿一惊回头,见是李冰冰与小妩两个,又是意外,又是开心,“四妹妹与小妩怎的也来驿栈了?你们在家没吃饭么?这里饭菜可比得上家里的,你们两个若是不太饿,最好还是回家吃。” 李冰冰一屁股坐到孙宝儿旁边的凳子上,挑衅地看着杨素素,“杨小姐都吃得,我为何吃不得?四哥哥,我不要吃这些素菜,我要吃凉拌海蜇皮,雪鱼羹,爆炒雪莲,五香牛肉干!” “四妹妹,别闹了,这些菜只有母亲才会做,驿栈这种地方怎么会有这些?四妹妹听话,回家去吃饭,素素病了好几日,我在这里陪她吃些清淡小菜,你回去时记得让雪竹姨晚上做火锅吃。”孙宝儿低声哄着李冰冰,眼里尽是宠溺。 杨素素默然看着,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这两兄妹感情不太寻常,一定有问题,否则这都没见过几回的四小姐不会处处针对自己。而且有很大的敌意。 “四少爷,四小姐若喜欢。再多叫几个好菜也使得,再不行我们可以多给点银子向驿栈借厨房,素素亲自下厨为四小姐,还有四少爷做几个菜如何?”杨素素诚恳地笑着,带着几分病中的虚弱。 孙宝儿忙说道:“素素正病着,怎敢劳动素素亲自下厨?别理我四妹妹,她就这小孩儿性子。你做了她也未必吃多少!” 李冰冰蹭地站起来,又气又急,眼泪刷刷往下掉,“不吃就不吃。你才小孩儿性子,你眼里有了她就再不把我放心上了,四哥哥,我恨你!”说罢,李冰冰抹着眼泪就往外跑。小妩怕李冰冰出事,忙扔了手中的南瓜子儿,瞪了孙宝儿和杨素素一眼,紧张地跟上。 孙宝儿一看到李冰冰流泪,既莫名其妙。又心痛,再看到小妩似乎对他也颇有不满,更加手足无措,忙对杨素素说道:“素素,我这妹妹又犯小性儿了,我不放心,我得回去看看,不好意思,今日不能陪你吃饭了,你让秋菊与秋霜两个陪你吃吧。” 杨素素的脸色变了又变,低下头去猛咳起来,身子也缓缓向一旁倒去,远远在一旁看着的秋菊秋霜忙大呼小叫的地过来,“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可不能晕过去啊,郎中让你静养的,你偏偏在这里受人闲气,四少爷,我们小姐快不好了,求你救救我们小姐!” 孙宝儿一时两难,一边心焦李冰冰,一边是脸色苍白的杨素素,觉得就此扔下她不管,也不忍心,只好让跟随的小厮去请郎中,自己帮着秋菊秋霜两个将杨素素送进了楼上的房间。 一会儿郎中过来,诊了脉,说只是体虚,受了惊撅,才致昏迷,醒来吃两剂药便好了,孙宝儿心下更是内疚。 杨素素是他的恩人,自己却因俗务缠身,迟迟没去探望她,反倒害得人家一弱质女流千里迢迢前来拜谢于他,还染了风寒,病卧驿栈,自己于情于理都该照顾于她,偏偏这个四妹妹被母亲惯坏了,一上来就使小性子,将个好好的病人气得昏迷不醒。 孙宝儿突然意识到自己平时太惯着李冰冰了,以后出嫁到了婆家也是这性子该如何是好?想到李冰冰的婆家,孙宝儿心里更加犯愁,冰冰与三个姐姐是完全不同的性子,若将她嫁到权贵人家去服侍公婆夫君,与妯娌姑子相处,多半是闹得天翻地覆的局面,日子肯定是过不好的,回头一定得和母亲说说这事了。 孙宝儿坐在一旁想心事,秋菊捏捏床上的杨素素,往她嘴里塞了粒药丸,又对秋霜使了个眼色,秋霜回身点了三只清香。 二人上前对孙宝儿说道:“烦四少爷帮奴婢们看一下小姐,奴婢们去厨房煎药与煮小姐醒来要吃的白米粥,一会儿功夫便好。” 不待孙宝儿说话,二女便掩门出去,孙宝儿直觉孤身男女共处一室不妥,但回头看到床上睡容安详的杨素素,又觉得自己多心了,三个需要帮助的弱女子而已,哪有那么多的别样心思? 孙宝儿便给杨素素掖了掖被角,渐渐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头一歪便倒向床上的杨素素。 李冰冰一路哭着回到家中,关进自己屋子里再也不出来,将正准备吃午饭的一家子都给惊动了。杜萱娘只好将小妩叫来问,小妩气鼓鼓地将经过说了。末了忍不住编排孙宝儿两句,“真是的,四少爷明明知道四小姐哭着跑了,也不跟出来看看,还和那个杨小姐一起吃饭!” 王谏之皱眉道:“这个四弟如今越来越荒唐,前儿个他在万花楼胡闹一事,大家还记忆犹新,如今他又与一女子公开露面,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母亲,你先哄哄四妹妹,我带五弟去将四弟叫回来!” “暂且不管他,”杜萱娘挥手道:“此时你们前去,正好又给好事者口舌,不如我们先吃了饭,看看宝儿的去向再作打算,小金,你先将宝儿身边的亲随叫一个回来。” 一家人吃好饭,孙宝儿身边的亲随叫孙长生的被小金叫了回来,杜萱娘一行人来到客堂喝茶,“见过夫人,小姑奶奶,大少奶奶,三少爷,三少奶奶,五少爷,不知主子们叫小人回来有何差遣?” “你将你主子是如何与那杨小姐相见的经这说一说吧。”杜萱娘叫雪竹赏了一串钱给孙长生。 “谢夫人赏赐,杨小姐赠首饰于主子的事想必夫人已经知道了,小人就从杨小姐来龙泉驿镇之事说起,杨小姐是五日前来的镇上,那时主子正忙康定府之事,杨小姐便来商行寻主子,也怪那周掌柜眼拙,见是一位不认识的小娘子来寻主子,以为是那起子想打我们主子主意的女人,不但没告诉他行踪,还将杨小姐赶了出去,杨小姐也是犟性子,不让见主子,便在商行外面蹲守,淋了一场雨,便病了,仍不愿意离开,总算是让她等着了主子。主子本想将杨小姐带回家中请夫人照料,没想到她那两位丫环死活不让主子将杨小姐带回来,主子只好带她们主仆住进了驿栈,为她请郎中治病,每天都要带着名贵药材去探望两次。” 杜萱娘面沉如水,当初真是小看了这个杨素素,看来她的所图不小啊,驿栈那种地方,人来人往,一旦发生些什么事,孙宝儿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颜彦突然笑道,“难怪四弟这几天从我这里要了两只老山参去,想必是去给恩人治病的,现在四少爷在做什么?” “今日杨小姐身子好了些,便与主子下楼来吃饭,没想到遇到四小姐,不知说了什么,四小姐生气走了,那杨小姐也晕倒了,主子将杨小姐送上楼,又去请了郎中,现在还客栈里,想必等杨小姐醒转便会回家了。” “杨小姐那两个丫环在做什么?”杜萱娘冷不丁地问。 “小人被小金管事叫回来时,她们两个一个在厨房煎药,一个在煮粥!”孙长生老老实实地答道。 “可恶!”杜萱娘突然发怒,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扔到地上,摔得粉碎,孙长生不知那句话得罪了这位主母,吓得赶紧磕头。 杜萱娘站起来冷厉地说道:“不关你的事,你先起来,以后对你主子的事要多上点心,看到不对劲的人和事你们也是有责任提醒你们主子,你们主子哪天倒了霉,难道你们还能落了好去!” “雪竹,彦儿,琳儿,你们带几个利索点的,嘴巴紧一点的婆子随我去驿栈走一遭吧。” 秋菊与秋霜在驿栈厨房里慢慢鼓捣着,有钱有权就是好,四少爷一声吩咐,驿栈便将专门给贵人做饭的小厨房让了出来,还不许闲杂人等来打扰她们。 一旦她们小姐的谋算成功,做了杜家的四少奶奶,她们的好日子还会远?且不说那几个随小姐们去了京城的大丫头的吃穿用度和嫁妆许多中等人家的女儿都及不上,就看杜夫人身边的小妩,大少奶奶身边小五,三少奶奶身边司棋和侍月,平日里穿的戴的,哪一个不比从前杨家还没有败落时的小姐还气派?最重要的是那四少爷家财万贯,风趣敦厚,将来她们两个就是不能做姨太太,做个通房也是不错的啊。 ------------ 三三一软禁 到底还是秋菊清醒些,想到不知她们的小姐要如何摆弄中了迷香的四少爷,心中升起一丝对孙宝儿的同情,便对秋霜说道,我们也别耽搁太久,先上楼去看看吧!” 二人端着药与白粥小菜,慢悠悠地穿过楼下的饭堂,突见驿栈门口涌入一群戴了帷帽的妇人,前面那个柳腰轻摆,步履有力,月白及裸绸裙,不是杜家主母,孙宝儿的义母是谁?秋霜惊得手上的药碗一滑,“哐当”一声掉地上,将驿栈内的目光统统吸引了过去。 杜萱娘挥了挥手,两个婆子几步冲上前,将还在愣神的秋菊秋霜给控制住,秋菊见势不妙,忙大声喊道:“杜夫人,奴婢们不知错在哪里?请杜夫人明示!”这是在给楼上通风报信呢。 杜萱娘领着一群女子如一阵风似的来到早就询问好的客房外面,小妩上前轻轻一推,那门闩便被震断。 雪竹与性急的季琳儿最先冲进屋内,幸好没有看到众人相像中那不堪的场景。 孙宝儿衣衫整齐地伏在床沿睡着,杨素素半坐起身子,惊恐地看着杜萱娘等人。 杜萱娘闻闻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味,窗户却大开着,明明孙宝儿已经中招,不知为何为杨素素没以此来达到生米煮成熟饭的目的。 “素素不知夫人莅临,不能不下地迎接,还望见谅!”杨素素定了定神首先开口道。 雪竹给杜萱娘搬了个椅子坐下,颜彦与季琳儿也取下帷帽站到杜萱娘身后,季琳儿目光炯炯地看着杨素素与孙宝儿两个,想着这种心机深沉的女子若是成了自己的妯娌,以后家里还能如现在这般清静? 颜彦心中想的却是,这杨素素运气不错,如果她真的想用生米煮成熟饭这招来威胁杜家的话。那这杨素素真的就离死不远了,别人不了解杜萱娘,到杜家多年。又与杜家经过了多番风雨的颜彦一点都不会怀疑杜萱娘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手段,那绝对是让人死了都不知怎么死的。 “杨小姐不必客气。让你病卧客栈原本便是我们的不是,宝儿也不知礼数,探个病也能让自己睡着,小妩,你去将四少爷叫醒!”杜萱娘淡淡地说道。 小妩早闻出来这药只是普通的迷药,使劲摇摇便能解决问题,但是心中恼她让李冰冰生气。便端起桌上的一杯凉茶泼到孙宝儿脸上。 孙宝儿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摸摸脸上的水,又愣愣地看着一屋子熟悉的家人与受惊小鸟般的杨素素。不知所措地站起来,低头叫道:“母亲,大嫂,三嫂,雪竹姨……。你们怎么也来看望素素了?” 季琳儿冷笑一声说道:“四弟这回请我们吃十台酒席都不为过,若不是我们及时赶到,四弟你就在人家杨小姐屋子里睡一下午了,你反正花名在外,多这条也不算什么。但是你让杨小姐将来如何做人?你这是想报恩呢,还是想害人家?” 孙宝儿脸红筋胀,百口莫辩,因为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会突然睡着了,看看床上羞躁的杨素素,忽觉相当不忍,“三嫂教训得是,这事确是宝儿孟浪了,素素你也别着急,这事知道的人不多,母亲她们更不是多嘴之人,这事不会传出去的,即便是传出去了,宝儿也会想办法挽回,必不会让素素名节受损!” 杨素素默默地流着泪,也不知是真为这事担忧,还是为孙宝儿的话感动,最后看着孙宝儿可怜楚楚地点点头,看得季琳儿心头更加火大。 “这事虽没造成大妨碍,但是你那两丫环失职倒是真的,自己小姐昏睡着,旁边呆了一个青年男子,她们却跑得人影不见,这样的丫环留着何用?为了不让此事再次发生,杨小姐,不如我用两个懂事的小丫环与你换,保证比你现在这两个用得更舒心!” 早被两个婆子拉到走廊上候着的秋菊秋霜大惊,挣扎着叫道:“小姐救命,四少爷救命!奴婢们知错了,饶了奴婢们这一回吧!” 杨素素惊恐万状地看一眼孙宝儿,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孙宝儿大惊,“长生,长生,快请郎中!” 杜萱娘终于出言了,“宝儿,你遇事就如此沉不住气?你也别乱嚷嚷请郎中了,郎中又不是你家的奴才,没有一个会替你守密的,你看着吧,要不了几天,有关你的谣言又该满大街都是了,雪竹,你帮杨小姐收拾好东西,搬回我们家去养病吧。为了不让人误会杨小姐与青年男子共处一室,宝儿你最好在这屋里呆到晚上无人留意才回家!” 杨素素如愿住回了孙宝儿将来成亲用的新院子,不再是下人房,而是主子住的西厢房,吃的用的也都比照着李冰冰的来,心中想着杜萱娘再精也给她算计了一回,她早知道李冰冰哭着回去会惊动杜家人,她们主仆到镇上来寻孙宝儿一事便瞒不住了,正好她也不想再瞒。 最开始她也想过将孙宝儿弄到自己床上,做成生米已经煮成熟饭的样子,即便杜家不认,仗义的孙宝儿绝对不会将她这个与他有了夫妻之实的恩人置之不理,正妻之位她不敢想,但是不论是将来回杜家去做妾,还是在外面另置宅子居住,都比让她回老家嫁给那些乡下人强多了。 但是在最后一刻她放弃了这个想法,因为她自己更清楚,这事一旦做出来,孙宝儿也不傻子,必然明白 是怎么回事,那么她将来即便得到了她想要的好日子,孙宝儿这个人她却是要永远失去的。 杨素素突然改变主意想人和富贵一起得到,所以临时改了主意,将窗户打开吹散迷药,也没有去动昏睡中的孙宝儿,她自己不知道的却是,她的临时变卦反倒让她拣回了一条小命,杜萱娘那样的人岂是让人随便威胁的? 新院子里的杨素素唯一遗憾的是秋菊与秋霜没有跟着住进来,代之的是季琳儿房里的两个机灵小丫环。 杜家的正主子除了进家门那一次与她见过一次,接下来的日子却半个人影儿不见,郎中天天来诊脉,名贵补品也不断地送来,却是不见孙宝儿的影子。对着那两个服侍周到,却与她形影不离的小丫头,她又不敢出口要求帮忙传口讯,估计即便是求了,也到不了孙宝儿那里。想办法自己出门,却被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不说任何理由地拦住,院子门都摸不到一下,杨素素这才着了慌。 将她奉为上宾报恩是真,变相软禁也是真,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出来,杜家这样对待恩人哪里错了?若这样下去个一年半载的,杜萱娘铁定给孙宝儿另寻亲事,到时孙宝儿哪里还能想起她这个被母亲当菩萨一样供起来的恩人?若杜萱娘再狠一点,直接要了她的小命,谎称她去了别处,孙宝儿怀疑谁,都不会怀疑对他恩重如山的母亲。 杨素素越想越害怕,如今自己两个心腹丫环不知去向,杜家正主子一个不见,院门也出不去,就是哪天自己悄悄地死了,她那个只顾自己的亲九叔难道还能来为自己鸣冤抱屈? 颜彦被季琳儿请到沉香木的凉榻上坐好,面前一盘红色的李子吸引了颜彦的视线,“我怀着捷儿时,一直想吃这种酸溜溜的红李子,偏偏被困在果州城里,饭都差点吃不饱……,咦,你从前不是说不喜欢吃酸的东西么?怎么突然转了性了?难道你有了?” “什么有了?”季琳儿一头雾水,颜彦打眼一看,季琳儿屋里站的全是梳双丫髻的女孩子,一个成了亲的都没有,便回头对自己的贴身丫环小五说道,“你去对小姑奶奶说,三少奶奶想请乌闲姑姑过来诊诊脉!” 季琳儿仍然睁着不明所以的大眼睛,“我好好的,又没有生病,为何要请乌闲姑姑来!” 颜彦白了季琳儿一眼,“我也懒得给你上课,等一下你自己听乌闲姑姑说吧,你先给我说说四弟院子里那位如今可安分些了?” 季琳儿一下子丢开乌闲的话题,兴奋地说道:“我算是彻底服了母亲,她那一招着实是厉害,如今那杨素素相当于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与世隔绝,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四弟去康定府办事之前,看到我们当小姐一样供着他的恩人,不知道有多感激我们呢?” “你也别太大意了,这个杨素素绝不是省油的灯,单看她那两个丫环就知道了,到现在还想着从姬家的庄子上逃走呢!”颜彦正要咬下嘴边的李子,忽听门外有小丫环回报,四小姐,五少爷,恒哥儿,捷哥儿,玛瑙姑小姐来了,又赶紧放下手上的东西,与季琳儿两个匆忙出去迎接。 李冰冰板着个脸,双颊晕红,鼻翼一张一合,如一只被谁点着了的炮仗,一手拉着张恒,一手拉着玛瑙,崔念抱着张捷小心翼翼地走在旁边,后面跟了一群小主子们的乳娘与丫头。 ------------ 三三二醋意 ps: 感谢书魂入雪梦 猪may 宁静的归属7643 风舞紫樱几位亲的票票,知其在这里一起感谢了! 驿栈事件后,李冰冰被杜萱娘拘在了身边,不许再四处乱跑,每天必须做的事情便是等王谏之给崔念和几个小童教授布置过课业后,督促学童们按时按量完成。直接后果便是将个崔念治理得如今连在家里大声说话都不敢了,几个小的却对李冰冰粘得很,尤其是张恒与玛瑙两个,时常赖在李冰冰房里怎么哄都不回自家院里。 此时几个人一齐到来,难道哪里又出什么妖蛾子了? 李冰冰进得门来也不行礼,直接气呼呼地坐到凉榻上,崔念与几个小辈行了礼后,各自找地方坐下,张恒,张捷,玛瑙三个眼睛盯着白玉盘中的红李子,垂诞欲滴,颜彦心痛两个儿子,便将盘子移到几个小孩子身边,示意他们自己拿来吃,谁知李冰冰一声咳嗽,生生将三双小爪子给惊了回去,然后乖乖地坐好,再不去看那李子。 季琳儿看得咋舌,笑道:“四妹妹,你这严师也太严了吧,小孩子吃几个小果子有什么打紧的?” “三嫂嫂不知道马上就要吃午饭了?他们吃了这李子就吃不下饭菜,这身体怎么长得好?他们祖母有命,开饭前一个时辰一概不许吃东西。若他们在三嫂嫂这里吃了,等下吃不下饭去,你们两个自己和母亲说去,可与我无关!”李冰冰火气十足地说道。 季琳儿讪讪地看看颜彦,不敢再搭茬,颜彦也抽了抽嘴角,将目光转到了一边。炮仗就要炸了,此时谁去招惹谁倒霉。 眼见两个嫂嫂不再说话,李冰冰突然想起远嫁了的姐姐们。哪能因自己发点小脾气就不理人了的?一时间伤心不已,眼泪说来便来。 颜彦与季琳儿大惊失色。“哎,我说四妹妹怎么哭了?刚才嫂子说话有哪里不对的地方,嫂子先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谁要你们赔不是?三哥哥欺负我,你们两个也欺负我?”李冰冰越发伤心。 “原来是三哥哥惹了四妹妹,我这就叫人去请三哥哥回来给你赔不是,你先别哭,瞧这眼睛都肿起来了。”季琳儿手忙脚乱地给李冰冰递帕子和茶水。 颜彦则皱眉道:“四妹妹你也不小了。怎么还如此小孩子心性?三哥哥惹你不高兴了,你来寻三嫂嫂做什么?直接找母亲评理去可不是更省事?” 李冰冰一听索性放声大哭,“我就知道嫂嫂没有姐姐亲,明知道我去找母亲。母亲肯定帮着三哥哥,大嫂你还让我去母亲那里找骂,呜呜……。” 颜彦也有些恼了,“四妹妹,你先说说你三哥哥到底怎么欺负你了?” 李冰冰却不回答。只管没头没脑的痛哭,此时崔念盯着李冰冰一脸戒备地小声说道:“大嫂嫂,快别问了,四姐刚才去向三哥哥要四哥哥从康定府托人带回来给后面院子杨小姐的东西,三哥哥不给。四姐姐就生气了。” 颜彦与季琳儿一阵头大,原来是为这个,忙对崔念说道:“五弟,你先带玛瑙几个回母亲那里,我们来劝劝你四姐姐!” 崔念如闻仙音,赶紧拉了几个小的就走,仿佛怕李冰冰跳起来又将他揍一顿似的。 待屋子里只剩下姑嫂三个时,颜彦第一次拿出长嫂的威风,板着脸训李冰冰道:“知道的都说我们家四小姐性子天真烂漫,当着众人面就能想哭便哭,想笑便笑,不知道的会说我们家出了个村野泼妇,你四哥哥给别人的东西,你凭什么说要便要?难道你想将那东西私吞或者藏匿?再者说,你眼见得就十五了,别人家的女孩子已经开始议亲,你三哥哥定亲也是早晚的事,你们岂能还和从前不懂事时那般没上没下的混闹?须知即便亲兄妹也男女有别,何况你们还是异姓兄妹,难道你想让那些长舌妇说你们的长短?” 李冰冰不敢再哭出声,只捂着嘴低泣,颜彦继续说道:“有些话母亲不好与你说,我们是你的嫂子,今日我们便将有些话明说了,母亲这些天都在替你四哥哥物色好人家的女儿!你四哥哥今年铁定是要定亲的。” “母亲不是想把后面那个说给四哥哥么?”李冰冰仓皇抬头,一双眼睛肿得如熟透的桃子。 “那杨氏女子也配?莫说做我们家四少奶奶,就是做姨娘,做通房她都不配,母亲岂会让她入我们家门?”季琳儿在一旁不屑地说道,“不过我听雪竹姨的意思,母亲比较属意陈通叛家的长女,说那女子会持家,还识大体,正好能约束住四弟。” 李冰冰的小脸突然失去血色,脱口道:“母亲真的要给四哥哥说亲了?那我怎么办?”说出口后才发觉刚才那话十分冒失,不禁又羞又急,红肿的眼眶中又涌出泪来。 颜彦与季琳儿既恨李冰冰的没出息,又满腔的怜惜,二人沉默半响,颜彦才艰难地开口道:“四妹妹,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份上来,嫂嫂们也不藏头露尾了,你真的喜欢上你四哥哥了?” 李冰冰突然扑进颜彦的怀里,悲恸地说道:“大嫂,帮帮我,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一日见不着四哥哥,我心里便不舒服,一听说他和别的女子在一起我心里就难受,他将来若娶了亲,不再理我,我,我就不活了。” 颜彦与季琳儿忽觉心里十分难受,也不知这丫头为这段不该发生的感情困挠了多久,竟然连死志都有了,只是这事太严重,搞不好整个杜家都跟着身败名裂,况且,她们也不知道杜萱娘是什么意思,所以她们除了心痛李冰冰,别的什么都做不了,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待李冰冰哭够了,颜彦才让人打了水来,给李冰冰净面,午时早已经过去,老宅那边没有派人来催吃饭,只让厨娘送了她们的饭菜过来。 “四妹妹,你多少也吃点,既然你的事嫂嫂们已经知道了,必会为你想一个周全的法子,你就安心等一等,也别再为四哥哥的事伤心了。”颜彦将饭菜放到李冰冰面前说道。 季琳儿也安慰道:“这事我们会先探探母亲的口风,看她是个什么想法,如果这事母亲能帮你出头,那么这事就一点难度都有,倒是你清楚你四哥哥是什么意思么?他也与你一样想法?” 李冰冰愣住了,缓缓摇头,眼睛又开始泛红,颜彦忙转移话题,“不说这个,我们先吃饭,四弟的心思也容易明白得很,只要他人一回来,我们稍微一试便能明白他是怎么想的,现在我们不去忧心这个。” 孙宝儿送给杨素素的东西最后到了杜萱娘面前,大家伸长脖子等着看杜萱娘如何做,杜萱娘微微一笑,“宝儿神神秘秘的,都给杨小姐带了些什么好东西?竟然还不想让我们知道,雪竹,打开让大家开开眼!” 颜彦与季琳儿看一眼兴奋的李冰冰,心中忐忑,她们已经将李冰冰跑到季琳儿院子里大哭大闹的事告诉了杜萱娘,也暗示了李冰冰不同寻常的想法,杜萱娘却一直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她有没有听明白她们的意思。 雪竹笑咪咪地打开那只匣子,里面放着一些高原才出产的名贵药材,翻拣了一下,也没看到书信之类的,杜萱娘便笑道:“这宝儿也真是的,大老远的就送些药材回来,难道我们还能短少了杨小姐东西?雪竹,你将这些东西换个盒子,送去给杨小姐,也不必特意说是宝儿送的。” 杜萱娘停一停又说道:“前几日收到宝儿父亲的一封信,说他这几年身体有些不方便,想看看宝儿,我已经送信去给宝儿,让他立刻从康定府回来,估计这几日就能到家,他这一到家就要去杭州,这一去怎么也得一年半载,他这亲事恐怕要给耽误了,所以我想在他出门之前给他将亲事定下,彦儿,琳儿,你们那些亲戚中若有合适的女孩儿也可向母亲推荐几个。” 颜彦与季琳儿两个低头称“是”,李冰冰的眸子瞬间黯淡,手中的帕子绞成了麻花,急急地说道:“母亲,四哥哥说他还不想成亲!” “你四哥哥怎么没和我说这话?你是未出阁的女孩子,兄长的婚事不须你插言,以后不可再提这话。”杜萱娘若无其事地说道,李冰冰还待再说,被一旁的季琳儿拽了一下袖子,才颓然地坐回了身子。 大家离开后,雪竹担心地说道:“夫人,四小姐她会不会做傻事?” “以冰冰的性子,离家出走去寻找宝儿是早晚的事,不如我再给她加把柴,小妩,从现在起你把四小姐看紧了,她若鼓动你一起出走,你不能答应她,她需要一个人去吃吃苦头。” “是,夫人。”小妩迟疑地回答,不太相信李冰冰真敢一个人离家出走。 “你现在去叫小方管事过来,然后再去找四小姐,每天来回一次四小姐的动向。” 小妩转身离去,雪竹却皱眉道:“夫人,要让方管事跟着四小姐恐怕不太妥,他娘子前几日去了,刚办完丧事,如今只留下个十岁的女孩儿,正伤心着呢。” ------------ 三三三离家出走 “这么大的事为何没有人告诉我?” “是方管事不让回禀夫人,说夫人每天的大小事情多得忙不完,这些小事就不想来打扰夫人了,所以我也是昨天才听说,想到他或许真的不想宣扬这事,便也没有和夫人说,没想到夫人今天就提起他了。” 方管事原名方显达,曾为李进的亲随,也叫李甲一,被李进派来保护杜萱娘后,杜萱娘不满李家将做事之人的姓氏都改了,便让李甲一叫回他原来的姓,于是大家就小方或方管事地叫着,如今他专管着杜宅及整个龙泉驿镇的安全,手下除了杜家的护院,李进失踪后留下的亲随及下人,还有被李进调归杜家名下的几十名死士。 他的夫人与独生女儿一直住在镇东头自己置下的院子里,家里只有一个老家人做做杂活,两母女常到杜家来见杜萱娘,是一对老实本份的女子。 “方管事家那个女儿怎么办?正是需要大人教导的时候,总不能一直跟着个老家人,将来连婆家都不好找。”杜萱娘又开始瞎操心了。 两个人正为方显达家的事犯着愁,门外小金叫道,“方管事来了,请里面坐,夫人正等着你!” 方显达进来,神情憔悴,袖子上缠着黑纱,不见平时的意气风发,“夫人,唤小方来有何事?” “你跟我也这么些年了,你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居然都不通知我,你也太见外了吧?”杜萱娘开口便责怪道。 方显达黯然道:“夫人平日里操心家中与大当家的事,忙都忙不过来。我家这点子破事怎好再来打扰夫人?巧娘她娘身子一直都有病,五年前就差点去了,如今她又陪了我们这么些年,走得还算安心,不让我将她的死讯告诉夫人,也是她的意思。” 杜萱娘想起那个黑黑瘦瘦的妇人,的确不像个长寿的,便叹息道:“你还是回家多休息几日吧” 方显达慌忙摇头道:“谢夫人体恤。我不需要休息,有点事做,不去东想西想,日子反而容易过一些。” “这几日你调派几名好手随时候着,四小姐的小性子又犯了,说不定哪天就要负气离家,到时你让人暗中看着她!” “原来是四小姐的事。夫人请放心,这回由我亲自带人保护四小姐,保证不会出差错。”方显达比较清楚李冰冰的身世,一直以为她是李进的私生女,对李冰冰的事也格外上心。 “你去我当然更放心,雪竹,你等一下叫人将颜先生住过的院子收拾出来。让巧娘带她的老家人住进去,再派两个小丫环跟着巧娘,在方管事续娶之前,关于巧娘的教导便交给你了。” 雪竹看一眼高大英武的中年方显达,想着她对死去娘子的情深意重,心中起了一种异样感觉,正胡思乱想中,突听杜萱娘要她照顾方显达的独生女儿,忙连声答应着,白皙的脸上散出两块红晕。 方显达一听。先感谢杜萱娘,再感激地对雪竹恭恭敬敬一揖,“显达也谢谢雪竹姑姑,巧娘交给你我一万个放心,巧娘若能学得雪竹姑姑的一半好处,她娘九泉之下也会含笑的。” 雪竹忙侧身避过,不敢受方显达的大礼,显得有些慌乱地说道:“都是一个院子里的人。做这点事不算什么,方管事太客气了。” 杜萱娘十分诧异雪竹的反常,突然想起自己曾许诺给雪竹寻个好婆家,这中年丧妻。只有一独生女的方显达可不是最好的人选?况且,他们两人常在一起做事,关系融洽,彼此的性情也很了解,比各自到别处去寻不知底细的男女强多了,至少善良的雪竹不会亏待巧娘。 杜萱娘越想此事越觉得可行,便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方显达,笑着说道:“按理说现在说这事太早了些,但是一个家可不能长期没有女主人操持,方管事想好何时再续弦了么?” 魁梧高大的方显达居然扭捏起来,“夫人,这个我暂时还不敢想!”说罢,抬头瞄了一眼雪竹,杜萱娘看在眼里,心中更有底了。 “先缓缓也对,况且这事也急不得,如果方管事相信我的眼光,将来你若有再成家的念头时,可一定要和我说,我正好有个合适的人选。”杜萱娘笑咪咪地说道。 雪竹与方显达两个人迅速地互看一眼,又赶紧移开目光,方管事忙不迭地称谢,说将来一定请杜萱娘做大媒。 方显达进来时还是焉头搭脑的,出去时便成了精神抖擞的雄鸡了,杜萱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雪竹借口去厨房看看,像有人在屁股后面追她似的,兔子般逃离了客堂。 李冰冰也不含糊,在鼓动小妩出走不成功的情况下,当天晚上便翻墙离家出走了,方管事带着人悄悄在后面跟着。离家第三天,李冰冰的包裹便被人偷去,因此身无分文,倔强的李冰冰只好将首饰与多余的武器当了,继续往康定府方向去,方管事的人按照杜萱娘的吩咐,扮成劫匪,又将李冰冰身上剩下的银子洗劫一空,走投无路的李冰冰没办法,看到某镇上大户人家招洗衣妇,已经饿了两天,杜家最受宠的四小姐只好放下身段去给人洗衣服,凄惨无比。 雪竹有些担心李冰冰的身子吃不消,杜萱娘虽也心痛,但想着这丫头若不得些教训,将来还不知道要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便硬着心肠传讯给方管事,让他们按计划继续执行。 做洗衣妇也没能让李冰冰有机会赚到回家的路费,管事的见一个外地来的漂亮孤身女孩子,哪有不想趁机欺负的?于是,李冰冰将那管事的暴揍一顿后,又踏上逃亡之路。 路上被狗追,被乞丐轰,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去要饭,别人给的却是霉了馒头,馊了的稀饭,一路上的苦楚自不必说,好在最凶险时刻总有人出来拔刀相助,然后做好事不留名。 且不说李冰冰在杜萱娘的有意安排下经历深刻的教训,这边孙宝儿在李冰冰离家后第三天回到龙泉驿镇。 去的时候是为呼儿韩与王亦诚的人马送兵器与粮草,顺带为自己运了几大车绸缎,香粉,铁具等去康定府,回来时却是几大车的名贵药材,香料,及从藏人手中换过来的各种颜色的宝石,这也是杜萱娘特意吩咐的,虽然唐代没有现代的切割与打磨技术,那些玉石玛瑙水晶之类的粗糙不堪,观赏价值并不高,但是现在杜萱娘有了李卓与李敏两个,大可将这些东西代代相传下去,千年之后这些东西就成了人人趋之若鹜的宝贝了。 王谏之与崔念到大门外迎接孙宝儿,崔念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一见到四哥便贴到孙宝儿耳边嘀咕起来,一会儿孙宝儿就脸色大变,“你说什么?你四姐姐离家出走了?为何?” “还不是因为听说母亲要给你定亲,当天晚上四姐姐就一个人离家了,连小妩都没带,留书说是要来寻你,你没有见着她?”崔念探头向后面的马车打量,既希望恶魔四姐回来,又希望她永远不回来。 王谏之也皱着眉头道:“你真没见着四妹妹?你不会是又想包庇她吧?这回她犯的是大错,需要好好得些教训!” 孙宝儿脸色阴晴不定,突然回身拉了自己的马,对王谏之与崔念两个说道:“烦三哥与五弟将这些东西交给母亲,然后对母亲说我将四妹妹找回来后再去见她!长生,将东西放下,立刻随我回头!” 孙宝儿一伙纷纷上马,突听一声清叱,“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荒唐之极!宝儿立即到客堂来!”竟是杜萱娘抱着李卓气急败坏的站在大门口。 客堂内只有上座的杜萱娘与跪在地上的孙宝儿,“你可知错!”杜萱娘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孙宝儿畏惧地缩了缩脖子,突然又像是被什么刺激到,咽了一下口水说道:“宝儿只是担心四妹妹的安危,想急着去寻她,不知哪里错了,惹母亲生这么大的气?” “呯”地一声,一只茶杯在孙宝儿面前摔得粉碎,茶水溅了孙宝儿一身,显然杜萱娘已经怒到极致,“还敢犟嘴,你可知你四妹妹为何要离家出走?她对两个嫂子是如何说的?” 孙宝儿跪坐地上,不服气地扭着脖子。 “她对两个嫂嫂说如果你将来娶了夫人,她便不想活了!你对这话有何感想?这次她离家只是因为听说我要给你订亲,你对这事又怎么看?”杜萱娘的眼睛红了,怒瞪着孙宝儿。 孙宝儿如遭雷击,缓缓瘫坐地上,圆脸上一丝血色也无,眼神更是失去焦点。 “你与你四妹妹从小最亲厚,你也比她大五岁,你不要跟我说你一点都没察觉她对你的心思发生了变化,你作为她的兄长,在她心思初起时既不劝阻,也不避开,任由她这种心思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你以后将如何面对她?你打算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 ------------ 三三四来生 孙宝儿的脸色从苍白到赤红,浑身抖如筛糠,绝望地看着杜萱娘,嘴唇噏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杜萱娘看着孙宝儿的痛苦样子一时心软,放缓语气说道:“宝儿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大张旗鼓的跑去寻找四妹妹,这事若是传了出去,你让你四妹妹将来如何见人?如何觅婆家?杨素素的事母亲可以为你善后,你四妹妹难道我也关她一辈子?或者让她一辈子不嫁人?” 孙宝儿终于双目泪流,哽咽着道:“母亲,宝儿知道错了,求母亲告诉宝儿,宝儿如今该怎么做?” 杜萱娘柳眉一竖,“你这话应该先问你自己,问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对四妹妹只有兄妹之情,还是与你四妹妹一样,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孙宝儿低头默默流泪,脑子里迅速闪过与李冰冰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在杜家,孙宝儿的聪明不在任何一位兄妹之下,虽然考上了乡贡,却对继续攻读与入仕一点兴趣都没有,只一门心思想着赚他的银子。对他的这种算得上另类的行为,兄弟及妹妹们虽然没有当面说什么,但在背地还有些看不起他,包括他的亲妹妹孙金铃,唯有李冰冰从不嫌弃他的这种兴趣爱好,还时不时地与他一起商讨如何挣大钱。所以连他自己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这位聪慧,纯善的四妹妹在他心目中已经不再是妹妹那么简单。 李冰冰在驿栈的那一场大闹,孙宝儿想到杜萱娘或许对他们的事已经有所察觉,所以当杜萱娘让他去康定府送东西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地便答应下来。 在康定府的日子,他强迫自己不去想李冰冰伤心的眸子,可是想忘不能忘,反而更加思念俏丽小女孩子的一颦一笑,连梦里都不放过。 杜萱娘双手抚额,最坏的局面终究还是出现了,看孙宝儿此时的样子,两个人应该都有异样心思。 “母亲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虽然你们同吃一锅饭,同处一屋檐下,但到底你们也只是异姓兄妹,发生这样的事也没什么好稀罕的,重点是你们两个能不能承受不顾一切地在一起后,世人异样的目光与背后的非议?或者你们从此当这些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将来各自嫁娶后。能否承受放弃初衷的遗憾和痛楚?宝儿,你是兄长你要先想清楚,四妹妹到底还小,你做了决断后,母亲才好给四妹妹对症下药,我们不能让她毁在这件事上。” 孙宝儿以头触地,身体半匍匐着。一动也不动,杜萱娘也不再说话,等着孙宝儿做出最后的决断。 也不知过了多久,孙宝儿忽然坐起身,抬头毅然地看着杜萱娘,无比清晰,也无比坚决地说道:“母亲,我要娶四妹妹,一辈子对她好,不再让她流一滴眼泪!”孙宝儿的眸子像是燃烧着两团火。灼热无比。 杜萱娘缓缓靠向椅背,全身终于松驰下来,感觉后背湿搭搭一片,这两个家伙从来都不让人省心,好在其中一个终于成长起来。 “这是你的最后决定?”杜萱娘轻轻地问,孙宝儿重重点头。 “那好,你从现在只好做好了这几件事,三年后你们两个若还有现在的勇气。母亲便亲自作主让你们成亲。” “母亲请说,为了四妹妹,宝儿哪怕上刀山下油锅都愿意!” “第一,从此你们不能再见面。可以偶尔有书信往来;第二,从此后你在外面不论做什么都不许再打杜家的旗号,在外面只说长辈为义兄妹,才与杜家论的排行,总之要让人相信孙家与杜家是两家人,这个很重要,将来你们会不会被人闲话便看你怎么说,怎么做了;第三,做真正的孙大掌柜,京城的酒楼,与昭王府合开的海边盐场我会让赵大管事从此不再插手,孙家庄子上杜家的人手我也会撤走,姬家盐场那边我也会与他们讲清楚,以后不必再看在杜家面上,给你优惠价格不说,还无限量供应,一切都按商场规则来,这些我都给你一个月时间,你尽快安排人手接手;第四,你可以在京城置宅,冰冰与姐姐们的感情很深,你四妹妹一定乐意将来住到京城去。这几点你可能做到?” 孙宝儿郑重点头,“这些我都能做到,只是这第三条,母亲可否延长些日子?要找到合适的人接手需要时间。” “可以,我给你二个月时间,还有你也不必担心你四妹妹,方管事带人跟在她的后面,等她吃些苦头,挫挫她的脾气,过几天就能回家了,你还可在家中多住几天。” 孙宝儿重重地给杜萱娘磕了三个响头,由衷地说道:“母亲大恩,宝儿永远铭记!宝儿必不负母亲所望!” 孙宝儿在家中收拾了三天,将那些重要的东西装了好几马车,才依依不舍地拜别家人,准备启程前往京城去完成他最后的蜕变。 临行前,孙宝儿将几匣子东西交给雪竹,请雪竹等李冰冰回家后再转交于她,又去后院见了杨素素,据季琳儿那两个小丫环回报,孙宝儿也不知与杨素素说了什么,杨素素当场大哭,最后孙宝儿又找到季琳儿,请她将秋菊与秋霜两个丫环还给杨素素,因为杨素素已经答应他立即回自己的老家,以后再也不来果州。 季琳儿当然是满口答应下来,马上让人去姬家接杨素素的丫环,虽然母亲的态度仍然不明,但从孙宝儿的神情上看,他们两个的事母亲多半已经默许,毕竟别人家的男孩女孩再好,也没自家的好,再说还有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一说呢。 季琳儿真心觉得李冰冰虽然爱使小性子,脾气大,但是经母亲培养出来的女孩子,个个心性磊落,没有坏心思,比那个阴险的杨素素不知好了多少倍。 或许与雍王府的周旋有关,这回朝廷对康定府的事反应十分迅速,圣旨很快便下来了,派了一名中府折冲府尉来接手康定府,呼儿韩封正五品上定远将军,王亦诚封正五品下宁远将军,呼儿韩带领人马即刻回京戍卫,归雍王府帐下,王亦诚则听命于折冲府尉,继续镇守康定城。 让人意外的是李豫居然也没忘记杜萱娘,说是为了表彰她在果州被围的忠勇表现,现赐封从三品夫人,虽然只比从前李进用钱买来的品级高一级,好歹也是货真价实的正式封赏,杜家上下为此还是兴奋了许久。 崔颖亲自提了美酒上门,要杜萱娘亲自下厨做几个菜来庆贺,崔颖酒醉之后竟然流露出想辞官的心思,杜萱娘黯然,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崔颖比她还难。 崔颖明明在阻止叛军入蜀的战斗中功劳巨大,朝廷却一直没有任何表示,也不是说想因此邀功请赏,但也看出了朝廷对他们这些手握重兵的地方军镇的疑虑之心。朝廷被安史之流搞怕了,防备再出现坐大的军镇反叛也属正常,却寒了那些真正的忠君爱国之士的心,比如崔颖。 战乱时期,手中有兵,自然是风光无限,若是太平时期,那便是烫手的山芋了,到时崔颖该何去何从?乖乖交出自己辛苦经营多年的军权,心中肯定不甘,不交权恐怕日子更不好过,弄得不好脑袋都得搬家。 但是朝廷中的事确实不是杜萱娘能帮得了的,或许韩略没死会给他想个成全之策,但是现在的郡守府,及他自己和前程都得靠崔颖自己了。 “十一,以后你若觉得闷了,便来寻我,萱娘陪你消愁,在郡守府切不可轻易喝醉,马上就是平叛的关键的时刻,马虎不得,果州若能再立一些功劳,想必上面的会看到你的爱国爱民之心。”杜萱娘给崔颖送上一碗解酒汤,雪竹则忙着将桌上的冷菜撤走,换上瓜果。 崔颖冷不防伸手抓住杜萱娘的手腕,“萱娘,幸好有你一直陪着我!如果有来生,我抢在李进之前,不惜任何手段将你弄到我身边,永远不放你离开!” 雪竹大惊,想上前来拉开崔颖的手,却被杜萱娘摇手阻止,“十一,你一直不明白你自己的心思,得不到的始终是最好的,我只不过是你一顺风顺的人生中一桩大遗憾,等你真正得到我以后,你就未必这样想了,你仔细回想一下,你当年真的比阿四多了很多的机会,可是,我们都错过了,既然错过了,我们便将他放下,当成一个美好回忆不好么?说到来世,那更是一个美丽的童话,今生都没有了何谈来世?来世一定会是今生的轮回,所以十一,我们永远是做朋友的结局,不要再纠结这件事了,好么?” 崔颖无力地松开杜萱娘的手,呆坐了一会儿,歪歪倒倒地回了郡守府。 李冰冰离家二十多天后,终于遇到一个要经过果州的好心商人,允许她坐在装货物的马车上,这才回到了龙泉驿镇。 ------------ 三三五自立门户 门房看到蓬头垢面的李冰冰,愣了半天才大呼小叫地跑进内院禀告,李冰冰竟然也没有发脾气。请记住本站的网址:。 颜彦,王谏之,季琳儿,还有崔念,包括大肚子的苟春hua都蝥迎接,围着李冰冰又哭又笑地问这问那,唯独不见杜萱娘与雪竹,当然还有她朝思暮想的四哥哥孙宝儿。 李冰冱之后,又用过饭,便很自觉地来到杜萱娘紧闭的房门外跪下,兄嫂们也在一旁候立。 二个时辰后,颜彦与季琳儿站得脚软,跑去厨房暂歇,王谏之与崔念两个咬牙陪地上yu坠的李冰冰硬ting着。 霨屋子里来回焦躁地转圈,两个ru娘抱着李卓李敏坐边榻边上,小声哄着两个刚吃饱肚子的孩子睡觉,杜萱娘则就睱透进来的光线认真地看着手中的帐册,将隄躁动直接无视。 “夫人,都两个时辰了,三??五??个站着的都快不行了,何况没吃好,没睡好的四小姐?到时四小姐的身子不好了,心痛的还不是夫人自己?我看四小姐这回是真心知道错了,你便饶了她这一回吧!”?得脸都红了,偏杜萱娘不开口,她又不敢自作主张叫李冰冰起来。 杜萱娘看一眼已经睡着了的两个婴孩,轻轻放下手中的帐册,对两个ru娘说道:“将那帐子放下来吧,这屋里昨夜进蚊子了。”又无可奈何地对雪竹说道:“看你急得这样子,等一下他们三个没事,反倒是你自己急出病来。你去对她说,让她从明日起便去胡管事那里学做帐和算帐,然后给她挑两个机灵点的小丫环,将那帐房的里间整理出来,挂上帐幔,进出都从后面的小门,我要在一个月后看到她能够看懂帐本。” ?刻笜?称“是”转身出门去传话。不一会儿便听到地上的李冰冰ji动的低泣声和王谏之几个如释重负的吸气声。 半个月后。呼儿韩着银甲,挂长刀,威风??归来,杜家全体出去到镇外迎接,尤其是苟春hua抱着玛瑙高兴得直抹眼泪,想当初她一个良家女子,下嫁给一个罪奴,暗地里不知被那些长舌fu们嚼了多少舌根,如今总算守?见月明,谁还敢轻视他们一家子? 呼儿韩只能在家中停留一天。将此去康定府及那些近处的吐蕃部落中搜掠来的十多辆马车的财物送到杜家府。 “夫人,我和王将军商量了。这些东西除了抚恤伤亡的将士外,余下的都交给夫人处置,希望能弥补一点这次出征夫人垫付的巨大hua费。”呼儿韩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次出征他们两个出力,杜萱娘出粮出兵器,最大的好处却归了他们两个。 杜萱娘也不客套,毕竟一场战争的hua费不是少数。军队以战养战是惯例,只是这康定府并不是富庶之地,估计被早前的曲翠栊搜刮之后,剩下的好东西也有限了。 另外呼儿韩又挙?名伤残病弱的,或者不想再上沙场拼命的手下,趁朝廷还没有正式造册,交托给杜萱娘,杜萱娘将这随他们的意愿一部分交给方管事,一部分交给沙达与野柿子。许他们来去蔱。再有那些实在没有去处的,让他们带着家属到杜萱娘这??各地置下的田庄里去务农。 随着呼儿韩回来的还有王亦诚的全部家当及一封亲笔信,信中也是要将青牛寨那些既不想继续做土匪,又不想去吃军响的兄弟们托付给杜萱娘。 而杜萱娘此时关心的是,随呼儿韩大军一起回来的陆掌柜父子,及那些曾经服shi过曲翠栊的下人们,立刻让人去新院子里将王谏之与季琳儿叫了来。 “这里面昶亲历年来在各处置下的产业的凭据,还有需要妥善安置的人员名单。这都是跟随你父亲多年的兄弟,他们不想再菣上tian血的日子,希望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你是亦诚唯一的儿子,这些责任早晚都会落在你们手上,所以从现在起,你们也要学着将这些担子挑起来。” 杜萱娘思考了一下,又说道:“你们的父亲已经不再是逃犯与匪首,你们如今可以搬回王家庄住了。” 王谏之与季琳儿大惊,慌忙跪下“谏之与琳儿对经济事务实在是不内行,母亲让我们一下子接手这么多东西,还让我回王家庄去,我们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求母亲不要赶我们离开。” “你们两个也真是实心眼儿,母亲軬可以搬回王家庄,不是说让你们现在就搬,而是軬有权力重建宗祠,你和你父亲可以光明正大地来去王家庄老宅,公开承认自己是王家子孙,再不惧任何人,你母亲或其他长辈的灵牌也可以请回来供奉,你也可以用你自己的藉贯考取功名了。至于你们家这一大摊子事情,是得找个有能耐的人来管理,我已经叫人去请燕青管事,我让他暂时帮你们,当然如果你能让任?归心,愿意地为你们做事,我也会成全他,一切都看你们两个怎么做了。” “宝儿的孙家庄及他家传的铺子我也已经交回他自己管理,不单单是让你们两个自立门户,等你们两个走上正轨,你大哥哥二哥哥两人也一样得准备着管理他们自己的产业,母亲不可能看顾你们一辈子,到时你们自己出去另过也好,还与母亲住在一起也罢,都随你们高兴。” 王谏之与季琳儿两个这才放下心来,王亦诚远在康定府,也不知何时才能归家,再说即便回来了,还有一大堆姨娘与庶弟庶妹,哪有与母亲及杜家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住着舒心? 尤其是季琳儿心里想得十分通透,且不说她在杜家与嫂子们相处融洽,就拿杜家这个年轻婆婆来说,不但明理公正,从来没有拿过当婆婆的架子,而且将他们一个个护得妥妥帖帖,很多事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婆婆却早就替他们想好了。!。 ------------ 三二六女神医 比如,让几兄弟不分先后的渐渐自立门户,她这样的做法看似无情,却省了将来许多的麻烦,亲兄弟为了争家产而闹上公堂的都不鲜见,何况是他们这种家庭,稍有不平,即便大家表面上不说,也会在兄弟情分上留下缝隙,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如今孙宝儿与王谏之带着自己家原本的产业先从杜家自立出去,基本上算得上杜家产业的一半,孙宝儿原本就有治铁场的一半股份,海边的盐场也就要开始挣钱,每年的收益加起来是很惊人的,但这毕竟一开始人家就是用他自己的名义开的,赚多少钱都与杜家无关。 但是他们就不一样了,他们的东西一直都是杜萱娘在经手,与张义的猪肉铺子和药材铺子一样,收益都是归的杜家,如果这回王谏之送过来的东西再入了杜家的帐上,将来再分时,那还真有几分说不清楚,谁能证明这是王亦诚送过来的东西?如果现在就让他们单独立户,谁都没话说。 王谏之与季琳儿两个离开后,杜萱娘急忙交待乳娘几句,让她们哄李卓与李敏两个午睡,自己带了雪竹,小妩,方管事便往后院的演武场去。 此时场上一团乱,王亦诚与呼儿韩送回来的那些人在广场上东一堆,西一团地聚一处忧心自己的未来。陆掌柜在人群中眺望,看到杜萱娘一行人出现,急忙带人迎了上来。 “早点将这些人送走罢,都搞得和要饭的差不多了。”陆掌柜皱眉道。 “这个可急不得,谁适合去哪里都需要时间斟酌,你们家要人也可以来挑几个去。” “罢了,我们家请不起这些人,还是去看看你让我带回来那些人吧,杜丫头,你可别抱太大希望,在康定府时,我们已经问过好几遍。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陆掌柜丧气地说道。 “我早知道曲翠栊不会将自己的亲信或亲近她的人留在康定府。我只是想尽量多了解一些有关于她的一些事情,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谋害阿四的两个杀手中,韩略已经死了,剩下她这个帮凶,我更加不能放过她!”杜萱娘声音中的恨意让周围空气中热度都陡然下降了好几分。 带回来的人共有四十多名,一些人身上还带伤,看情形陆掌柜也没少用非常手段逼供。 “先将那些负有守卫之责的带进来。”杜萱娘的眼睛熠熠生光,如同一头准备发起攻击的饥饿母狼。 不一会儿就有二十多人被带到杜萱娘面前。其中有吐蕃人,也有汉人。杜萱娘先问那些吐蕃人。由一个专做吐蕃人生意的商贩翻译。 “你们先说说,有关你们王妃及她身边那位神秘女子的事,说事越详尽我给你们回家的盘缠也越多。”杜萱娘先抛出诱饵。 这群人已经知道他们为何被抓住后送到这位夫人面前,只因为这位夫人与他们的王妃有隙,于是争先恐后地将他们所知道的都说了一遍,和当初陆掌柜审问时的结果一样。 大意便是,浑脱王占了康定府之后。身体一直不见好,最后竟缠绵病榻,后来他们的王妃找来一位女神医,竟然又让浑脱王能勉强下地行走,便许了那女神医在府衙改成的王宫里住下。在那女神医的医治下,浑脱王妃竟然有了身孕,谁知浑脱王乐极生悲,病情反复,最后竟一命呜呼。 由于王子们还小。浑脱部的大权便落到了王妃手上,后来大腹便便的王妃借口要将浑脱王的灵柩送回故地达措,带领吐蕃大军放弃康定府回了高原,亲信都被带走,只留下他们这些连王妃的背影都没见过几回的人。 “还有人要补充么?”杜萱娘问,他们说的这些陆掌柜早就打探出来了,没有什么价值。 一旁听着的汉族守卫忙上前来说道:“听说浑脱王是被王妃害死的!” “王妃肚子的孩子不是浑脱王的!”其中一个守卫察觉上座的夫人对那王妃的浓浓敌意,为了活命也大声叫道。 “这话有些意思,你说详细些!” 那人得了杜萱娘的鼓励,带点兴奋地说道:“这话在以前我还真不敢说,既然到了夫人这里,我也只好豁出去了。夫人你想,浑脱王正当壮年,且力大无比,又没受什么大伤,怎么会一病就给病死了呢?再加上浑脱王病着的时候,王妃将浑脱王的亲信要么找借口杀了,要么收为已用,到了后来,康定府已经只有王妃,没有浑脱王了。” “有道理!继续说!” “问题就在王妃后来这个孩子上,嘿嘿,在场的大男人也很多,试问谁在病得要死的时候还想着做那事的?所以那孩子多半不是浑脱王的。”那人说得兴起,其他人也跟着附和,“王妃肯定是怕奸情败漏,先下手为强,将浑脱王杀了。” 陆掌柜的脸有些黑,当初他对这些人用刑都没能让这些说出这些话来,没想到杜萱娘上来几句话便让这些人心防大开,什么话都敢讲了,于是陆掌柜恼火地问道:“你们说这些可有证据?” 这二十多个人,立刻吓得缩回脖子,再不敢说话了。 “清叔,我们要相信群众的智慧,虽然没有人亲眼看到这些事发生,但他们的猜测也很合情合理,曲翠栊肚子里的孩子的来历的确可疑,你们猜测谁是这孩子的父亲?”杜萱娘的心脏也莫名其妙的跳快两拍,问孩子的父亲是谁,不如问曲翠栊愿意为谁生孩子。 众守卫面面相觑,王妃的奸夫是谁这等机密事,岂是他们这些人能知道的? 眼看也问不出什么来了,杜萱娘当场给那说话最大胆积极的卫兵十两银子,其余的五两银子,让他们自去。 陆掌柜不解地问,“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将他们弄回来,就这样放他们走了?” 杜萱娘笑道:“难不成还给他们养老送终?别急,这些人知道的都不多,后面的人一定会有更多的消息,我就不信曲翠栊能真的做到滴水不漏,一点破绽都没有。” 最后进来的便那些门房,厨娘,粗使婆子,因见到那些卫兵们真的得了银子,还可以离开,脸上已经有隐隐的兴奋,没等杜萱娘开口便七嘴八舌地说些来,无非是曲翠栊如何狐媚惑主,害死了浑脱王,或者是曲翠栊有多阴险毒辣,将浑脱王的幼子们都赶去冰天雪地放羊,冻死了两个,还有就是曲翠栊生活的骄奢淫逸,单是她一个人便每天耗银千两以上。 但是一问到是否有人见过曲翠栊与那女神医本人时,这些人又纷纷摇头,密切注视着这些人的杜萱娘突然发现一个婆子眼神有些闪烁,便让人将她带过来。 “不过是厨房一个烧火的婆子,连前院的地都没机会站,她能知道什么?”陆掌柜嘀咕道。 “真相往往在意想不到的人手里,这个婆子的神情可疑,清叔,你且看我的。”杜萱娘胸有成竹地说道。 “如今你也看到他们已经拿了银子离开,难道你不想去寻找你的亲人?或者你还在担心你们的王妃找你麻烦?只要你肯将你知道的说出来,你有什么难题只管提出来,我们定有办法替你达成。”杜萱娘和颜悦色对那婆子说道,又从木盘里拿出两只金元宝,“还有这金子也归你了。” 那婆子牙关紧闭,汗水涔涔,似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陆掌柜一见有戏,抽出刀来在那婆子面前一比划,说道:“我们现在好好问你,你却不说,难道又得给你开点小灶?上回那些只是吓唬吓唬你们,我保证我们还有一些手段,你见都没见过,要不要试一试?” “我说,”那婆子被陆掌柜的长刀吓得瘫软在地,那些痛苦的挣扎立即烟消云散,“我早前之所以不敢说,是因为我亲家母已经送了命,她的几个儿子已经随王妃去了达措,若这事传了出去,他们肯定也就活不成了。” “那还不好办?我让他们都出去,谁都不知道你说了什么,也就谈不上连累了。况且我们与你们的王妃是生死对头,她要杀的人,一定是我们要保护的人,所以你大可不必有所顾忌。”杜萱娘耐心地说道。 那二十多个仆妇被带出去时,一个穿黑衣的廋高个中年妇人走在最后,神情与脚步都有些迟疑,杜萱娘示意小方注意那个妇人,小方随即出门跟随而去。 “你现在可以说了。” “是,夫人,我有个亲家姓周,是女神医住的院子的守门和上夜婆子。今年元宵节时,我儿媳来说,她母亲那里有一些主子赏的东西想带出去换银子,带信让我趁中午主子们都在用饭的时候去她那里拿。原本府里的规矩是不许我们这些人进主子住的园子的,只因大家都在忙着过节之事,门禁便有些松,我因为是一直在府衙做事的,便东绕四西绕地找到了那院子,我那亲家也是个没成算的,竟也答应了别的婆子捎东西出府,便让我替她一会儿,她去别处取东西,谁知她前腿刚走,王妃便带着女神医回来了,我当时吓得不行,知道我与亲家母的小命快要不保了,一急便干脆跑进院子里,藏到一茂盛的花丛中。” ------------ 三二七心病 “当时我的小命是保下来了,可是我那亲家母却是在我眼前被人活活打死的。”那婆子说到这里,又流出伤心的泪水,“我躲在花丛里,一动也不敢动,后来王妃在院子里的空地上坐了下来,那女神医又舞起了剑,当时因为好奇,便从叶子的缝隙向往看了几眼,倒是远远地看到了王妃与女神医,但是她们说什么我一句都没听见,也没看清楚他们的长相。” “那女神医穿什么衣服?身量如何?你还记得她是如何舞剑的?”杜萱娘紧张地问。 “穿的是一件猩红大氅,身量比较高大,比王妃高半个头,走路的样子倒像是个男子,她舞剑很快,我也看不太清。” 杜萱娘脸色有些发白,半天才对陆掌柜道:“听说清叔会一点李家祖传剑法,请清叔舞一下,让这位婆子看看你的剑法与那女神医有没有相似之处?” 为了逼真,雪竹又赶紧回院子找了一件猩红大氅来给陆掌柜披上,于是陆掌柜在闷热的天气中,挥汗如雨地连舞了两遍形似的李家剑法,终于在陆掌柜第二次使出李家的绝招“一飞冲天”时,那婆子兴奋地拍手道:“别的记不得,不过这个跳起来的动作很像,唯一一差别是女神医在半空中打了两个滚,这位老爷只打了一个滚。” 陆掌柜扔掉身上的大氅,兴奋地说道:“看来这个女神医果然有问题,这个‘一飞冲天’极难练,没有专门的指导那是特定练不成的。” 杜萱娘的身形有些摇晃,难道那女神医根本就是阿四改扮的?且不说这婆子远远地看着都能感觉出来这女神医的动作像男子,还有李家的剑法,虽然很多人都会一两招,但是其中如“一飞冲天”这样的绝招却是不传之秘,只有继承了家主位的李氏子弟才有资格学习,而且不得随意传授,这个“女神医”又是从何处学来的这绝招? 最让杜萱娘惶恐的是。如果这女神医果然就是李进。那么为何这一年多来却没有得到他的任何消息?以他的本事,只要他不死,是没有几个人困得住的,这点熟悉李进的人都有这个自信。 难道这当中又发生了他们不知道的意外?或者,或者他根本就是为了某个原因有意避开他们?想到这里杜萱娘心头的恐惧攀升到极点,同时,曲翠栊,还有曲翠栊肚子的孩子变成了两把利刃,在杜萱娘心上狠狠地戳,痛不可当。 雪竹察觉到了杜萱娘的异样。忙习惯地递过一杯清心茶,杜萱娘颤抖的双手捧着茶杯。茶水溢出却不自知, “让她带着金子离开,方管事,再带下一位!”杜萱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着平稳,心底却有一股想逃离这个审判场的冲动。 那婆子欢天喜地地去后,方显达又将那位迟疑的妇人带了进来,那妇人看到婆子手里的金元宝。不用人废话,直接便说开了,“我这话是听来,而且也没听全,不知对夫人有没有用处。” “无妨,你只管说,真假我们自会判断。” “府里共有八名洗衣妇,四名洗主子的衣物,四名洗卫兵及仆役的衣物。玉婆子与杨婆子是专门为王妃与女神医洗衣物的,平时我们不在一处干活,也不在一处吃住,只有一次我有事进内院,正好撞见她们两个迎面过来,我怕被她们责骂,趁她们没看到自己,转身藏到路旁的假山洞子里,想等她们过去后再出来。她们一边走还一边说着话,当时我也只听得她们说的两句话,玉婆子说,‘要我说她不是男的,便是石女,要不然内衣哪能那么干净,真是便宜你这婆娘了。”杨婆子则慌忙去掩玉婆子的嘴,还四处打量有没人听见,最后让玉婆子别乱说话,否则会被打死。” “那玉婆子是给谁洗衣服的?”陆掌柜忙喝问道。 “是,是给王妃洗衣物的……” 陆掌柜终于开了窍,“难道那个女神医是男的?或者她根本就是大当家改扮的!也不对,如果她就是被曲翠栊挟持的大当家,为何我家的探子反被他杀掉好几个?有两个还与他一起办过事,还有以大当家的性子是宁肯掉脑袋也不会扮女人的……。” 陆掌柜纠结了半天,才发觉杜萱娘的失魂落魄,突然也想起了曲翠栊的奸夫恐怕就是大当家,难道是为了曲翠栊,所以大当家才躲着不现身的?陆掌柜也越想越觉得可怕,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一拍桌子旁,“我们坐在这里乱猜也没有用,既然知道了那曲翠栊身边的女神医有可能是大当家,我们去达措求证一下便是,方管事,你立刻去桐庐请李甲五过来议事!” 李甲五在三天后带了一百名死士赶到杜府,几人一商量,决定他们几个先少带点人马去高原求证,然后再做决断。 由于陆掌柜年岁有些大,加上也不舍得再长时间离开自己的夫人,便让陆勇带二十名精通吐蕃语的探子,与方管事与李甲五手下的一百多好手,扮成两个商队,前后照应着去达措见那女神医,如果真是大当家,能救出便救出,不能救出则立刻请王亦诚派兵帮忙。 谁知李甲五,方显达,陆勇三个快要动身时,陆家与郡守府同时收到消息,说是是曲翠栊在达措竟然被对头部落的人给烧死了,被烧死的包括她最亲信的女神医及侍女,共有三十多个人,如今浑脱部群龙无首,已经分崩瓦解,达措也被其他吐蕃部落占了。 李甲五三个惊疑不定,不知消息是真是假。 杜萱娘却冷笑道:“可笑,曲翠栊竟然又玩这种假死脱身的伎俩,明知强敌环伺,出门居然只带三十多人,分明就是将自己的脖子送上去给人砍的,这下倒是省了我们不少事,没了吐蕃人的庇护,我看她还能跑多远,你们三个现在也别耽搁了,立刻去达措现场周围看看,尽量寻找曲翠栊身边活着的亲信,既然是假死脱身,她必然不会带太多人走,只要抓住一两个重要的亲信,便能从蛛丝马迹中寻到她的去处。 ------------ 三二八真正的死讯 李甲五等人离开后,忧惧交加的杜萱娘却进入了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的状态,身子很快便瘦得脱了形,也没心思去管李卓李敏两个了。雪竹与颜彦等家人急得不行,百般劝慰无果后,去请了陆掌柜过来,结果同样愁容满面的陆掌柜只看了看双眼无神的杜萱娘,便摇头说道:“心病无药可医,你们想办法劝解就是!” 雪竹没办法,又去请了崔颖过来,崔颖也无计可施,只好一声不响地陪着杜萱娘借酒浇愁。 这年的十月,李豫任命雍王李适为兵马大帅,朔方节度使仆固恩为副帅,集结了二十多万唐军向大燕朝的史朝义吹响了平叛与收复的号角。呼儿韩,张义,顾尚三人算是师徒,兄弟同时上阵,崔颖也接到军令,三军戒备,防止叛军向果州方向逃窜,对这些亲人的关心才让杜萱娘纠结在李进与曲翠栊身上的心思冲淡了些。 十一月,史朝义兵败如山倒,弃洛阳北逃范阳,唐军大获全胜,士气高昂,继续乘胜追击,平叛成功出现了第一缕曙光。 这时,李甲五,方显达,陆勇三个从达措归来,个个垂头丧气。 杜萱娘穿着貂皮袄坐在客堂上首,抱着个铜手炉仍然瑟瑟发抖,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别的原因。一旁的陆掌柜也将他那大烟杆抽得“滋滋”作响。 雪竹瘦了一大圈,忧心忡忡地看着憔悴的杜萱娘,得知这几人要到家的消息,杜萱娘已经三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夫人……,”李甲五声音哽咽,只叫了一声便说不下去了,方显达也红着眼睛不敢直视杜萱娘与雪竹,最后陆勇站出来说话,“夫人,情况很不乐观,我们到了达措后。便四处分散开来寻找浑脱部的人。更是在他们被烧死的现场周围四十里的地方进行了地毯式的查访,没有查访到出事之后,这些地方有汉人男女出现过。后来我们又赶去浑脱残部,连续抓了十多个人来询问,除了证实了那场大火确实为他们的对头所为及王妃与护贺将军已经命丧火海外,没有人怀疑曲翠栊还活着。” “后来,我们听说在那场大火中,曲翠栊的两个汉族贴身侍女还活着,我们折了十多位兄弟才将那侍女从女奴营里绑了出来,而且那侍女此时也在外面候着。夫人心细,不如夫人亲自询问。或许能知道一些新情况!” 很快曲翠栊的贴身侍女便被带了上来,衣衫虽破旧,但气色还不错,看来这位侍女的表现让她在李甲五等人手中得到了特殊礼遇。 “你将曲翠栊身边那位女神医的事仔细说来听听!”杜萱娘的嘴角扯出笑容,声音却有些无力。 “是,夫人。”那侍女规规矩矩地答道,“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女神医。那人是男子假扮的,王妃叫他盛哥哥,王妃将他从果州带回来时,已经伤得快要死了,后来伤好后,王妃将他放到奴隶营里,在大王重病的时候借口给大王治病接回的王府。” “曲翠栊肚子里的孩子也是那个叫盛哥哥的?”杜萱娘的声音更加飘浮不定,雪竹担心不已,赶紧上前为杜萱娘轻轻地揉肩。 “是的。夫人,大王也是因为知道王妃有了身孕后,病情加重而升天的。” “你知道曲翠栊和那个叫盛哥的为何要弃康定府而去?” “听王妃对盛爷说,他们继续待在康定府有大风险,唐军一旦平乱成功,立刻就会派人来攻打康定府,而我们的人马经过果州大败后,已经军心涣散,恐怕是打不过唐军了,不如早点回到浑脱部的从前的地盘上去经营一番,将来才有机会东山再起,盛爷起初不愿意,他担心王妃的身孕,去寒冷的达措恐对王妃母子不好,说是即便要去,也得等王妃生产之后再去,但盛爷拗不过王妃,最终还是依了王妃,夏天时我们便带着能带走的东西,回了达措王宫。” 杜萱娘的心已经痛得麻木了,从果州带回去的,会李家不传之剑法的,而且是受了伤的盛哥除了李进,还会有谁能让曲翠栊费那么大的心思?如今看来曲翠栊终于得偿所愿,不但拥有了李进,还有了他的孩子?可是,李进就算能忘了她杜萱娘,难道他不知道她也怀了他的孩子吗?他不是因为这个才急着回果州,然后遇袭的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给她一个答案? 也不知过了多久,杜萱娘才缓过神来,又问道:“你再说说他们两个被烧死的经过。” “王妃回到达措王宫后,封了盛爷为护驾大将军,二人十分恩爱,王妃生下小公主后,大将军便开始对周围的小部落发起进攻,很快便将一些小部落吞并,这激起了附近最大的阿布部落的不满。小公主满月后,王妃想去离王宫二十里地的温泉池沐浴,大将军便带了二十多个亲信护送我们前去,路上有一个开满绿色苜草花的山谷,王妃看着喜欢,便让奴婢与另一个叫秋月的贴身侍女,带着乳娘及小公主去一处避风的地方等候他们,她与大将军带一队人去山谷骑马游玩。” “这也是天意,王妃与大将军几个一到那山谷中便被埋伏在那里的阿布部落的人包了棕子,我与秋月几个见势不好,忙抱了小公主往山上跑,找到一个隐蔽的山洞藏了起来,与我们一起的几个护卫把我们安置好后,便下山去将追杀我们的人引开,这才让我们几个拣得一条命。可是王妃与大将军却没有我们的幸运,被阿布部落的人逼到一个山洞里,因为大将军的武功太高强,阿布部落的人久攻不下,又怕有援军到来,便用了最卑鄙的一招,他们竟然用火烧,等到浑脱部落的人赶来时,王妃与大将军都已经葬身火海。”那侍女神情悲切地说道。 “你确定他们两个都死了?你有亲眼看过他们的尸体?”杜萱娘咬着牙问,即便李进有可能负了她,但是她仍然不希望他死,因为他连李卓李敏的一面都没见着,她也有好多的疑问需要解答,一年多的思念与痛苦也需要有个说法。 “他们的尸体是我与秋月两个亲自装殓的,我们已经服侍了王妃五六年,虽然她当时已经面目全非,但是我们还是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当时有一具男尸与王妃紧紧一抱在一起,也确定是大将军无疑。” 杜萱娘软软地靠在椅子上,垂下眼睑,又是一阵沉默,“那个秋月和小公主如今在哪里?” “她们也都死了,王妃与大将军死了之后,阿布部落的人立刻杀进达措,攻占了王宫,我们不敢再去达措,便投靠了王妃最信任的铁锤将军,铁锤将军在幸存的浑脱部人中是人数最多的,得知小公主活了下来,也没有为难我们,还派了人来保护小公主,可是他又将两个十岁的小王子接了回来,小王子的母亲都是被王妃整治死的,所以他们便将仇恨加诸到小公主身上,一天夜里闯进我们的帐蓬,直接将小公主摔死,秋月上前去阻止,也被他们乱刀砍死了,我和几个乳娘去找铁锤将军哭诉,谁知这蛮贼也翻脸不认人,直接将我们拉去了女奴营,我本是长安人,逃难的途中被人贩子施了迷药,带到高原上高价卖给吐蕃人做女奴,侥幸被王妃挑中做侍女才活了下来,这次也全赖各位爷将我从吐蕃人的女奴营中逃得一命,几位爷都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 那侍女的话被滚到她面前一只铜手炉惊了回去,又听见有男人与女人在惊慌失措地喊叫着“夫人”,抬起头来一看,那位坐上首的夫人面若金纸,双手软软垂下,晕倒在椅子上,胸前洁白的衣襟上一片殷红的血迹。 三年后的杜宅,当年的玉兰树苗已经长过墙头,成了李卓与敏两个小毛头每天都关注的地方,因为有鸟在上面做了一个窝,窝里挤着几只闭着眼睛,张着大嘴的雏鸟。 “六少爷,五小姐,你们两别站太近,当心上面有鸟屎掉下来!”雪竹与三年前没有任何变化,仍旧是高高瘦瘦的中年美妇。 李冰冰从帐房出来,看到李卓与李敏两个,也忍不住过来显示一下她这个五姐的存在感,“这鸟有什么好看的?你们两个今天有没有将《明月诗》背出来?当心母亲罚你们两个下午不许出去玩!” 李敏忙脆声答道:“五姐姐,我早就会背了,哥哥还不会!” 李卓立刻哭丧了脸,“我要等五哥哥回来才去背!” “等我做什么?等我回来你一样还是要背的!”崔念如今已经长到与杜萱娘一般高。而且正在变声期,活脱脱一只硕长公鸭子。 李敏立刻腻了上去,“五哥哥,有没有给带糖葫芦?” “母亲说了,小孩子不能吃太多糖,五妹妹怎么又忘记了?五哥哥给你们两个带了好吃的芝麻酥,保证是你们从前都没吃过的!” ------------ 三二九全家赴京 “五哥哥,我也要吃!”李卓听到有好吃的,立刻将背诗一事丢到了脑后,与李敏两个围着崔念打起了转。 雪竹忙上前阻止,“五少爷,他们每人只能吃一小块,马上要吃午饭了。” “你放心吧,我们家这个规矩我是最清楚的,我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崔念拉着两个小毛头便去给杜萱娘请安。 杜萱娘身上的黑色孀居服已经穿了三年,让她有一种未老先衰的感觉,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劝动她脱下这身让人光看着便无端丧气的衣服。 看到崔念三个进屋来,杜萱娘放下手中的帐薄,微笑着说道:“你父亲的身子可好些了?” 崔念叹口气说道:“母亲又不是不知道,我父亲那是给气的,一时半会儿哪能好得了?母亲,你说我父亲也算是个精明人,怎么就娶回那么两个姨娘?一个自私自利,让她管个家,她都能将郡守府里的一半银子进了她的腰包,另一个则是心狠手辣,为个管家之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杰哥儿的腿这辈子算是残了,父亲还指望他考个功名回来,好让他自立门户呢。” “考不了就考不了呗,你父亲有你一个人挣门楣就足够,你那庶弟又不是全废了,将来给他些田产铺子,也未偿过不去生活。最要紧的是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再多的后悔自责都已无济于事,偏你父亲到现在还想不开。”杜萱娘摇头道。 “母亲,”崔念突然促狭地小声问道,“你当初不选我父亲,是不是因为他有两个讨厌的姨娘啊?” 杜萱娘一愣,随即失笑,用手中的帐薄轻轻地敲了一下崔念的头。“怎么想起这一茬来?我若当初选的是你父亲,便没有你了,而且府里也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姨娘之类的,母亲一定来一个灭一个,让你父亲再也不敢动那歪心思!” 崔念也笑了,“那倒也是。不过怎么可能会没有我?说不定我就从你肚子里生出来了,与六弟一样成了你的亲生儿子!” “有这种可能,不过你可能就没有现在这么好使的脑袋瓜了,因为你生母可是书香世家出生,母亲只是个乡野村妇,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不如你母亲生的聪明!”杜萱娘笑着继续与崔念闲扯。 崔念的思绪却转到了另一件事情之上。“母亲,不如你将我可怜的父亲接手了吧,让他搬出郡守府,眼不见为净,随那两个妇人去闹去。” “接手?怎么个接手法?” “就是让我父亲入赘杜府。当我们几个的父亲啊!” 杜萱娘似笑非笑地看着崔念,“是你父亲让你来跟我说这话的?” 崔念双手直摇,“不是,不是,这是我刚才现想到的,求母亲不要将这话告诉我父亲,我父亲会打死我的,母亲,我去洗手等吃午饭了……。” 崔念说错了话,心虚地溜走。雪竹从门外端了一盆热水进净房,出来时也笑着对杜萱娘说道:“夫人,其实五少爷的话你也可以考虑考虑,当然不一定非得是崔大人,还有你已经守满三年,也该除服了。” “有什么好考虑的?男人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后,还会有几个能真心善待别人孩子的?等卓儿与敏儿长大些再考虑这些不迟。还有这黑色衣服穿习惯后,我还真看不上别的颜色了。问题是下个月我们一家子去京城见皇后,再穿这个出去恐怕别人都不让我进门了。明日里你叫戚掌柜带些好料子过来,我们家也好久没做新衣服了。既然都要去,每人最少也得备下五套新式衣服,我们在乡下穿什么都无所谓,若到了京城还显得太寒酸,那可是丢我们家两个王妃的脸。” 雪竹笑盈盈地答应下来,不再穿孀妇服,也算是一种放下吧。 午餐分了两桌,几个小孩子由乳娘看着坐了矮小的几子,自己动手吃饭,杜萱娘,雪竹,苟春花,颜彦,季琳儿,李冰冰,崔念几个则围坐在一张大园桌旁。 “谏之那事如今可有信了?”杜萱娘问,王谏之刚考中进士,岳父季广琛便来信将他召了去,允诺要将他安排进尚书省,唐朝的尚书省可是权力中心,一般人是进不去,杜萱娘当然乐见其成,当即让人送了一万两纹银的打点银子到季府。 “还没听到准信,银子倒是花出去不少。”季琳儿的长女已经两岁,肚子里正怀着第二胎,如今管理着王家偌大的产业,已经隐隐有了当家主母的架势。 “我们下个月就要进京,家里的事安排得怎么样了?”杜萱娘又问颜彦。 “已经大致选定了要带去的人,马车新订制了五辆,旧马车也叫人修理加固了,只是要带些什么东西去京城还请母亲示下。”颜彦放下筷子说道。 “你们几个是要在京城的幽州长住的,要带什么东西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和卓儿敏儿的东西不多,一辆马车就够了,对了,干辣椒,药材之类土产的多备些,我们这些乡下东西没准到了京城还是稀罕物呢。” 张义,顾尚,呼儿韩因三年前平叛有功,呼儿韩封了从四品的明威将军,与获罪前的品位一样,张义则因为郭子仪卦了辅国大将军,他们这些部下水涨船高,封了从三品的归德将军,目前镇守南陵。 顾尚是明经出身,骨子里到底还是文人,便向圣上求了恩典,直接外放到益州,继承父志做了益州刺史,其中当然也有担心‘鸟兽尽,良弓藏’的意思,不如自己知趣点,远离权力漩涡。 于是杜萱娘又将顾尚一家子分了出去,因为李进将顾尚与顾青橙当自己的孩子,他虽然没有留下遗言说他的那些财产如何分配,但是杜萱娘还是将李进在蜀地的所有产业都给了顾尚,因蜀地是李家的发源地,所以李进个人名下的田产,铺子有一大半都在蜀地,剩下果州及其他地方的一小半田庄与生意,还有椅子山上半个山洞的金子,就留下给张义,李冰冰,崔念,李卓,李敏三个。 为此陆掌柜很是不满,认为蜀地是李家的根据地,蜀地的东西应该传给李进唯一的儿子李卓才对,但是杜萱娘想的却是不让李卓与李家再有任何牵扯,李进为了李家半生奔波劳碌,却得不到半个好字,杜萱娘是绝对不会再让李卓重走他父亲的老路的。 对于这一点,顾尚深深地了解,二话不说,便将那些东西接手了过去,当然也引起了蜀地的李家族人的不满,按他们的意思,李家的祖传的东西,怎能落在外姓手中? 于是蜀地的李氏族人派了人来找杜萱娘与顾尚理论,说如果杜萱娘确实缺钱,他们愿意拿银子将那些祖产买过来,但是不能姓顾。 顾尚父母当年的死亡也与李氏族人的内讧脱不了干系,所以顾尚对李家除了他母亲与四舅舅之外的任何人都没什么好感。顾尚找了个理由将那些人狠狠地整治了一番,这才让那些还想打李进主意的李氏族人消停下来。 沈玲珑当然也带了儿子女儿及她的那些嫁妆随顾尚去了益州任上,将手中的生意鼓捣得有声有色,倒让杜萱娘感叹欣慰了一番,“从前我和你们的四舅舅都以为是看走了眼,给你们二哥哥娶了个只知道抹眼泪的娇贵小姐回来,没想到她的那些本事与手段倒是深藏不露,让我又少了一桩心事。” 这回杜萱娘之所以答应已经成了太子妃的孙金铃的三番几次的邀请,也是想将两个孝顺的儿媳顺道送去儿子们身边。这三年来,杜萱娘之所以能顺利地从李进死亡的巨大打击中站起来,颜彦与季琳儿两个功不可没,在那凄惨的头一二年,杜萱娘几乎什么事也做不了,杜家那一大摊子事情便全部落到了当时什么都不懂的两个年轻媳妇头上,难得的是二人齐心协力地让这个家没有停摆,也磨练出了不少的本事。 张义守边,没个十年八年难以回京,颜彦虽不能长期随军,但是每年去与张义相聚一段时间,或者张义回家探亲还是可以的,所以杜萱娘建议颜彦带着孩子去京城落云巷长住,因为京城居南陵只有一天路程,最要紧的是颜放一家也早就搬去了京城,有了颜放的照应,杜萱娘一万个放心。 颜彦最先是因为杜萱娘而无法离开,最后却是放不下家中的铺子与生意,杜萱娘便对她说:“这些铺子哪用你看着?这些掌柜都是用熟的,难道你还怕他们卷了铺子里的银子跑了?每年有多少收益帐上都记着,你只管给掌柜们定个规矩,每年必须交多少银子,亏了的他们贴,多出的他们自己香,然后每年派人回来查一帐目便是。再者说,还有母亲帮你盯着,保证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颜彦这才豁然开悟,“难怪父亲常说我改不了小家子气!就算家里每年少得一些银子,可我自己也省了事,也省了心,又能与夫君团聚,这是多少银子都换不来的,彦儿谢谢母亲提醒。” ------------ 三三零遗产 “你倒不是小家子气,而是做什么事都力求认真与完美,只是世上哪有那么多鱼和熊掌兼得的事?你放下一些不当紧的东西,腾出手来,反倒可以拿更多重要的东西,只看你自己如何取舍。” 颜彦对婆婆深深地服气,想着自己可能不是嫁了个最好的夫君,却一定遇着个最好的婆婆。 既然杜萱娘与颜彦都要进京,自然不能只留下季琳儿母女在家,李冰冰与孙宝儿的婚期也已经由太子妃选定在下年的八月,不冷不热刚刚好,正好带李冰冰进京待嫁。 崔念早晚都要进京赴考,早去京城熟悉一下也好,至于李卓李敏两个太小,只有跟着跑的份。 苟春花则是带着孩子们去幽州与呼儿韩团聚,所以杜宅将暂时空置,好在杜萱娘也没打算在京城待多久,等李冰冰与孙宝儿成亲之后,她自然还得回果州守着杜家这一大片家业及后山的藏金洞。 饭后,杜萱娘与雪竹又回了卧房,这回杜萱娘一阵翻箱倒柜的乱找,最后又问雪竹,“那个给冰冰的小盒子我放到哪里了?” “我怕六少爷拿出玩丢了,收去了衣柜里,夫人,你先歇一歇,我来找。”雪竹一边给杜萱娘泡茶,一边说道。 三年前,史朝义穷途末路,被部下逼着在广阳附近自缢而死,其几个部将相继投降,在河北就地封为三镇节度史,长达八年的安史之乱正式宣告结束。 在史朝义死后的第三日,李冰冰却收到李氏商行送来的一个小盒子,说是一名匿名客商重金委托他们将这东西送给杜氏之养女李冰冰的。 好奇的李冰冰当场打开那盒子,里面除了一张洛阳城里的房契,便是一块刻着狰狞狼头的竹牌,竹牌背后刻着一个大大的“史”字。李冰冰当时脸色大变,欲将那盒子烧掉,却被杜萱娘拦下,并且将那小盒子收了起来。 知道李冰冰身世的人屈指可数,难道这史朝义也知道他自己有个女儿在果州?仔细想来,吐蕃人与史朝义联手围攻果州,曲翠栊自然已经与史朝义见过面了。二人都明白过来李冰冰姓史也不足为奇。 只是他派人送来的两样东西是什么意思?那竹牌可以理解成史家的信物之类的。那这房契算什么?见面礼?遗产?或者另有所指? 杜萱娘又派人去洛阳查访,沈阳的确是有这么一处大宅子,原是一商人的私宅,叛军占了洛阳后。最初被史朝义拿来做了府邸,后来史朝义做了大燕皇帝,便弃之不用,成了空宅,如今他巴巴地送来给连面都没见过的私生女,难道真的是临死前的良心发现,想补偿一下李冰冰?这也有点说不过去,这宅子最多值二千两银子,而他们劫掠的宝贝堆积如山。随便一件宝贝都比这座废宅值钱多了。 暂时猜不出史朝义的用意。杜萱娘只好将这两样东西收起来,此去长安正好经过沈阳,杜萱娘打算亲自去这宅子看看有什么古怪。 “雪竹,你去对大少奶奶说,我们这回经过洛阳时。我想多在那里停留两天,让她先派人去将这宅子简单地收拾一下,我们就住到那里去。” 雪竹会意地点头,“最好能请到对门的陆老先生,他最是见多识广,说不定能瞧出点那宅子的门道来。” 杜萱娘惊喜道:“不错,亏得你提醒了我,我竟然将他给忘记了。” 当一家子浩浩荡荡二十多辆马车去长安时,杜萱娘竟然真的说动了陆掌柜与他们一起去洛阳,顺便也带着陆夫人去故地重游。 崔颖一大早来送行,杜萱娘将他请到被露水浸润了一夜的蔷薇花架下,严肃地说道:“果州城南有一家卖纸笔与书籍的铺子,主人原也是书香世家,因战乱而家道中落,才入了商道,但是这一家子仍谨守礼仪之道,崇尚读书明理,她家的长女貌美而多才,因议婚年纪时生了一场重病,才耽搁到十九岁了还没有婆家,仍不肯低就那些凡俗男子,说宁愿去做姑子也不愿意随便将自己嫁了,就冲这份气节,我觉得这女子很适合做大户人家的主母。十一,如果你不想再过现在这种乱七八糟的日子,便赶紧派人去提亲,娶回来做主母,那两个闹腾的若实在不知收敛,也可以去母留子,将她们两个远远地送走,宁肯你自己多用点心思教导也不能让她再将孩子们教坏了,我最不想看到的是念儿将来还要给他的庶弟庶妹们擦屁股。” 崔颖定定地看着杜萱娘,说道:“我已经误了念儿的生母,不想再误别的女子,你不必操心我的婚事,不过你说的去母留子这几天我也正在考虑,都怪我当年一时心软才留下她们,谁知惹竟来这一大堆麻烦事。” “一家人没有主母操持终是不太妥当的,你再考虑考虑,罢了,我也不与你多说,你自己多保重!” “可有归期?”崔颖的声音有些恻然,就算不能长相厮守,但能偶尔与心爱的女子在一起畅饮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暂定春节前回果州,但是念儿可能会留京准备明年的省试,我去唤他过来,你也与他说说话。” 三天后,杜萱娘一行住进史朝义留给李冰冰的宅子里,那宅子虽破旧,简单收拾一番后,也能勉强住人,陆掌柜一到宅子里,便四处巡视。 杜萱娘一家子在这旧宅一待便是三天,陆掌柜在寻遍旧宅之后,在一个金鱼池旁边转悠了二天,杜萱娘与陆夫人不敢前去打扰他,只每日准备了好酒好菜犒劳他。 “这整个宅子唯一有些奇怪的便是这个金鱼池,这鱼池的水本是死水,却水质清亮,鱼儿肥硕,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杜萱娘心底也渐渐激动起来,看来史朝义送这旧宅给李冰冰果然是有其用意的,“不如我们找人来将这池子里的水舀干,看看下面有什么?” “千万不可,这个机关做得十公巧妙,我怕一动这水,这个机关便毁了,里面的东西肯定也会被毁掉。” 这样一来,杜萱娘一家子又在洛阳等了好几天,原本打算在半路上迎接他们的孙宝儿等不及了,直接跑到了洛阳。 终于,陆掌柜在离金鱼池几丈远的一座假山上找到了机关的开启之法,金鱼池中间缓缓升起一座石台,陆掌柜跳上去一阵鼓捣,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洞口出现在众人面前,陆掌柜阻止了想打头阵的方显达。 “这个机关很厉害,你们就别下去冒险了,一旦发现不对劲,我一个人也容易退回来些。” 大家便紧张地看着陆掌柜慢慢进入那个石洞,过了小半个时辰,陆掌柜才从石洞里钻出来,神情十分的怪异,对杜萱娘说道:“下面已经没有机关,杜丫头还是亲自下去看看吧,其他人在外面守着,不许人随便下来。” 杜萱娘的心跳也有些加速,到底史朝义留下了什么东西竟然让老江湖陆掌柜都变了脸色? “让冰冰与宝儿也一同下去吧!”杜萱娘说道,冰冰是这宅子的主人,她是一定要下去的,宝儿是冰冰的未婚夫婿,不管什么事情他都有义务替冰冰承担。 陆掌柜也没有反对,四人举着火把又重新进入洞中,接下来看到的情景让杜萱娘这种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也震憾了很久,石洞尽头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宝藏,五颜六色的宝贝光华灿灿,宝气四溢,让四人手中的火把都暗淡无光。 “外面传言史朝义将历年搜刮到的宝贝都运回了范阳,现在看来这狡猾的家伙竟然就地收藏到了自己不住的旧宅里,实在是出人意料,不过,这宅子怎么又会到了冰冰手里的?”陆掌柜疑惑地看着杜萱娘母子三人。 “因为冰冰原本姓史。”此言一出,陆掌柜与孙宝儿两个都大张着嘴巴说不话出来。 “现在冰冰的身世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处置眼前这些东西,须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么大的财富,连皇帝都有可能动心,搞不好我们今日在场有所有人都将惹上杀身之祸。” 陆掌柜也渐渐冷静下来,“不错,这些东西必须马上一样不留地弄走,否则迟上一点,稍微走露一点风声大家都麻烦了。” “可是,这堆东西起码也得六七辆马车来运,要怎么运走?还有我们将这些东西都运去哪里?”孙宝儿仍然很紧张,他自己本身不缺钱,也深知这意外之财的烫手。 “京城雍王府,如今只有那里才是最安全的,但是此事不可与王妃说明,只说是一些干货暂存王府,如今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里最少也有三十多箱东西,好在大多数也是装在箱子的,现在,请清叔与宝儿两个立刻动手,将散落的东西都放进箱子里绑好,绝不能让人发现其中的秘密,我和冰冰两个上去叫方管事与念儿两个下来帮忙。” ------------ 三三一物是人非 杜萱娘与李冰冰两个上到地面后,懊恼地对众人说道:“这个清叔也真是的,不过是几尊铜佛像,也如此大惊小怪,害得宝儿将脚给崴了,方管事,念儿,你们两个下去将宝儿背上来,其余的人都散了吧。” 等众人都散了后,杜萱娘立即吩咐颜彦将所有的门上锁,一律不许人进出,让雪竹与小妩两个亲自守了后院的两个角门,不许人靠近,又让帮工们将他们从果州带过来的不当紧的东西从马车上卸下来,又腾出七辆马车,与一些箱子,让亲信之人送到后院门口。 所有宝物的装箱,搬动都由陆掌柜,孙宝儿,崔念,方显达四个男人亲手完成,终于在第二日天黎明时将所有的财宝都装上马车,杜萱娘一家子也不敢停留,带着毫不知情的护院与帮工马不停蹄的赶往京城雍王府,虽然李适已经是太子,住进了东宫,但雍王府仍是他的产业,留有不少的禁军看守,敢招惹的人不多,所以还算是相对安全的地方。 陆掌柜带着陆夫人将孙宝儿留给他的两箱宝物搬上他自己的马车,回去将那金鱼池的机关彻底毁坏,杜萱娘留下的东西也让自己留在洛阳的探子一样不留的运走,然后将这座空宅的整个后院都付之一炬,让人再也寻不出半点痕迹。 杜萱娘进京之后不久,太子妃便在宫中宴请他们一家子,皇后得知,特意派了人来宣杜萱娘觐见,李豫听说后,也遣了人来宣李适,王谏之,孙宝儿,崔念去御书房相见。 李豫不但对王谏之的学问赞誉有加。对孙宝儿的新式晒盐法也很感兴趣,让孙宝儿当场演示了一番,李豫龙心大悦,众人俱得了赏赐。 三天后,皇帝正式下旨让王谏之入尚书省,任考功司令史一职,对于初涉官场的人来说。这可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开始。虽然有可能被人说是依靠了裙带关系。 季瑁善一高兴,立刻要儿子将在京城一座大宅子送给了孙女儿孙女婿,意思是让王谏之搬出落云巷,却被王谏之婉言谢绝。说是母亲在京城,要堂前尽孝,让季瑁善更加喜欢,在家里对儿子吹嘘自己当年如何惠眼识珠,硬是将顾家的亲事退了,挑了这个前途无量,又忠厚孝道的王谏之,如今季家的势力在朝廷的文官中终于有了一席之地,那富贵权位又多了一份保障。 离孙宝儿与李冰冰的婚期还有十来天。杜萱娘决定再到京城专门出售各种稀奇玩艺儿的东大街去逛逛。既是娶媳,又是嫁女,怎么也得有些拿得出手的东西来镇镇场面吧。 小妩三年前与周家定了亲,还没来得及议定成亲的日子,周家老母便得了一场急病去了。周家孝子当然要守孝三年,于是小妩的婚事就耽搁下来,但是年后也就守满三年了,嫁妆当然也得准备准备。 雪竹与方显达两个别别扭扭的,杜萱娘暗示了好几回都不见他们直接回应,杜萱娘打算春节时直接将这两个人拖到洞房里去,也帮他们把婚事给办了。 三份嫁妆虽然要求各有不同,但都是不能马虎的,杜萱娘便叫了李冰冰,小妩,雪竹,还有方显达,当然还有两个小跟屁虫李卓与李敏,换了普通百姓的衣服,让方显达赶了一辆旧马车往东大街而去。 东大街不愧为长安最繁华之地,各地客商云集,包括西域来的商队,带来各种稀奇古怪的货品及宝贝,有大如鸽子蛋的南海珍珠,也有可以自己打鼓的木头人,李冰冰与小妩两个兴奋得两眼放光,刚拿起这个,目光又被别的吸引,只恨少长了两只手,口袋里的银子带得太少。 李卓李敏两个小祖宗则被街边的小糖人,喝猴戏的迷得怎么劝都不肯走,专门跟着他们两个的雪竹与方显达顾此失彼,急得不行。 杜萱娘来到一个旧货摊子上,被一只造型奇特的花瓶给迷住了,纵然杜萱娘是千年以后的穿越者,也看不出这只灰朴朴的大肚子光头罗汉花瓶是什么材料烧制的,拿起来掂掂,却十分沉手。 再轻轻一拧罗汉拿扇子的左手,罗汉的肚子慢慢裂开,露出墨汁的痕迹,竟然又成了一只砚台,杜萱娘越看越喜欢,正要开口问掌柜的价钱,却听到一句让她脑子一片空白的声音,“掌柜的,我们来拿上次看中的罗汉花瓶,这是二十两银子。” “夫人,不好意思,这花瓶已经有买主了,夫人……。”掌柜的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神情怪异的妇人耐心地将话连说了两遍。 杜萱娘的意识终于回复了一丝丝,蓦然回头,却只见掌柜那略有些不耐的笑脸,不见刚才的说话之人。 “刚才是谁在说话?”杜萱娘的声音颤抖得连她自己都不认识了。 掌柜的还没有开口,左边的货架后面转出一个妇人,扬声喊道:“掌柜的,你快一些,我夫君还要回去看铺子,我们又没有与你讨价还价,你就不能动作爽利些?” 杜萱娘的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拽住,曲翠栊!她竟然看到了曲翠栊!虽然这妇人脸上有一道吓人的大伤疤,但是她那眼神,她那声音,即便是将她烧成了灰,她杜萱娘也认得! 既然曲翠栊没死,那么刚才那声熟悉的,让她失神的声音当然就是她的夫君,她孩子的父亲,李氏商行的前大当家蜀中李进了! 曲翠栊显然比杜萱娘还震惊,但也只是一瞬间之事,那狰狞的脸上随即出现一道笑容,对掌柜的说道:“既然这只花瓶又有人看上了,掌柜的你就好好给这位夫人介绍一下吧,我们是你家的老顾客,我们先去挑别的东西,这位夫人不要我们再来买吧!” “曲翠栊,你给我站住!”杜萱娘一急,放下手中的东西,急步上前将曲翠栊拽住。仿佛街边的泼妇,因为潜意识告诉她,找到了曲翠栊便是找到了李进,况且她刚才已经听到了李进的声音,他就在这四近,她怎能又让他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 曲翠栊的慌乱一闪既逝,“这位夫人。你认错人了吧。我可不叫什么曲啥栊的,我是那边街玉玩铺子的掌柜娘子,姓何,不姓你问问这位掌柜的!” 那掌柜的也有些摸不清状况。上前说道:“这位夫人,你的确是认错人了,她姓何,不是你说的姓曲的人!” 杜萱娘将曲翠栊拉得更紧了,“我找的就是她,今日里你无论如何也要给我一个交待?” “什么交待?你这妇人有话好好说便是,为何对我娘子动手动脚?”一位青衣壮年男子抱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女娃儿从货架后面大踏步走出来,冷俊的脸,加上一份沧桑。英气逼人。仍旧是那样卓尔不群。 “阿四!”杜萱娘不知所措地松开曲翠栊,带着几分不敢置信,还带着几分凄楚轻轻地叫道。 李进的长眉皱了皱,冷冷地说道:“我不叫阿四,夫人认错人了。花娘,我们快点回去吧,铺子不能关门太久。”李进温柔地拉起曲翠栊的手,对旧货摊掌柜点点头,绕过如坠冰窖的杜萱娘便向门外走出。 “不,不能走,阿四,你不可以负我!”杜萱娘眼睁睁地看着李进与曲翠栊朝门外走去,蓦然发出一声惨烈地呼喊。 雪竹与方显达带着李卓李敏两个也正好来旧货摊寻找杜萱娘,听到杜萱娘的大叫,下意识地抬头,看到李进与曲翠栊二人,雪竹惊得连退两步,方显达则如见了鬼似的指着李进大叫“大……,大当家你没有死!太好了,太好了,哈哈哈,夫人,夫人,大当家没有死!”方显达的激动得泪水都出来了,突然想起手上拉着的李卓李敏两个,喊道:“五小姐,六少爷,他是你们的父亲,你们的父亲还活着!” 李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手舞足蹈的方显达,不想多事,也不想说话,侧身便打算绕过面前的一男一女及两个看起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孩,却被从后面窜上来的杜萱娘紧紧抱住双腿。 “阿四,萱娘求你,你就算不想再见到我,可是他们是你的亲骨肉,从来没见过他们的亲生父亲,你让他们看清楚你一点,你再走可好?”杜萱娘一字一泪,字字泣血,双膝跪地,发髻散乱,俨然弃妇,周围好看热闹的路人“忽啦啦”便围了上来。 曲翠栊是真恼了,扑过来想拉开杜萱娘紧抱住李进的双手,“今日里是倒了什么血霉?竟被这疯妇缠上,你张开你那狗眼看看清楚,什么阿四,阿五的?我家夫君父母早死,家中可就只有他一个独苗,再说了,我夫君一直与我在一起,怎么可能还与别人生了一对双生子?” 杜萱娘紧抓住李进的衣襟不放,任曲翠栊又揪又拽,泪如滂沱,嘴里凄楚大叫,“阿四,萱娘有哪里做得不好,你和萱娘说明,萱娘能改便改,实在不能改我们母子三人绝不缠着你,你一声不响地对我们母子三个弃之不顾实在不公平,阿四,求你给萱娘和你的一双儿女一个理由好吗?” 众人纷纷被杜萱娘凄惨的哭声打动,有相熟的掌柜出言道:“瞧李掌柜你做的啥事?你若是不想要他们了,写封休书,给点银子打发了就是,这样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多不好看!” 李进眼睛里怒气涌动,曲翠栊更是忍无可忍,咆哮道:“张瞎子,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话,我们根本不认识这无理取闹的妇人,也不知这妇人发了什么疯竟然在大街上乱攀咬起来,坏我夫君的名声,着实可恶!兀那妇人,你再不放手,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雪竹护主心切,上前抱住悲痛欲绝的杜萱娘,怒瞪着曲翠栊,高声叫道:“你才是不要脸的妇人,明明是你将我家夫人的夫君拐跑了,反说我们无理取闹,果州上下谁不知道李氏商行大当家李进是我家夫人的夫君!” 曲翠栊却来劲了,“各位听到没有,他们要找的人是果州什么商行的大当家,我们可是连果州在那一方都不知道的,况且。我夫君虽姓李,却不是叫李进,我们街坊邻居这么多年,你们大家也是知道的啊,谁敢说这两个妇人不是疯妇?” 曲翠栊想将杜萱娘的手硬扯开,同时用脚踹在杜萱娘的肚子,杜萱娘仍然紧抱着不放。雪竹却上前死命抱住曲翠栊。不让她再踹杜萱娘,现场乱成一团。 “住手!”李进大喝一声,不客气地将杜萱娘的手扯开,然后推到地上。又一把将雪竹从曲翠栊身上拉开,“你们真的是认错人了,我名李清源,范阳人士,既不认识你们所说的什么李大当家,也从来没去过果州,或许你们要找的人与我有几分相似,但我的的确确不是你们要找的人,言已至此。你们不要再来纠缠于我和我家娘子。否则我可不敢保证不打女人!” 杜萱娘倒卧尘埃,李卓李敏两个哭叫着母亲扑过来,方显达忙将雪竹从地上扶起来,突然小李卓站起来稚声稚气地冲李进说道:“我母亲说欺负女人的一定不是好男人,我母亲从来不说假话。她说你是我们的父亲,那么你一定就是,你不要我们无所谓,但是你不可以欺负我母亲!” 李敏也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李进叫道:“我看过我父亲的画像,你与画像上一模一样,你是不是有了这个丑八怪妇人,就不要我们了?” 童声激越,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两兄妹身上,包括李清源。李清源想开口反驳,但是看到两个稚嫩的孩童,心中有些不忍,又有些不安。 李卓与李敏同样的细长眉,丹凤眼,薄嘴唇,与李清源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李清源的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看了一眼怀里的女儿,也有与他一样的丹凤眼,但是面前的双生子却长得更像他。 刚才还有人同情李清源夫妇被人讹上了,来了这两个穿得如同画里跑出来,而且与李清源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漂亮小童后,人群中的舆论风向又变了。 “哟,这对双生子长得与李清源可真像,难道真是他的种?这个小妇也长得俊,啧,这李清源怎么舍得不要?” “我说李掌柜,都到这份上了,你就别装了,你若实在不喜欢,你将你这小老婆二十两银子卖给我,那两小孩你不要我也可以帮你养着,大不多了多舍两碗饭……。” 李清源突然怒了,“你们在放什么狗臭屁?我都说了,我不认识她们,什么小妇不小妇的?还帮我养孩子?若真是我的种,我李清源还供不起三双筷子?都散了吧,有什么好看的?” 看样子这李清源在东大街有些名气,他这一呼喝,周围的人都不敢再吱声了,李清源拉了曲翠栊就想快点离开,五内俱焚的杜萱娘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引来雪竹与两个小童的惊惶哭声。 李清源终于不忍地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妇人,心里突然觉得堵得慌,仿佛地上这几人真与自己有些关联一般,曲翠栊在一旁看着,眉头也越皱越紧,同时看向杜萱娘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怨毒。 正要跨出门槛,李清源一家三口与听到李卓李敏的哭声焦急赶来的李冰冰小妩撞了个对面。 “父亲!” “大当家!” 好戏又要上场了,没有散去的围观者又兴奋起来,李清源心里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居然又被误认为父亲和那个什么商行的大当家,难道自己与那个李进长得真的很像? 曲翠栊看到李冰冰也是一愣,毕竟是母女一场,骤然相见,竟然也有些慌乱,李冰冰抬眼又看到了这个生下自己,却从来没将自己当女儿的女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小妩见过大当家,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小妩立即去通知甲五爷,他为了找你,找得头发都白了一半……。”小妩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 曲翠栊眼一瞪,“还有完没完?今天的疯子来了一拨又一拨,告诉你们,你们认错人了!和里面那几个一样都是眼睛不好使的,快点让开,别挡我们的路!” 李冰冰与小妩一看,杜萱娘正瘫倒在地,方显达与雪竹两个正手忙脚乱地想将杜萱娘救醒,李卓李敏两个坐在一旁大哭,小妩大惊,赶紧跑去帮忙,李冰冰则冷冷地看着眼前二人。 “果然是认错人了?”李冰冰一把扯掉头上的帷帽问道。 “不错,这位小姐请让我们离开!” “你叫我小姐?”李冰冰眼里有深深地受伤,凌厉的目光突然转向曲翠栊,恨恨地说道:“无论你用什么手段让父亲不与我们相认,你都改变不了你曾是丽春院头牌,吐蕃王妃的事实,更改不了我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事实,我劝你少做点恶事,多为自己积点德,父亲,希望你不要为你今天的不敢相认而后悔!” 李冰冰最后一句话是对李清源说的,清亮的目光让李清源的心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地上悲惨的母子三人和面前叫自己父亲的少女,但是无论如何搜肠刮肚,他也想不起来他到底在什么见过这几人,难道与他从前那场失忆有关?想到这里,李清源心中咯噔一下,不敢再做停留,拉着自己的娘子迅速地离开了。 ------------ 三三二恩赐 落云巷的杜家别院内,一片女子与小童的压抑哭声,杜萱娘自从东大街回来后,便一直瞪着茫然的大眼,呆愣愣地坐着,谁叫都不答应, 李冰冰跪在杜萱娘的脚边与趴在床边上的李卓李敏哀哀地低泣,沈玲珑,季琳儿也在一旁抹泪,雪竹一会儿屋里,一会儿院子外面,急得如热 锅上的蚂蚁。 “昭王爷与王妃到了。”小妩从院门外一阵风似的刮进来。 “母亲,你们果真见到了四舅舅?”顾青橙人未到,声先至。 待到李琦与顾青橙来到屋里看到杜萱娘与众人的凄惨情形,二人心下也着了慌,忙问雪竹与李冰冰,“听说你们都见到了?到底是怎么回 事?你们为何伤心?” “当然见到了,化成灰我都认得他两个!可惜二姐姐没有亲眼见到那对狗男女如何折辱母亲,不与我们相认!”李冰冰气急之下连曲翠栊 也一起骂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请雪竹姨来说明一下如何?”李琦到底是男子,脑子要清醒一些。 “我们的母亲怎样了?你们真的见到了四舅舅?”院子里又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原来是王谏之,孙宝儿与崔念得知消息后从外面赶了回 来。 雪竹与李冰冰只顾着哭,半天都说不清楚,方显达忍不住站出来将大家与李进相见的情形说了一遍。 崔念当即否认,“不可能,若那人真是四舅舅,他不可能不与母亲相认!”因为崔颖也爱慕杜萱娘的原因,崔念从小便对李进与杜萱娘之 间的关系十分关注,因此这个家中没有谁比他更了解李进与杜萱娘之间的深厚感情。 “这还有假?他和曲翠栊,也就是那个吐蕃王妃在一起,还夫妻相称,再说有妻子认错丈夫的么?我们这么多人都可以证实那个叫李清源 的绝对是五妹,六弟的父亲!”李冰冰抽泣着说道,不愿意再称李进为父亲,孙宝儿忙为她递上一方丝帕。 李琦沉吟道:“既然你们都认定了那个李清源就是大当家,但是他却不与你们相认,其中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你们都别急,先将他 的来历和住址打听清楚,只要他不再离开京城,一切都可以慢慢再作打算。” “小金已经派人前去东大街的李记玉玩铺子打探,并且飞鸽传书了陆掌柜与甲五爷,他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想来会有办法让大当家回家 。”方显达说到“家”这个字时,特意看了一眼杜萱娘。 顾青橙由大喜到大忧,喜的是她父亲一样的亲舅舅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忧的是如果四舅舅不与她们相认,那么找没找到四舅舅,对他们 这些人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小妩,立刻带我去见那个李清源,如果他真是我们的四舅舅,我绝不允许他辜负我们的母亲,抛弃五妹与六弟。”顾青橙抹了一把眼泪 ,“霍”地站起来说道。 床上的杜萱娘突然开口,“母亲也相信你们的四舅舅不与我们相认,必定事出有因。从前我向老天爷祈求,希望他能保佑阿四平安地活着 。如今老天爷没有失言,我们也不能太贪心,不就是不与我们相认么?我们去认他便是,我杜萱娘的夫君,你们的父亲姓李名进,不是什么李 清源,这事没有人能改变,母亲也绝不允许别人将他从我们的身边夺走!”杜萱娘的声音越来坚定,挣扎着坐起来,“你们也不要再为母亲担 心,母亲刚才只是一时想不通,事实上还有什么比你们的四舅舅还健康的活着更重要?雪竹,请吩咐人打水来让大家洗手净面,我们一家子应 该去院子里焚香拜谢上天赐予我们的大恩德。” 杜萱娘果然带着一大群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在院子认真地焚香祷告,然后回到屋子里等候小金将李家暗探对李清源打探的结果带回来。 李氏商行在东大街有两家丝绸铺子,一个银楼,两家杂货铺,一家茶肆,而京城的李氏商行大掌柜是现任副大当家李珏的亲堂侄李华,脑 子活络,手段也不错,此时却在茶肆的贵客室里如尾巴被点着的公鸡气急败坏地转着圈。 “我早就说了,宁可错杀,也不能留下隐患,这下可好,杜萱娘那娘们又哭又闹地当街认夫,用不了多久李甲五,李乙六就会赶到京城来 认主,到时他是正,我叔父是副,往后李氏商行哪里还有我们这些人说话的地?”李华不停地发着牢骚。 ------------ 三三三疑心 “不行,我们不能就这样束手待毙,来人,趁李甲五与李乙六还没有赶到京城,不惜一切代价干掉那个李清源!”李华狰狞地说道。 东大街尾巴上有一个小巷,名叫腰子巷,因其肚大两头尖而得名,里面的住户大多是东大街有钱的商户们,所以小小的巷子里每一座小院面积虽然都不大,却都修整得雅致美观。东大街有间不起眼的铺子,专门雕刻和出售玉玩,名叫李记玉玩铺,这铺子的掌柜一家三与两个仆妇便住在这腰子巷最靠里面的一间院子里。 这院子十分幽静,门口还有一棵大杨树,茂盛的枝叶伸过墙头,将小院都遮去一半,此时李清源便坐在院子里那棵开败了的蔷薇花架下,右手里把玩着一块坯玉,左手中的刻刀却久久不能落下。 一个粗粗笨笨的小丫环送来一杯热茶,忍不住抬头地看了一眼英俊的男主子,赶紧低头跑到墙边站着,时不时红着脸朝李清源偷瞄。 李清源的娘子何氏抱着小女儿在正屋的窗户后面杀气腾腾地看着这一切,为何这些女人个个都惦记着别人的男人?白天在旧货摊遇到的那个麻烦女人倒罢了,连这种又丑又笨的丫头都敢对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夫君有心思。 “柳儿,给香香倒一杯不太热的茶水过来!”何氏温柔地喊道。 柳儿麻利地端来一杯水,突然屋内传来惊叫声,随即又响起小孩子的哭声与响亮的耳光声,“你这该死的小娼妇,你想烫死我们两个?看来我这小院是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了!”何氏高声骂道。 柳儿的哭声也随即响起,“掌柜娘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也就是说你在这之前是敢的?这个蹄子好狠的心。我平时拘得你们狠了倒罢了,小姐又是那里招你了?你这一碗水若是再烫一点岂不是要害了她小命?”何氏声音更大了。 正在厨房做饭的柳妈闻讯赶过来,也“扑通”一声跪到何氏面前拼命磕起头,这柳儿是她的侄女,是兄嫂临终前托给她照看的,谋害小主子的罪名可大可小,她们又是签了卖身契的。就是何氏找个借口将她们打死了都没处申冤去。 于是。屋子里的哭声与骂声响成一片,终于将李清源从神游状态中拉了回来,并且放下手中的东西,迅速来到正屋从何氏手中接过哭闹的李香香哄着。 “又没有真的烫着。你就别为难她们两个了,柳妈,我饿了,你与柳儿两个一起去给我煮碗刀削面吧,多放些辣椒。”李清源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柳妈与柳儿两个畏惧地看着何氏,等她发话。 何氏心中又恼又害怕,自从上午在大街上遇到那一家子后,夫君李清源便变得有些心神不宁。也不与她讨论这件事。难道心中起了怀疑? “等到真的烫着了,大家才来后悔么?今日在旧货摊上也是如此,夫君就该狠狠地教训一下那一家人,免得他们再来打扰我们。”何氏负气道。 “娘子担心他们再寻来?”李清源突然紧盯着何氏说道。 何氏心中更加警惕,“当然担心。平白无故有人要来抢我的夫君,谁不害怕?况且那个叫什么萱娘的长得那么美貌,如果我的脸还是以前的样子,我倒不用惧她,如今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是个女人都比我好看!”何氏说着说着,伤心的泪水不停地涌出。 李清源的神情立即柔软下来,上前去搂住伤心的何氏,心痛而又无奈地说道:“傻娘子,我是你一个人的夫君,也是香香和父亲,没有人能抢走,你居然在担心这些多余的。” “如果他们再来,你还见他们么?尤其是那个美貌的萱娘?” “不见,在我心目中,娘子才是世上最漂亮的女子。” “真的?”何氏抬起狰狞的脸庞,露出红肿的双眼,“夫君,你是世上最好的男人,何花三生有幸才得与夫君成为夫妻,除非我死,否则我决不会将你让给别的女人,但是夫君,我还是很担心,今天那家人看样子来头不小,我怕他们对我们不利,不如我们关了铺子去别处暂避一下,夫君觉得如何?”何氏怯怯地提出建议。 “这倒不必,我又不是他们要找的人,解释清楚后,大家自然便没事了,不可能还让我强行变成某人吧?所以我们只管安心过我们的日子便是。”李清源安抚地捏捏何氏的肩膀,毅然说道。 稍舒解了一点心事的何氏厌恶地瞪了瞪地上的柳妈与柳儿,“柳妈还不去给老爷煮面?柳儿将小姐带去洗脸,若再有下次,我便将你们两个一起送走!” 柳妈与柳儿赶紧又磕了一个头,站起来抱着李香香便退出了正屋,何氏趁机站起来滚进李清源怀里,用软软的身子不住地蹭着李清源的腰腹下面,见李清源没有反应,干脆直接将手从衣襟里伸了进去,嘴里呢喃着,“好源哥,你好久都没碰我了……。” 李清源的身体终于有了变化,双手也用上了力气,看看房门也正好是掩上的,便将何氏打横抱起来,打算到床上去做夫妻间该做的那种事。 何氏浑身躁热,媚眼如丝,尽量放松身子,打算用自己的最拿手的功夫让好久都没有碰自己的男人爽到俗罢不能。 李清源迫不及待地将何氏压在身下,将有些发干的唇凑了上去,在两片肉相触的那一刹那,李清源的脑子里突然闪出一张凄美绝伦的女子脸庞,痛苦而又欣喜地看着他,嘴里还哀婉地叫着,“阿四,阿四,你不可以负我!不可以负我!” 李清源如遭电击,翻身跃起,呆呆地看着面前双目紧闭,正幸福地迎接他的爱怜的何氏,身子一阵阵发冷。为什么会这样?自从见过那个叫萱娘的妇人后,她那张哭泣的脸便时不时地从他的脑海里蹦出来,挥之不去!最要命的是在这种紧要关头她也要来插上一脚,难道那一家子真的与自己有某种联系? 李清源不敢想下去,赶紧收拾好衣物下床,再也没有心思云雨。 何氏不但没有等到李清源的激情,自己的夫君竟然还临阵脱逃。眼中闪过一丝愤恨。正要继续施展她的媚功,却听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又听到柳儿的惊叫声和李香香的哭声。 李清源到底是习武之人,立刻明白自己家里来了不速之客。几步窜到床前,左手将一柄长剑拔到手上,右手将一个皮袋挂上了腰间,低声对何氏喝到,“立刻藏到柜子里不要出声,我出去救香香!” 何氏一愣,随即默契地打开柜子钻了进去,没有丝毫迟疑,看来二人从前经常经历这样的事。 何氏刚藏好。屋门便被人一脚踹开。来者是三个黑衣蒙面人,也不说话,上来便各使杀招攻向李清源。 “来者何人?我李清源到底与你们有何冤仇?既然敢找上门来,为何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李清源一边招架,一边喝道。 只是任李清源如何相激。这三个杀手都不说话,只管不要命的冲杀,似乎彼此之间有杀父之仇,不到十余招,李清源的后背便中了一刀。 李清源大喝一声,冲破窗户,直接来到院子里,院子也有两个黑衣人,正用刀抵在柳妈与柳儿脖子上。 院子里比屋子里宽阔,李清源的剑法才得以充分施展,一时之间三个黑衣人竟然无法拿下他,于是又一个黑衣人加入了战团。 四比一,任李清源如何武功高强,在这种只能拼,不能退的情况下,算得上是险象环生, 李清源越打越吃力,越打越绝望,想到今日他们一家五口性命肯定不保,想到他们一家三口千辛万苦才从高原上逃出来,却莫名其妙地死在这几个不知来历的黑衣人手中,实在是不甘心。 若是在别的地方,大白天出现的打斗声当然会引起旁人的注意,但是在这安静的腰子巷里端,路人少,周围的邻居家中也只是些妇孺,即便是听到了,估计也只有吓得发抖的份,所以没有人会对他们伸出援手。 就在四个人将李清源逼到墙角处,打算在一两招内完成此行的任务,不料墙头突然跳下一个买芽糖的小贩,这个小贩一边挥舞着手中挑货的木扁担冲过来,一边喊道:“大当家坚持住,我们的援兵马上就要来了。” 这小贩棍法颇有几分火候,挥舞起来呼呼生风,滴水不漏,将那四个黑衣人逼开好几步,给了李清源一个喘息之机。 原本劫持柳氏三个的黑衣人见状,将吓得尿了裤子的妇人,小孩扔进厨房,挥舞着大刀冲入了战圈,五比二,那小贩也很快就挂了彩,却一边打,一边说道:“大当家,想当年我们攻打苗寨时,兄弟们也是这般背靠背,直到拼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最后还是我们胜了,这次我们李氏商行一样也会笑到最后!” 李清源虽然对这小贩说的话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是一股豪气却从身体里迸发,拖着浑身是血的身体与五个高手,一刀一剑地拼着,想着即便是死也要让这几个黑衣人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伤害他的家人! 至于小贩就只好对他说抱歉了,谁叫他们眼拙得连人都会认错。 幸好那几个黑衣人听说“李氏商行”时手下迟疑了一下,其中一名黑衣人被李清源刺中腿部,暂时失去战斗力,退出战圈,场内变成四比二。 形势对李清源这边越来越有利,那个腿部受伤的家伙突然想起了他们还有没利用到的资源,便想进入厨房将李香香抱出来威胁李清源,冷不防一个妇人拿着一根门闩跳了出来,“你们敢杀我夫君,我与你们拼了!” 这黑衣人一看,来得正好,正想着拿个三岁奶姓来威胁人是不是太下作了些,用这个妇人来扰乱李清源的心神是再好不过了 ------------ 三三四又赢了 何氏躲在屋内,听得外面打得火热,又听到外面的说话内容,心头一合计便明白了来杀他们的是什么人,一定是上午旧货摊上的那一场闹剧,落在了有心人眼里,这些人怕威胁到他们的利益,现在先下手为强,不禁在心里又将杜萱娘给狠狠地咒骂了一番。 当何氏从窗户眼里看到那个受伤的黑衣人要往厨房去,立刻便明白这人在打什么主意,大惊之下,便不管不顾地跳了出来。 “噫,这妇人也太丑了些吧?好歹拼命这位也是曾经的李氏商行大当家,怎会娶了你这样的女子?”黑衣人有些愣神,不防被何氏冲到面前,便伸手去抓何氏的衣领,打算将何氏提到场子中间去威胁李清源。 谁知何氏的手一拐,抓住黑衣人的蒙面巾一扯,那黑衣人的样貌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小贩眼尖,立刻便认出了有些慌乱的黑衣人,“李陶,枉你也是李氏子弟,竟敢谋逆犯上!老子明白了,你们都是李华派来的!” 几个黑衣人下手更狠了,身份一旦暴露,那便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何氏尖叫一声,抱着膀子倒在了地上,李清源眼睛赤红,状如疯虎,正在这时,巷子里响起急促的脚步 声,那小贩一听大喜,“大当家,我们的援兵到了!” 那五个黑衣人见状,哪里还敢停留,虚晃一招,纷纷从右边墙上逃离。 李清源急忙上前去抱起地上的何氏,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势,幸好只是伤在手臂之上的皮外伤。 “大当家,果然是你!”小金热泪盈眶地冲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想上前去抱李清源的小腿,却被李清源皱着眉头让开。 “我说你们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我说了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们夫妇在这长安城里从来没有与人结怨。与李氏商行也常有生意往来,为何李氏商行的人从来没认错我是他们的大当家?今日之祸事都是由你们引起,你们若不与我一起去与那李氏商行说清楚,我绝不与你们善罢干休!”李清源怒道。 原本满腔激动之情的小金傻了眼,他的主子怎么不认识他了?与小金一起来的李进从前的贴身侍卫也不知所措。 那名在李清源院子外面做探子的小贩早就发觉了李清源的不对劲。便将小金从地上拉起来。小声说道:“大当家好像全不记得从前之事了,这可如何是好?” 小金的脑子也转得不慢,便笑着对李清源说道:“大当家息怒。我们都是奉夫人之命前来保护你的,虽然来迟了一些,好在大当家也没什么大碍,现在我们仍然听从大当家的调遣,大当家要带小人们去李氏商行,小人们一定随行!” 提到杜萱娘,李清源脑子里立即又出现一张悲痛欲绝的女子脸,心头的怒火不知为何突然消失,烦躁地挥挥手说道:“罢罢罢。算我们倒霉,你们都离我家远一些,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们!” 小金很知趣地拱手带人离去,当然不是真的离开,而是奉杜萱娘之命散在四周暗中保护这位李清源。 何氏悠悠醒来,抬眼便看到李清源忡怔的脸。手上伤口的火辣辣疼痛让她脸上的伤疤更显扭曲,这条伤疤是为了救面前这个男人而留,虽然由美女变成了丑妇,却收获了面前男人的死心塌地,她相信再好看的女人也敌不过李清源心中那条名叫道义的坎。包括杜萱娘。 看到李清源的神不守舍,何氏心中愤恨不已,她都已经如此的煞费苦心了,命运的大转轮仍然将杜萱娘送到了他们的面前,这老天对她何其不公? “源哥哥,我的手好痛!”何氏轻唤,将李清源的思绪换回。“你在想什么?” “娘子,你见过那个李大当家么?他长得真的和我很像?”李清源看起来十分困惑。 “源哥哥,你还真信了他们的话?我们又不是没有与长安的李氏商行打过交道,在遇到那个姓杜的女人之前,你有没有发现李氏商行的人有任何反常?” “可是他们连你也认错了,尤其是那个叫四小姐的,她还说她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 “意思是她是我的女儿,源哥哥,你仔细回想一下,我和她若真是母女,有女儿用那种语气对母亲说话的么?”何氏气愤地说道。 李清源一愣,“倒也是,那个四小姐好似对你有很大的怨恨。” “源哥哥,我们为何要去猜测这些?难道你相信她们所说的话?”何氏惊恐地看着李清源。 “不是,我只是想不通为何那么人都咬定我是那个大当家而已。罢了,娘子你手还痛不痛?等一下你多喝些鸡汤,我觉得这些人不是善茬,我们明日一早还是出城避避为妙。” 何氏大喜,“太好了,谢谢源哥哥,我们趁城门未关,现在就走可好?” “现在就走太急了,我们家中的东西需要收捡,铺子里虽没值钱东西,也得去看一看门窗是否关牢,因此明日一大早赶在开城门之时出门正好。”李清源做下决定,帮何氏掖好被子,便走了出去。 李清源心中的疑惑更深,他的记忆都是何氏灌输给他的,他的名姓,他的来历,都在他一场大病后给忘记得干干净净,醒来后便发现自己身处吐蕃人的奴隶营中,后来幸好与当时的王妃,也就是现在的何氏相遇,才得知了自己的一切。 难道问题就出在自己失忆之前?可是自己的娘子也没有必要骗他啊,他只不过是一个失忆的奴隶,她却为了他什么事都敢做,什么苦都能吃,甚至为他挡刀毁容,还为他辛辛苦苦生下女儿小香香。 想到小女儿,李清源莫名其妙又想到杜萱娘那对双生子,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双生子长得与他太像了,尤其是那双眼睛,还有他们生气时的样子。 这一群人里面有认错夫君的娘子,叫错父亲的儿女,还有跪错主子的奴才,杀错人的杀手,这一切也太巧合了些,如果是有人精心安排了这一切,那么他又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要知道他只是一个勉强混个温饱,连稍微大一点的玉石都不敢下手的普通玉石匠人而已。 李清源心乱了,突然打开院门走了出去,正好看到那个叫小金的迎上来,“哼,既然你说你是我的奴才,那么你就陪我上铺子地一趟,随便将你为何认定我是你们主子的理由从头说来。” 小金大喜,忙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何氏看着眼前跳动的烛火,已经一更天,李清源从铺子里回来后便坐到了院子里他常坐的椅子上,不言不语,不吃不喝,连李香香迈着小短腿上前去撒娇都没有反应,闹腾了半天只好包着两泡眼泪重新回去找她的母亲。 何氏心中有数,在看到杜萱娘与李冰冰那一刻起,她便明白他们的身份已经兜不住,李清源将变回原来那个男人,但是她现在已经无所畏惧,如今她也有足够的资本与杜萱娘明争到底。 杜萱娘有双生子,她有李清源从小捧着长大的李香香,杜萱娘与他经营了一个家,可到底也没有正式拜过堂,她可是李清源明媒正娶的妻,杜萱娘为他守了三年,她却与李清源同甘共苦了三四年,还为救他毁了女子最珍贵的容颜。 她何氏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苦盼爱人到来的丽春院头牌曲翠栊,李清源也回不到从前的李氏商行大当家李进了,她有什么好怕的? 李清源终于动了,却是拖着沉重的步伐去了书房,然后听到各种收拾东西的声音,不一会儿,李清源来到他们的大床前,摸摸熟睡中的李香香的小脸,一如平常。 “娘子,明天还要出城,我们早点睡吧。” 何氏温柔地点点头,轻轻地滑进被子里,嘴角露出胜利地微笑,因为她知道她又赢了一场,何氏带着打败宿敌的那种快感很快进入梦乡。 一旁的李清源则睁着木然的双眼一直到天亮,既然那个叫李进的大当家在四年前被人设计掳去,然后生死不明,那便让这个负心人永远消失吧。 落云巷杜氏别宅的一间书房内,杜萱娘抱着小儿子小女儿,神采奕奕地对面前的一圈儿子儿媳,女儿女婿说道,“小金刚才来回说,你们的四舅舅已经向他打听了事情的原委,看来他真的是失忆了,不过没关系,陆掌柜已经在来长安的路上,即便是药石暂时治不了他这失忆,母亲也有办法让他想起从前,回到我们大家身边。所以现在你们只需你们为母亲做几件事,第一,母亲想烦青橙去一趟东宫,请太子妃帮忙向皇后求一道懿旨,赐母亲为李记玉玩店掌柜李清源之平妻。” 众人大惊,尤其是崔念立刻嚷嚷了起来,“母亲怎么能去给人做平妻?明明是你先与四舅舅在一起的,那个曲翠栊耍了手段才与四舅舅在一起,他们的成亲根本不算。” ------------ 三三五再次交锋 杜萱娘叹息道:“你们别急,先听母亲说,这只是我们找回你们的四舅舅的第一步,若不用正当的身份接近他,我们就无法给他医治失忆,更无法让他想起从前。况且,这是平妻,又不是妾,曲翠栊有的,母亲一样也会有,你们不用担心,一旦你们的四舅舅恢复记忆,我会请你们四舅舅再次做选择,实际上母亲也无法与别的女人一起共享一个男人。” 听了杜萱娘的保证,大家才将受到惊吓的心情平复,顾青橙说道:“母亲放心,明日我便与王爷一起进宫去,皇后那边不行我们便去求皇上,总会让母亲如愿的。” “第二件事便是,母亲明日便会带着你们的五妹六弟去腰子巷,家中的一应大小事务以后都由你们的大嫂处理,你们该做什么继续做,不可懈忌,尤其是念儿,马上就要部试,不可再四处疯跑,应该静下心来认真读几天书了,宝儿与冰冰你们两个的聘礼与嫁妆都是早就备好的,成亲时有东宫来的女官帮着操持,总之一切按照成例来就不会错,你们几个大的出嫁时,你们的四舅舅没办法亲自送你们出门,这回冰冰与宝儿成亲,一定要有四舅舅坐高堂,否则,他将来会后悔一个女儿都没送成。” 李冰冰突然说道:“明日我与母亲一起去腰子巷,曲翠栊的心狠手辣我是最清楚不过的,我怕母亲和五妹六弟吃亏,有我看着,她好歹收敛些。” 崔念也说道。“我还没有成家,当然也和六弟一样,母亲去哪里,我也去哪里!”说罢得意地盯了李冰冰一眼,这小子自从考取贡生后,对李冰冰的畏惧少了许多。 杜萱娘点头道:“很好,当初你们四舅舅没有白疼你们。从现在起,不论付出何种代价母亲都要帮你们寻回四舅舅,替卓儿与敏儿守住他们的父亲!” 第二日一大早,李清源便起床来到院子里,舞了一回剑之后。又看着院子外面的杨树发起呆来。 昨日从小金口里李清源得知了李氏商行前大当家李进与杜萱娘,还有与那个曲翠栊之间的故事,虽然在他的记忆里没有关于李进与杜萱娘的一丝一毫的印象,但是他也看得出小金并没有说谎,而且他恢复记忆之后发生的事情小金居然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包括王妃将他从奴隶营救出。二人毒害浑脱王,帮助王妃夺权,收复别的小部落等等。只不过他们当初不是特意装死逃避,而是真正的被敌人包围,他与王妃退到山洞之中后,正好遇到一对以山洞为家的牧民夫妻。这对夫妻好心带他们躲进秘密山洞。 王妃担心敌军找不到他们的尸体会仔细搜查山洞,到时候他们照样逃不了,竟然趁牧民夫妻不备,直接将他们杀了,然后将他们自己的衣服换到这对死去的夫妻身上,扔进火里焚烧,她这一招不但瞒过了敌军。也瞒过了浑脱部的人。 当他们从秘洞逃出生天时,才发现浑脱部已经土崩瓦解,便动了就此回到中原做一对平凡夫妻的念头,李进在浑脱王两个幼子的刀下将自己的女儿救出后,劫了些财宝,一家三口便到长安老家便用回了自己的真实名姓,并且开了一家玉玩铺子,直到昨日无意间与杜萱娘母子相遇,才打破了他们生活中的宁静。 王妃,也就是现在的何氏在吐蕃人的奴隶营中找到正因不知自己的来历而惶恐不安的李清源,并且告诉他,他名叫李清源,长安人士,是她父亲从小养大的义子,他的一身武功也是她父亲所传授,而且还为他们订了亲,后来李清源做了镖师,在一次走镖中遇到贼人,从此后失去音讯,她为了寻找他而离家出走,没想到遇到拐子,被迷晕了卖到吐蕃,也是命不该绝,浑脱王看中了他的美貌,便被浑脱王抢去做了侍女,后来一直做到王妃,这也是上天垂怜,竟然又让他们失散多年之后再次相遇。 知道了自己身世的李清源仿佛重生,为了更好地保护自己的未婚妻子,宁愿扮成女子陪伴在她的左右,后来他们又有了女儿,才决定杀了浑脱王,二人光明正大地做夫妻。 现在又出来一个寻夫的杜萱娘,那个美貌精明的女子,还有那对与自己长得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双生子,不但让他心生悸动,竟然还隐隐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他们真的有某种极深的联系,但是再一仔细回想,却又实在想不起有关他们的任何事情。 他们又宣称何氏是一个小驿镇上的头牌姑娘,名叫曲翠栊,与那李进关系匪浅,而且为了李进做了很多坏事,被杜萱娘毁了容,后来不知为何又做了浑脱王妃,想到这里李清源便强烈地不安起来,何氏脸上的确有两条旧伤痕,但是那两条疤痕原来被两朵蓝莲花掩住,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后来他们在逃亡时遇到吐蕃兵,何氏为了救他伤到了脸部,何氏一狠心便用药水将那两朵蓝莲花洗去,新伤加旧疤,面容是彻底地毁了。 如果何氏真的是他们口中的曲翠栊,那么他呢?他又是谁?他果真是何氏口中的从小订亲的义兄? 如果他真的是那个李进……,想到这里,李清源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不,不可能,他不是李进,他不是那个扔下怀孕的心爱女子一去不复返,还与别的女人生了女儿的负心男子,李清源本能地排斥着自己是李进的这种可能性。 那个杜萱娘是如此的美好,那对双生子是如此的可爱,他们怎么能有那样无良的夫君,不堪的父亲?那个李进一定是早就死在三年前了,先是中毒,又是两拨杀手追杀。武功再高也难逃一死,况且李氏与杜家无数人三年来不停歇地寻找都没有任何消息,更加说明了这个李进已经不在世上。 李清源面目平静,内心却思绪翻涌,直到何氏穿好衣服出现在院子里,“源哥,我们是在家中吃早饭。还是去街上吃胡辣面?” “吃杂酱面吧!”李清源脱口而出,随即又愣住,杂酱面是他什么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自己潜意识中竟然有这三个字的存在?看来自己从前真的是遗忘了很多东西。 何氏的脸色却有些发僵,“源哥在哪里吃过这种面?赶明儿我与香香也去吃!” “你是说杂酱面是一种面?是怎么做的?” 何氏没料到李清源竟然反问起她来。心中更不自在,但又不便发作,“杂酱面,杂酱面,可不就是一种面么,难道还能是别的什么东西?源哥。还是让柳妈给你做一碗鸡蛋面吧,那个才是最经饿的。” “也罢,让柳妈快点煮。现在时候不早了。”说罢,李清源便进了书房,留下何氏一个人在院子中间咬牙切齿,这杂酱面一定是杜萱娘那个贱妇曾经做过的。这三四年,李清源总是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些失忆之前的话来,时常让她提心吊胆,结果又都是虚惊一场,巫医的毒岂是那么好解的? 李清源将他的那些玉玩宝贝和雕刻工具背在背上,手里抱着还没睡醒的李香香,何氏一身水红薄袄。绿色高腰长裙,戴着帷帽,空着手,大大小小的包裹都压在了柳妈与柳儿身上。 李清源用一只手慢慢拉开大门,一脚跨了出去,另一只脚却顿在门内,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何氏好奇地斜着身子往外看,脸色也变了。 深秋清晨微凉的薄雾里,一位着白色披风的女子背对着李家大门静立着,听到身后的开门声,女子缓缓回过头来,一双如秋水般的眸子定定地看着神色忡怔的李清源,薄薄的红唇微张,欲语还休,不是那个寻夫的杜萱娘还能是谁?三人就这样诡异地僵持着。 正在这时,巷子里停着的三辆大马车的车窗帘开始动了,最前面一辆马车上既不像主子,又不像奴仆的雪竹与小妩抱着在旧货摊子上见过的双生子从马车上下来,中间一辆则是李冰冰抱着一个盒子带着两个丫环直接跳下马车,最后一辆车上下来的当然是快到冬天了还拿着一把折扇的崔念。三名车夫竟然是方显达,小金,及李家死士营的一名小头目,看样子这回杜萱娘是有备而来,再不会如在旧货摊上乍见到李清源时那般的崩溃与惶然无助。 何氏最先忍不住,挤开李清源便站到了这群人的面前,“你们这些人脸皮还真是厚,昨天我们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你们还来这里做什么?找死啊!” 杜萱娘冷冷地看向何氏,“曲翠栊,你得逞过一次,见好便收吧,我相信从此后你再也没有机会在我面前玩弄你的阴谋诡计,还有既然我们已经找到了阿四,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再将他从我们的身边带走?你太小看我杜萱娘,也太小看我杜家人。” 何氏也同样冷哼道:“看你这样子是要钱有钱,要美貌有美貌,难道还缺男人?连我家这老实人你都不肯放过,你就如此饥不择食?或者你天生就是个贱妇,专门算计别人男人?” 杜萱娘唇边的笑意在扩大,仿佛何氏的恶毒语言不是在说她,目光转到已经进入木然状态的李清源身上,缓缓上前两步,来到何氏面前,何氏本能地想挡住杜萱娘的脚步,冷不防杜萱娘猛然抬起手臂,带着一阵风,狠狠地抽向何氏丑陋的面庞。 清脆的耳光声传出很远,不但何氏被打懵了,连李清源与李冰冰,崔念,雪竹等人也懵了,没想到平时柔弱的杜萱娘竟然干脆利落地扇了满嘴喷粪的何氏一耳光,而且是当着还没有恢复记忆的李清源的面。 “我这一巴掌是想告诉你,专门算计别人男人的绝对不是我!”杜萱娘这回是对惊骇状态中的何氏说的。 何氏总算回过神,狰狞的脸庞更加扭曲,那些交错的伤痕仿佛红色的蚯蚓在乱爬,抬手便想还击,没想到却被身后的一只铁掌擒住,“娘子,让我来吧。” 何氏猛然回过神来,自己是有夫君的人,自己挨打自然是夫君替自己出头,哪里用得着自己出手?眼中的怨毒迅速消失,代之的是委屈的泪水,“源哥,这贱妇竟敢动手打我,你可要给我出口气啊,呜……。” 李清源看着面对神情坦然的杜萱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谴责她的动手打人,当然动手打还一个弱女子,也不是一个大男人能做的事。 倒是杜萱娘首先开口,“你不能打我,更不能指责我,因为我怕你将来恢复记忆后会自责后悔,萱娘不想阿四如此,我今天带了四个还没有成家的孩子寻上门来,便是想与阿四一起回忆我们从前的幸福日子,另外卓儿与敏儿两个还没有正式的名字,因为这取名的权利是他们的父亲的,别人不好代劳……。” 李清源打断杜萱娘的话,“杜夫人,昨日我也询问了你们家那位小金管事,关于那位李大当家的事,但是我回想了一夜,实在是想不起任何有关杜夫人及李家的任何事,所以我肯定杜夫人是认错人了。” “看来阿四真的是失忆了,不过没关系,你的老部下陆掌柜最多五天便能来到长安,想来失忆也是有药可医的。”杜萱娘不曲不挠地说道。 李清源有些不想打击面前这位痴情的女子,但又深知这事拖不得,否则更是缠夹不清,他们普通人可不惹不起李氏商行那样的庞然大物,便断然说道:“我没有失忆,也不需要诊治,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请夫人不要再来我家。”想想又不忍心,继续说道:“实际上我也很为夫人的痴情感动,但在我们局外人看来,夫人的夫君十之八九已经遭了毒手,不会再回来了,夫人还是早日面对现实吧。” ------------ 三三六润物细无声 杜萱娘的双眸浮上一层雾气,李清源赶紧转过头去,不忍再看,心底没来由地一阵刺痛,却温柔地对何氏说道:“娘子,你的脸还痛么?我们先去医馆敷药吧。”说罢,拉起何氏的手,绕过杜萱娘就要离开。 “阿四,在你没有恢复记忆之前,我绝不会放弃你,更不会让你离开我们的视线,从今日起,你去哪里,我们一家子也跟去哪里!”杜萱娘眼中的雾气迅速不见,代之的是一种绝然的光芒。 李清源顿觉头大,“杜夫人,你非得逼我翻脸?” “阿四,你一个人抗不过杜家与李家联手,现任李氏商行的大当家为了保住他自己的利益,也未必会对你友善,昨日的刺杀便是例子,所以,为了阿四的安全,请不要轻易离开长安。” 何氏得到了李清源的关心,又得意起来,“只要你这贱妇不再来缠着我的源哥,那李氏商行自然就不会再来找我们的麻烦……。” 杜萱娘突然不想再忍耐,看了一眼小妩,小妩一个漂亮的旋转,从杜萱娘身后绕过,同时一柄雪亮的长剑稳稳地架在了何氏的脖子上。 “啊……,源哥救我!”何氏发出一声惊叫,一旁的李冰冰连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李清源的脸色却有些难看。 “杜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清源铁青着脸问,刚才杜萱娘当着他的面打了一何氏一耳光,他已经不再计较,谁知一转眼她用叫人将剑架在他女人的脖子上,是个男人都会发火的吧。 “阿四请放心,我虽与这女人有夺夫之恨,但我不会在你面前杀她,”杜萱娘看着李清源温柔地笑。那笑容让李清源又是一阵失神。“我今日将行李也带来了,我们想与阿四住到一起!” 李清源与何氏石化掉,住到他们家? 杜萱娘并不想知道他们的反应。回头便对雪竹道:“你们现在将东西都搬进去,小心大当家的宝贝!” 李冰冰与崔念一听。上前给李清源行了个礼,带头推开院门走了进去,而柳妈与柳儿两个原本是站在门口的,见到这两个神仙一般的少爷小姐进来,赶紧闪到一边躲了起来。 李清源与何氏终于回过神来,何氏不顾脖子上的剑大骂起来,“你们怎么这么不要脸啊。源哥,他们要强占我们的家!” 李清源也是个血性汉子,之所以对杜萱娘一再忍让,是因为心中对自己曾经失忆一事有一些犹疑。想着昨日里那么美丽能干的妇人竟然也抱着他的腿如小妇人一般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心中充满恻然与同情,没想到杜萱娘一家子竟然在事情还没有真相大白之下,竟然想强行住到他家里来。这就有些超过他的底线了。 于是,李清源的腰间剑光一闪,一把宝剑也架到了杜萱娘脖子上,杜萱娘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反而对迟疑的方显达等人说道。“别停下,继续搬,我相信你们的大当家即便是什么都记不得了,他也绝不会伤害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杜萱娘的自信反而让李清源手足无措,为何杜萱娘就这般笃定他就是李氏商行大当家李进?为何自己偏偏什么都想不起来? 李清源的迟疑让何氏的眼神越来越怨毒,她对巫医的绝情散有绝对的信心,却对自己深受的男人越来越没有了信心,即便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他仍然是不舍得伤害杜萱娘一根头发丝也是事实。 “源哥!”何氏凄厉而又绝望地大喊,李清源这才想起脖子上也被人架了利剑的何氏,缓缓收回手中的剑,“放开我娘子,我给你们三天时间,如果在这三天时间内,你们能向我证明我确实是你们所说的李进,我任你们宰割,如果不能,请你们有多远滚多远,再也不许打扰我们!” 杜萱娘看着李清源慢慢点头,鼻头有些发酸,她再也不想让人看到她软弱的泪水,赶紧低下头去对一边一个靠着她站着的李卓李敏说道:“快些见过你们的父亲!” 这回不等李卓李敏做出反应,李清源已经拉着何氏转身进了院子,杜萱娘只好又对两个有些受伤的小不点说道:“你们的父亲很久没有见过你们,有些害羞,就像你们见了不认识的人也不敢和他们说话一样!” “我们知道了,以后我们要多和父亲说话,他就不会害羞了。”李卓李敏对母亲的话深信不疑。 李家小院总共六间房,正房两间,左右厢房各两间,另外便是厨房与柴房,中间一个不大的院子,种了几棵花树,收拾得倒还干净整齐。 雪竹早就将几间屋子搜寻了一遍,正房两间是李清源与何氏的卧房与客堂,挨厨房的两间左厢房做了饭厅和李清源的书房,右厢房两间便是客房和柳妈与柳儿的下人房。 雪竹当即将杜萱娘与李冰冰的东西搬进了那间客房,好在那床够大,如果杜萱娘李冰冰,还有李卓与李敏四个睡不下,两个小的还可以睡从落云巷搬来的小吊床。 小妩,及李冰冰两个贴身丫环则不客气地将柳氏与柳儿的东西全部扔去了柴房,三人高高兴兴地将自己的及雪竹的东西搬了进去。 崔念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了空房间,便抱着一摞书直接撞开李清源的书房,看见李清源正躲在里面发愣,便笑咪咪地说道:“四舅舅这书房真不错,我就将点就住书房吧,这床也很宽,能睡两个人,四舅舅若想睡书房了,也可以来和念儿挤,当年你就是将二哥,与三哥的房间占了,才住进我母亲家的……。” 李清源的脸都绿了,但也不好意思对个满脸真诚笑容的少年发火,只好气呼呼地摔门而去,来到院子,看到各式各样的箱笼摆得各处都是,何氏正在院子叉着腰极尽污言秽语地大骂,可惜没人一个人理她。杜萱娘带来的人有条不紊地搬进搬出,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 何氏越骂越生气,突然看到抱着李香香站在蔷薇架下的柳儿与柳妈。气更不打一处来,冲上前去就给了柳妈一耳光。口里骂道:“平日白养你这老娼妇了,自己的窝被人占了都不敢吭气,给我上前去打啊!” 何氏自己畏惧小妩手上的剑,不敢动手只敢动口骂,却支使柳妈一个老妇人上前去与小妩她们几个争执,正在屋里收拾东西的李冰冰越听越无法忍耐,扔下手中的东西便往屋外跑。杜萱娘一把没拉住,忙示意雪竹跟上去,自己则拦住了也想跟出去的李卓李敏。 “为老不尊,泼妇骂街倒罢了。自己不敢上前,却支使下人去找事挨打,想着你好歹也是做了几年王妃的人,应该有些长进了,却仍是如此让人瞧不起!”李冰冰冲到门口冷冷地说道。 何氏一见李冰冰。气焰立即矮了下去,想着自己毕竟对这个女儿有愧,可是突然又想起了李冰冰将此生最大的敌人杜萱娘视为亲母,一口浊气又涌了上来,“老娘我什么时候让人瞧得起过?不是连自己屙出来的都跟那不要脸的女人跑了么?你也不必对我呼三喝四的。我从前纵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可老娘到底还是将你生出来,没有扔到尿桶里!废话不必多说,你既已跟了她,我也当没你这个祸害,你若不快点滚出我家,我照样对你不客气!” 李冰冰先是眉尖紧皱,突然又冲着何氏笑了,“四舅舅,你也听到了,她自己也承认了我是她生的,现在你相信她就是丽春院的头牌了吧?” 何氏一惊,猛然回头,发现了身后面无表情的李清源。 “你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谁?”李清源茫然地问道,又有点像是在自言自语。 何氏只有一瞬间的惊慌,这事发展了这个地步,摊牌也是早晚的事,她与他有了李香香,且拜了堂成了亲是不争的事实,无论他是李进也好,李清源也罢,他此生都无法再摆脱她,她有什么好怕的? “是,我从前就叫曲翠栊,你也……。”何氏下定决心坦白交待,但是等她抬起头来时,却发现李清源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柳妈与柳儿两个在厨房内犯了愁,家里突然多了这许多人,午饭要做几个人的呢?不做他们的吧,好像男主子又没有反对他们住进来,做上他们的吧,可看女主子与来人有深仇大恨的样子,搞不好她们两个又成了出气筒。 “你叫柳妈?”一个温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柳妈二人抬头一看,正是那个被女主子骂做不要脸的贱妇的好看的夫人,带着一个也好似大户人家媳妇的中年妇人站在门口,那个拿剑架在她们女主子脖子上的少女提着一个装满食材的大篮子好奇地往厨房里打量。 “见过夫人,奴婢柳氏,这个是我侄女,名唤柳儿。”这个柳妈毕竟是块老姜,早看出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声称是她们男主子的夫人的女子不是个平凡人物,比她们这个喜怒无常的女主子不知厉害多少倍,她们两个要想在这家里生存下去,这位夫人也是绝对得罪不得的,所以对杜萱娘的态度也十分恭敬。 “今日我们占了她们的房间,却委屈她们去做柴房,雪竹,重赏她们两个,另外今天的午饭我要亲自下厨,你们两个先去外面候着吧。”杜萱娘说道。 雪竹从腰间取下荷包,随手拿出两锭五两重的银锭子递给柳妈与柳儿,柳妈激动得脸色潮红,何氏买她们两个也不过才花了十二两银子,如今这位新来的夫人一出手赏赐便是一人五两,有了这十两银子,至少柳儿赎身有望了。 “谢夫人,谢夫人,不知夫人还有什么吩咐?”柳妈抖擞着接过银子,更加恭敬地说道。 “等一下你们去将饭堂的碗筷桌椅摆好,请掌柜的与掌柜娘子来吃饭即可。” “是,夫人。”柳妈拉着柳儿对杜萱娘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低头离去。 小妩笑道:“想不到几两银子便将这两个下人搞定了。” 雪竹却接口道:“若有人给你一千两银子,你会背叛夫人吗?” 小妩认真地想了想,干脆地说道:“不会!” “所以这不是银子的问题,而是曲翠栊平日里做事太过。所以连服侍她的下人都与她离心。”雪竹一边与小妩说话,一边挽起袖子收拾起厨房来。 许是骂累了,何氏带着李香香关在自己卧房里不声不响一上午。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李冰冰则直接拉了李卓与李敏两个缠上了正在书房里雕玉佩的李清源,三人一口一个父亲。让李清源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再加上崔念在一旁时不时插上一句,让李清源有想夺门而出的冲动。 终于熬到午时,几人一听到外面有人喊用饭了,两大两小立刻拉着李清源往饭堂拖,刚到饭堂门口就听到何氏用尖利的嗓子在骂人。 “你们两个败家的玩艺儿。是你们的亲娘亲老子来了,还是做祭菜?居然做了这么多的菜,你是想让老娘一家子下半个月喝西北风去?马上给我将这些菜给老娘收起来,否则老娘将你两个买到娼寮里面去!” “曲姑娘。你看清楚了,你家里有这些菜?”雪竹沉稳的女声出现,“再说了,这些菜是夫人亲手做给大当家和我们家少爷小姐吃的,用的是我们自家带来的食材。没用你家一滴油,一颗盐,曲姑娘凭什么不让我们吃?” “你家的东西又怎么样?这地盘这桌子是我家的,我就不许你们用!”何氏声音更加嚣张。 李清源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站在门口重咳一声。屋内众人纷纷回头,然后又上前行礼。 李清源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这些装在雪白盘子里的五颜六色的菜色,简直就是一幅画,而且还是带诱人香气的画,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系着白色围裙,包着花布头巾,带着一脸为亲人辛苦操劳后幸福而又平静笑容的杜萱娘,这感觉怎么这么熟悉? “吃饭!”李清源坐上自己的位置,李冰冰坐了下首,崔念拉着李卓李敏两个挨着李清源坐了左下首,那原本是何氏的位置。 何氏正要发火,李清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娘子,你带香香坐这边来!” 李清源为何氏安排了右下首的位置,而且仍然叫她娘子,让何氏一阵得意,挑衅地看了一眼杜萱娘后,挨着李清源坐了。 杜萱娘笑了笑,主动挨着李冰冰坐了,抬头便能看到他的阿四,很满意。 李清源看着这满满的一桌子人,也很满意,突然有一种想法冒出来,要是这种情形能永远这样下去多好!这不切实际的想法将李清源着实吓了一跳,且不说他不是那种喜新忘旧,得陇望蜀的人,就是这位杜夫人岂是与人共事一夫的女子? 李清源扫了一眼饭桌,伸筷便向那盘红彤彤的水煮鱼夹去,谁知他的筷子还没有到,另外两双筷子比他还先到,随即崔念对李冰冰叫道:“看吧,我说四舅舅第一筷子会动水煮鱼!” “家里谁不知道父亲最爱吃母亲做的水煮鱼,这有什么稀奇的?我还知道他第二道,第三道吃什么呢!”李冰冰嘴里一边嚷嚷,手中的筷子也没停过。 很快水煮鱼片就去掉一半,李清源忍了又忍,终于也不客气地争抢起来,李卓李李敏也快乐地加入战团,几人也不说话,只是整齐划一的向一盘盘菜扫荡着。 何氏与李香香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在一旁发着愣,眼看着桌面上的菜渐渐变少,她们却只抢到几根青菜,杜萱娘有李冰冰帮着夹菜,倒也不缺下饭菜,唯有李香香发现自己喜欢的炸鸡腿在一只只变少,连最后一只都被动作最纯熟的崔念抢了去,便包着两汪泪哇哇大哭起来。 “鸡腿,鸡腿,父亲我要吃鸡腿!”李香香哭得十分伤心,何氏的脸色也十分难看,正好李清源碗里有一只吃掉一半的鸡腿,忙夹给李香香,被李香香坚决拒绝,眼睛只盯着崔念碗里那只完整的鸡腿痛哭。 崔念平时根本不缺鸡腿吃,只不过是想回味一下小时候与兄姐们,还有四舅舅一起争着抢着吃东西的时光,便将那只鸡腿放到了李香香碗里,李香香立即止哭,美滋滋地抓起鸡腿就啃。 谁知一旁的何氏看着开心啃鸡腿的小女儿,突然想起被杜萱娘哄去的大女儿,一时间又忌又恨,又是心慌,这个小女儿若也给杜萱娘哄去,那她这辈子还真是白活了,于是恶狠狠地抢过李香香手上的鸡腿扔到地上,“你个贪吃的货,那天没给你吃肉了?一只破鸡腿就将你稀罕成这个样子!你若也和那没良心的东西一样,老娘这回就是打断你双腿也不会再便宜了别人!” ------------ 三三七诉说 此言一出,全体变色,李清源“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到桌上,从何氏手中夺过吓傻了的李香香,“我看你已经不适合当人母亲了,香香今后由我亲自带,你管好你自己吧,”说罢,站起来便向门外走去,刚走两步,却被李卓李敏两个拉住衣衫。 “父亲,我们也要抱抱!”一对两生子眼巴巴地看着李清源,让李清源没来由地一阵心痛,想也不想地将李敏也抱在怀里,说道:“男孩子是要自己走路的!” 李卓只好撅着小嘴拉着李清源的下摆出门去了。 饭堂内的杜萱娘不紧不慢地拨着碗里的饭粒,雪竹见菜不够,又去厨房炒了一盘青菜,李冰冰一直冷冷地盯着脸色灰败的何氏,没有嘲讽,也没有同情。 何氏被看得心虚,见李清源不在,便将火力瞄准杜萱娘,“哼,你别以为凭着脸皮厚住进了我家,他便会记得你,或者想起从前的事,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休想!他现在是我的男人,你这辈子就算用权势让他也娶了你,你也不过是一个妾,永远在我的脚下,哈哈哈……。”何氏笑得十分疯狂。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现在是曲翠栊,还是何花?”杜萱娘吃得认真,问得也轻描淡写。 “是曲翠栊又如何?是何花又如何?你能让这四年时光倒流?你能让他再回到从前?”曲翠栊轻蔑地说道。 “你的确赢了这一局,但是我也能确定阿四永远是我一个人的,曲翠栊,我们要不要赌一赌?” “赌?赌什么?” “赌当我们两人同时掉到水里快淹死时,阿四却只能救回一个,你猜他会救哪一个?” 曲翠栊一愣,她对李进从来就没有这个信心,所以才不得不用阴谋和手段去得到他,“哼。以源哥的心性,绝不可能见死不救,再论他的身手,莫说救两个人,就是救四个人也不在话下,所以你这赌实在没意思。” “你为何不敢赌?以我看,他一定会先救你。给你生的机会,然后他会再回头救我。与我一起赴死,所以我一直有信心,最终他会是我一个人的。”杜萱娘咽下最后一粒米饭,放下碗筷,露出舒心的笑容。 曲翠栊忍下一耳光扇过去的冲动,起身离开!她的要求已经下降到准备与杜萱娘共享李进了,杜萱娘却一直想要独占李进,从底气上她便输了一大截。 杜萱娘刚回房去换好衣衫,又听到曲翠栊的哭声传来,原来是李清源果然不再让她接近李香香。于是曲翠栊除了忏悔,就是哭。 外面突然传来崔念与李冰冰的欢呼声,“母亲,四舅舅说要带我们去铺子上,母亲可要随我们一起?” 杜萱娘的眼睛有些发涩。雪竹忙高声应道:“夫人收拾一下就出来!”突然又回头去抹泪,这是否表示李清源已经想起了从前? 几人上马车时,曲翠栊披头散发地跑出来,要抢回李香香,被李清源拉回院子里,然后直接在院门上上锁,任曲翠栊在院子里哭闹。 “杜夫人,见笑了,我那娘子有时不太讲道理,我不得不如此,因为夫人只有三天时间,所以我想夫人还是先从告诉我有关那位李大当家与夫人之间的事情开始吧。”李清源静静地看着杜萱娘,有一种想把对方看成一副画的执着。 杜萱娘也静静地回望李清源,无悲无喜,“那我们就不要坐马车了,这样走着说着也挺好!” 李清源点头,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二人之间滋生,仿佛破土的种子,一经雨露便要疯狂生长。 于是,大街上便出现了一样一道美丽的风景,一名身着黑衣长衫,腰悬长剑的冷峻男子与一名着半旧兔皮小袄,半旧及踝月白棉裙,头戴白色帷帽的苗条女子不紧不慢地走着,一个似乎在诉着什么,另一个在认真地倾听,后面十步远的地方跟着一名少年,三位小童,及四名也戴着帷帽的女子,这几人手中抱着各式各样的东西,仍兴致不减地在沿街的店铺里进出。 若是心细的人还会发现在这群人的前后各一两丈远的地方,还有两股人潮在移动,这时如果有老江湖,一定会站出来说道,那些移动的人潮一般是大人物才配拥有的暗卫,事实上杜家没有什么暗卫,只有李进留下的死士。 李清源与杜萱娘就这样从东街走到西街,再从城内走到城外,中途在路边的凉茶棚子歇息喝茶,后面的尾巴们累了便上马车休息。 黄昏时,一行人终于又回到腰子巷,杜萱娘的故事也刚好结束,李清源走得很慢,遇到有可以坐的地方便自动停下来让杜萱娘歇息片刻再走。 “既然夫人如此深爱李大当家,为何夫人最后没有与李大当家成亲?”这是李清源听了故事后的第一个疑问。 杜萱娘抬头看着李清源,双眸晶亮,“如果是彼此深受与信任,又何须形式来证明?我以为我的阿四会明白这一点,也会体谅家里小孩子太多,心思不一,我再嫁会影响到他们的成长,这是每一个做母亲的都会顾忌的事情,我能例外么?” “的确不能,夫人的孩子们都很出色。”李清源真诚地说道,眼睛尽量不与杜萱娘直视,怕暴露眼底的秘密。“夫人,我还有一个问题要请教,如果我真是李进,你会怎么做?” “我已经在做了,正如你看到的这些。另外的则要看阿四你如何做了,正如曲翠栊所说,这四年来发生了很多事,有些已经事回不去,回得去的却未必是我们想要的。阿四,谢谢你愿意听我将我们之间的故事说完,我很开心!” 李清源却低头一言不发,缓缓转身继续走向李家小院,杜萱娘则不再跟随,有些事的确已经回不到从前,但有些事却是必须要做的。 待到杜萱娘一家子回到李家院外时,却听到柳妈与柳儿惊惶失措的声音在院子里回响,“老爷,幸好你回来得及时,否则奴婢们就死一万次也赔不了娘子的命,我们本来是一直陪着夫人的,刚才夫人听到外面有开锁的声音,便让我们去门口堵着,说是不许老爷进门,谁知我们一转身,夫人她就……,粱上那绳子定是早就备好的,奴婢们该死,竟然没发现!” 杜萱娘与雪竹相视一笑,这曲翠栊做人也真是不及格,这柳妈妈分明是在告诉李清源,她们的女主子是故意等到他回来才上的吊,与她们无关。 果然,李清源的声音里便带了火气,“柳儿去拿些凉茶来备着,柳妈你来守着娘子,等她醒来便喂她喝下去!” “咳,咳……,”曲翠栊及时苏醒,“源哥,你果真如此狠心?你忘记我们这几年是如何过来的?我知道我错了,但是,我是你的第一个女人,也与你有了香香,难道这还不能在你身边有一席之地?” “你做这种事便是想与我说这几句话?娘子,你从前的杀伐决断去了哪里?你放心,我没有资格怪你,也永远不会责怪你,所以请不要再做这种连乡野村妇都不屑为的事情了。”李清源是真的生气,杜萱娘听得出来。 杜萱娘突然有些不想再踏进这座院子,昨日的伤心,惊惶,还有誓不放弃的踌躇满志在一下午的倾诉之后,变得有些模糊。 李冰冰,崔念带着三个小童从马车上下来,经过一下午的相处,不但李卓李敏与李香香三兄妹相处融洽,那李香香更是将李冰冰当作自己的护身符,保护神之类的,拽着李冰冰的裙角怎么都不松手,李冰冰也没有排斥的意思,想来这便是血缘亲情的神秘作用吧。 “母亲,我们饿了!”李卓冲杜萱娘喊道,看到杜萱娘回头,崔念赶紧抬头左右观望,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 “母亲知道了,今晚我们吃羊肉涮锅!”杜萱娘身上的疲累一扫而空,什么东西都有可能改变,唯有至爱亲情永远不会消逝。 “好吖,我们吃涮锅!”孩子们发出快乐的笑声,李冰冰快要出嫁的人却是声音叫得最响的,杜萱娘与雪竹相视苦笑,幸好她嫁的是没有公婆的孙宝儿,出嫁却不离家,否则她这性子还真有些让人头疼。 因为曲翠栊刚表演了一场上吊的戏码,晚饭当然不好意思再出来吃,又应她的请求,李清源叫柳妈将李香香抱去陪她,毕竟说不再让她管女儿也只是气话,不到迫不得已,谁忍心让别人母女分离? 如此一来大家更没了拘束,李清源甚至和崔念两个拼起了酒,将杜萱娘带过来的葡萄酒喝了个精光,到最后原本酒量极好的李清源抱着李卓与李敏两个,又哭又笑,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第二天,顾青橙再也按耐不住,寻上了腰子巷,当见到以平民的身份跪倒在尘埃里的李清源,顾青橙抱着杜萱娘痛哭失声。 ------------ 三三八李冰冰出嫁 李家那间小小的客房里,顾青橙紧紧地拉着杜萱娘的手,“母亲,他真的是四舅舅,真的是他!” “母亲知道,你别太激动,对肚里的孩子不好,”杜萱娘忙将刚怀上第一胎的顾青橙拉到床上,“既然我们已经找到了他,便慢慢等他忆起从前,相认也是早晚的事,不必急于一时,倒是我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顾青橙忙止了哭说道:“我今日也是为这事来的,我去宫里找三妹妹说了那事,三妹妹当即趁下午皇后娘娘到东宫来赏海棠花的时候奏明了此事,皇后娘娘听说四舅舅还在人世后,也叫我去问话,最后皇后娘娘没有直接便答应,只说将命妇赐婚给平民,而且是平妻,没有先例,她要再想一想,三妹妹猜测是皇后娘娘不想淌这浑水,寻思着请太子找机会去与皇上说一说!” “你立即去与你三妹妹说,与皇后娘娘说了便是,不可再去惊扰皇上,不能为了这事让皇后娘娘与太子妃之间生隙,再者,我们也要相信皇后娘娘,给她时间,不论如何她应该都会给你们一个说法的。记住,千万不可强求!”杜萱娘这回是真正有些后悔布下这步棋了。 一连几天过去,除了曲翠栊偶尔找点碴,李清源仍然不肯承认自己就是李进,但是将李卓李敏爱得如自己的眼珠子,对李冰冰与崔念叫他父亲或四舅舅也不排斥,唯独对杜萱娘十分冷淡与客气,一直以夫人相称。三天的期限早已经过去,李清源也没有要赶她们离开的意思。 第五天,陆掌柜与李甲五终于赶到,由王谏之夫妇陪着上了李家,李清源与陆掌柜和李甲五三人在书房里密聊了半天,内容不得而知,最后这两个人连杜萱娘都没见。也没有等王谏之夫妇一起,便匆忙离去。 曲翠栊那个得意就不必说了,不管是在家中,还是在人前,处处以大妇自居,只要李清源不在家便去四邻串门,或者将一些妇人请到家里来对杜萱娘进行指桑骂槐的游戏。好在有李冰冰这只小辣椒顶着,也没少让她这生母下不了台。 杜萱娘除了做一日三餐饭给孩子们吃。便是照顾苦读的崔念和为李冰冰准备一些嫁妆,李卓李敏两个整天缠着李清源,不是上铺子,便是上街去玩,反倒不用杜萱娘操心。 意外的是,崔颖,呼儿韩,王亦诚三个也同时来访,呼儿韩与李进曾有几分交情,直接去见李清源。崔颖与王亦诚则被杜萱娘请去屋里喝茶,曲翠栊端盘瓜子站在卧房门口阴阳怪气地说道:“哟,新旧相好一起上门来了,可别将我家的床给压坏了啊!” 雪竹冷笑一声,直接将房门摔上。将曲翠栊愤恨,嫉妒的目光拍碎,关在门外。 “萱娘,你真的打算去做这个李清源的平妻?”崔颖的双目有些赤红,王亦诚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杜萱娘轻笑一声,“是念儿与谏之告诉你们两个这事的吧?你们两个不用担心,这只是权宜之计,萱娘不会让自己太不堪的。倒是你们两个,怎么同时上京来了?”要知道他们两个都算是在任上的朝廷中人,无旨是不能随意离开任职之所的。 “是皇上与太子宣召,听呼先生说是圣上突然想起了果州与康定府,于是召我们入宫见驾。”王亦诚说着,还看了一眼崔颖,杜萱娘也突然明白过来,看来皇帝是打算动拥有重兵的果州和康定府了。 “十一,亦诚,你们做好了打算么?”杜萱娘忍不住问道。 “有什么好打算的?我崔某不是安史之流,君臣之道还是明白的。”看来崔颖早已想通这事,“再说现在果州有没有我崔颖都一样,就此归田也无遗憾。” 倒是王亦诚犹豫了一下,“我半生浪荡已成习惯,如今给自己上规矩后便觉得活得很累,再加上我从前曾是罪民和土匪也是不争的事实,我自己不舒坦倒罢了,我担心连累谏之及他的岳家,不如趁早辞官回家去养老。” “你们有这想法我便放心了,见着皇上好好应对便是,名利场也是祸害场,及早抽身倒是明智之举,你们这次来得也正好,过几天便是我家宝儿与冰冰的大喜之日,少不得请你们这些做长辈的来捧场了。” 崔王二人见杜萱娘不再提李进之事,他们也不好再提,便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起几个已经成家的孩子的事情来。 突然,房门被人不客气地推开,门外站着脸色难看的李清源,“呼先生是来见杜夫人的,请夫人自己招待!”说完便拂袖而去,留下尴尬的呼儿韩不知说什么好。 等三人告辞后,雪竹再也忍不住了,忧心忡忡地问杜萱娘,“夫人,你真的打算与曲翠栊一起做大当家的平妻?” “这只是我的选择,因为卓儿与敏儿需要一个父亲,我也需要一个答案。”杜萱娘突然苦笑一声,“或许答案已经出来了,只是我自己不愿意相信而已。雪竹,我以为你是很了解我的,我连男人纳妾都无法容忍,何况是平妻?所以你不必担心这事。” “可是,三小姐已经求到了皇后娘娘面前,这可不是儿戏,若有一天皇后娘娘真有下了旨,难道夫人还能抗旨不成?” “我在赌,从一开始就在赌!而且是用我的下半生在做赌注。”杜萱娘落寞地说道。 李冰冰出嫁的前一天,太子妃派来两名送嫁女官,颜彦也来请示是在落云巷发嫁李冰冰,还是在腰子巷发嫁李冰冰。 “这两处地方到宝儿住的冬园都要经过西街口,明日便分两处发嫁吧,嫁妆从落云巷出来等在西街口,新娘子从腰子巷拜别父母亲人,在西街口汇合,你觉得如何?” “母亲这主意不错,我们明日一早便过来给四妹妹送嫁,大妹妹刚出月子,还没见着四舅舅,一直想来腰子巷,但被三弟劝阻了。” “你告诉大妹妹,让她在家里多养些日子才出来走动,将来想见什么时候见不着?另外,明日也是你们娶弟妇的大喜日子,宝儿除了太子妃没有什么亲戚在京城,你们几个,还有两位先生全部去冬园做男方家长吧,宾客们也全部请去冬园,冰冰这边自有她五弟,六弟,五妹,还有她的父亲和我送嫁,再不济还有她的亲母呢。” “是母亲。” 第二日上午,平静的腰子巷沸腾了,一百多身着大红吉服的迎亲队伍抬着花轿,吹吹打打地涌进来,胖胖的新郎官意气风发,旁边有四名专门抬钱的壮汉,一路朝周围从大街上跟来的妇孺们大把大把地洒着喜钱,于是,过路的,迎亲的,抢喜钱的,将个腰子巷堵得水泄不通,腰子巷的居民们听得风声,也跑出来加入抢钱的行列,同时互相交换着消息。 “是李掌柜家嫁女,这女婿可真是豪阔。” “听说是李掌柜的小妇带来的女儿……。” “胡说,这女儿是何氏亲生的,但是小妇养大的。” “这就说不通了,小妇会给大妇养女儿?我看搞不好那何氏才是小妇,没看人家杜氏那排场?是小妇摆得起的?” “我说你们别争了,去李家看看,到时新娘子先朝谁行礼就知道谁大谁小了!” “有道理,我们先去抢好位置!” 此时,李家小院里站满了来迎亲的人,院墙上趴满了看热闹的人,连那棵大杨树上都是过来看热闹的邻居们。 李家客堂内,红烛高烧,喜字高悬,上首摆了两张椅子,杜萱娘坐了右上首,旁边站着雪竹,崔念,李卓李敏,左上首空着。 曲翠栊与李香香在自己的卧房内又哭又闹,李清源在低声说着什么,也不知是在哄曲翠栊,还是在哄李香香。 孙宝儿站在院子里笑咪咪地向墙头上的看热闹的邻居们,扔糕点花生,时不时地朝李冰冰的卧房门打量,好不容易出来一名着宫装的女官,高喊一声,“吉时到!”于是,喜乐停下,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时,李清源抱着李香香,一脸云淡风轻地从卧房内出来,然后来到客堂空着的椅子上坐下,将李香香放到旁边站好,“在这家里我也算长辈,杜夫人不介意我厚着脸皮来受新郎新娘的礼吧?” “不介意!”杜萱娘赶忙转过头去,心内酸楚,到如今她已经完全看不懂这个李清源,各种迹象表明他已经在重拾原来的身份,却唯独不愿与她相认,难道这就是他的选择?杜萱娘也越来越没有了自信。 李冰冰在两个丫环的搀扶下,一名女官的引导下,终于顶着盖头出了房门,孙宝儿喜不自胜地迎上前去,却被另一个女官拦住,示意新娘子要先拜别高堂。 李冰冰进屋跪在杜萱娘面前听训,“今日你出嫁,母亲终于又了了一桩心愿,与你三个姐姐一样,母亲愿你们平安喜乐,至于别的在这喜日子说太多也没意思,另外母亲还有一桩事情希望你能帮母亲完成,便是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等一下去给她磕一个头,因为母亲不想你将来留下遗憾。” ------------ 三三九又死了 李冰冰沉默了半晌,认真地给杜萱娘与李进磕了三个头,杜萱娘鼻子酸涩得难受,几个女孩子中,李冰冰跟她最久,母女情分也最深,如今也长大要嫁人了。 李冰冰犹豫半响,最后还是走到曲翠栊卧房门口跪下磕了一个头,并且高声说道:“母亲让我来与你磕一个头,你就别闹腾了,不看别人,就看还没长大的那个吧!” “哐”地一声,曲翠栊冲出房门,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我就知道是那贱妇故意让你这不孝的东西来气老娘的,老娘生的你,你跑去给别人磕头,反过来倒象是施舍老娘一般,你当老娘稀罕你这个头!” 孙宝儿听到曲翠栊骂杜萱娘贱妇,大恼,忙上前扶起李冰冰,“娘子已经尽到了礼数,不必再与她纠缠,我们两个该去给你的婆婆磕头了。”李冰冰的婆婆当然也是杜萱娘。 这回是孙宝儿与李冰冰在杜萱娘面前简单地拜了堂,重新跪下听训。 “这回听你们的父亲的吧。”杜萱娘看了看明显带着几分喜色的李清源说道。 李清源也不客气,从怀里拿出一方鲜红的石榴抱子玉如意递给孙宝儿,“一句话,愿你们白首不相离!” 孙宝儿眼睛一亮,“谢四舅舅,想不到这么多年,四舅舅还记得这件事!” “该记得的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年既允了你,自然不能食言!” 杜萱娘转头去看李清源。很想问一句,“哪些是该记得的,哪些是不该记得的?”残存的骄傲阻止了杜萱娘的诘问,但也让杜萱娘的心更冷。 原本杜萱娘对皇后那边的赐婚已经不抱希望,没想到在李冰冰出嫁后第三天。皇后一道懿旨宣李清源进宫。 当时李家小院十几人跪在尘埃里,默默地目送李清源抖抖衣衫,站起来随宣旨公公往外走,曲翠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上前去拉着李清源不忍松手,一幅夫妻情深的画面。 崔念在一旁不屑地冷哼一声,“天天睡书房,这模样是做给谁看呢!” 杜萱娘回头看崔念。却错过了李清源看向杜萱娘与旁边的李卓李敏的最后一眼,那目光是如此的眷恋与疼惜,可惜却没有人留意到。 李清源离开后,曲翠栊立刻又神气起来,刚才李清源连一个字都没有对杜萱娘说,却对她交待了许多,她的源哥还是那个源哥。还是她女儿的好父亲,虽然因为杜萱娘的强势出现而有过犹豫。但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哼,别以为我曲翠栊不知道你这贱妇请皇后娘娘出面是为了什么,只要有我曲翠栊与我女儿在,即便你求得了皇后的赐婚,最多也只是一个平妻,堂堂一个四品夫人与丽春院一个头牌共享一个夫君,我曲翠栊何等荣幸!” 崔念年轻气盛,刚要反唇相讥。却被杜萱娘拦住,“念儿,赶紧回房去看书,等一下我给你们做菊花糕吃,雪竹,我们回房,这几天卓儿与敏儿一个字都没写。得让他们练练了。” 曲翠栊见杜萱娘与崔念等人不搭她的茬,转身各自回了房,顿觉没了意思,但是好心情又不能没有人分享,便让柳儿去请与她相好的邻居妇人们过来喝茶,顺便洗刷一下杜萱娘。 李清源被小金还有方显达几个抬回来时,已经昏迷过去,屁股上虽然敷了厚厚的伤药,仍有触目惊心的鲜血从他那黑色的衣襟上滴落。 曲翠栊到底是经过阵仗,做过王妃的女人,遇到杜萱娘之后表现出来的种种蛮横与粗野,只是为了衬托杜萱娘的强势与高贵,从而让李清源更加内疚与怜悯,更加巩固自己在李清源心目中的地位。 这回李清源真正出事,立刻就如变了一个人,除了让柳妈去街上请郎中,回头便审起小金与方显达几人来,“你们几个不是一直跟着他的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金带着哭音说道:“大当家进的是皇宫,我们也只能跟到皇宫外面,谁知道大当家进去没多久,便被人架了出来,然后就成这个样子了。” 方显达却对扶着门框摇摇欲坠的杜萱娘说道:“我们的人塞了银子给抬大当家出来的侍卫问了原因,说是大当家顶撞了皇后娘娘,廷杖了三十。” 杜萱娘一听,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小妩赶紧上前将她扶住,“快让方管事去请陆掌柜!” 小妩没及动身,双眼红肿的顾青橙一身宫装,带着陆掌柜来到了李家小院。 陆掌柜自去查看李清源,这是他第二次出现在李家,顾青橙则直接抱着杜萱娘“呜呜”地哭了起来。 “皇后娘娘这次好不容易想起宣四舅舅进宫,本打算劝说四舅舅娶母亲为平妻,谁知四舅舅坚决拒绝,说他的夫人何氏于他有救命之恩,为他毁容,还为他生儿育女,他死也不会辜负她,更不会娶母亲为平妻……。” 杜萱娘听到这句话竟然出奇地平静,唯独担心李清源的伤势,“看来你四舅舅就算失忆,他的本性也没有丧失,母亲很欣慰,我们先去看看她的伤势吧。” 刚要进曲翠栊的卧室,却被曲翠栊挡在门口,“刚才你们的话,我也听见了,杜萱娘,难道你还不明白源哥的心意?他一直对你夫人相称,现在连皇后的旨意都敢违抗,说明他对你再也没有了心思,你还赖在我家有什么意思?” “我进去看他最后一回,自会离开,你若现在要阻拦,我想你也没这个能耐。”杜萱娘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曲翠栊,仿佛李清源的拒婚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曲翠栊没来由地心悸,此时有杜萱娘安静得太过反常。不自觉地侧身让开。 陆掌柜已经替李清源重新上药,伤口的血不再流淌,屋内充斥浓烈的草药味道,李清源面如金纸,双目紧闭。好在陆掌柜的神色并不紧张,说明李清源的生命暂时无碍。 杜萱娘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清源,说道:“阿四,有清叔在,你的伤势我很放心,请原谅我逼你做选择。虽然你的选择与我想像的不太一样,但是终归这事有了个了结,这半个月是我们母子三个离你最近的时候。谢谢你给了我们这个机会。我们马上就要搬回落云巷了,阿四保重,如果你将来有空,也可以来果州看卓儿与敏儿两个。” 杜萱娘一狠心,拉回扑在李清源床边惊恐哭泣的李卓李敏,说道:“别哭了,你们的父亲需要安静地休息。现在你们两个上前去给他磕三个头,对父亲说保重。” 陆掌柜在一旁神色怪异地看着杜萱娘。嘴皮子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临出屋时,杜萱娘又对陆掌柜说道:“小金,方管事他们我会带走,这里的一切便交给清叔了。” 谁知陆掌柜立即拒绝,“杜丫头,我可是你请来的人,上次我和李甲五来见这位李掌柜时,他坚决不承认他是大当家。我们又能如何?难道我们能还用刀架着他的脖子来做我们的大当家?现在李氏商行那边也有些不稳,李珏羽翼已丰,就算大当家真的出现,也很难扳回局面,一个不好便是杀身之祸,所以,对于没有心思再回来的人。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勉强!” “我们离开后,李珏对他们再次动手怎么办?” “如果我们都不愿意当他是大当家了,谁还愿意拿他当回事?” 杜萱娘转念一想,陆掌柜的话也很有道理,对李氏商行有威胁的是李进,不是什么东大街玉玩铺子的李掌柜。既然李清源已经选择了在这李家小院与曲翠栊终此一生,他们的确没有理由再勉强于他。 当天下午,杜萱娘一家子便搬回了落云巷,回到自己熟悉的房间,杜萱娘便将雪竹与小妩都遣了出去,倒头便睡,腰子巷这十多天仿佛在打一场艰苦卓绝的大仗,如今战斗结束,人困马乏,急需休整。 小妩疑惑地对雪竹小声嘀咕道:“我怎么看夫人不怎么伤心似的,竟然一回来就睡死过去了。” “夫人这十多天吃没吃着好的,睡也没个好觉,辛苦做一日三餐不说,还得天天看那李清源的脸色,听那泼妇骂街,不累才怪!”雪竹的声音里也透着轻松,“好了,你也去歇歇吧,我看你每天只睡一两个时辰,眼睛下面都起灰了。” 小妩赶紧揉着眼睛跑了。 这回杜萱娘足足睡了两天才出房门,发现家里一派热闹,原来是赵韵儿与韩子铮带着刚出生的女儿来了,颜彦与季琳儿想着杜萱娘早早就让雪竹来说了要在家里的花厅中吃午饭,又派人去昭王府和冬园,请顾青橙与李冰冰小两口过来。 一家子终于又聚在了一处,杜萱娘脸上的笑容重新出现,大家很自觉地没有再提起腰子巷,唯有顾青橙脸上偶尔出现些许忧郁。 不知道宫里的太子妃是如何知道落云巷今日大家团聚的,派了小婉送来御厨做的烤全羊,还有西域来的蜜瓜。 小妩与小婉两个多年没见,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二人自去一旁嘀嘀咕咕。 趁杜萱娘回屋里换衣服的时候,小妩带小婉进来,“夫人,太子妃让小婉来传几句话,雪竹姨,我们先出去一会子吧。” 杜萱娘一边梳头发,一边听小婉说话,嘴角含着一抹笑。 “娘娘说,大当家曾经与皇后娘娘单独说过几句话,大当家受廷杖后,皇后娘娘心情并没有见坏,还对随后去请安的太子妃说,这个李清源不好,将来她为夫人再赐门更好的亲事,太子妃思来想去,总觉其中有蹊跷,便让奴婢来偷偷告诉夫人,请夫人早做计较!” “回去禀告太子妃,说母亲谢谢她了,另外也对太子妃说她上次说的那事母亲也已经准备妥当,银子与人下个月就会送到。让她凡事不可操之过急,趁现在夫妻恩重,多生孩儿为要。”孙金铃如今已经有一子,快两岁,但是皇宫中的孩子长大不易。为防万一,还是多生几个为要,否则等过几年李适权位上涨,夫妻情份变薄,再想得子恐怕就不容易了。 小婉离开后,杜萱娘收拾整齐出门,竟然提议大家开几桌马吊,于是一大家子一直乐到吃过晚饭才各自归家。 重伤的李清源被刺而亡的消息传来。杜萱娘呆了一下,便避进了卧房,再也没在人前出现,顾青橙当即哭得晕倒,醒来后带人直奔腰子巷,看到躺在棺材里的李清源及披麻戴孝嚷着要找杜萱娘和李氏商行报仇的曲翠栊,悲愤之下直接叫人将曲翠栊痛打一顿后。叫人抱起李香香并且拉了李清源的棺淳便回了昭王府。 最后顾青橙打算将李清源的棺木送回益州安葬,杜萱娘只去灵前哭了一回。便不再露面,因为有李清源宁愿顶撞皇后娘娘也不愿意娶杜萱娘为平妻之事在先,别人也不好指责杜萱娘的冷漠。 倒是曲翠栊回复到了她原来的本性,夫君的尸体被抢走,女儿被抱走,丝毫没有影响到她,反而在家中将李香香的衣物及从高原上带回来的财物都找了出来,一起送到冬园。 李冰冰在门口见了一身丧衣的曲翠栊,看着她狰狞的面孔及仿佛一夜之间白了的头发。对她的怨恨突然有些消逝。 “请掌柜娘子不要乱跑,别人杀得李掌柜,一样也杀得掌柜娘子。”同样戴着孝的李冰冰冷冷地说道。 “嘶,你也会担心我被人杀?大当家是被姓杜的贱妇与李氏商行合谋害死的,你们记得要为他报仇。”曲翠栊眼睛里闪着恶毒的光,“顾青橙不信,你也不信?姓杜的贱妇忌恨源哥哥不娶她为平妻。明明知道李氏商行的人要刺杀他,却将她的人全部带走,她与李氏商行就是同谋!” 李冰冰冷笑道:“你是不是忘记了四舅舅抗旨是为了谁?既然四舅舅不要我母亲与五妹,六弟,我母亲还留在腰子巷做什么?这样算来,好像掌柜娘子才是帮凶!” 曲翠栊突然又“咭咭”地笑了,状似疯狂,“源哥哥宁愿抗旨也不要那贱妇,哈哈哈……,源哥哥,别人不为你报仇,娘子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李冰冰眉头紧皱,想着凭她那自私自利的性子,也会为一个男人去拼命? 突然曲翠栊又回过头来,眼神空洞地说道:“我把你妹妹的东西都带来了,如今她在顾青橙那里,你与她才是一个肚子里出来,如果你果然是姓杜那个贱妇教出来的,就把接回来,卖掉也好,顺便给口饭养着也好,都随你便!” 李冰冰看着曲翠栊远去的身影,突然觉得有些发冷,犹豫半晌,吩咐身边的侍女,“叫两个人跟着她,有事立刻回来回报。” 可是李冰冰在两天之后得到回报,曲翠栊竟然不见了,李家小院除了幽深的灵堂,空无一人,东西也不见凌乱,在外面监视曲翠栊的人也没有见到有人进出李家小院,但是曲翠栊就这样离奇地消失了。 曲翠栊失踪之后不久,长安的李氏商行突遭血洗,从大掌柜到小掌柜一夜之间被人杀死,奇怪的是此事竟然一点都没有惊动官府,很简单,没有苦主,也没有报案人,虽然大家都知道李氏商行发生了命案,却同时集体失明失聪,李氏商行也只歇业了一天,从大掌柜到小掌柜,再到伙计,虽是新面孔,却是一个不差。 转眼便到了十一月,李氏商行副大当家李珏突然请了商行的老掌柜与族老到果州聚会,李进在聚会上现身,正式收回李家的家主位及大当家之位。 消息一出,各界轰动,失踪了四年之久的李氏商行大当家竟然没有死。 “母亲,四舅舅他又没死,不,是又出现了!”崔念从外面气喘吁吁有跑进来,一屁股坐到杜萱娘身旁的软榻上。 “瞧你累成这样,你是从哪里跑回来的?” 崔念还没有回答,顾青橙与李琦拉着手飞奔而入,见到杜萱娘直接开哭。“母亲,你竟然连我也瞒着,你不知道我送四舅舅的灵柩回益州的时候有多伤心吗?” 杜萱娘赶紧将顾青橙拉进自己怀里,“青橙,你这回可真是错怪母亲了。你四舅舅可从没和我商量过这事,就算知道一些,也是母亲私自猜测的,岂能拿来乱说?” 顾青橙忙抹了抹眼泪站起来,“母亲见谅,青橙是高兴糊涂了。” 李琦也笑着说道:“这回不会错了,大当家已经回李家祭祖,最多五天便会再来京城见岳母大人了。” 颜彦与季琳儿听下人报说昭王爷与昭王妃同时来了。赶紧过来待客,正好听到他们几个的话,忙问事情的详细经过,李琦便将得到的情报告诉了二位嫂子。 颜彦听了只顾着抹泪,季琳儿则咂了咂嘴,“我的天啊,这怎么跟说书似的一出又是一出。这回是真的活过来了吧,不会再装死失踪了吧?” 雪竹听了。也忍不住笑道:“瞧三少奶奶说的,大当家本来就没死,什么活过来,装死不装死的!” “可他在腰子巷那回,我们大家都以为他是真的死了,夫君与四弟还亲自去看过他的尸体,都说假不了,这回儿又活过来了,不是装死是什么?”季琳儿不服气地说道。 “你们都弄错了吧。腰子巷死的只是玉玩铺子的小掌柜李清源,与大当家有什么关系?我们夫人为了求证他是大当家,还是与大当家长得相似的不相干的人,特意去腰子巷住了半个月,还求皇后娘娘赐婚,最后证实那人确实不是大当家,否则凭大当家从前对夫人的喜爱。肯定会当场表明身份,不会白白挨打,你们说是不是?”雪竹笑咪咪地说道。 在场之人都是七窍玲珑心的,哪里有不明白雪竹话里的意思?即李清源与李进是不相干的两个人,李清源之死,与李进的现身更没有关系。 顾青橙赶紧说道:“雪竹姨说得极是,如今四舅舅现身,自然就证明了被我们送回益州的李清源掌柜是我们误认了的,想起来我们对李清源的娘子何氏多有误会,我们找个时候要好好地给她致个歉,然后将她夫君的遗骸还给她才是。” “二姐姐,不用那么麻烦了,何氏已经不知所踪,我看这事就这样结局是最好的。”李冰冰不知何时竟然来到了众人身后,“只是二姐姐,你可不可以将香香给我看着?”李冰冰冷淡的眸子里有几分期盼,毕竟还是血浓于水,曲翠栊再不堪,可李香香却是无辜的。 “好,我回头便将香香送去冬园。”顾青橙赶忙答应,她当初一时激愤,抱走李香香,一是气恨曲翠栊害李进失忆,不但回不了李家和杜家,还连命都丢掉,另外也是不想让四舅舅的亲生女儿落在曲翠栊这种连亲生女儿都能毒害的妇人手中。 既然李清源不是李进,李香香只是李清源与曲翠栊的女儿,养在李进的外甥女身边自然不太合适,所以去冬园她亲姐姐身边是最好的选择。 杜萱娘沉默地看着兴奋的家人们,一时间有些愰惚,似乎许多事情兜了个圈,又将回到原点,只是物还是那个物,人还是那个人吗? 李进回了长安,直奔落云巷,可是迎接他的却是小金与方显达两尊守门大神。 “大当家,不是我们为难你,是夫人说了,她在斋戒礼佛期间,一律不见外客。”小金哭丧着脸道。 “我是外人?”李进怒了,明明是自己的小厮,几年不见竟然成了杜府的死忠管事。 小金缩着头不敢再说话,方显达只好上前说道:“大当家息怒,夫人,夫人说的外人不单指你,不过夫人她没有说连五小姐,六少爷也不让大当家见,要不我去将五小姐与六小姐请出来与大当家相见?对了,今日五少爷也在家。” 李进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在原地转了几圈,最终泄气,“也罢,先让孩子们出来我见见吧。” ------------ 三四零大结局 由于在杜家吃了闭‘门’羹,李进为了方便每天与孩子们相见,不知用什么法子在杜宅左边也置了一座四进的大宅子住了进去,于是赵韵儿,顾青橙,李冰冰,孙宝儿等又成了李宅的座上宾,甚至连颜彦,季琳儿,崔念几个也常带了李卓李敏,还有稍大点的孩子们跑去凑热闹。 唯有杜萱娘是铁了心不见李进,大家帮着李进想办法,出点子也没用。 腊月里,皇后的坤元宫中有两株梅‘花’不知何故提早开了,便叫儿媳带了孙子去赏‘花’,李豫听说也带了太子从御书房赶去凑趣。 “父皇,康定府的王亦诚,果州的崔颖已经在京中听候皇上旨意近两个月了。”李适见李豫心情不错,赶紧说道。 李豫停下脚步惊讶地说道:“他们上京已有两个月?朕竟然将此事给忘了,适儿,你对这二人怎么看?” “这王亦诚从前既是流犯,又是匪首,最后投效了朝廷,又协助呼儿韩将军收复康定府,但是因为出身所限,朝廷重用不妥,奖赏也不妥,着实为难,不过这人倒是个识时务的,已经到户部‘交’了兵符,写了辞书,儿臣觉得给他一些赏赐,让他归田也不错。” 李豫点头,目光中‘露’出赞许的意思,“冯太傅也是意思,适儿接着说。” “这个崔颖倒是怪胎,才学出众,清正不阿,爱民若子,名气最响的却是他的重情重义,果州流传有他的两个典故。一个是与手下谋士情同父子,那谋士死时,他竟然亲自扶灵送孝,二是一生爱慕一个‘女’子,至今未续娶,这个‘女’子父皇也是知道的。” “喔,是谁?” “就是上回来求母后赐婚的太子妃养母四品夫人杜萱娘,另外这个王亦诚也与我的这位岳母关系匪浅。当年杜氏岳母式微之时,曾做过这位王亦诚三个月典妾,而这王亦诚也至今未续娶。” 皇帝吃惊地看着太子,示意太子接着说,对八卦消息的喜爱是人类共‘性’,而且不分男‘女’贵贱。 直到来到皇后与太子妃面前,皇帝还忍不住问道:“你说。这个杜氏会最后会选哪一个做你的岳父?” 皇后一听也乐了,“原来皇上与太子也在说杜氏的事,正巧我与金铃也在说她!” 皇帝的好奇心再次被勾起,“哦,这杜氏又有了什么新鲜事,珍珠快给朕说说,这位杜氏长得也不过尔尔。竟然‘迷’得三个男子为她不娶,我倒要看看她有哪些过人之处?” 皇后也很高兴,皇帝最近新鲜一名新封的才人,他们一家子已经一个月没有一起用膳了,于是一边给皇帝倒酒布菜,一边将杜萱娘求赐婚,李进拒婚挨打一事说了。 皇帝皱眉道:“婚姻之事,岂能儿戏?朕看这杜氏一日不嫁人,这三个大男人便一日不得安心了。” 一旁的孙金铃突然站起来,到皇帝身边半跪着说道:“臣媳倒有个有趣的主意。不知父皇是否愿意一听?” “快说来朕听,到底是何有趣的主意?” 孙金铃好听的嗓音在殿内回‘荡’,皇帝听得连连点头,直说“有趣!有趣!”皇后娘娘与太子李适在一旁相视而笑。 第三日,皇帝传崔颖,王亦诚,李进,杜萱娘四人觐见。皇后的坤元殿中,皇帝将这几人在果州被围,及收回康定府时的英勇表现好好的褒扬了一番,然后便说到赏赐问题。 “你们四人都是忠君恤民之士。难得入宫,朕要赏你们什么好呢?听说你们四人都还在鳏寡之中,可有合适的成亲对象?”皇帝突然带笑问道,十分的仁慈体恤。 杜萱娘心中敲起警钟,这皇帝怎么突然管起这种事来了? 但那崔,王,李三个似无所觉,伏地老实地回答说没有,杜萱娘也只得回说暂无。 皇帝长笑一声,感觉像是捡了宝,“巧了,你们四个居然都没有合适的人家,听说你们四人都是极相熟的朋友,连子‘女’都互相寄养,不如由朕作主让你们更亲上加亲,真正成为一家人如何?” 四人都傻了,这不是要给他们几个做媒的意思么?只是三个男的,一个‘女’的,这婚要怎么赐?皇帝会将杜萱娘赐婚给谁? 三个男人最先反应过来,李进抢先说道:“谢皇上,萱娘与我已育有一对双生子,若有皇上亲自赐婚,李进与萱娘当感‘激’不尽!” 崔颖等了这么多年,当然也不肯放过这种绝佳的机会,若论身份地位,他与杜萱娘最配,“皇上恩典,臣等感‘激’不尽,臣的确仰慕萱娘多年,家中妻位空悬,臣若能得皇上恩典,定当视萱娘如珠如宝,毕生感恩皇上。” 王亦诚也犹豫了一下,想到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因为家变而失去杜萱娘,而且一直以来除了杜萱娘外都没有一个‘女’子能让他有将之娶回家做妻子的想法,便也上前奏道:“臣愿遵皇上旨意!” 李,崔,王三个都表明了态度,皇帝也不问杜萱娘的意见,便侧身对皇后说道:“珍珠,接下来看你的了。” 皇后娘娘看着皇帝兴致勃勃的样子,对这事也越来越积极,“你们都愿意娶杜氏,可杜氏只有一人,皇上赐婚与谁呢?原本说让你们三人‘抽’签,但是那样对杜氏不公平,你们四个也不能一直这样不成家。所以本宫有了一个主意,本宫让人在京中挑了九名品貌出众,又与你们‘门’当户对的官宦及大家小姐,与杜氏一起凑足十人,你们每人选一名,由皇上亲自为你们赐婚,至于你们挑不挑不得中杜氏,就看你们与杜氏的缘分,至于杜氏,我也已经有了一个绝对配得上杜氏的男方人选。你们意下如何?” 杜萱娘郁闷得想立即变成一粒灰尘,钻到地缝里去算了,上面两个大人物居然还敢说公平二字,这也算公平?根本就是将她们这些‘女’子当成了东西,任男人来‘抽’奖,或者随意速配。 突然,杜萱娘心中一动,这不是前世里看过的一部电影中的情节么?她记得她在‘女’孩子们小的时候当故事讲给她们听过。这样说来这个选妻的主意极有可能来自孙金铃,想到这里,杜萱娘平静下来,这三个男人都与她短暂的人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然这关系有深有浅,只要她自己要求不是太高,他们任何一个都能成为人人称羡的杜萱娘的好夫君。如果他们一个都没有选中自己,自己嫁给哪个男人都一样。既然如此,就将下半辈子的幸福‘交’回到命运手中算了。 至于李进,虽然他是杜萱娘唯一爱过的男人,但是中间有了无法回头的四年,到了如今,杜萱娘心中的那个结仍然没有打开。如果他不能选中她,说明他们的缘分也真的到头了,就此了断,各自婚娶也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 杜萱娘被带到后殿,孙金铃迎上来,低声说道:“母亲,今天来的这九名‘女’子都是京城里有些背景的人家的‘女’子,如果他们三个人一个都选不中母亲……,母亲不会怪我出这个主意吧?” “太子妃这个主意极好,任何事我们都要向前看才好。他们三个若能因此娶得一位好夫人,我自然是开心,若我最终都与你们的四舅舅无缘,谁做卓儿与敏儿的父亲都一样,我也好趁机收回自己的心思,好好过我将来的日子。”杜萱娘直视着孙金铃的眼睛说道,平静如水。 那九名‘女’子模样倒还齐整,看她们的穿戴排场。父兄的官位应该都不会太高,难得的是皇后竟然一下子找了九名出挑的‘女’子出来。看这些‘女’子的神情,想必已经知道选他们的都是些什么人,大多数人的表情暗含欣喜。这三人都是长相出众,家底殷实的成熟男子,当中除了王亦诚名头稍弱一点,崔颖与李进可都是名闻遐尔的人物,就算是做继室也比嫁给普通人家好太多。 宫‘女’们送来一样的宫装,一样的帷帽,让十人穿戴起来,又有一名‘女’官前来将她们领到坤元殿一侧,背对着众人一溜儿站好,这个侧角摆满了半人高的鲜‘花’,也就是说李进三人能看到的只是十名穿着一样的‘女’子的上半身背部,而这上半身的一半又被黑‘色’的帷帽遮挡。 皇帝十分得意自己的杰作,是他特意吩咐人将厅中放满半人高的鲜‘花’,挡住腰部以下,只凭背部,要将一个人认出来难度相当高,而且浓烈的‘花’香也排除了闻香识人的可能。 “为了公平,还是王爱卿先选,然后才是崔爱卿,李大当家!”皇帝再次发话。 王亦诚在十名‘女’子的背后来回走了两趟,急得手心全是汗,十多年来他与杜萱娘见面的次数也不多,光看背影,哪里认得出来?最后只得胡‘乱’指了一个,立刻有‘女’官过去将那名‘女’子带到王亦诚身旁。 “宋氏桂英,父亲于兵部任职,叩见皇上,皇后娘娘!”那‘女’子倒也识大体,首先拜了最大的那两位。 皇后正‘色’道:“你旁边这位乃定远将军王亦诚,本宫若将你指给他为妻,你可愿意?” 那宋桂英立即叩拜起来,“谢皇上,皇后娘娘恩典,臣‘女’愿意!” 接下来是崔颖,崔颖比王亦诚还紧张,慢慢地来回看了两遍,直到皇帝等得不耐烦了,轻咳示警,才颤抖着手指了最边上一位与杜萱娘的背影极相似的。 李进一看,立即神采飞扬,只用眼角扫了一下,便知道这个‘女’子不是杜萱娘,他心爱的‘女’人还隐藏在剩下的八名‘女’子之中。 那名‘女’子也朝着皇帝皇后跪下,“臣‘女’蓝氏蝴蝶,长兄任户部给事,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 崔颖的脸‘色’瞬间苍白,失魂落魄,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直到皇后娘娘再次再次赐婚,才机械地跪下谢恩。 皇后面‘露’微笑,这九名‘女’子的父兄大多是太子党,促成了这两桩婚姻。算是又帮太子巩固了权位。 轮到李进时,竟然狂妄地提出将八名‘女’子将位置重新换过,然后自己‘蒙’上双眼来选。 皇帝皇后更是兴奋,立即允了,看着李进在一名名‘女’子的背后慢慢走过,突然停在一名‘女’子背后,伸手便将那位‘女’子的肩膀抓住,然后一把扯下‘蒙’眼巾。‘激’动地说道:“萱娘,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的是纵然你泯然于众,纵然我看不到你,但是只要我站到你身旁,我的心便会便会莫名其妙地感到安详与愉悦,所以萱娘,今生你注定是我李进的‘女’人。这是皇上的恩典,也是上天的旨意,求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吗?” 坤元宫内一片静谧,因为大家已经看到被李进抓住的‘女’子缓缓取下帷帽,不是杜萱娘是谁? 皇帝大喝一声“好”,说道:“看来你二人确有缘分,望你二人珍惜。来人赐他们四人黄金百两,珍珠一斛,锦缎十匹,权作朕的贺礼!” 谁说皇帝就不是‘奸’滑的?李豫赐了婚,赏了贺礼,其它的赏赐便不再提,王亦诚反正是要辞官的,升不升官无谓,最后赚了一个年轻的夫人也不算太亏。 崔颖就有些惨了,升官无望。对杜萱娘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还被赐了一‘门’婚事。 最‘春’风得意的当然是李进,总算载得美人归,杜萱娘再怎么避而不见,皇帝的赐婚却是赖不了的。 王亦诚最是干脆,反正这辈子与杜萱娘是再也没有了可能,直接上宋家下了聘礼,定了日子。在京城成了亲,又与王谏之一家子聚了一段日子之后,便带着新夫人回果州龙泉驿镇王家庄去了。 不管崔颖愿不愿意,崔家与蓝家的亲事已是定局。只好也下了聘,定好来年迎娶,又嘱咐了崔念几句,没有与杜萱娘告别,心灰意冷地回了果州。 由于杜萱娘的几名养子‘女’,除了顾尚远在益州,其余的都在京城安了家,李进执意要在京城与杜萱娘办喜事,众养子‘女’当然极力赞成。 于是,腊月二十二,正是李进极力争取来的与杜萱娘成亲的好日子,落云巷的李宅一派喜气洋洋。 来的宾客除了李家重要的头面人物,便是杜氏一大家子,于是李家来客与杜氏亲眷各自聚在一处以各自的方式热闹着,颜彦毫无悬念地继续做管家婆。 “李家那些大爷们带来的人马安置在何处?”颜彦在后院‘门’口问管‘门’禁的管事婆子, “回夫人,在‘门’房那边另开了四桌酒席,由小金管事照看。” “你们这边好要小心一些,若让闲人进了后院,惊扰了太子爷,太子妃,昭王爷,昭王妃几个贵人,就算我母亲心软不罚你们,我却是绝饶不了你们的!” “是,大少‘奶’‘奶’,请大少‘奶’‘奶’放心,这后院里每一个‘门’口都有两名婆子,加一名护院看着,连苍蝇都难飞进来!”管事婆子回道。 正说着,一名‘门’禁婆子引着两个穿李家标志‘性’黑衫的护卫过来,这两名护卫手中用木‘棒’抬着一只大竹筐,筐里有两条扭动着的娃娃鱼,若有细心的人会发现那竹筐下面垫了厚厚的草,看起来不重,担系着竹筐的绳子较绷得笔直。 那‘门’禁婆子对颜彦与管事婆子行礼道,“这鱼是滁州李大掌柜带来的,大当家让暂时养到后院的荷‘花’池子里。” 颜彦皱了皱眉头,待这三人过去后才对管事婆子说道:“你现在便跟这三人去,回头扣守‘门’的三人半个月工钱,三个人守‘门’,一个人暂时守着,两个人抬这筐都抬不动?分明是想省事,让这两个外人帮着送。” 管事婆子抹了头上的汗,忙回头追那三人去了,心里将那两个懒婆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同时又庆幸只扣了那三人的工钱。 待到管事婆子追上前去时,竟然只看到那‘门’禁婆子一人在荷‘花’池边看稀奇,管事婆子上前一通痛骂之后,才想起那两个护卫。 那婆子畏惧地指了指另一条路,“我怕他们再碰上大少‘奶’‘奶’,让他们从凉亭那边绕过去出后‘门’了。” 管事婆子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那边正好是厨房,人来人往的。若是被某位主子的得脸丫头碰见了,又是一场大风‘波’,也顾不得再训这婆子,撒‘腿’便追了上去。 管事婆子最后当然没追到人,又去后‘门’问过,证实刚才确有两个护卫出去,这才放心去寻颜彦听命。 李府的酒窑旁,一棵茂盛的冬青树伫立在寒风中。在这万物调零的深冬里,显得格外的养眼。 酒窖‘门’突然打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出来朝‘门’口的小径有些焦急地打量着,嘴里还嘀咕着,“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来领酒?” 老头摇摇头,回头进屋时冷不防冬青树后闪出一条人影。“嗵”的一声闷响,老头的头被一根木‘棒’击中,萎顿倒地,那人影迅速将老头拉进酒窖,顺手将那老头塞到一堆酒坛子后面,再慢慢抬起头来,窗外的阳光照到这人头上。赫然又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头,而且与被打昏的老头长得一模一样。 假老头的目光落到桌子上一只温在装有热水的木盆里的白‘玉’瓶子上,那瓶子细长的颈上系着红‘色’的绳子,瓶肚子上还贴了一个红‘色’的“喜”字。 假老头伸手拔开酒塞,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发出一声怪异的不男不‘女’的冷哼声,“五百两银子一瓶的‘玉’脂流光,倒是便宜了那贱人,临死还能喝到这种好酒。” 假老头从怀里拿出一包粉末,毫不犹豫地倒进了那瓶叫‘玉’脂流光的酒中摇匀。赤红的双眼看着那白‘玉’瓶子,泄‘露’出的凶残与疯狂仿佛一条复仇的母狼。 “大当家,你一次又一次地负我,都是因为那个贱‘妇’,吃了绝情散的人,便不再惧绝情‘露’,大当家,你可一定要亲眼看着那贱‘妇’喝下这酒。再亲眼看着她死啊!咭咭咭……。” 外面传来丫环婆子的脚步声,两名衣着光鲜的漂亮小丫环与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婆子推开‘门’,急匆匆地跨进了酒窖。 “快点,先将‘玉’脂流光放到这温酒壶里。当心别将喜字‘弄’掉了,老王头,其它酒也赶快温一些,否则到了开席时,你就忙不过来了。” 假老王赶紧点头称“是”,转身忙活自己的事去了。 一名头发全白的老太监站到大‘门’口处,慢腾腾地宣读着圣旨,又有两个小太监上来将一幅打开,原来是李豫亲笔赐字“萱堂风光”。 厅内一片黑压压的跪着的人群,整齐地呼喊着,“谢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那老公公拂尘一甩,转身回宫复命,而喜堂内一对新人也开始正式拜堂成亲,有人呼喊着让新人喝‘交’怀酒,颜彦忙在一旁阻止道:“在大堂内喝什么‘交’杯酒?要看新人喝酒只管晚上前来!” 众人不依,尤其是李氏商行那些不拘小节惯了的大掌柜们,立即鼓臊起来,李进笑道:“我早知你们有此招数,来人!拿酒来!” 两个乖巧小丫环忙走上前,手中捧着那瓶‘玉’脂流光,有识货的立即发出惊叹之声,“‘玉’脂流光!大当家居然搞到了‘玉’脂流光!” 李进小心地拔开白‘玉’瓶上的软木塞,顿时一股清洌的酒香味弥散在喜堂内,不用喝到嘴里,大家已经觉得沉醉。 一对新人各自握着一杯浓稠如‘奶’液的美酒,眼睛里含着拢不住的幸福互相凝望着,手臂轻轻的‘交’叉,将手中的酒送到对方的‘唇’边,喜堂内一片安静,大家兴奋而又略带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刻的风景,想将之在脑海里保留成一幅永恒的画面! 人群中,一名着下人服的须发皆白的老头更是紧盯着杜萱娘手中的酒杯,眼中的怨毒与幸灾乐祸让人不不寒而栗,竟然连下巴上的胡子掉了都不自觉,只是这老头下巴上的皮肤颜‘色’与脸上的明显地不同,上面还有一道道‘交’错的伤疤。 见证了李进与杜萱娘之间的那些悲欢离合的雪竹,感觉眼睛发涩,回头悄悄抹泪,错眼之间,正好看到这诡异的一幕,心中猛然一惊,曲翠栊不是失踪了么?她是如何进来的?她为何打扮得与酒窖的老王头一样? 雪竹骇然回头,只看到李进与杜萱娘二人举着酒杯仍然在互相凝望着,他们……,喝那杯了酒么? (写到这里,亲们,原谅知其偷个懒,‘女’主与男主的结局只有两种可能,喝或者没有喝,杜萱娘死还是没死。为了让亲们满意,你们自己安排好么?至于曲翠栊已经被雪竹发现,结局肯定不会美好,坏人自有坏人的去处,亲们也可以自己安排。)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